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让这三间新房如同燃烧起来的,是那铺天盖地、浓烈到化不开的喜庆红!
院门、新房的门楣、窗框上,全都贴上了崭新的大红囍字,墨迹饱满,透着喜气。院子里,几棵刚栽下的小树苗上,也系上了红布条。长长的红绸带从院门口一直铺到新房正屋的门槛。屋檐下,一串串崭新的、用红纸包裹的鞭炮,如同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垂挂着,只等吉时一到,便炸响这冲天喜讯。
闵家保,穿着里外三新的藏蓝色中山装(这是闵家家特意托人在县里国营裁缝铺定做的),胸前别着一朵鲜红的绸布大红花,整个人像被施了法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不真实的光晕。他站在崭新的堂屋门口,腰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憨厚的红晕,眼神也有些紧张地飘忽,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亮得惊人的眸子,却怎么也掩不住内心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喜悦和激动。
“家保哥!新娘子快到了!鞭炮准备!” 一个半大小子兴奋地跑进来报信。
院子里瞬间沸腾起来!帮忙的乡亲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孩子们尖叫着涌向门口,大人们则笑着互相招呼着,挤到院墙边,伸长脖子望向村口的方向。
闵家家穿着一身同样崭新的灰色中山装,站在闵家保身边,比大哥矮半个头,身形也单薄些,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如深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他轻轻拍了拍大哥紧绷的手臂:“哥,别慌。大大方方的。”
“嗯!” 闵家保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喧天的锣鼓声和唢呐高亢嘹亮的吹奏!喜庆的《百鸟朝凤》曲调,像一道欢快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庄!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鞭炮手立刻点燃了引信!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如同爆豆般在崭新的院门前炸响!红色的纸屑如同纷飞的雪花,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喜庆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的红瓦掀翻!
在锣鼓喧天和鞭炮齐鸣中,一顶披红挂彩的花轿,由四个精壮的小伙子稳稳地抬着,在送亲队伍的簇拥下,缓缓出现在村口的大路上,朝着闵家新院迤逦而来。花轿帘子低垂,但那抹耀眼的红色,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花轿在铺着红绸的院门前稳稳落下。喧闹声稍稍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轿帘上。
王婆今天穿得格外喜庆,一身崭新的紫红色绸面夹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笑成了一朵菊花。她扭着腰走到轿前,扯开嗓门,拖着长长的、带着喜庆韵味的调子喊道:
“新人——下——轿——喽——!”
轿帘被一只粗壮的手(周家弟弟)掀开。一只穿着崭新红缎面绣花鞋的小脚,怯生生地探了出来,踩在铺着红布的小凳上。紧接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周巧云,在伴娘(她表妹)的搀扶下,低着头,缓缓走了出来。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片惊叹!
周巧云本就身量高挑,此刻穿着大红的对襟盘扣嫁衣,衣襟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牡丹图案,更衬得她腰身挺拔,身姿婀娜。头上盖着同样大红的盖头,虽然遮住了面容,但那落落大方的仪态,那挺直的脊背,已足以让人感受到新娘子的不凡气度。她手里捧着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件那便是她的“饭碗”和底气,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头(机身太大,提前搬进了新房),此刻也成了嫁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