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向阳林小满的其他类型小说《大梦三四年陈向阳林小满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木识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沱沱河的水汽混着新割稻秆的涩味漫进车窗时,陈向阳正把县政府那辆老旧的公务车停在田埂旁。夕阳熔金般泼在崇阳县层层叠叠的梯田上,远处林村方向传来鞭炮炸响的脆声——林小满家那栋崭新的三层小楼今天上梁。他熄了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上磨损的皮质纹路,公文包里那份未写完的防汛简报边缘硬硬地硌着大腿。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新消息,林小满发来的,带着她特有的、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我妈说,晚稻收上来金气旺,旺家旺口,就定那时候吧?你没意见吧?”第一章沱沱河畔的草戒指崇阳县政府办公室的窗棂积着陈年的灰垢,窗外是喧嚣的街道。陈向阳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堆着亟待整理的防汛台账和信访材料。隔壁桌老张的搪瓷缸子冒着劣质茶叶的涩味,空气里飘着打印机的焦糊气和...
《大梦三四年陈向阳林小满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沱沱河的水汽混着新割稻秆的涩味漫进车窗时,陈向阳正把县政府那辆老旧的公务车停在田埂旁。
夕阳熔金般泼在崇阳县层层叠叠的梯田上,远处林村方向传来鞭炮炸响的脆声——林小满家那栋崭新的三层小楼今天上梁。
他熄了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上磨损的皮质纹路,公文包里那份未写完的防汛简报边缘硬硬地硌着大腿。
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新消息,林小满发来的,带着她特有的、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我妈说,晚稻收上来金气旺,旺家旺口,就定那时候吧?
你没意见吧?”
第一章 沱沱河畔的草戒指崇阳县政府办公室的窗棂积着陈年的灰垢,窗外是喧嚣的街道。
陈向阳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堆着亟待整理的防汛台账和信访材料。
隔壁桌老张的搪瓷缸子冒着劣质茶叶的涩味,空气里飘着打印机的焦糊气和汗味混合的气息。
“小陈,信访局转来的材料,石城镇大幕村那个水渠纠纷,催得急,你跑一趟核实下?”
办公室主任敲了敲他桌子。
陈向阳应了声,抓起笔记本和相机就往外走。
他刚借调到政府办不久,从水利局基层站所上来,还带着泥土气,深知这些“小事”在基层就是天大的事。
目的地大幕村在县境边缘,山路颠簸。
刚下过雨,泥浆溅满了那辆老旧的公务车。
村口,一个穿着不合身辅警制服的姑娘正叉着腰,跟几个脸红脖子粗的村民说着什么,声音清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吵什么吵!
水渠垮了是事实!
等县里同志来了登记清楚,该修就修!
现在堵着路能顶什么用?”
她马尾辫甩得利落,侧脸被山里的日头晒得微红,鼻尖沁着细汗,制服袖口沾了泥点。
阳光勾勒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像山棱一样清晰倔强。
陈向阳掏出工作证走过去:“你好,政府办的,来处理水渠的事。”
姑娘转过头,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水,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可算来了!
我叫林小满,派出所的,这片我熟。”
她麻利地分开人群,带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垮塌的水渠。
路上,她语速飞快地介绍情况,哪家损失大,哪家是刺头,水源怎么争的,条理分明。
泥泞的山路上,她差点
滑倒,陈向阳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胳膊肘,隔着薄薄的制服布料,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肌肉和瞬间的僵硬。
她迅速站稳,道了声谢,耳根却悄悄红了。
那天,他们在泥水里量尺寸、拍照片、听村民诉苦,忙到日头西斜。
傍晚收工时,陈向阳在小渠边洗手,林小满也蹲下来,掬起清凉的溪水洗脸。
夕阳的金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
陈向阳看到她制服下摆被树枝划破了个小口子,鬼使神差地从笔记本边缘撕下一条干净的白纸,笨拙地折了几下,又在水边草丛里拔了根细长的狗尾巴草茎,把那简陋的“补丁”按在她衣摆破口处,用草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先凑合挡挡风。”
他声音有点干。
林小满低头看着那个滑稽的“草戒指”和纸补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山谷里荡开,惊飞了几只归巢的鸟。
“你这手艺……真该去后勤部补衣服!”
