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初色小说 > 其他类型 > 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结局+番外

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结局+番外

北溪村的赤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出生在平远村,名叫赤木。童年的记忆里,村子的轮廓在烟霭中显得模糊,唯有爷爷卧房里那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在我心头烙下清晰的印记——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三国演义》。在电视机尚属稀罕物的年代......

主角:赤木诸葛孔明   更新:2025-06-09 18:14: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赤木诸葛孔明的其他类型小说《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北溪村的赤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出生在平远村,名叫赤木。童年的记忆里,村子的轮廓在烟霭中显得模糊,唯有爷爷卧房里那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在我心头烙下清晰的印记——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三国演义》。在电视机尚属稀罕物的年代......

《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我出生在平远村,名叫赤木。童年的记忆里,村子的轮廓在烟霭中显得模糊,唯有爷爷卧房里那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在我心头烙下清晰的印记——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三国演义》。在电视机尚属稀罕物的年代......

暴雨如注,青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青龙堂总部内,烛火在狂风中摇曳,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浑身湿透的老大和老二大步踏入堂内。他们的衣摆还在往下滴水,眼神却......

昏暗的灯光在狭窄的街道上摇曳,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我刚刚解决掉虎哥,他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就在这时,白啸天如一阵狂风般赶到了战场......

暗涌溪木市

时间如溪木市上空终年不散的阴云,无声无息沉坠了四年。吕社长那双无形的手曾为我们撑起一方摇摇欲坠的屋檐,勉强遮蔽了三载风雨。可“夺回青龙堂”这五个字,像嵌入骨缝的碎瓷片......

时隔整整四年,当车轮终于碾过村口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界碑时,一股滚烫的酸涩猛地冲上我的鼻梁。回来了。村头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槐树,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它粗粝的树干上,还残留着我们年少时用小刀刻下的、早已歪歪扭扭辨认不清的誓言。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泥土、青草和牲畜混合的、独属于这片土地的温厚气息,瞬间包裹了我。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胸腔里那颗沉寂太久的心脏,终于找回了有力的搏动。

这一次,是为云龙和苏云的大婚而归。这对在命运泥泞里挣扎跋涉了太久的苦命鸳鸯,终究是扯断了所有缠身的荆棘,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圆满。车子沿着记忆的脉络往里开,路还是那条路,坑洼却似乎少了些,两旁低矮的土坯房之间,悄然冒出几座贴着光洁瓷砖的二层小楼,在午后散漫的阳光里,显出一种突兀又扎眼的崭新。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衣锦还乡意味的“自豪”,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踏实、更熨帖的东西。

村道狭窄,车子开得不快。村口闲坐的老人们被这引擎的轰鸣惊动,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像一群被惊扰的倦鸟。他们布满沟壑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浓烈的好奇取代。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是王二爷,驼背更厉害了;是李大娘,头发白得像落了霜。他们交头接耳,目光粘在车身上,指点着,议论着。当车子最终停在云龙家崭新的、贴着白瓷砖的小洋楼院门外时,后面已悄然缀上了一小串看热闹的尾巴。

“瞧瞧,是云龙那娃子家的新楼!”

“啧啧,气派哟!听说在城里赚了大钱!”

“可不是嘛!瞧瞧这媳妇儿娶的,俊得跟画里人似的,又能干!云龙这娃子出息喽!”

“老张家祖坟冒青烟啦!”

七嘴八舌的议论,裹挟着浓重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艳羡,嗡嗡地钻进耳朵。我推开车门,脚踩在坚实温热的土地上,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那些飘在风里的夸赞,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只看见这小楼光鲜的外壳,又哪里知道,为了砌起这一砖一瓦,云龙在异乡的淌过多少汗,熬过多少夜,啃过多少冷硬的馒头?这看似轻易的“出息”背后,每一分都浸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涩和沉重。

苏云正站在院门口张望,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带着温婉又略带紧张的笑意,看到我们,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迎了上来。她身上那种城市里带来的清丽,与这质朴的村庄奇异地融合着。云龙也从屋里大步跨出,眉宇间褪去了青涩,沉淀出一种被生活磨砺过的沉稳和精悍。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笑容爽朗,眼角的纹路里却藏着只有我们才懂的沧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云龙家那个宽敞的院子就彻底沸腾了。喜庆的喧闹像煮沸的水,驱散了清晨薄凉的空气。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铁锅底下,柴火噼啪作响,舔舐着乌黑的锅底,滚烫的水汽蒸腾缭绕。一头肥壮的黑毛猪被放倒在大木案上,经验老道的屠夫手法利落,旁边帮忙的汉子们吆喝着,接住冒着热气的鲜肉。褪毛的公鸡在竹筐里扑棱着翅膀,溅起一地水花。女人们围坐在压水井旁的石槽边,一边麻利地择着翠绿的青菜,一边高声谈笑,家长里短混着对新人最朴素的祝福。孩子们在腿缝和箩筐间追逐打闹,清脆的笑闹声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只有回到这片被山峦温柔环抱的土地,置身于这喧腾而毫无矫饰的烟火气里,我那颗在都市里被各种无形绳索越勒越紧的心,才得以短暂地松开,获得片刻喘息般的平静。看着那些光着脚丫、脸蛋脏兮兮却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子们,仿佛时光倒流,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云龙、沐羽、大树,我们小时候也是这羊,在尘土里打滚,在溪水中扑腾,世界单纯得只剩下眼前的嬉闹和回家时母亲灶台上升起的炊烟。

就在这热闹得让人恍惚的当口,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带着一种与乡村格格不入的矜持和低吼,刺破了院墙内的喧嚣。一辆线条流畅、漆面锃亮的黑色轿车,像一头闯入田园的优雅猛兽,带着几分迟疑,缓缓停在了院外土路的边缘。

车门打开,一只穿着考究休闲鞋的脚踩在了松软的泥土地上。接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钻了出来。简单的衬衫长裤,衬得人身形利落。他抬手随意地拂了下被风吹乱的额发,露出那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锐气的脸。

是沐羽。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敏锐的目光扫过喧闹的院子,像雷达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我。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雾气,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猛地撞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随即,他嘴角一咧,扯出一个熟悉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大步流星地分开人群朝我走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村口、在麦场、在放学路上相遇那样,他抡起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我肩窝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力道。

“嘿!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他声音洪亮,带着惯常的爽朗。

我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拳,砸在他同样结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废话!云龙大喜,我能不来?”

拳头相碰的熟悉触感,戏谑的话语,一切仿佛昨日重现。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那个深埋心底、被岁月尘封却从未淡忘的冰冷疑问,如同地底的暗流,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瞬间冲淡了重逢的喜悦。那个雨夜,城市幽深巷弄里昏黄路灯下模糊而危险的侧影,与眼前这张鲜活带笑的脸庞,在记忆的深渊里激烈地撕扯、重叠。是他吗?那个与玄武堂的激战的人?

