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保看着那抹耀眼的红色身影,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在闵家家鼓励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朝着他的新娘子走去。
接下来的仪式,在喧天的锣鼓和乡亲们善意的哄笑声中进行。跨火盆(象征祛除晦气)、踩红毡(寓意步步高升)……闵家保笨拙地牵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握在周巧云手中。隔着薄薄的红盖头,他似乎能感受到另一端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温度。
终于,一对新人被簇拥着,踏着厚厚的红毡,走进了他们崭新的家。
堂屋正中央,供桌上红烛高燃。中间端端正正摆放着崭新的毛主席石膏像(这是时代的印记),像前供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香烟缭绕,烛光跳跃。
司仪(由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会计客串)高声喊道:
“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转身,对着门外天地深深鞠躬。
“二拜——高堂——!”
闵家保和周巧云对着供桌上方的虚空(父母已逝)再次鞠躬。闵家保的眼圈瞬间红了。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隔着红盖头,深深弯下腰去。这一拜,是承诺,是责任,更是新生活的开始。
“礼——成——!送入洞房——!”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唢呐更加高亢的吹奏声中,一对新人被众人簇拥着,送入东边那间贴着大红囍字的新房。
新房内,红烛摇曳,映照着一室崭新的喜庆。
墙壁粉刷得雪白,地面铺着平整的红砖,擦得光可鉴人。靠墙是一张崭新的、刷着枣红色油漆的榆木双人床,挂着大红撒花的帐子。床对面,靠窗的位置,赫然摆放着那台崭新的、乌黑发亮、机头上还系着红绸的蝴蝶牌缝纫机!旁边,是一辆同样崭新、擦得锃亮、车把上系着红布的永久牌自行车!窗台上,摆着一台用红布盖着的、神秘的“红梅牌”半导体收音机!而手腕上,闵家保那块崭新的上海牌全钢手表,在红烛下反射着低调而沉稳的光泽。
三转一响!扎扎实实,一样不少!如同四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这间崭新的婚房,也照亮了所有进来“闹洞房”的乡亲们惊羡的眼睛!
“啧啧啧!真家伙!全是新的!”
“蝴蝶牌!永久!上海表!还有收音机!我的老天爷!”
“家保兄弟!你这可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新娘子好福气啊!”
惊叹声、赞美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闵家保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涨得通红,但看着那台象征妻子“饭碗”的缝纫机,看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摸着腕上冰凉的手表,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模糊的戏曲声,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和身为男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周巧云依旧盖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铺着崭新大红龙凤被褥的床边。她的坐姿很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台缝纫机头依旧被她稳稳地捧在怀里。盖头下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这个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这个男人,虽然闷,但那份实诚和笨拙里的真心,她能感觉到。更重要的,是那个小叔子闵家家。没有他的倾尽全力,就没有这一切。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家操持好,对得起这份厚待。
闹洞房持续了很久。乡亲们变着法子“刁难”新人,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闵家家作为主家,一直面带微笑地周旋着,给众人散着喜烟(大前门)、喜糖(难得的大白兔奶糖),招呼着大家去院里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