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闵家家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眼神示意瓦匠老赵先去忙。
王婆立刻凑上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呀，瞧瞧咱家这大作家！出息了！真是给咱村争光啊！婶子打小就看你有出息！这不，听说你张罗着盖新房，婶子就寻思着，这房子盖起来，光秃秃的哪行？得有个知冷知热、能操持家务的屋里人啊！”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婶子手里啊，正好有几个顶顶好的姑娘！都是咱本分人家的黄花闺女！模样周正，手脚勤快，性子温顺！配得上咱家家这身份！”
闵家家没接她的话茬，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正帮着卸煤块（这次买的可是上好的块煤，乌黑发亮）、被汗水浸湿了崭新蓝布褂子后背的大哥闵家保身上。大哥佝偻的脊背因为有钱了的厚实而挺直了些，但常年劳苦刻下的痕迹依旧深刻。他今年虚岁二十了，在村里，早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可因为穷，因为拖着三个弟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跳这个火坑。
闵家家收回目光，看向王婆，眼神平静无波，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王婶，我大哥，闵家保，今年二十了。”
王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像变戏法一样绽放出更大的热情：“哎呀！家保啊！那更是好说！老实本分，勤快能干！现在家里又起来了，盖着大瓦房！那提亲的姑娘不得踏破门槛啊！” 她立刻调转枪口，“包在婶子身上！保证给家保挑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
闵家家点点头，从崭新的棉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同样崭新的蓝色布钱包。他打开钱包，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钞票。他抽出两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又数出几张毛票，一共两块五毛钱，递到王婆面前。
“王婶，这是辛苦费。”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亲事，您费心。但有一点，”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姑娘要本分、勤快、能吃苦。家底清白，人老实。聘礼，按村里最高的规矩走。”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一分，“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一样不少！外加现钱一百块！新衣裳四季各两套！过门当天，大摆酒席！”
王婆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两块五毛钱的“辛苦费”已经是天价！更别提这“三转一响”加一百块现金的聘礼！这规格，别说红星大队，就是整个红旗公社，也是头一份！绝对的顶格！她激动得手都抖了，一把接过那两块五毛钱，紧紧攥在手心，连声保证：
“哎哟！我的好大侄子！你放心！包在婶子身上！婶子就是跑断腿，磨破嘴，也一定给家保寻摸个天仙似的好姑娘！这规格一放出去，保管全公社的好姑娘都往咱家跑！”
闵家家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王婆得了准信和重赏，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才心满意足、一步三摇地走了，那腰肢扭得比来时更欢实。
闵家保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弟弟和王婆说话。当听到“三转一响”、“一百块现钱”、“大摆酒席”这些字眼时，他那张被岁月和苦难刻满痕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他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和愧疚感，让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他配吗？他一个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从小带着弟弟们啃树皮舔墙灰的穷光蛋，配得上这样的媳妇？配得上弟弟如此倾尽全力的厚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