这个沉重的问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直烫在我的心尖上。

沐羽显然没察觉我心底的波澜,他用力揽住我的肩膀,转向正指挥着搬桌椅的云龙,朗声笑道:“云龙!恭喜啊!兄弟来给你搭把手!”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卷起袖子,利落地加入了搬抬桌椅的劳力队伍里,动作麻利得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

我们一边搬着沉重的八仙桌,一边像从前那样互相开着没轻没重的玩笑。

“我说,咱仨光棍儿,就数云龙这小子跑得最快!”沐羽把桌子重重一顿,抹了把额头的汗,“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吧?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我反唇相讥:“得了吧!我看是你小子在外面花花世界乐不思蜀,舍不得套上笼头!指不定谁先当爹呢!”

粗豪的笑声在充满柴火味和食物香气的院子里回荡,撞在崭新的瓷砖墙面上,又弹回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熟悉感。似乎岁月并未在我们之间刻下难以逾越的鸿沟。

“对了,”我喘着气,把一张条凳摆正,像是随口提起尘封的旧事,“大树那小子呢?有信儿没?该不会发达了就把咱兄弟忘了吧?”

沐羽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加明亮,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嘿!那老小子!现在可了不得,真成大老板啦!把他老爹那摊子全盘接过来了,听说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城里都叫得上号了!刚还跟他通了电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嘿,等会儿人齐了,咱兄弟几个,非得好好喝他个天昏地暗不可!”

话音未落,一阵更为低沉雄浑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如同野兽的低吼,瞬间压过了院内的喧闹。两辆体型庞大、通体漆黑锃亮的越野车,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像移动的钢铁堡垒,稳稳地停在了沐羽那辆轿车后面。车门打开,率先跳下来的是两个穿着深色便装、身形魁梧、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男人。他们沉默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动作协调,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警觉,一左一右地护住了中间那扇车门。

接着,那扇厚重的车门被里面的人推开。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踏在土路上,然后,一个庞大的身影费力地挪了出来。那是个极其壮硕的胖子,穿着剪裁精良却依然被撑得紧绷绷的昂贵休闲西装,脖子几乎陷在厚实的肩膀里,肚子骄傲地挺着。他站直身体,眯缝着眼,带着一丝城里人初到乡下的审视和矜持,环顾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和围拢过来的人群。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张被脂肪撑得有些变形、却依稀残留着少年轮廓的脸庞,一时竟有些不敢相认。这…这是当年那个跟我们一起滚泥塘的大树?

“大树!这边儿!”沐羽洪亮的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用力挥着手臂。

那胖子循声望来,目光落到沐羽脸上,又飞快地扫过我。他脸上那点矜持和审视瞬间冰雪消融,被一种毫无保留的、近乎孩童般的巨大惊喜取代。他咧开嘴,笑容扯得脸上的肉堆叠起来,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几乎看不见眼珠。他撇开那两个保镖,用一种与庞大身躯不符的敏捷,像一头发动冲锋的犀牛,咚咚咚地朝我们奔来,张开双臂。

“赤木!沐羽!我的好兄弟!”那久违的、带着点沙哑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响起。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抱住,整个人都被裹进一个厚实、温暖又带着高级香水味和隐约汗味的怀抱里。那力道如此之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肋骨都在隐隐作痛。我下意识地也用力回抱住他,拍打着那厚实的脊背。那股熟悉的、属于兄弟的滚烫气息,穿透了昂贵的衣料和陌生的体型,汹涌地灌进我的胸腔。眼眶猛地一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这么多年了,这四个一起撒尿和泥巴长大的魂儿,终于又凑齐了!

喧闹的准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院子里临时拼起的两张油腻腻的大方桌旁,我们兄弟四人围坐下来。桌上摆满了粗瓷大碗盛着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硬菜——大块油亮的红烧肉、整只金黄喷香的炖鸡、自家地里刚拔出来的碧绿青菜。几瓶高度数的本地烧刀子被粗暴地拧开盖子,辛辣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饭菜的浓香,刺激着人的神经。

“来来来!满上!都满上!”云龙作为主人,豪气地拿起酒瓶,将我们面前粗瓷碗里的酒倒得几乎要溢出来,“多少年了?今天谁他妈不喝趴下,谁就是狗娘养的!”

酒碗重重地磕碰在一起,金黄色的液体激烈地晃荡、泼洒出来。辛辣的液体如同燃烧的炭火,一路从喉咙烧灼到胃里,却奇异地催化着某种滚烫的情绪。那些尘封的、褪色的童年糗事,被一碗碗烈酒浸泡着,重新变得鲜活而色彩斑斓。

赤木!记不记得那年夏天,你偷看王寡妇洗澡,结果踩塌了她家茅房顶,掉进粪坑里那回?”大树拍着桌子,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唾沫星子横飞。

“放屁!明明是你小子推的我!”我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哈哈!还有沐羽!”云龙也笑得前仰后合,“你小子最蔫坏!偷了李老头家下蛋的老母鸡,烤了吃光,结果把鸡毛全塞大树被窝里!害得大树被他爹吊在房梁上抽了一顿!”

沐羽也不反驳,只是嘿嘿地笑着,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眼底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与这欢闹气氛不太相融的疲惫。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掀翻这新砌的屋顶。直到大树无意间提起,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唉,这趟回来不容易啊,要不是这两个兄弟,”他朝安静地站在院子角落阴影里的两个保镖努了努嘴,“家里死活不让单独出门。”

欢快的气氛如同被骤然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滞、降温。

沐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胖子脸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怎么回事,大树?出什么事了?回自己村还弄这么大阵仗?” 角落里,那两名保镖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格外锐利,如同鹰隼锁定了目标。

大树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一片苦涩的阴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厚实的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粝的碗沿,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才用一种压抑着愤怒和后怕的声音开口:“一年前…出了档子事。在省城,被人绑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云龙倒酒的手停在半空。沐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我屏住了呼吸。

“是玄武堂…那个三当家,叫黑熊的狗东西。”大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关了老子七天七夜,那地方…真他妈不是人待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被粗暴对待的痛楚。“后来…家里东拼西凑,把大半家底都填进去了,才把我这条烂命赎回来…”他猛地端起面前的酒碗,一仰脖,把里面小半碗烈酒狠狠灌了下去,仿佛要用那灼烧感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耻辱。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崭新的衣襟上。

“黑熊!”沐羽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握着酒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碗里的酒液都在微微震颤。他眼中燃烧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森寒的杀意。“知道人在哪片儿活动吗?”

大树被沐羽眼中那骇人的寒意惊得一哆嗦,慌忙伸手按住沐羽的手臂,带着恳求的意味:“算了,沐羽!真算了!那帮人心狠手辣,势力盘根错节,在省城根深蒂固,咱们平头百姓惹不起的!能把命捡回来,已经是祖宗保佑了!”他肥胖的脸上写满了后怕和无奈。

“放他娘的屁!”沐羽猛地甩开大树的手,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狠厉,“势力大?老子做jc的,还怕他这些下三滥的混混不成?!动我兄弟?我沐羽发誓,不把这个黑熊送进大牢,老子这身jf白穿了!”他眼中那股冰冷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

jc?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个雨夜的巷口,模糊的警徽反光…难道…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借着几分酒意,用一种尽量随意、像是闲聊八卦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

“对了,最近听到上…咳,听城里回来的人都在传,”我端起酒碗,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新上任那位林社长,手腕可真硬啊!雷厉风行,听说扫掉了不少黑窝点,连带着好些个以前横着走的堂口,现在都夹起尾巴做人了?厉害人物啊!”我抬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沐羽的脸。

沐羽正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酒液,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抬起头,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警觉,有一闪而逝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及隐秘的凝重。他沉默了几秒钟,那短暂的时间被无声的紧张拉得无比漫长。

“嗯,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他是我师傅。”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我们三人,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和严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事,哥几个心里有数就行,出了这个院子,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别往外透!”

