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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刀断魂柳残阳秦独鹤结局+番外小说

肖遥游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雨下得毫无道理,仿佛天漏了。冰冷的雨箭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迅速汇成一股股细流,沿着石板边缘的凹槽蜿蜒爬行,最终消失在街角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长街尽头,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风雨中挣扎。灯下支着一个简陋的布棚,棚下是几张油腻腻的矮桌,一个跛脚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沸水翻滚,白色的水汽顽强地升腾起来,又被斜扫进来的冷雨无情地打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廉价的面汤气味,混合着湿漉漉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柳残阳坐在离锅最近的那张桌子旁。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往下淌,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滴落在面前那张同样油腻的桌面上,聚成小小一滩。他面前摆着一只粗瓷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汤面,浑浊的汤水上漂着几点油星和几段发黄...

主角:柳残阳秦独鹤   更新:2025-06-27 19: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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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柳残阳秦独鹤的其他类型小说《残刀断魂柳残阳秦独鹤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肖遥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雨下得毫无道理,仿佛天漏了。冰冷的雨箭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迅速汇成一股股细流,沿着石板边缘的凹槽蜿蜒爬行,最终消失在街角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长街尽头,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风雨中挣扎。灯下支着一个简陋的布棚,棚下是几张油腻腻的矮桌,一个跛脚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沸水翻滚,白色的水汽顽强地升腾起来,又被斜扫进来的冷雨无情地打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廉价的面汤气味,混合着湿漉漉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柳残阳坐在离锅最近的那张桌子旁。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往下淌,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滴落在面前那张同样油腻的桌面上,聚成小小一滩。他面前摆着一只粗瓷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汤面,浑浊的汤水上漂着几点油星和几段发黄...

《残刀断魂柳残阳秦独鹤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雨下得毫无道理,仿佛天漏了。

冰冷的雨箭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迅速汇成一股股细流,沿着石板边缘的凹槽蜿蜒爬行,最终消失在街角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长街尽头,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风雨中挣扎。

灯下支着一个简陋的布棚,棚下是几张油腻腻的矮桌,一个跛脚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沸水翻滚,白色的水汽顽强地升腾起来,又被斜扫进来的冷雨无情地打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廉价的面汤气味,混合着湿漉漉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柳残阳坐在离锅最近的那张桌子旁。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往下淌,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滴落在面前那张同样油腻的桌面上,聚成小小一滩。

他面前摆着一只粗瓷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汤面,浑浊的汤水上漂着几点油星和几段发黄的菜叶。

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握住搁在桌边的剑。

剑鞘陈旧,缠着一圈圈磨得起了毛边的麻布。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麻布粗糙的纹理,像是在确认一件旧物。

剑很沉,压在腿上,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凉触感,隔着湿透的裤子渗入骨髓。

他没有动筷子。

他只是坐着,听着棚顶噼啪作响的雨声,看着油灯的火苗在风里危险地摇曳,将那煮面老汉佝偻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老汉似乎对他的注视毫无所觉。

他背对着柳残阳,慢吞吞地用一根粗大的擀面杖搅动着锅里翻腾的面条。

他搅动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那只跛脚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每一次重心转移都伴随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摇晃。

空气里只有单调的沸水咕嘟声、雨打棚布的噼啪声,以及老汉脚下偶尔传来的一声轻微摩擦。

然后,寂静被踩碎了。

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许多双脚,踏破雨幕,踏碎水洼,沉重、整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杀气,从长街的两头同时逼近。

那声音并不快,却带着铁砧般的重量,一下下砸在人心上,将面摊周围那点可怜的光明和温暖,一寸寸挤压、碾碎。

柳残阳放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无声地收紧,皮肤绷得发白。

他依
旧没有抬头,视线低垂,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开始凝结浮油的面汤上。

浑浊的汤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也映出棚外越来越近的幢幢黑影,像一群从雨夜深渊里爬出的恶鬼。

