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极淡、却又极其独特的冷香，若有若无地，从吴撒昂贵的西装上飘散出来。那香气王撒认得，曾在“云水居”那场不欢而散的拜访时闻到过，属于白玉。它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眼前的老友，也无声地宣告着堡垒的主人是谁。
半块猪蹄照肝胆
露台悬在喧嚣之上。晚宴厅内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被一道厚重的玻璃门隔开，滤成一片模糊的暖色光晕与嗡嗡的背景杂音。此处只有凛冽的海风，带着咸腥的寒意，卷过冰冷的雕栏，吹得吴撒手中香槟杯里细密的气泡无声破裂。他背对着宴会厅的浮华灯火，面朝崖外无垠的黑暗，那黑暗里涌动着东海永不止歇的涛声。
“老吴！”
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喝自身后炸开，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凝滞的潭水。吴撒的肩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王撒的身影从光影交界处踏出，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晰的叩响，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山雨欲来的气压。他停在吴撒侧后方，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后颈微微渗出的、在冷风中迅速变凉的细汗。
“你到底在搞什么？！” 王撒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淬着冰渣，他眼中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死死锁住吴撒刻意回避的侧脸，“柴德那个娘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不知道她背后是谁？知不知道你让‘龙渊’吞掉的项目，都是昂萨盘子里的肉！董事会那边已经炸锅了！长老会的咆哮都快掀翻我顶楼办公室了！”
吴撒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上位者的迟缓与威仪。他晃了晃手中剔透的水晶杯，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粘稠的痕迹。月光和远处厅内的灯光混合着落在他脸上，照出一片被酒色浸染的浮肿，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层强行堆砌的、冰冷的疏离。
“王董，”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淡，甚至一丝被冒犯的不耐，“注意你的措辞。这里是公开场合。东海的发展，是开放的，讲规矩的，要的是公平竞争。柴德家族有实力，有诚意，为新区带来了国际顶尖的资源与视野。至于‘龙渊’……”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掠过王撒愤怒的脸，投向远处黑沉沉的海面，“那是完全合法合规的商业投资行为。你们昂萨若是觉得自身利益受损，大可以拿出真本事，在市场上堂堂正正地竞争，而不是在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轻蔑，“质问我这个省委书记！”
“竞争？公平？”王撒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与彻骨的寒意。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瞬间压缩到呼吸可闻，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吴撒笼罩在阴影里，声音却压得更低，如同寒冰刮骨，“吴撒！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分我半块猪蹄的吴撒了。”
“猪蹄”两个字，如同两根烧得通红、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吴撒被白玉的温香软玉、滔天财富和权力幻梦层层包裹的心防！油腻的猪蹄触感清晰得令人心悸，思绪被拉到与王撒分食一个猪蹄时，眼中那份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的信任与光芒，像一道刺破黑暗的闪电，将“云水居”的金碧辉煌、怀中白玉的滑腻触感、还有王撒眼中此刻喷薄欲出的怒火与那深入骨髓的、难以置信的痛心，映照得如此虚伪、如此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