我们三人下意识地点头,大树脸上是纯粹的震惊和敬畏。而我和云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果然是他!那个和林社长去朱雀堂示威的人!那个让我惊疑不定、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的身影,此刻就坐在这里,亲口承认那位正以铁腕扫黑而威名赫赫的林社长,是他沐羽的授业恩师!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着,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酒宴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大树在保镖沉默的护卫下上了车,临别前还用力抱了抱我们,反复叮嘱沐羽不要冲动。云龙被村里帮忙的叔伯拉去处理明天婚礼的细节。我和沐羽,各自沉默着,走向村庄深处属于自己家的老屋。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布满岁月裂纹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木头、泥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蒙上了更厚的灰尘。母亲知道我回来,提前打扫过,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寥和空旷,依旧挥之不去。

我把自己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土炕上,身下铺着的还是那床洗得发白的旧褥子。黑暗中,我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糊着旧报纸的房顶。那发黄的纸页在浓稠的黑暗里,隐约显露出模糊扭曲的轮廓,如同鬼魅。

沐羽是JC。

他的师傅林社长,是正在掀起扫黑风暴的铁腕人物。

而我的兄弟沐羽,那个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却成了林社长最大的帮手。

他今天听闻大树被玄武堂绑架时眼中那骇人的杀意,是出于正义和兄弟情谊,还是…别的原因?一种灭口的冷酷决心?

他让我保守秘密…保守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个念头像失控的毒蜂,在脑海中疯狂冲撞、撕咬。林社长这块硬骨头…还有那个盘踞在省城的庞然大物玄武堂…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而我,似乎正站在网中央,清晰地感受到那致命的丝线正在无声地收紧,勒向我的脖颈,勒向我的兄弟。

“这以后…该怎么办?”我在无边的黑暗里,无声地吐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窗外的村庄彻底陷入沉睡,死寂无声。偶尔传来一声遥远的犬吠,划破寂静,更添几分荒凉。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这沉重的黑暗和混乱的思绪最终拖入昏沉的泥沼的。

只知道再次被窗外刺目的天光唤醒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云龙和苏云大喜的日子。而那张无形而致命的网,似乎已在这黎明的微光中,悄然张开了它的獠牙。


婚宴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终于从云龙家那栋贴着崭新红喜字的小楼里褪去。白天的热闹劲儿还残留在空气里,混杂着浓烈酒香、鞭炮的硫磺味,还有菜肴的油腻气息。我和大树、沐羽,三个从小滚泥巴长大的伴郎,脸上被闹洞房时涂抹的胭脂还没洗净,红一道白一道,活像庙会上的小鬼儿。我们架着脚步虚浮、笑得像个傻子的新郎官云龙,把他塞进了满“囍”字的新房里。

“悠着点儿啊,龙哥!”大树拍着云龙的背,嗓门大得震耳朵。

云龙胡乱摆手,一头栽进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铺,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醉话,几乎是瞬间就打起了呼噜。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接着是压抑不住的低笑。这笑里,带着一种只有我们才懂的默契。不需要言语,我们默契地退出了新房,亲手带上门,把那片属于新人的天地隔绝开来。

院子里,杯盘狼藉的喜棚下还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红灯笼。我们拖了三张歪斜的板凳凑到角落一张空桌旁坐下。大树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摸出半瓶喝剩的白酒,又寻来几个沾着油花的杯子。“来,哥几个,真正的‘洞房’现在才开始!”他嘿嘿笑着,给每人满上。

清冽的酒液滑入喉咙,烧起一团火,也烧软了紧绷了一天的筋骨。白日里那些夸张的喧闹、被宾客起哄的窘迫、替云龙挡酒时火烧火燎的喉咙……此刻都成了最好的下酒菜。我们讲着云龙接亲时被新娘的人刁难,差点把鞋跑掉的狼狈;讲着闹洞房时大树出的那个馊主意,害得云龙差点摔个狗啃泥;讲着小时候在村后那条小河里摸鱼,云龙被水蛇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沐羽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

那些褪色的、蒙着灰尘的童年碎片,被这半瓶残酒重新冲刷得闪闪发亮。笑声在寂静下来的院落里荡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头顶的红灯笼投下朦胧的光晕,笼罩着我们,仿佛时光真的在这方寸之地悄然倒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田埂上。

“真好啊,”大树仰脖又灌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脸上松弛的笑容带着酒意,“就跟昨天似的。”

沐羽端着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杯沿。他脸上也带着笑,但那笑意似乎并未真正抵达眼底。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在微凉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对了,”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缓缓转向云龙新房紧闭的房门,“你和云龙,在溪木市……到底做什么营生?”

那温和的询问,却像一道骤然劈下的无声惊雷。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空气里那份微醺的暖意仿佛被瞬间抽干,只留下一种突兀的、令人窒息的冷。我喉咙发紧,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冰凉的瓷壁硌着指骨。溪木市……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我下意识地避开了沐羽探询的目光,只觉桌上的残羹冷炙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咳…咳…”大树猛地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粗声粗气地抢答,“嗨!还能干啥!打工呗!给人跑跑腿,打打杂!大城市嘛,机会多,瞎混口饭吃!”他打着哈哈,眼神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对对,瞎混。”我赶紧附和,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累死累活,也就那样。”我端起酒杯,试图用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此刻的僵硬。酒液入喉,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一片苦涩。

沐羽没再追问。他“嗯”了一声,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那清亮的酒液倒映着屋檐下红灯笼摇曳的光,也映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那短暂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在我们之间悄然划开。

大树显然急于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僵局。他豪气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响:“说那些干啥!没劲!要我说,你们干脆都回来!来我那小破公司!别的不敢说,有兄弟我一口干的,绝不叫你们喝稀的!工资嘛,好商量!”他拍着胸脯,努力想把气氛重新炒热。

若在从前,这样的邀约足以让我们欢呼雀跃。但此刻,大树话语里的热忱像灼热的炭火,烫得我们坐立不安。我和沐羽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只有沉重的无奈和无法言说的负担。

“大树,好意心领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等……等手头这点事儿了了,安顿好,一定去投奔你!”