油灯的光晕边缘,黑影终于凝实。

左边五个,右边七个,加上堵在面摊正面入口的那个,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

他们穿着紧束的夜行衣,雨水顺着冰冷的帽檐和蒙面的黑巾往下淌,勾勒出僵硬而冷酷的轮廓。

腰间或背上的兵刃在昏黄的灯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光,如同野兽的獠牙。

堵在正面的那人,身材尤其高大。

他没有蒙面,雨水冲刷着一张过分白皙、线条冷硬的脸,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他手里没有刀剑,只握着一柄合拢的乌木折扇,扇骨在灯下泛着一种温润又诡异的光泽,像是浸透了油脂。

他的目光越过柳残阳的头顶,落在那个背对着所有人、依旧慢条斯理搅动锅面的跛脚老汉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柳残阳,”持扇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哗哗雨声,带着金石摩擦的质感,“柳家的孽种。

躲了这么久,就为了这最后一碗断头面?”

柳残阳缓缓抬起眼皮。

他的眼睛很黑,深不见底,映着跳跃的油灯火苗,却奇异地没有一丝温度,像两口冰封的寒潭。

他没有看那持扇人,目光掠过堵在正面入口的杀手,扫向左右两侧那些沉默逼近的黑影。

“秦独鹤。”

柳残阳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干涩,像枯叶摩擦,“赏金再厚,也买不来命。”

秦独鹤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柄乌木折扇在他指间灵巧地转动了一下:“买你的命,足矣。

二十年前的债,柳啸天还不了,儿子来偿,天经地义。”

“偿债?”

柳残阳的嘴角似乎也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只牵动出更深沉的疲惫和某种冰冷的嘲讽,“我父亲欠的,还是你们欠的?”

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在湿冷的裤子上轻轻划动了一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

就在这时,左右两侧的杀手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出击。

两柄淬着幽蓝光泽的分水刺,无声无息地从左侧刺向柳残阳的肋下,角度刁钻,狠辣
无比。

右侧,三把狭长的雁翎刀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分上中下三路,斩向他的脖颈、腰腹和双腿!

正面,秦独鹤身后那两名杀手也同时扑上,一人手中链子枪毒蛇吐信般抖开,直取咽喉,另一人则甩出数点寒星,是喂了毒的透骨钉!

一瞬间,杀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封死了柳残阳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

油灯的火苗被骤然激荡的杀气压得猛地一矮,几乎熄灭。

柳残阳动了。

他的动作并非快到极致,却精准得令人心悸。

他没有拔剑!

右手快如闪电般在桌上一抄,抓起两根油腻的竹筷。

手腕一抖,两根竹筷化作两道模糊的黄影。

噗!

噗!

左侧攻来的两柄分水刺,刺尖距离他肋下衣衫不到一寸,持刺的手腕“云门穴”已被筷子精准点中。

剧痛之下,杀手闷哼一声,分水刺脱手而落。

与此同时,柳残阳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猛地一拧,整个人像一张拉满又瞬间松开的强弓。

他矮身、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抹向脖颈和腰腹的两刀。

那斩向下盘的一刀贴着湿透的裤腿掠过,带起一片破碎的布片。

身体拧转的同时,他左手终于拔剑!

动作快到只留下一片清冷的残光。

剑光如匹练倒卷,“叮叮叮”三声急促的脆响,射向面门的毒钉被剑脊精准磕飞,毒钉嵌入旁边的木柱,发出“咄咄”的闷响。

那毒蛇般的链子枪枪头被剑尖一挑,擦着他的耳畔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柳残阳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内如同鬼魅般闪动,剑光缭绕,每一次格挡、闪避都精准到毫巅。

他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桌子超过一步,脚下如同生了根,牢牢护在煮面老汉的身后。

老汉依旧背对着这一切,仿佛身后不是血肉横飞的杀场,而是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他手中的擀面杖还在锅里缓缓搅动,发出单调的咕嘟声。

只是那搅动的节奏,似乎比刚才更慢了一丝,更沉了一分。

柳残阳刚荡开链子枪,气息微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秦独鹤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寒芒骤盛,手腕猛地一震!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在哗哗雨声和兵刃撞击的
余音中显得如此突兀,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响。

合拢的乌木折扇顶端,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诡异幽蓝光泽的钢针,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三道几乎融为一体的淡蓝虚影,撕裂雨幕,直取柳残阳的眉心、咽喉、心口!

