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人不错吧?”
闵家家笑着问。“嗯…嗯…”闵家保用力点头,脸又红了,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她…她说话…好听。”
闵家家拍了拍大哥的肩膀,笑容敛去,眼神变得锐利而凝重:“人定下了,是好事。但咱应下的东西,得一样不少地置办齐了!三转一响,现钱一百,四季新衣,一样不能少!这是给巧云姑娘的体面,也是给周家的交代,更是给咱闵家长脸!”
“可…可那票…”闵家保脸上的喜色瞬间被担忧取代。自行车票、缝纫机票、手表票!这些金贵玩意儿,别说红星大队,就是公社供销社也未必有!光有钱,没票,那就是废纸!
“票的事,我想办法。”闵家家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哥,你在家盯着盖房子,一步不能离。这事,我去办。”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初春的夜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吹过辽阳县郊外一片荒废的砖窑厂。残破的窑洞像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怪兽,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这里,是辽阳县有名的“鬼市”一个在夜幕掩护下进行着各种隐秘交易的地下市场。
闵家家裹着一件半旧的、带着风帽的深色棉大衣(特意找瓦匠老赵借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蹲在一个背风的窑洞凹陷处,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紧张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牲口气息和金属锈蚀的复杂味道。耳边是压得极低的、如同鬼魅般的讨价还价声。
“粮票…换布票…有细粮票没?”
“柴油…五斤…要现钱…”
“老母鸡…刚下的蛋…”
他怀里揣着一沓厚厚的、崭新的钞票两千八百块巨款的一部分。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前世985大学生的理性和此刻深入黑市的紧张感激烈地撕扯着他。但他别无选择。供销社的柜台里空空如也,张书记的条子在这“三转一响”面前也毫无用处。要想兑现给大哥的承诺,给周巧云和周家的体面,只能铤而走险。
他观察着,等待着。目光在黑暗中逡巡,寻找着那些可能攥着“硬通货”票证的身影。终于,一个穿着油渍麻花棉袄、缩着脖子、眼神却像老鼠一样机警闪烁的矮胖男人,在几个窑洞间转了几圈,似乎没找到目标,又溜达到了闵家家附近。
闵家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点本地口音却又努力模仿城里人腔调的声音,对着那矮胖男人的方向,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铁驴子’…‘蝴蝶’…‘转盘子’…有‘路条子’没?”
这是黑市的行话。“铁驴子”指自行车,“蝴蝶”指蝴蝶牌缝纫机,“转盘子”指手表,“路条子”就是票证。
那矮胖男人脚步一顿,老鼠般的眼睛瞬间锐利地扫向闵家家,上下打量着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扮,似乎在判断他的斤两。他慢慢踱过来,蹲在闵家家旁边,同样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啥成色?要几张?”
“都要。‘永久’或‘凤凰’,‘蝴蝶’,‘上海’全钢。”闵家家报出顶配的要求,声音尽量稳住,“‘路条子’…要真的。钱,不是问题。”
矮胖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嘿嘿低笑两声:“口气不小啊兄弟。这年头,这些‘路条子’比金子还稀罕!一张‘铁驴子’票,没这个数,拿不下来!”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闵家家眼前晃了晃两百块!远远超出自行车票本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