“对对,肯定去!到时候别嫌我们吃得多就行!”沐羽也扯出一个笑容,接口道。

大树显然没听出那托辞背后的沉重,只当是我们客气,乐呵呵地又给我们满上:“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啊,我再引荐个真正的高手给你们认识!功夫得很!”他笑得爽朗,浑然不觉自己抛出的“高手”二字,在我们心头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酒,终于喝到了索然无味的地步。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吹来,让人昏沉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走,”我站起身,踢了踢有些发麻的腿,“去河边吹吹风?醒醒酒。”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我们安顿好醉得不省人事的云龙,三人便默契地朝着村子后头那条熟悉的小河走去。

月光如一层水银,静静流淌在蜿蜒的河面上。熟悉的蛙鸣虫唱在草丛里此起彼伏,岸边芦苇丛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脚下的泥土带着河水的湿凉气息,每一步都勾起清晰的童年记忆——夏日里赤脚踩水摸鱼,冬日里在冰面上抽陀螺,春日里折下柳枝做哨子……这条河,无声地见证了我们所有滚烫而懵懂的少年时光。十几年过去了,它似乎一点没变,连同岸边的老槐树,都固执地停留在记忆里的模样。

“看,那石头还在!”大树指着河边一块被水流磨得光滑的黑色大石,语气带着久违的雀跃,“以前咱老在那上面晒肚皮!”

沐羽也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许多,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青草香的空气。

然而,就在这一片宁静几乎要让人沉醉的当口,前方河滩与芦苇丛交界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缓缓走出了三条人影。月光吝啬地只勾勒出他们沉默而高大的轮廓,像三尊冰冷的石雕,突兀地切断了流淌的时光和温情的回忆。

距离拉近,月光终于吝啬地勾勒出来人的五官。

“啊——!”一声短促而惊骇到极点的抽气声猛地从大树喉咙里挤出。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跳了一大步,脚下趔趄,差点摔倒在湿滑的河滩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圆睁的双眼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死死盯住中间那个最为魁梧的身影。

那身影踏前一步,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斜劈至嘴角,如同趴着一条巨大的蜈蚣。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野兽般的凶光,牢牢锁定了我们。

“黑…黑熊……”大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破旧风箱的呜咽。

旁边的沐羽身体骤然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盯着那个叫黑熊的刀疤脸,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记忆中拼命搜寻着什么。“这脸……这感觉……”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极其不祥的熟悉感,“不对……哪里见过……”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窜遍全身,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玄武堂!黑熊!这名字和那张脸,瞬间撕开了记忆深处一道从未愈合的、淋漓着鲜血的伤疤!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我的鼻腔和脑海。三年前溪木市街头那场绝望的厮杀,兄弟们濒死的惨嚎,还有那把在昏暗灯光下疯狂劈砍、沾满黏稠鲜血的……开山刀!正是眼前黑熊腰间悬挂的那把!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为什么他们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个偏僻的河边?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寒意在我胸中炸开——我们内部,有鬼!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没有时间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我猛地侧身一步,用肩膀将还在筛糠般发抖的大树狠狠撞向身后,同时厉声嘶吼:“大树退后!”

几乎在我动作的同时,沐羽的反应更快!他如同猎豹般敏捷地一个旋身,宽阔的脊背瞬间挡在了我和大树身前,像一堵骤然升起的城墙!他眼中那点困惑早已被凌厉的战意取代,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玄武堂?”沐羽的声音冷得像河底的石头,在寂静的河滩上清晰无比,“报上名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这里撒野?”

“哼!”回应他的,是黑熊旁边一个精瘦汉子从鼻孔里挤出的、充满不屑的冷哼。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意料中的忌惮!三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同时撕裂了夜晚的静谧!

锵!锵!锵!

三把沉重的开山刀在月光下骤然出鞘!冰冷的刀锋反射着惨白的光,如同毒蛇瞬间亮出了致命的獠牙!那熟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光,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我的双眼!

“杀!”黑熊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裹挟着腥风的黑影,沉重的开山刀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呼啸,当头朝沐羽劈下!刀势狠绝,没有丝毫留手!

“找死!”沐羽眼神一厉,口中怒喝如雷!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凶猛一刀,他竟不闪不避!就在刀锋即将及顶的刹那,他左脚为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面急旋!刀锋带着寒气贴着他的胸前衣襟狠狠劈空!沐羽拧腰发力,借着旋转的离心力,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轰向黑熊持刀的腕骨!

砰!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牙酸!黑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开山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几米外的鹅卵石上。沐羽这一拳的力道大得骇人,黑熊庞大的身躯竟被带得踉跄着向侧方扑倒!

另外两个玄武堂高手脸色剧变,怒吼着左右夹击扑上!两把开山刀一左一右,一削腰腹,一斩双腿,配合默契,狠辣刁钻!

沐羽身形灵动如鬼魅,在两道交织的致命刀光中闪转腾挪。他时而如灵猿般矮身避过横扫腰间的利刃,时而又像游鱼般侧滑,让斩向下盘的一刀贴着裤脚落空。他的反击快如闪电,每一拳、每一掌都带着千钧之力,击打在对方关节或要害处,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一时间,竟以赤手空拳之姿,硬生生压制住了两名持刀高手的狂攻!

但以一敌二,终究是险象环生!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绝于耳,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擦过沐羽的身体,将他本就沾了酒渍的伴郎礼服划开一道道口子。汗水迅速浸透了他的鬓角。

看到沐羽陷入缠斗,我双眼赤红,三年前兄弟们在刀光下倒下的画面疯狂冲击着我的大脑!不能再等!我低吼一声,脚下发力,河滩的鹅卵石被蹬得四溅飞射!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射入战团!

“沐羽!”我吼叫着提醒,目标直取那个正挥刀砍向沐羽后心的精瘦汉子!

那汉子反应极快,听到风声不对,猛地回身!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显然没料到看似文弱的我竟有如此速度和爆发力!但玄武堂的高手绝非浪得虚名,惊诧瞬间化为狠厉!他手腕一翻,劈向沐羽后心的一刀中途变向,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斜斜地朝我拦腰斩来!

刀风凌厉,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再次救了我一命!我猛地一个后仰跳板桥,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冰冷的刀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紧贴着我的鼻尖横扫而过!几缕被削断的头发飘落下来!

就是现在!后仰的势头未尽,我腰腹核心肌肉群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脚如同装了弹簧,借着后仰的余势猛地向上蹬踹!

砰!咔!

右脚脚后跟结结实实地蹬在对方的下巴上!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再次响起!那精瘦汉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像被抽飞的陀螺,口喷鲜血混合着碎牙,向后翻滚着摔了出去,手中的开山刀也脱手飞出老远!

“你?!”沐羽百忙之中瞥见我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个,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我竟有如此身手!但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半分迟疑!他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剩下那个高手的压制中,拳风更烈,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我这边刚解决一个,还没来得及喘息,那个被我踢碎了下巴的汉子竟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满嘴是血,眼神怨毒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吼着再次朝我扑来!这一次,他放弃了刀法,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双手成爪,直取我的咽喉和双眼!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矮身躲过掏向眼睛的利爪,反手一记肘击狠狠撞在他肋下!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停,另一只爪子带着腥风抓向我的颈动脉!我猛地侧头,冰冷的指甲擦着脖子划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同时屈膝狠狠顶向他的腹部!他吃痛弯腰,我顺势抓住他的一条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水花四溅!他被重重砸进冰冷的河水里!

然而,就在我解决掉第二个对手,以为可以支援沐羽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机,如同极地吹来的寒风,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河滩!比黑熊更加凶戾!比刚才两个高手更加致命!