阴毒!

刁钻!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这三针,避无可避!

柳残阳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思考。

他猛地拧身侧头,试图避开最致命的眉心一针。

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触到了眉心的皮肤!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那一直背对着杀场、佝偻着搅动面汤的老汉,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跛脚老人,更不像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旁观者。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仿佛只是顺着那搅动面汤的惯性,手腕猛地一翻!

手中那根碗口粗、沾满面粉的沉重擀面杖,如同一条沉睡的怒龙骤然苏醒!

带着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如山的力量,划出一道短促而刚猛至极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劈向秦独鹤握着折扇、射出毒针的那只手腕!

这一劈,毫无花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重”与“快”!

空气被挤压,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

秦独鹤脸上那抹冷酷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骇!

他完全没料到这煮面的跛子竟有如此手段,更没料到这看似笨拙的一劈,竟能快到后发先至!

他只来得及将手腕本能地向后一缩,试图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晚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擀面杖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秦独鹤的手腕上!

那柄精钢机括打造的乌木折扇,连同那只手腕,瞬间扭曲变形!

扇骨碎裂,几片染血的碎木和变形的钢针混合着骨头渣子,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四散崩飞!

“呃啊——!”

秦独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踉跄着向后狂退,断腕处鲜血狂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杀手都惊得动作一滞!

柳残阳死里逃生,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个出手的老汉。

老汉依旧背对着他们,仿佛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左手(柳残阳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老汉刚才用的是左手!

)已经重新握住了大铁勺的勺柄,正稳稳地从滚沸的大锅里舀起一勺滚烫的面汤。

那勺汤,被他手臂一扬,泼了出去!

目标不是人,而是那盏在风雨中顽强燃烧、照亮这方寸杀戮之地的油灯!

滚烫的汤水精准地浇在灯罩上!

“嗤啦——!”

一声刺耳的爆响!

灯油四溅,玻璃灯罩瞬间炸裂!

那点昏黄脆弱的光明,猛地一暗,随即彻底熄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面摊棚子!

骤然的黑暗降临,如同冰冷的幕布瞬间罩下,将面摊棚子里所有的杀机和身影都吞噬殆尽。

雨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秦独鹤压抑不住的痛苦嘶气声,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柳残阳的心脏还在狂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眼前这惊变带来的强烈冲击交织在一起。

他背靠着冰冷的灶台边缘,身体紧绷如弓弦,右手紧握着剑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黑暗中,他死死盯着老汉刚才站立的方向,视线仿佛要穿透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呼!”

一道沉闷的风压骤然撕裂空气!

紧接着是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金属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闷响!

“噗通!”

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呃……”一声短促到几乎被淹没的惨哼。

柳残阳的寒毛瞬间倒竖!

他能感觉到,那是老汉在黑暗中出手了!

目标是谁?

用的什么?

他完全无法判断,只能凭借声音传来的方向,在脑海中勾勒那电光石火间的致命一击。

“撤!

快撤!”

秦独鹤嘶哑变形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在黑暗中炸响,“有埋伏!

是‘断龙刀’!

走——!”

断龙刀?!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柳残阳的脑海深处!

二十年前父亲柳啸天那本染血的日记里,反复出现的那个名字,那个让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依旧刻骨恐惧的梦魇——断龙刀·厉百川!

混乱的脚步声、兵刃拖地的刮擦声、压抑的痛呼和恐惧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碰撞。

杀手们彻底乱了,在绝对的黑暗和首领的惨叫声中,他们如同无头苍蝇,只想逃离这恐
怖的修罗场。

有人撞翻了桌椅,有人踩到了同伴的身体,闷哼和咒骂声不断响起。

柳残阳屏住呼吸,身体纹丝不动,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他的耳朵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分辨着每一个杀手的方位和状态。

他没有动,任由那些混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冲出布棚,消失在哗哗的雨幕深处。

棚外,只有越来越远的、仓皇逃离的脚步声。

棚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面汤的气息,在黑暗里无声地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鼻端。

“嚓……”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一点微弱的火苗重新亮起,跳动着,艰难地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是老汉。

他佝偻着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被撞翻的桌边,手里拿着火折子,正重新点燃一盏备用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再次撑开一小片光明,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只微微颤抖的左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油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那件油腻的粗布围裙和空荡的右袖管照得分外清晰。

柳残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老汉的右肩之下——那里,本该是手臂的地方,只有一截空荡荡、被粗布缝死的袖管!

