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走后,他迟迟没说话。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候他还不是顺天府丞,只是个被流放的小衙内,背着药罐在山里乱晃。
他从树上摔下来,摔得不轻,泥巴裹了一身,满脸的草屑。树下站着个姑娘,抱着一篮鸡蛋,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她也不慌,蹲下来看着他问:“你这人是偷果子吧?”
他没吭声,伸手想扶地站起来。
她没扶他,顺手拎过篮子,在他身边坐下,说:“先别动,你这脚肿了。等我哥回来给你挑回去。”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李小满,是山下庄子里住的。
她哥没回来,是她自己找了根树枝当拐杖,把他慢慢拖回了山下。
她当时才多大?他记不清了。那年他十四,她也就十六七。
可她眼神又干净又冷静,像是比谁都明白这世道荒唐,也比谁都懒得说理。
他那时候就知道,他应该听她的,没有原因。
第八章 · 续节:缝影成章
“贵妃娘娘,工部送来的布料已到了。”
宫女柔声禀报,将两匣锦缎放于机案旁。
缝纫机静静立在窗下,覆着灰布,自上次从郊外带回,就被搁在此处未曾动过。宫中无人识得其构造,贵妃却偏偏留着,连陛下也未多问。
“拿开布,我看看。”贵妃轻抬下颌。
宫女揭开灰布,尘光落在那台乌黑的缝纫机上。
“咔哒——”
一声轻响,众人未及反应,缝纫机忽然自行启动。
金属的车轮转动起来,针头起落,竟真如有人操控般,将旁边一匹深蓝锦缎缓缓送入针脚。
“怎会自己动……”宫女惊慌低呼。
“别动。”贵妃抬手,盯着那布的走线。
一炷香后,那锦缎竟被缝成一幅纹样奇异的画:正中一轮缺月,下书四字——“辰时雪落”。
贵妃沉默片刻,低声:“把这画拿去陛下那儿。”
宫女应声,战战兢兢离去。
……
与此同时,香司后院。
李小满正与阿七整理菜圃,一排香葱刚种下,地里翻出两只青虫。
“阿七,你再去打点水。”她吩咐。
阿七应着离开。
刚一转身,她忽然心口一紧,右手食指泛红——纸鹤出现了。
她避开旁人,拐进储香小屋,展开那纸页。
墨迹浮现两行字:
系统警告:时间缝隙波动,位置:景仁宫。
已触发隐线:辰时雪落。
她盯着那几个字,指尖发冷。
景仁宫、辰时、雪落……那不就是——
阿七的喊声隔墙传来:“小满姐!顾大人来了——!”
她收好纸鹤,快步掩门而出,泥土沾满裙角。
顾行之站在菜圃外,披着一身风尘,盯着她时连步子都没挪动。
“你瘦了。”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
李小满没动,只是抬眼瞧了他一下,像是多年未见的陌路人。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平淡。
顾行之没答,转头看了看她脚边被踩折的香葱,“你如今,种菜为生?”
她不应,低头将断葱拔出,甩到篓里。
顾行之咬紧牙关,似乎是压抑了许久才逼自己开口:“我听说……你与沈如之同住。”
这话出口,两人间气氛陡然紧张。
李小满站直身子,看他一眼,眼中无澜:“你不是早知如此?”
顾行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你当日放我一人入宫,如今问这些,未免晚了。”她转身提起水桶,“别来香司了,这里不干净。”
他伸手拦住她。
“别碰我。”她语气冷冽。
两人僵在原地。
阿七提水回来,远远望见他们,欲言又止。
顾行之松手,低声:“我只是……想看看你。”
李小满没看他,提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