“小心!”我骇然转头,嘶声预警!

但已经太迟了!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从沐羽身后那片浓密的芦苇丛中无声无息地暴射而出!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凌空一脚,如同攻城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踹在沐羽毫无防备的后心之上!

“噗——!”

沐羽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在惨淡的月光下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他像一个被抽断了线的破败木偶,双脚离地,整个人被那恐怖的力量踹得凌空飞起,越过数米的距离,重重砸在河滩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沐羽——!”我目眦欲裂的嘶吼同时炸响!

那黑影飘然落地,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精悍,但那股凝练如实质的煞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冷漠,残忍,如同石刻。

玄虎!玄武堂真正压箱底的顶尖杀手!他竟然亲自来了!

看着沐羽蜷缩在岩石下,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鹅卵石……三年前街头兄弟们一个个倒下的景象,与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瞬间重叠!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我血管里奔涌!

“我操你祖宗!”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右手闪电般探入后腰,指间已然扣住三把冰冷的柳叶飞刀!没有一丝犹豫,手腕猛地一抖!

嗖!嗖!嗖!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银光,在月光下划出死亡的直线,呈品字形,撕裂空气,直取玄虎的咽喉、心脏和眉心!快!准!狠!带着我积郁三年的血仇和此刻焚心的怒火!

玄虎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凝重。他显然未能使出如此凌厉的飞刀绝技!面对这几乎封死所有闪避角度的致命攻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喝,身体猛地原地拔起!一个快到极致的凌空后翻!

嗤!嗤!嗤!

三把飞刀擦着他翻腾的身体射过,两把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树干,另一把则射入浑浊的河水中,只溅起微小的水花。

他稳稳落地,毫发无伤,但看向我的眼神,已从最初的冷漠变成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忌惮。

我根本无心恋战!趁着玄虎被逼退的刹那,我疯了一样扑向岩石下的沐羽。

“沐羽!撑住!看着我!”我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捧起他惨白的脸。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胸口那可怕的凹陷触目惊心!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手脚一片冰凉。

“来人啊!救命!——!!!”大树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变了调的呼救!他连滚爬爬地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凄厉的喊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远处,村子方向立刻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

玄虎冰冷的目光扫过远处亮起的灯火,又落在我和濒死的沐羽身上,眼神几度变幻。最终,他果断地一挥手:“走!”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包括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个手下和被大树搀扶起来的黑熊,四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退入茂密的芦苇丛,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滩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散落的冰冷兵器,以及沐羽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沐羽!撑住!听见没有!你给我撑住!”我嘶吼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瘫软的身体背起。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肩侧,温热的血浸透了我的后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卫生所的方向狂奔,脚下湿滑的鹅卵石几次让我险些摔倒。大树带着哭腔的呼喊和身后越来越近的村民脚步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背上这具越来越冷的身体,和他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卫生所那刺眼的白炽灯下,老医生满是皱纹的手沾满了沐羽的血。他剪开沐羽的衣服,露出胸口那可怕的青紫凹陷,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肋骨断了,可能插到内脏了……大出血……快!准备输血!氧气!通知县医院!要快!再晚神仙都难救!”他急促地吩咐着护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我看着沐羽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监测仪上微弱跳动的曲线,看着护士们紧张忙碌的身影……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老医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哑着嗓子说:“暂时…暂时吊住命了。救护车马上到,送县医院开刀…还有一线希望……”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腿一软,全靠扶住冰冷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凉。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如同两条毒蛇,瞬间又缠绕上来,勒紧了我的心脏。

玄武堂!玄虎!黑熊!

他们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能在云龙大婚之夜发动袭杀……那只可能是……有内鬼!一张张看似熟悉的面孔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个都带着可疑的阴影。是谁?是谁把刀递给了我们的仇人?是谁在喜宴的红绸之下,藏好了索命的刀锋?

看着急救床上沐羽惨白如纸的脸,感受着背后那一片已经变得冰冷黏腻的血迹……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的杀意在我心底疯狂滋长。

我最后看了一眼急救室里忙碌的景象,看了一眼守在门口、六神无主、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污泥的大树。然后,我猛地转身,如同扑向猎物的夜枭,决绝地冲入了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目标——溪木市,朱雀堂!

我必须立刻回去!调集人手!追查内奸!同时,必须派出最精锐的力量,日夜守护在沐羽身边!玄虎那一脚,没能当场要了他的命,但以玄武堂赶尽杀绝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就此罢手!下一次的袭击,随时可能降临!

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无法冷却我胸腔里那团燃烧的、名为复仇的烈焰。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踏在未干的兄弟血上,通往更深、更冷的黑夜


玄武堂总堂大厅,青铜玄武浮雕盘踞高墙之上,巨目如灯,冷冷俯瞰众生。玄虎大步踏入,身后数名玄武堂精锐鱼贯而入,人人带伤,脚步拖沓间,血色脚印在冰冷如铁的青石地面上蜿蜒绽开,刺鼻的血腥与汗味霎时冲散了堂内沉水香凝滞的气息。

高踞主座的玄武堂堂主,魁梧身躯在灯影下投下巨大阴影。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受伤的玄武堂高手身上,眉头拧成死结:“带下去,速治!”

厅内重归死寂,只剩粗重的呼吸声。玄武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任务,砸了?”

玄虎单膝点地,抱拳回禀:“堂主,那里不止有朱雀堂的人,更棘手的是……还有林振岳的人!”他声音沉重,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警局?”玄武咀嚼着这两个字,指节捏得发白,座下坚硬的黑檀木扶手竟被生生掰裂,“撕破脸皮?哼,看来这脸,是不得不撕了!”

翌日正午,玄武堂议事厅门窗紧闭,压抑如铁桶。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堂内骨干,空气凝滞,唯有窗外隐隐雷声滚动。玄武端坐主位,将昨夜血战与打伤林振岳手下的事情和盘托出。话音落下,沉重的静默几乎令人窒息。

“脸皮既破,何须迟疑?”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划破沉寂。军师陈冰缓缓起身,一身素净长衫,立于满堂彪悍煞气中,竟似一柄出鞘的冷剑。他踱步至厅中悬挂的巨大城市地图前,苍白指尖如毒蛇吐信,精准点在朱雀堂势力范围上。

“兵贵神速!朱雀堂相较警局,不过是块稍硬的骨头。趁其惊魂未定,我等雷霆一击,定可将其碾碎吞并!”他指尖猛然发力,指甲在地图上刮出刺耳锐响,“待警局那林振岳回过味来,我等早已收拢所有精锐,以逸待劳!到时胜负,犹未可知!”他苍白的面孔转向玄武,眼中幽光闪烁,“眼下之计,双管齐下——一面稳住警局,一面……即刻荡平朱雀堂!”

“军师高见!”

“干了!先拔了朱雀这根刺!”

厅内群情汹涌,几个性情火爆的分舵主甚至按捺不住,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陈冰,这“赛诸葛”之誉的堂主堂弟,三年前那场奠定玄武堂基业的大战正是出自他手笔,此刻一言再定乾坤。

“好!”玄武霍然起身,一掌拍下,厚实的楠木桌面应声凹裂,“玄虎!今夜子时三刻,尽起堂中精锐,直扑朱雀堂老巢!我要的是斩草除根,不留半点火星!”