袖管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被雨水和溅上的血水浸透,紧贴在残肢上,勾勒出断口的轮廓。

而那截空袖管靠近肩头的位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赫然残留着一小块模糊的刺青痕迹!

暗青色,边缘早已被岁月和伤疤侵蚀得模糊不清,但隐约还能辨认出——那是一只龙爪!

一只狰狞、霸道、带着撕裂一切的凶戾气息的龙爪!

正是父亲日记里,无数次描绘过的,属于“断龙刀”厉百川的标志——盘龙刺青!

柳残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头顶,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父亲日记里那些染血的文字、那些关于灭门之夜的可怖描述、那个如同魔神般挥动巨刀的身影……瞬间与眼前这个佝偻、跛脚、煮着廉价汤面的老汉重叠在一起!

是他!

二十年前父亲口中那个最大的仇敌,那个几乎屠尽柳家满门的魔头——厉百川!

油灯的火苗在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跳动,明暗不定。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几具扭曲的尸体,也似
乎完全无视了柳残阳那几乎要刺穿他的、充满惊骇与杀意的目光。

他跛着脚,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地挪回到那口依旧咕嘟作响的大锅旁。

老汉伸出仅剩的左手,那只手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变形。

他拿起粗瓷海碗,稳稳地舀起一勺滚烫的汤面,浑浊的汤水带着面条倾泻入碗。

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只是拂去了一点灶台上的灰尘。

碗被重新放在柳残阳面前的矮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面要凉了。”

老汉的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柳残阳的身体猛地一震!

仿佛从一场极寒的冰封噩梦中被强行唤醒。

他握剑的右手,那柄刚刚还斩杀数名杀手的利剑,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剑尖抵着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咯咯”声。

他盯着老汉,盯着那张在油灯下沟壑纵横、写满风霜与疲惫的脸,目光又死死落在那截空荡的袖管和那块模糊的盘龙刺青上。

父亲临死前那扭曲恐惧的面容,与眼前这张平静到麻木的脸,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杀父之仇?

灭门之恨?

还是……别的什么?

那本染血的日记里,是否还有他未曾读懂的血泪?

老汉浑浊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落在柳残阳剧烈颤抖的剑上,也落在他那张因为极度震惊而血色尽失、肌肉紧绷的脸上。

老汉的眼神很平静,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沉淀着太多太多柳残阳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伸出左手。

那只布满厚茧、指节粗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按在了柳残阳紧握着剑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岁月磨砺出的粗粝感的力量传来,并不霸道,却异常沉重,如同山岳压顶,瞬间压住了柳残阳手臂上那狂乱的颤抖。

“吃完这碗,”老汉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棚外的雨声,“替我带件东西去刀墓。”

刀墓!

又一个如同禁忌般的名字狠狠撞进柳残阳的脑海!

传说中埋葬着无数绝世神兵、也埋葬着无数刀客秘密与执念的武林绝地!

老汉那只按在柳残阳手背上的左手缓缓移开。

他跛着脚,走到灶台最阴暗
的角落。

那里堆着些杂物和引火的干柴。

他弯下腰,仅剩的左手在柴堆里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他直起身,转过来。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截断刀。

刀身黝黑,仿佛被烈火烧灼过,布满了坑洼不平的痕迹,边缘参差不齐,只剩下不到一尺长。

断裂处呈现出一种扭曲撕裂的状态,残留着暗沉发黑的血锈,透着一股惨烈到极致的凶戾气息。

刀柄粗陋,缠着早已被血污浸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条。

老汉仅剩的左手,捧着这截沉重的断刀,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到柳残阳面前。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他将断刀放在那碗冒着最后一丝热气的汤面旁边。