她眼里的笑意,比晚霞还亮。
回程的路上,车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微醺的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山风。
陈向阳公文包里,那份未完成的防汛简报,似乎也染上了溪水清冽的气息。
第二章 收割机旁的订婚宴相恋的日子像沱沱河的流水,平缓又带着泥土的温厚。
陈向阳在政府办渐渐站稳脚跟,处理公文、协调乡镇、熬夜写材料成了常态,指缝里却仿佛还残留着当初水渠边泥浆的触感。
林小满依旧在派出所忙碌,处理鸡毛蒜皮的纠纷,偶尔抱怨制服不合身,抱怨母亲刘翠兰总嫌她工作“没出息”。
两人最常约会的地方,是陈向阳家村后那片安静的河滩,看星星,或者听他说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听她讲今天又调解了谁家的婆媳矛盾。
“我妈托人算了八字,说稻子收上来金气最旺,旺家旺口。”
林小满倚在陈向阳家低矮的门框上,嗑着刚炒的南瓜籽,晚霞的金光流淌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上,也流淌在她眼底的憧憬里,“就定那时候吧?
你……没意见吧?”
订婚宴摆在林村晒谷场旁搭起的临时大棚里。
红塑料布铺的桌面,映着晒谷场上金黄的稻垛,空气里是新鲜稻谷的甜香和柴油混合的浊气。
林小满穿着崭新的红裙子,脸上扑了粉,坐在陈
向阳身边,笑容有些僵硬。
她家亲戚多,声音嘈杂。
陈向阳的父母拘谨地坐在主桌旁,穿着浆洗得发硬的新衣服,手脚不知往哪放。
他父亲老陈,那张被太阳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此刻只剩下沉默的紧张。
“砰!”
一声闷响。
邻桌林小满的堂哥林建国,开着他那台崭新的红色收割机,故意贴着棚子边缘开过。
巨大的机器轰鸣和排气管喷出的黑烟,瞬间压过了席间的喧闹。
林建国从驾驶室探出头,黝黑的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戏谑,眼角扫过陈向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桌人听见:“向阳老弟,听说你在政府坐办公室,笔杆子耍得好!
不过这田里的活计,怕是生疏了吧?
连收割机都不会开,以后拿什么养老婆啊?
总不能让我妹子跟你喝墨水吧?
哈哈!”
哄笑声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陈向阳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确实不会开收割机。
政府办的工作让他离土地越来越远,指腹握笔磨出的薄茧,替代了曾经握镰刀、扛麻袋留下的厚茧。
林小满的脸瞬间涨红,猛地站起来:“建国哥!
你胡说什么!”
“建国!”
林小满的父亲林有田沉着脸呵斥了一声,但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刘翠兰则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声音又尖又利:“坐下!
没规矩!
你哥说错了吗?
话糙理不糙!
向阳是吃公家饭的体面人,可过日子光靠那点死工资够啥?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好,可这家里的地、家里的活计,指着谁?”
她目光刀子似的剜向陈向阳,“小满她爸年纪大了,以后这些力气活,不还得落在男人肩上?
你总得有个打算!”
“打算”两个字,像两记重锤。
陈向阳看着林小满被母亲拽得生疼的手腕,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水和难堪,看着晒谷场边那台闪着冷光的收割机,喉咙像被粗糙的稻秆堵住。
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冰凉。
这场以丰收为名的订婚宴,金黄的底色下,裂痕已如田埂般纵横交错。
晚风卷起几根脱粒的稻穗,打着旋儿,落在陈向阳沾了新泥的皮鞋上,像无声的嘲讽。
第三章 大幕山雨夜订婚的余波尚未平息,另一股风浪已经袭来。
县里“三支一
扶”的名额分配下来,林小满所在的派出所恰好有一个支援偏远乡镇的名额。
“去咸宁大幕乡!
锻炼两年,回来就有机会转正!”
刘翠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在饭桌上回荡,像敲响了一面锣,“小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比你当个辅警有出息多了!
妈托了人,指定让你去!”
她压根没看陈向阳瞬间苍白的脸。
林小满最初是犹豫的。
大幕乡比大幕村还要偏远,山高路陡。
她看着陈向阳沉默的脸,扯了扯他的衣角:“要不……我不去了?
跟领导说说?”