“得令!”玄虎抱拳低吼,眼中戾气如刀。

“陈冰!”玄武目光转向军师,“警局那边,你亲自去‘拜会’林振岳。拖住他!我要他今夜,寸步难离警局大门!”

“属下明白。”陈冰微微躬身,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其余兄弟,留守总堂,枕戈待旦,随时听候调遣!”

众人轰然应诺,肃杀之气瞬间弥漫整个厅堂,人影如鬼魅般无声散入通往不同方向的回廊。喧嚣退去,玄武抬手,独独留下了正欲离去的陈冰。厅内只剩二人,空气凝滞得更沉。

“冰弟,”玄武声音低沉,眼中锐利光芒直刺陈冰,“此计……几成胜算?”

陈冰垂目,苍白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冷光滑的白瓷茶盏边缘,声音轻而稳:“九成。”

“九成?”玄武眼神微动,那剩下的一成,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

“正是。”陈冰抬眼,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为防那一成变数,堂主还需再落一子——医院里,那个叫沐羽的小警察,该‘休息’了。”他语速平缓,字字却淬着阴寒,“若林振岳不顾一切赶去医院救他,正好给玄虎踏平朱雀堂腾出空当;若那姓沐的命薄,今夜就咽了气……哼,也是先断他林振岳一条臂膀!何乐不为?”

短暂的死寂。骤然,玄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瘆人的回响:“哈哈哈!好!好一个赛诸葛!算无遗策!就依你!沐羽那边,立刻派人‘招呼’!”

“是。”陈冰躬身告退,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他无声地退入大厅侧后方的阴影甬道,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脚步微微一顿。厅堂侧面的巨大落地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狂暴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轰鸣。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一瞬强光刺入,将陈冰映在玻璃上的侧脸照得一片青白扭曲,如同地府爬出的幽魂,那双眼在电光里亮得骇人。他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随即彻底隐没在长廊的黑暗深处。

窗外,暴雨如天河倒泻,冲刷着城市。玄武独自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空旷而森冷的大厅,身影被窗外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衬得如同孤峰。他宽厚的手掌缓缓抬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最终,那只手重重地落在了冰冷的玻璃上。掌心之下,雨水在玻璃外疯狂蜿蜒爬行,扭曲了城市远处零星警灯微弱闪烁的光点,仿佛一只只窥伺在暴风雨之夜中的鬼眼。

雨势愈发癫狂,水幕重重,整座城市仿佛沉入无底深渊。而在城市某处幽暗角落,一道携带杀意的黑影,正借着这震耳欲聋的雨声掩护,悄无声息地扑向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建筑——那里,一个年轻警员的生命烛火,正在暴风雨之夜中,摇曳着最后一点微光。

总堂大厅深处,那尊巨大的青铜玄武依旧高踞,巨目空洞地凝视着堂内残留的、混合着血腥与阴谋的空气,以及窗外那片被暴雨彻底统治的、深不见底的黑夜。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县道,卷起一阵呛人的黄尘。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每一次颠簸都像重锤砸在心上。后视镜里,赵阳和李勇沉默地坐着,两张脸绷得如同岩石——朱雀堂硕果仅存的顶尖战力。我把他们从堂口里硬生生抽出来,连同我自己,正全速奔向县医院。

为了沐羽。

这决定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仿佛一块湿透的脏布,沉沉地压在朱雀堂那熟悉的方向。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紧了我的心脏。那一刻的抽离,像强行拔掉一棵扎根大树的根须,留下一个空荡荡、呼呼漏风的创口。

我们离开不过二十分钟,车轮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死神的黑翼已笼罩朱雀堂。玄虎,这个玄武堂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如同一声闷雷滚过天际。他身后,是玄武堂真正的獠牙——数十名精锐,沉默、迅捷、带着铁器摩擦的冰冷声响,像一股骤然决堤的黑色铁流,无声无息地将朱雀堂总部围得水泄不通。

“堂主!”耗子撞开议事厅沉重的木门,声音嘶哑得变了调,那张平日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的瘦脸此刻一片煞白,“玄虎……是玄虎!玄武堂的人……围死了!”

林凤九猛地从那张象征着权柄的紫檀木椅上站起,指尖下意识地抠住了冰凉的扶手。那一下,指关节绷得青白。震惊如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得她瞳孔骤然紧缩。她几乎是瞬间就强行压下了那阵眩晕,眼神锐利地扫过耗子和紧随其后、喘着粗气的铁头。

“铁头、耗子!”她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冰,斩钉截铁,“带人,守住前院!一步不退!”

目光随即转向角落阴影里那个倚墙而立的身影。冷月,昔日五大高手中唯一还在堂口的幸存者,三年前那场惨烈大战在她身上刻下的不止是那道横贯胸腹的狰狞伤疤,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抱着那柄几乎从不离身的短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冷月,”林凤九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任务最重。杀出去!去警局,找林振岳!现在只有他能救朱雀堂!”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外面骤然响起的金属撞击和惨呼,“快!趁现在还能撕开一道口子!”

冷月抿紧毫无血色的唇,只重重一点头,身影如一道贴着墙根疾走的灰色闪电,瞬间便消失在通往侧门的回廊尽头。

然而,玄虎带来的,是玄武堂真正淬炼过的尖刀。前院早已沦为血腥的磨盘。耗子那双寒光闪闪的钢爪,舞动时快得只能看见一片银色的虚影,每一次刁钻的突刺都试图撕开对手的咽喉;铁头则如同沉默而坚固的礁石,那面巨大的塔盾每一次沉重地撞击地面,都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为耗子挡开四面八方袭来的致命刀锋。

他们的对手,是六名身着玄黑劲装的玄武堂高手。刀光凛冽,配合无间,如一张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耗子快如鬼魅的钢爪数次险险擦过敌人要害,却被对方以更为狠辣的合击逼退;铁头盾牌上爆开的火星如同濒死的萤火虫,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粗壮的手臂微微发颤。两人背靠着背,汗水混着不知是谁溅上的血,从额角淌下,浸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他们喘息着,如同被群狼环伺的困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昔日三人联手刺伤“老二”的辉煌,此刻在绝对的数量碾压下,只剩下苦苦支撑的悲壮。

“妈的!”耗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钢爪险之又险地架开劈向铁头后颈的一刀,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金属爪柄,“这他娘的都是硬茬子!” 铁头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盾牌猛地横撞,硬生生将一个试图偷袭耗子下盘的敌人撞得踉跄倒退,自己也因这全力一击而脚下不稳,空门微露,另一侧敌人阴狠的刀锋立刻如毒蛇般探向他的肋下。

与此同时,冷月的身影在侧门附近如同鬼魅般穿梭。她的刀光极快,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试图在那道由玄黑劲装组成的厚重墙壁上撕开一道缝隙。然而,玄武堂的精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刀光剑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每一次突围的尝试都被数倍于己的凌厉攻击凶狠地压回。她苍白的脸上汗珠滚落,那道巨大的旧伤疤在剧烈的动作下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处的隐伤。终于,她被三道凌厉的刀光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震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她背靠着粗糙冰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绝望地看着前方那堵由兵刃和人墙构筑的、似乎坚不可摧的屏障。警局的方向,在那重重围堵之外,遥不可及。

