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闵家那二小子!写文章挣了两千八!”
“两千八?!老天爷!我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
“乖乖!那得是多少钱啊?能买多少斤白面?能盖多少间大瓦房?”
“啧啧,真没想到啊!以前饿得舔墙皮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
“张队长前几天还去他们家布置任务呢,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听说那稿纸堆起来有半人高!四十多万个字!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羡慕、嫉妒、惊叹、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初春的空气里发酵、碰撞。曾经那些带着好奇或鄙夷踏入闵家破屋门槛的邻居们,如今再路过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时,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俯视和探究,而是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仰望和热切的攀附。孙二婶挎着新攒的鸡蛋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终究没敢再像以前那样直接闯进去“看看”。
而此刻的闵家小院,却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忙碌而踏实的喧闹中。
闵家家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站在院子中央,背脊挺得笔直,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沉稳、锐利,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力量。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用铅笔画的简陋草图,正和一个满脸风霜、手指关节粗大、叼着旱烟袋的老汉比划着。
老汉姓赵,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瓦匠头儿,经张书记介绍过来的(张书记的态度如今客气得近乎谄媚)。
“赵伯,您看,”闵家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手指点着草图,“就这儿,起三间大瓦房!坐北朝南!正房两间,东西各一间厢房。正房要高敞,开大窗户!青砖到顶,松木檩条,红瓦铺顶!地面…铺红砖!” 他每说一句,瓦匠老赵的眼皮就跳一下,旱烟都忘了抽。乖乖,青砖到顶?红瓦?红砖铺地?这规格,在村里绝对是头一份!地主老财当年也就这样了吧?
“家家啊,”老赵咂咂嘴,吐出一口浓烟,“这…这可得不少钱啊!青砖、红瓦、松木檩条…眼下开春,料也紧俏…”
“钱不是问题。”闵家家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料您想办法,挑最好的。工钱,按最高的给。管饭,顿顿有荤腥,白面馍馍管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紧张地搓着手的闵家保,“还有,工期要快!
“好!好!包在我老赵身上!”瓦匠老赵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精光!他干了一辈子瓦匠,还没接过这么大手笔又这么痛快的活计!“我这就去张罗人手、联系料场!开地基的土方活,队里出人帮工,管饭就行,你看成不?”
“成!”闵家家干脆利落地点头。他深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用管饭换帮工,既省钱,也能让村里人沾点光,缓和关系。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笑声:“哎哟!家家大侄子!忙着呢?”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堆满笑容的中年妇女扭着腰走了进来,正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婆。她手里还挎着个盖着蓝布的小篮子,眼睛滴溜溜地在闵家家身上,院子里那堆刚卸下不久的、小山似的粮食袋(白花花的大米、精细的雪白面粉、黄澄澄的豆油)上扫来扫去,眼神热切得几乎要冒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