陈向阳咽下喉咙里的苦涩,挤出一个笑:“去吧。
机会难得。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他想起办公室老张的话:“年轻人,想往上走,基层经历是金子。”
他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送别是在沱沱河的老渡口。
初秋的河水带着凉意。
林小满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眼圈红红的。
“到了给我打电话。”
陈向阳把一包她爱吃的崇阳麻花塞进她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巧的、贴满卡通贴纸的移动电源,“山里信号不好,充电宝备着。”
林小满点点头,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受惊的鸟雀,转身就跳上了那辆摇摇晃晃、开往深山的破旧中巴车。
尘土扬起,遮住了她用力挥动的手。
陈向阳站在原地,指尖抚过脸颊那点转瞬即逝的温软,心却像被那扬起的尘土裹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距离是冰冷的刀,闲言碎语是淬毒的刃。
最初的几个月,电话线还能勉强维系着滚烫的思念。
林小满的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传来,兴奋地描述着大幕乡的层峦叠嶂、山民的淳朴、她跟着乡干部翻山越岭做普查的艰辛与新奇。
陈向阳则跟她讲办公室的琐碎,讲又写了什么材料,讲领导的一句肯定。
然而,变化在细微处滋生。
林小满的电话渐渐少了,接听时也常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刚跟村民开完会,嗓子都哑了……今天去抢险了,路塌了,走了十几里山路,脚磨破了……”她的世界被山洪、塌方、贫困户的诉求、繁杂的报表填满。
陈向阳的世界,依旧是文山会海,是揣摩上意,是谨小慎微的公文往来。
他发给她的关心短信
,有时石沉大海,直到深夜才收到一句简短的“刚忙完,睡了”。
他开始失眠,盯着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办公室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蚊蚋啃噬着神经。
亲戚的“关心”无孔不入。
刘翠兰的电话成了另一种煎熬。
“向阳啊,小满在大幕可辛苦啦!
今天帮张家收苞谷,明天帮李家修屋顶,晒得跟黑炭似的!
你说你,在县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不能多体谅体谅她?
电话也不主动多打几个?”
“她舅妈可说了,乡里那个大学生村官,人可精神了,开着小车,天天往乡政府跑,对小满可热心了!
你可得上点心啊!”
这些话语像细密的针,扎在陈向阳心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他解释工作忙,得到的往往是刘翠兰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他试图跟林小满沟通,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山风刮过的沙哑和不耐烦:“你又听我妈瞎说什么?
我跟那个村官就是工作关系!
你能不能别那么小心眼?
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没空跟你掰扯这些!”
信任的基石,在猜疑和疲惫的共振下,开始簌簌掉落碎石。
致命的暴风雨在一个台风过境的深夜降临。
狂风裹挟着暴雨,疯狂抽打着崇阳县的每一寸土地。
陈向阳刚在办公室值完防汛夜班,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是他父亲老陈带着哭腔的嘶喊:“向阳!
快回来!
东洼那块地的稻子!
全被风刮倒了!
泡在水里!
再不抢收就全烂地里了!!”
陈向阳脑袋嗡的一声。
东洼那块洼地,收割机进不去,只能靠人力!
他抓起雨衣冲进瓢泼大雨中,摩托车灯在雨幕里劈开一道微弱的光。
田里一片狼藉。
金黄的稻穗成片倒伏在浑浊的泥水里。
老陈佝偻着腰,在风雨中徒劳地试图扶起几捆。
陈向阳冲过去,扑进冰冷的泥浆里,挥舞着镰刀,拼命地割、捆、往田埂上拖。
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泥水灌进雨靴,沉重的稻捆压得他喘不过气。
手指被锋利的稻叶割破,血混着雨水流下,也浑然不觉。
只有机械的动作,割、捆、拖……像个濒临散架的木偶。
就在他精疲力竭,几乎要栽倒在泥水里时,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林小满。
他哆嗦着沾满泥污的手,
几乎是爬着接通了电话,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喂……”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电话那头,背景音很嘈杂,有风声,似乎还有……舒缓的音乐?
林小满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急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
“向阳!
你听我说!
我……我现在在咸宁市区……我妈……我妈非要我来!
说有个远房表姨介绍的……在武汉有房有车……推不掉……就是应付一下,吃个饭就走!
你别多想!