“好久不见啊,林堂主。”

一个低沉浑厚、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穿透前院的厮杀声浪,清晰地响起。玄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内院的门廊下,宛如一尊移动的铁塔。他脸上带着一种捕猎者般的从容笑意,目光却冰冷如刀,牢牢锁定着站在台阶上的林凤九。

林凤九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玄虎的出现,坐实了她最坏的预感。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嘴角反而扯开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清越,带着刻意拉长的腔调:“呵,玄武堂真是看得起我林某人,竟劳烦第一高手亲自登门,实在是……受宠若惊。”

“哪里的话。”玄虎大笑,笑声洪亮却毫无温度,眼神里的杀意陡然暴涨,“能亲手送林堂主上路,才是我玄虎的荣幸!”话音未落,他脚下坚硬的青石板“咔嚓”一声碎裂!那庞大如熊罴的身躯竟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鬼魅速度,一步便跨过数丈距离,巨锤般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捣林凤九的面门!

劲风扑面,刮得林凤九脸颊生疼。她瞳孔急缩,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近乎折断腰肢的极限角度向后侧方滑开,玄虎那摧枯拉朽的拳头擦着她的鼻尖轰过,带起的劲风将她鬓角散落的发丝猛地向后扯去。

然而,躲开第一拳的惊魂未定还未散去,玄虎的扫腿已如一根呼啸的铁柱,拦腰横扫而至!快!太快了!林凤九只来得及双臂交叉硬架在身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擂鼓。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来!林凤九感觉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掼飞出去!

“噗——”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被她死死咽下。身体重重撞在议事厅前的朱漆廊柱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她挣扎着站稳,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却亮得惊人,盯着缓步逼近的玄虎,竟发出一声短促而狂放的笑:“好!不愧是玄武堂第一高手!再来!”那笑声里,有痛楚,有战栗,更有一种被逼至悬崖、退无可退的疯狂战意。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双脚蹬地,不退反进,竟主动揉身扑上!掌指如刀,刁钻狠辣,直取玄虎咽喉与胸腹要害,身形飘忽如风中落叶,试图以灵巧弥补力量的绝对差距。

玄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烈的轻蔑与嗜血。他双拳大开大合,如同两柄重锤,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声,将林凤九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一次次蛮横地砸开。沉重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林凤九只觉得每一次格挡都像是被狂奔的烈马撞上,双臂的麻木感迅速蔓延,每一次闪避都耗尽了她的心神。她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在玄虎狂暴的攻击风暴中左支右绌,被一步步逼退,脚下的青砖在她每一次落足卸力时都发出碎裂的哀鸣。

眼角余光所及,是炼狱般的景象。耗子和铁头背靠背的防御圈正在六名高手的疯狂绞杀下不断被压缩、变形。耗子钢爪挥舞的银光已不复最初的凌厉,多了几分迟滞,身上添了几道翻卷的血口;铁头那面巨大的塔盾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和凹陷,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他粗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他们的脚下,是粘稠的血泊,倒伏着数名朱雀堂子弟的身体。

更远处,冷月的身影被数名玄衣人死死压制在冰冷的墙角,她手中的短刀每一次艰难的格挡都显得那样无力,每一次试图突围都被更凶狠的刀光逼回。她背靠着粗糙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旧伤处渗出的暗红在灰色的衣料上缓缓洇开,绝望的气息几乎凝为实质。

林凤九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沉入无底深渊。玄虎那带着戏谑杀意的狂笑,耗子铁头浴血的苦战,冷月绝望的挣扎……所有画面在她眼前交织、碎裂,最终拼凑成一个冰冷刺骨的真相。

医院!沐羽!那被我抽调了堂内仅存精锐去守护的地方!

玄武堂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医院的沐羽,而是朱雀堂!这雷霆万钧的围攻,这看似必杀之局的倾轧,都只是为了吸引林振岳,让他无法干涉朱雀堂的事情!

“呃啊!”一分神的刹那,玄虎裹挟着风雷的重拳再次狠狠砸在她交叉格挡的双臂上!这一次,林凤九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脆响!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再也无法稳住身形,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踉跄着向后跌退,后背重重撞在议事厅坚硬冰冷的门板上,震得门框簌簌落下灰尘。

喉头一甜,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压抑,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在身前碎裂的青砖地上,绽开一朵刺目惊心的血花。

玄虎停下了逼近的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倚门喘息、嘴角染血的林凤九,脸上那捕猎般的笑容愈发狰狞而刺眼,随即说到,林堂主你老啦,受死吧。他缓缓抬起粗壮的手臂,握紧的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噼啪声响,那声音在骤然死寂下来的前院上空回荡,如同敲响丧钟的槌音。

林凤九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视野边缘,耗子染血的钢爪艰难地架开三把同时劈落的钢刀,铁头那面巨大的塔盾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冷月那边,数道玄色身影组成的铁壁纹丝不动,将她死死钉在墙角,每一次刀锋的寒光闪过,都映亮她脸上那抹死灰般的绝望。

玄虎的拳头缓缓抬起,像一柄即将行刑的巨斧。然而,林凤九的目光却穿透了他庞大的阴影,死死盯在远处县医院的方向。那被我亲手调离的两位高手,那躺在病床上的沐羽……冰冷的悔恨如同毒液,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堂口,这惨烈的搏杀,竟只是敌人精心布置的屠宰场,只为将她最后的力量钉死在这片血泊之中。

玄虎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拳头,带着终结一切的风压,悍然轰向她的头颅!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敲打着染血的青砖,将满地狼藉晕染成一片片不祥的暗红。玄武堂的包围圈如同淬了毒的钢箍,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中,死死扼住朱雀堂残部最后的喘息空间,一步步碾碎着他们立足的方寸之地。

“堂主!”耗子嘶哑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血沫喷溅的破裂感。他猛地格开一柄劈来的钢刀,虎口崩裂的鲜血瞬间被雨水冲刷,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用力将身前摇摇欲坠的林凤九向后狠狠一搡,力道之大,几乎让她踉跄跌倒。“走!我和铁头顶着!冷月姐——带堂主走!”

冷月的心猛地一沉,视线扫过周遭:铁头那面伤痕累累的巨盾发出沉闷的呻吟,他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远处墙角,几名玄武堂高手正无声地再次收紧包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再拖下去,这里就是所有人的坟墓!冰冷的理智瞬间压倒了一切,她一把攥住林凤九冰冷的手腕,低喝道:“走!”

