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闵家家打断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大哥，“聘礼，咱按顶格给。嫁妆，是姑娘家的体面，也是给姑娘的底气。咱不贪图人家什么，但该有的体面，咱闵家现在给得起！只要姑娘人好，真心跟你过日子，一架缝纫机算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咱要看的，是姑娘的品性，是她爹娘的心性。不是那点嫁妆。”
闵家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七上八下。相看？他连跟陌生姑娘说句话都脸红脖子粗，怎么相看？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张木匠果然带着他闺女来了。姑娘叫张秀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蓝布褂子，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模样确实周正，大眼睛低垂着，看着挺文静。张木匠是个精瘦的老汉，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一进门眼睛就忍不住四处打量，尤其在看到墙角那几袋还没吃完的白米白面和柜子上那台崭新的暖水瓶时，眼神亮了一下。
寒暄落座，气氛有些尴尬。闵家保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额头上直冒汗，新棉袄的后背都洇湿了一小块。闵家家坐在主位，神色平静，亲自倒了水（用的新买的搪瓷缸子）。张秀芬一直低着头，偶尔飞快地抬眼瞥一下闵家保，又迅速垂下，脸颊飞起两团红晕。
张木匠倒是话多，先是把闵家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接着又夸自己闺女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贤惠，最后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新房子盖的进度、用的什么料、大概啥时候能住进去，又试探着问闵家家接下来还打算写什么“大文章”，稿费是不是还会更多……
闵家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放下搪瓷缸子，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秀芬：“秀芬姑娘，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张秀芬像是被吓了一跳，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做…做饭…喂猪…洗衣服…”
“认字吗？扫盲班学的字还记得多少？”闵家家又问。
张秀芬绞着手指，脸更红了：“认…认得几个…不多…都…都忘了…”
闵家家没再追问，转而看向张木匠：“张叔，秀芬姑娘看着是老实本分。不过，我们家情况您也看到了，老的老（指自己身体），小的小（指家卫家国）。大哥要顶门立户，大嫂进门，怕是要吃不少苦，里里外外都得操持。性子太软和了，怕是撑不起来。”
张木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赶紧说：“能吃苦！秀芬可能吃苦了！性子也好！保证听家保的话！”
闵家家端起搪瓷缸子，抿了一口水，没接话。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
这时，院门外传来王婆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哎哟！家家大侄子！秀芬姑娘到了吧？婶子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老张！秀芬！” 她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打破了屋里的沉闷。
王婆目光如炬，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和张木匠略显僵硬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她脸上堆起更热情的笑，话却是对着闵家家说的：“家家啊，婶子今儿来可不是光为看热闹！有正事！天大的好事！”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闵家家：“前街老周家，你知道吧？他家大闺女，周巧云！那姑娘，啧啧啧，婶子拍着胸脯跟你保证，绝对是咱公社头一份的好姑娘！模样，没得挑！身段，没得挑！性子？那叫一个爽利大方！能说会道，里里外外一把抓！最难得的是，手巧！跟她爹学了一手好裁缝活！针线细密，裁剪利落！多少人想请她做衣裳都排不上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