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尤其还是在他一向瞧不上眼的梁家秀面前。
“你……你给我等着！梁家秀！！”林锐冲着她的背影吼。
他得赶紧回去，赶紧把这事告诉奶奶，奶奶肯定有法子治她！肯定有！
梁家秀揣着那份介绍信，走进了鼎盛服装厂的大门。
厂区里头，自行车棚停得满满当当，喇叭里正放着歌，听着就让人心里头带劲。
人事科的干事是个戴眼镜的女同志，说话挺客气，领着她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大车间。
“王主任，这是新来的梁家秀同志，安排到你们车间。”干事对着一个正看报纸的男人说。
那王主任放下手里的《工人日报》，抬头打量了梁家秀几眼。他约莫四十来岁，头发梳得整齐，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梁家秀同志，欢迎欢迎。”王主任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没怎么到眼睛里头，“咱们车间主要负责成衣打包，活儿不重，就是琐碎点。”
梁家秀微微愣了一下，夏雨不是说让她学设计么？怎么到打包来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只是点点头：“主任，我听安排。”
王主任指了指旁边一堆堆码放整齐，用牛皮纸包好的衣服：“喏，就这些，点数，装箱，贴标签。都有章程，一看就会。”
人事科的人走了之后，他加了一句：“刚来，先熟悉熟悉，别把自己弄太累。咱们这儿，能歇就歇会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梁家秀皱眉，这话听着是体恤下属，可她怎么咂摸着，都有点别的味儿。她以前在乡下干活，哪个队长会说这种话？不都是催着你多干快干，给集体多做贡献吗？
“谢谢主任关心，我会注意的。”梁家秀打算先观察观察。
这活儿，确实不难。
就是把检验合格的衣服，按着单子上的数量，一件件叠好，放进印着厂名的纸箱里，再用浆糊把标签粘上。重复，不停地重复。
梁家秀没多想，领了工具，就开始干。
她的手脚确实麻利。衣服在她手里过一遍，就整整齐齐地进了箱子。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女工，姓赵，叫赵芸，一直拿眼角瞟她。
看梁家秀一上午没停歇，一个人快干了人家两个人的量，赵芸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哎，我说大姐，你这是干啥呀？头一天来，悠着点儿。”
梁家秀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赵芸：“怎么了？我干得不对？”
“对是对，就是太快了。”赵芸努努嘴，“你看那边。”
梁家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女工正凑在一块儿，手里拿着毛线针，一边织毛活一边小声聊天。还有两个，干脆趴在堆着的空纸箱上，头一点一点的，像是睡着了。
“这儿的活儿，就那么多。你一个人干完了，咱们其他人干啥？”赵芸说，“再说了，干快干慢，拿的钱都一样，你图个啥？”
梁家秀心里头有点不舒服：“活儿总得有人干吧？早干完不好么？”
“哟，新来的觉悟就是高。”旁边一个烫着卷发，描了眉的女工周霞搭了腔，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还有点红，“我昨儿晚上搓麻将，搓到后半夜，这会儿眼皮子都睁不开。赵芸说得对，妹子，这儿不兴冒尖儿，大家匀着来，都轻松。”
周霞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扶着旁边的布料垛子，慢悠悠地找了个角落，寻了个破旧的帆布袋子垫在脑后，真就合上眼打起盹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