两人身影如离弦之箭,撞开雨幕向后门方向疾掠。两名玄黑劲装的玄武堂高手反应极快,如毒蛇般斜刺里截杀而出。就在刀锋寒光映亮林凤九苍白面颊的刹那——

“吼——!”铁头爆发出困兽般的咆哮。那面巨大的塔盾携着万钧之力,如同失控的战车轰然撞至!盾牌边缘狠狠砸在两名拦截者的腰肋。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两人惨叫着被那股狂暴的蛮力硬生生撞飞,身体砸在湿漉漉的院墙上,软软滑落。

“想走?”玄虎的低吼如同闷雷炸响。他庞大的身影竟爆发出鬼魅般的速度,脚尖在湿滑的青砖上一点,整个人如黑色巨隼腾空而起,直扑向林凤九和冷月逃离的方向。杀意如实质的冰锥,刺破雨帘!

“你的对手在这!”耗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尖啸。他瘦小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如一道贴地疾射的银色闪电,后发先至!那双钢爪不再是灵巧的毒蛇,而是化作了搏命的獠牙,完全放弃了自身防御,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直插玄虎后心要害!爪尖撕裂空气的锐啸,逼得玄虎瞳孔骤缩,不得不拧身旋臂,硬生生在半空中改变轨迹,沉重地落回地面,将脚下的青砖踏得粉碎。他死死盯住挡在面前的耗子,眼中燃起暴怒的火焰。

“杀!”玄虎的咆哮震得雨线都为之扭曲。他不再看那遁入雨幕的身影,所有的杀意瞬间倾泻在眼前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绊脚石身上。目标,只有耗子和铁头!

玄虎那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风雷之声,毫无花哨地轰击在铁头勉力举起的巨盾中心。

“咚——!”

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响了一口破败的丧钟。铁头浑身剧震,双脚在湿滑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泥水飞溅。那面饱经摧残的塔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心处瞬间塌陷成一个巨大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这仅仅是开始。玄虎的腿影如攻城巨槌般接踵而至!势大力沉的侧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盾面那致命的凹陷处!

“咔嚓——嘣!”

碎裂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铁头赖以生存的巨盾,那面曾为他挡下无数致命攻击的伙伴,在玄虎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彻底崩解!无数金属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四散激射。铁头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连人带残盾的碎片,倒飞出去数丈之远,狠狠砸进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之中,溅起大片的泥水和瓦砾。

“铁头!”耗子目眦欲裂,钢爪疯魔般逼退身前的敌人,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废墟。

玄武堂的精锐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转向那些失去了铁头盾牌庇护、暴露在屠刀之下的朱雀堂子弟。刀光翻飞,血浪喷涌。惨叫与骨骼断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此起彼伏,战斗瞬间沦为单方面的、冷酷高效的屠杀。

耗子拼命扒开沉重的碎砖,将浑身浴血、胸膛剧烈起伏的铁头拖了出来。铁头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耗子满是雨水、血水和泥污的脸,竟然咧开嘴,扯出一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笑容:“兄…兄弟…别哭,看来…黄泉路上…咱俩还得…搭个伴儿啦…”

耗子的喉咙被巨大的悲怆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抓住铁头冰冷的手。

“我先…走一步…”铁头的声音微弱下去,眼中的光芒却骤然凝聚,如同回光返照。他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猛地推开耗子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一头濒死的巨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如魔神般矗立在雨中的玄虎,发起了此生最后一次冲锋!

这悲壮的一击在玄虎眼中只是徒劳。他轻蔑地侧身闪过,粗壮如铁钳般的大手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铁头挥来的粗壮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跟上,狠辣地一拧!

“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铁头那面残破的护臂连同里面的腕骨,瞬间扭曲变形。沉重的盾牌残片无力地跌落泥泞之中。玄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拧断手腕的瞬间,那只夺命的铁拳已如毒龙出洞,带着短促而致命的破空声,狠狠砸在铁头毫无防护的咽喉软骨上!

“呃…嗬…”铁头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高大的身躯骤然僵直,双眼猛地瞪圆,里面最后的光彩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湮灭。随即,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巨塔,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血泊之中,再无生息。

“铁头——!!!”

耗子的悲号撕裂了雨幕,凄厉得如同孤狼泣血。他甩开纠缠的敌人,不顾一切地扑到铁头身边,将他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灵魂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铁头脸上凝固的血污,冲刷着耗子滚烫的泪水和脸上的伤口,混在一起,流进嘴里,是苦涩的咸腥和铁锈的味道。

玄虎冰冷的眼神扫过这生离死别的一幕,没有丝毫波澜。他漠然地抬手一挥,指向林凤九和冷月消失的雨幕深处:“追!一个不留!”数道玄黑色的身影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无声而迅疾地消失在迷蒙的雨帘之后。

偌大的前院战场,瞬间变得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淅沥的雨声,满地狼藉的尸体,和中央那片小小的、被死亡笼罩的空间。玄虎缓缓迈步,沉重的战靴踏碎水洼,溅起浑浊的血水,一步步走向跪坐在铁头尸体旁、紧紧抱着兄弟的耗子。

耗子没有抬头。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声泣血的呼喊中耗尽了。冰冷的雨点砸在他的后颈,砸在铁头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也砸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深埋在泥泞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两个瘦骨嶙峋的孩童,在寒冬腊月的破庙里冻得瑟瑟发抖,只能紧紧依偎着彼此单薄的身体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为了半个发馊的馒头,被凶恶的野狗追得满街奔逃,耗子摔倒了,是铁头毫不犹豫地转身扑过来,用自己同样瘦小的身体死死挡住野狗的撕咬,背上留下几道永远无法褪去的伤疤……

直到那一天,那个穿着干净长衫、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女人出现在破庙门口,没有嫌弃他们满身的污垢和虱子。她给了他们热腾腾的食物,更给了他们一个家,一个名字,一条活得像人的路。她叫林凤九,是朱雀堂的堂主。她教他们挺直脊梁,教他们拳脚功夫,教他们在这残酷的世道里如何守住心中的那一点光……

“兄弟…我们…值了…”耗子俯下身,额头抵在铁头冰冷的额头上,声音低哑得如同梦呓。所有的恐惧、痛苦、不甘,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近乎圣洁的平静。他抬起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目光越过冰冷的雨丝,平静地迎向玄虎那双充满压迫和死亡气息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乞求,只有一片无波无澜的死水。

玄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如同垂落的夜幕。他伸出那只刚刚拧断铁头脖子的、戴着皮质护手的大手,精准、冷酷、不容抗拒地扼住了耗子沾满雨水和泥污的咽喉。耗子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却依旧平静地望着灰暗的天空,仿佛在迎接一场期待已久的解脱。

“咔吧。”

一声清脆而短促的骨裂声响起,在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耗子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熄灭了。玄虎松开手,那具瘦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恰好伏在铁头宽阔冰冷的胸膛上。两人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交叠着,耗子的脸枕在铁头肩窝,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倦鸟,沉沉睡去。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冲刷着满地粘稠的血污,冲刷着残破的兵刃和冰冷的尸骸。玄武堂的人马如同退潮的黑色潮水,在玄虎一个手势下,迅速而沉默地撤离,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只留下这片被死亡彻底浸泡的修罗场。雨越下越大,汇聚的水流在青砖的缝隙间蜿蜒流淌,冲刷着耗子和铁头身下那滩迅速扩大的暗红色血泊,却怎么也洗不去两人至死相偎的姿势。那冰冷的依偎,成了这血色炼狱里最后一道凝固的伤痕。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