真的!”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雨幕,紧随而来的炸雷仿佛就在陈向阳头顶爆开。
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他握着手机,僵立在冰冷的泥浆里,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脸上、身上。
田埂上那几捆刚抢收上来的、湿漉漉沉甸甸的稻谷,像一座座嘲笑他的墓碑。
“喂?
向阳?
你听见了吗?
信号不好?
喂……”林小满的声音断断续续,焦急地传来。
陈向阳什么也没说。
他慢慢地、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手机屏幕被雨水冲刷,映出他一张惨白如鬼、被绝望和冰冷彻底冻住的脸。
他扔掉镰刀,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液体流下。
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瞬间被淹没在狂暴的风雨声中。
那晚,他高烧不退,在自家冰冷潮湿的土炕上辗转反侧,梦里全是呼啸的风雨、倒伏的稻穗,和一个在陌生城市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对着另一个男人强颜欢笑的模糊身影。
第四章 灰烬里的控诉台风过后的短暂平静,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秋意渐深,田里的稻子总算抢收完毕,但倒伏造成的减产已成定局。
陈向阳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回到县政府办公室,处理着台风灾后重建的文件,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
他和林小满陷入了冷战。
电话几乎断绝,偶尔的短信也冰冷得像公文往来。
刘翠兰的“关心”电话却更加频繁,内容从抱怨变成了赤裸裸的指责和对比。
“向阳,不是阿姨说你,你看看人家那个村官,多会来事!
知道小满在乡下辛苦,隔三差五托人送水果牛奶!
你呢?
人影都见不着!”
“小满这次回
来,瘦了一圈!
问她什么都不肯说,肯定是在大幕受了委屈!
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
陈向阳沉默地听着,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他给林小满寄过保暖的衣物、托人带过她爱吃的零食,这些微小的努力,在刘翠兰的放大镜下,都成了敷衍和不作为的证据。
导火索在焚烧秸秆时被点燃。
为了赶农时播种冬小麦,也为了处理堆积如山的稻秆,村里默许了集中焚烧。
那天风很大,陈向阳在自家田里拢好一小堆秸秆,准备点火。
老陈在远处喊他帮忙抬东西。
他刚离开几分钟,风势突变,火星瞬间被卷起,引燃了旁边林有田家田里未及捆扎、干燥蓬松的秸秆垛!
火借风势,猛地窜起,浓烟滚滚!
陈向阳听到惊呼声冲回来时,火舌已经舔舐着田埂边缘的枯草,向邻近的树林蔓延!
他目眦欲裂,抄起铁锨拼命扑打,老陈也提着水桶冲过来。
村民们纷纷赶来救火,现场一片混乱。
尖锐的消防车警笛声由远及近。
当消防队员架起水龙,终于将火势控制在一片焦黑的狼藉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最早起火点——林有田家的田里。
一片死寂中,刘翠兰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嚎,她猛地冲出人群,沾满烟灰的手指直直戳向满脸黑灰、拄着铁锨喘息的陈向阳,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是他!
就是他放的火!
陈向阳!
我亲眼看见他点的!
他记恨我们家!
记恨我们家小满去了大幕乡!
存心要毁了我们家的地啊!
大家快看啊!
这就是他放的火!!”
