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熟悉那套体制内的追逃方案了。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围追堵截。惊惶、疲惫、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啃噬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合眼，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两小时，依靠着高价雇佣的当地“蛇头”向导，朝着那条传说中通往“自由”的偷渡小道亡命狂奔。
几日后，一个风雨如晦的深夜。
雨水冰冷刺骨，如瓢泼般砸向大地，冲刷着泥泞的山路，也冲刷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王东洋出现在滇缅边境一处隐秘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渡口。浊浪翻涌的河水在无边的黑暗中奔腾咆哮，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带路的“蛇头”接过他递出的最后几沓被雨水浸湿的美钞，草草点了点，浑浊的目光扫过他惨白如纸的脸，嘴角咧开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抬手随意地指向对岸那片在雨幕中模糊不清、死寂无光的原始丛林：
“过去，一直走，有人接应。”声音嘶哑，很快被风雨吞没。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至胸口，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了血液。王东洋咬着后槽牙，将最后一丝气力压榨出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在激流和泥泞中挣扎前行，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对岸湿滑的泥滩。
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自由曙光与接应者的笑脸。
而是几支从黑暗中骤然伸出的、黑洞洞的枪口！枪身锈迹斑斑，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几张凶神恶煞、写满贪婪与暴戾的脸孔在微弱的天光下显现，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缅北口音：
“老大！抓到一个肥羊！水头足得很！看皮相，像是华夏国那边跑过来的‘大老板’！”一个喽啰兴奋地怪叫，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东洋的心，在那一刻，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这不是接应！这分明是刚出虎穴，又掉进了真正的狼窝——缅北这片无法之地上，臭名昭著、如同附骨之疽的“黑水”电信诈骗集团的武装营地！他最后的侥幸，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粗暴的搜身夺走了他贴身藏匿的最后一点金饰和现金，连同他身上那件浸满泥水却仍能看出质料尚可的外套也被剥下。他像一头待宰的牲口，被几双肮脏的手推搡着，一脚狠狠踹进了一间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铁笼黑牢。潮湿、阴冷、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将他包围。铁笼里挤满了和他一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的“猪仔”，绝望的呻吟和压抑的啜泣在黑暗中交织。鞭打声、呵斥声、痛苦的哀嚎……这里不是传说中描绘的地狱，却比地狱更令人窒息，因为它真实地碾碎着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尊严和希望。曾几何时，他是省委大秘，是无数人仰望巴结的对象，是权力场中游刃有余的棋手。而此刻，在这污秽的铁笼里，那曾熠熠生辉的光环连同他作为“人上人”的最后一丝尊严，都被无情地践踏，踩进了腥臭的泥泞之中，碾得粉碎。
几天非人的折磨——饥饿、毒打、无休止的恐吓——足以摧毁任何坚强的意志。就在王东洋精神几近崩溃的边缘，铁笼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獐头鼠目、眼神飘忽的小头目，带着几个袒露着刺青、手持棍棒的打手，晃悠到了笼前。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蛮横地在牢笼里扫射，在王东洋和另外几个新抓来的“货”身上来回逡巡。王东洋下意识地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拼命往角落的阴影里躲藏，试图避开那令人作呕的、如同挑选货物般的审视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