刀身与桌面接触,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把这个,带去刀墓。”

老汉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埋在最深的……那口刀棺下面。”

柳残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截断刀上。

它静静地躺在油腻的桌面上,躺在粗瓷面碗旁边,像一块从地狱深处挖出的残骸。

那黝黑扭曲的刀身,那断裂处狰狞的痕迹,那缠绕刀柄上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每一样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惨烈到无法想象的过往。

父亲日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疯狂字句——“龙刀断,血海枯”……“棺底……真相……”——此刻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燃烧起来!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老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你……你为何不自己去?”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枯井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死寂。

他没有回答柳残阳的问题,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仅剩的左手,指了指柳残阳面前那碗早已凝了一层薄薄油脂的汤面。

“面要凉了。”

他重复着,声音低哑,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柳残阳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他看着那碗浑浊冰冷的面汤,看着旁边那截如同诅咒般的断刀,看着老汉空荡的袖管下那块模糊的盘龙刺青……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翻腾
、碰撞、炸裂。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僵硬地坐回了那条冰冷油腻的长凳上。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拿起桌上那双同样冰冷的竹筷。

筷子插入面碗,挑起一箸早已被泡得发胀、失去弹性的面条。

面条冰凉滑腻,带着浓重的碱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机械地将面条送入口中,咀嚼,吞咽。

冰冷的食物滑过食道,带来一阵痉挛般的寒意,仿佛吞下的不是面,而是冰棱。

整个面摊棚子里只剩下他咀嚼吞咽的细微声音,以及棚外永无止境的哗哗雨声。

老汉静静地站在灶台边,佝偻着背,像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像,默默地看着他吃下那碗冰冷的面。

最后一箸面条咽下。

柳残阳放下筷子,碗底只剩下浑浊冰冷的残汤。

他抬起头,看向老汉。

老汉浑浊的目光落在那截断刀上,又缓缓移到柳残阳的脸上。

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沉重得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柳残阳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血腥和面汤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截断刀的刀身。

冰冷!

坚硬!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凶煞之气,顺着指尖瞬间蔓延上来,让他手臂的汗毛都不自觉地倒竖。

他猛地一把握住那缠满污秽布条的刀柄,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

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寻常断刃的分量,像握着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扯下自己身上早已湿透、沾满泥泞和点点暗红的外袍,粗鲁地将这截沉重的断刀层层包裹起来。

布条缠绕,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黝黑刀身,也隔绝了那仿佛能灼伤灵魂的冰冷煞气。

打成一个粗糙的包袱,背在身后。

那截刀的重量压在后心上,沉甸甸的,像背负着一座山,一段无法言说的血海深仇,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谜题。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跛脚老汉。

老汉依旧佝偻着站在灶台边,昏黄的油灯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湿漉漉的地面和布满油污的棚布上。

空荡的右袖管无力地垂着,那块模糊的盘龙刺青在光影下显得更加狰狞诡异。

老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枯槁的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柳残阳的离开,都
只是漫长岁月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柳残阳猛地转身,再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步踏出低矮的布棚,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将他全身浇透。

风雨如晦,长街漆黑,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紧了紧身后那个粗布包袱,冰冷的刀身隔着湿透的布匹,依旧清晰地传递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寒意。

他没有回头。

深一脚浅一脚,身影很快就被滂沱的雨幕和浓重的黑暗彻底吞没。

面摊棚子里,油灯的火苗在穿棚而入的风雨中剧烈地摇曳了几下。

老汉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仅剩的左手扶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慢慢抬起左手,看着掌心。

那上面除了厚厚的老茧,还有几道新鲜的、被利器划开的细小伤口,正慢慢地渗出暗红的血珠,混着雨水和油污,蜿蜒流下。

他盯着掌心那混合的血水看了很久,很久。

浑浊的眼睛里,那片死寂的深潭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又最终被强行按捺下去,归于一片荒芜的平静。

他缓缓放下手,跛着脚,走到那口早已不再沸腾、只剩一点余温的大锅旁。

拿起那根沾着面粉和暗红血点的沉重擀面杖,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固执地,搅动着锅底早已冰冷凝固的面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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