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颤颤巍巍写下来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微弱的暖流,突然从心窝深处涌起,冲刷掉所有躁动的蝉鸣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嬉闹声。
他猛地抬头,视线从那张沾染了汗渍、草稿印子的破纸页上,投向了塬上开阔的天空,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天空高远澄澈,他刚才就在用这地上不起眼的粉笔,试图触摸到其中一丝永恒的、属于星辰的精确和秩序。
那个瞬间,他似乎比爬树钻洞的伙伴们,距离那道遥远而巨大的天幕更近了一些。
***图一凡如同一株扎根在石缝里的韧草,在那片以土黄色为基调的生活里,无声却异常顽强地向上生长着。
他在乡里小学的成绩单,成了家中糊墙纸上最耀眼的存在,鲜红的分数旁边跟着一串“第一名”,渐渐积累起厚厚一摞。
村里、乡里的各种作文竞赛、数学小奥赛,那张写着“图一凡”名字的奖状几乎从未缺席。
这些由粗糙纸张印制、边角偶尔还带些印刷油污的奖状,被赵巧芬和图根生仔细地用图强剩下的作业本糨糊糊裱平整,再一张挨一张地贴在堂屋那面被灶烟熏得有些灰暗的墙壁上,成了简陋屋宇里最明亮的勋章墙。
小学毕业,图一凡以乡里第一名的成绩毫无悬念地考入了县一中。
消息传回,图根生蹲在院角,沉默地磨了半晌锄头,那天傍晚多炒了两个菜,菜色格外油亮。
赵巧芬则连夜去集市上扯了一块带细碎蓝花点的确良布,用她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把在县城里才能穿、代表学生身份的蓝布运动服重新裁剪合身。
当图一凡穿上那身浆洗得挺括、洗得微微泛白的“新”运动服走进县城中学的大门时,他依然瘦小,依然沉默,像一滴水融入陌生的河流。
但他的名字,却以火箭般的速度,刻印在了县城一中的成绩榜榜首。
学习,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对图一凡而言,似乎不仅仅是任务,更像是一种隐秘的、不可抗拒的召唤。
当他沉浸在一道物理题目复杂轨迹的演算中,或者沉浸于化学方程式背后物质世界精妙的平衡时,时间的流速仿佛会发生改变。
窗外的嬉闹,教室里的低语,都变成遥远模糊的背景噪音。
笔尖在草稿纸上摩擦出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