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兄弟，家保大哥。”周巧云开口，声音清亮，带着点脆生生的劲儿，吐字清晰，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灶台边局促不安的闵家保身上，眼神坦率地打量了一下，微微颔首，“家保大哥好。”
这一番举动，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扭捏，与之前张秀芬的低眉顺眼截然不同。
闵家保被她那坦荡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新棉袄的领口似乎都勒得他喘不过气，只能涨红了脸，笨拙地回了一句：“你…你也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周母是个面容和善的妇人，笑着寒暄了几句，眼神里带着对闵家保的审视，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信任。
王婆张罗着落座。闵家家依旧是主位，神色平静，亲自倒了水。这次他没问认不认字，也没问针线活，而是直接问道：“巧云姑娘，听王婶说你裁缝手艺好？是自己喜欢学的？”
周巧云接过搪瓷缸子，道了声谢，回答得很干脆：“谈不上多好，糊口的手艺。跟我爹学的。喜欢谈不上，但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不伸手问别人要，挺好。” 她的话很实在，没有半分自夸。
“那挺好。”闵家家点点头，“我们家情况，王婶应该都说了。老屋要拆，新房在盖。我大哥性子闷，但人实在，肯下力气。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弟弟要照看。以后进门，里里外外怕是都得靠你多担待。” 他的话直白，点明了日后的艰辛。
周巧云放下缸子，目光再次看向闵家保，又扫过一旁安静坐着、好奇打量她的家卫和家国，最后回到闵家家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过日子哪有不辛苦的？能干的活，我绝不偷懒。该担的责任，我也扛得起。只要人实在，心齐，日子就有奔头。” 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至于家保大哥，”她看向闵家保，“性子闷点怕啥？老实人可靠。只要心在一处，劲儿往一处使，话少点也能把日子过好。”
这番话，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散了屋里的尴尬和闵家保心头的紧张。她没提新房子，没提两千八的稿费，甚至没提那架“蝴蝶牌”缝纫机，只说了“人实在”、“心齐”、“把日子过好”。朴实无华，却字字敲在闵家保的心坎上。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周巧云。那张带着健康红晕的脸，那双明亮坦荡的眼睛，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热，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悄然滋生。
闵家家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许和满意。他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能顶门立户、不慕虚荣、脚踏实地的大嫂！周巧云，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王婆察言观色，立刻拍手笑道：“瞧瞧！瞧瞧！我就说巧云是个明白人！这话说的，多通透！家家，家保，你们看……”
闵家家站起身，对着周母和周巧云，郑重地拱了拱手（这是他前世带来的习惯）：“周婶，巧云姑娘。我大哥不善言辞，但我替他表个态。这门亲事，我们闵家，求之不得！聘礼，按之前说的办。新房盖好，就办喜事！”
尘埃落定！王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周母也欣慰地点头。周巧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但眼神依旧明亮坦然，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好。”
送走周家母女和王婆，屋里只剩下兄弟二人。闵家保还沉浸在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和一丝莫名的紧张中，搓着新棉袄的衣角，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