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像一颗炸弹,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目光在焦黑的田地、狼狈的陈向阳和哭天抢地的刘翠兰之间游移。
救火时混乱不堪,谁也没看清最初的火星是怎么起的。
陈向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他看着刘翠兰那张因愤怒和表演而扭曲的脸,看着闻讯赶来的林小满煞白震惊、却咬着嘴唇没有立刻为他辩驳的脸,看着消防队员和随后赶到的乡干部严肃探究的目光……百口莫辩的绝望,像冰冷的泥浆,瞬间将他淹没。
指间还残留着铁锨木柄粗糙的触感和烟熏火燎的气味,心却已沉入无底深渊。
信任的最后一块浮木,
被这淬毒的指控彻底击碎。
第五章 悬崖边的朋友圈决裂来得毫无转圜。
几天后,林小满独自来到陈向阳家。
她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浓重,穿着那件在沱沱河边被树枝刮破、又被陈向阳用草茎和纸片“修补”过的旧外套。
她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那片被秋风吹得瑟瑟作响的竹林边。
“向阳,”她的声音沙哑干涩,眼神躲闪,不敢看他,“我妈……我舅妈……还有那些亲戚们……他们都说……”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都说……当初不答应嫁给你,是对的。”
竹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叹息。
“他们说……你心里没我……连我家田都容不下……要放火烧……他们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她抬起头,眼泪终于滚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我……我不知道该信谁了……太累了……向阳……我们……结束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陈向阳的心脏。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溪水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姑娘,此刻只剩下被流言和亲情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疲惫。
他看着她身上那件旧外套上,那个早已褪色、被洗得发皱却依然顽固存在的纸片和草茎打的结——那个他笨拙的“草戒指”。
原来时光和风雨,真的能腐蚀掉最坚韧的东西,无论是草茎,还是人心。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风都停了。
最终,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
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林小满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快步冲进了竹林深处,再也没有回头。
陈向阳站在原地,看着那片被风吹得凌乱的竹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山风刮过的一场大梦。
日子在麻木中流淌。
陈向阳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工作里,处理文件、协调灾后重建、陪同领导下乡视察。
他成了办公室那个最沉默、最可靠、也最没有生气的影子。
只有指间那支不断燃烧的劣质香烟,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泄露着冰山下的暗涌。
初冬,一场罕见的强降雨引发了山体滑坡,冲毁了石城镇通往大幕乡唯一公路的一
段临崖路基。
情况危急,必须抢修。
陈向阳作为政府办负责协调联络的人员,跟着抢险队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悬崖边,狂风呼啸。
脚下是奔腾浑浊、裹挟着断木和碎石的山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临时加固的简易防护绳在风中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陈向阳和几个抢险队员踩着湿滑的泥泞,正奋力将沉重的沙袋垒在路基垮塌的边缘。
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他的外套,冰冷刺骨。
他全神贯注,每一次弯腰、扛起、垒放都拼尽全力,仿佛要将身体里积压的所有沉重,都夯进这摇摇欲坠的路基里。
就在他扛起一个格外沉重的沙袋,艰难地挪向最外侧那个缺口时,脚下因雨水浸泡而松软的泥土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身体瞬间失重!
整个世界在眼前倾斜、翻滚!
耳边是工友惊恐到变调的嘶吼:“小心——!!!”
下坠的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指尖似乎擦过湿漉漉的草根和冰冷的岩石棱角。
也许是肾上腺素在绝望中的最后一次疯狂分泌,也许是某种无法言喻的牵引,在身体完全脱离支撑点、即将坠入下方咆哮洪流的刹那,他那只始终紧紧攥在口袋里的手——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身体的剧烈失衡,被猛地甩了出来!
手机脱手飞出,屏幕在阴沉的雨幕中划过一道短暂刺眼的光弧!
屏幕没有熄灭。
就在那不足零点一秒的、被无限拉长的坠落瞬间,陈向阳涣散而绝望的瞳孔,清晰地捕捉到了屏幕上自动亮起的、最新跳出的朋友圈提醒。
一张精心修饰过的照片,占据了几乎整个屏幕。
照片里,林小满依偎在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怀里。
她穿着他从没见过的、质地精良的米白色羊绒衫,脸上是经过精心描画的妆容,笑容温婉甜蜜,带着一种被妥帖安置的安宁。
背景是温暖的灯光和精致的西餐厅卡座。
照片上方,配着一行刺目的小字:“订婚快乐。
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李明轩”李明轩。
那个刘翠兰口中“在武汉有房有车”、“精神”、“热心”
的大学生村官。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他脸上,悬崖下洪水的咆哮震耳欲聋,工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变得遥远模糊。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那张被雨水打湿的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笑容和那行冰冷的小字。
“端午节送她的咸鸭蛋……还没腌透呢……”这个完全不合时宜、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像最后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陈向阳一片空白、急速下坠的意识里。
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愤怒,没来得及感到悲伤。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洪流,彻底吞噬了他。
悬崖之上,那部显示着“订婚快乐”的手机,跌落在泥泞里,屏幕朝下,瞬间被浑浊的泥浆覆盖。
狂风卷着冷雨,呼啸着掠过这片刚刚见证了一场无声坠落的山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也无人知晓,一个延续了三四年的大梦,在粉身碎骨的瞬间,终于看到了它荒诞而冰冷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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