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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发表时间: 2025-06-10

“啪嗒!”

一滴浑浊的冰水,从低矮、布满霉斑的茅草屋顶渗下,不偏不倚,砸在闵家家摊开的稿纸中央。深蓝色的墨迹瞬间被晕染开,化成一团模糊的、丑陋的墨污,吞噬了“灵转”故事最后那句“那女子……把命……给了这黄土疙瘩……”

闵家家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污迹,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直冲喉咙!他握着钢笔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笔尖在纸上划出扭曲的墨痕。连续数日高度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滴污渍,彻底压垮!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扬起手臂,那支沾着他汗水和大哥胸口温度的钢笔,带着千钧的愤怒和绝望,就要狠狠砸向那该死的、漏水的屋顶!

“家家!”

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他即将扬起的手腕!闵家保不知何时冲到了他身边,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被逼出来的凶狠。“不能砸!不能啊!笔!纸!”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闵家家的棉袄袖子里。

闵家家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着大哥,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带着滚烫的温度。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让闵家保心头剧震,手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闵家家的目光扫过大哥身后破被里,家卫和家国蜷缩着,两张小脸冻得青紫,家国正无意识地舔着嘴唇上干裂的血痂,大眼睛空洞地望着这边,里面只有懵懂和饥饿带来的茫然恐惧。家卫则死死抱着自己那双裹着破布条、脓血渗出的脚,身体微微发抖。

那滴墨污,在稿纸上狰狞地扩张着。

闵家家高举的手臂,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落下。沉重的钢笔“咚”地一声砸在炕桌上,滚了几圈。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肮脏的炕沿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混合着牙齿咬在木头上发出的“咯咯”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五天!整整五天!像在地狱里滚了一遭!忍受着冻、饿、痛、困!忍受着冻疮溃烂的钻心!忍受着胃里火烧火燎的空洞!忍受着光线昏暗到眼睛流血的折磨!像一头拉磨的瞎驴,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靠着脑子里那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前挪!

五千多字!五千多字啊!

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屋顶漏下的这滴污浊的冰水!换来了纸上这团丑陋的、宣告一切努力可能付诸东流的墨迹!换来了弟弟们依旧空洞的眼神和咕咕作响的肚子!换来了大哥冻得青紫的嘴唇和拆了棉袄后更加单薄的身体!

这该死的穿越!这该死的1978!这该死的、看不到一丝亮光的绝望!

“家…家家…” 闵家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看着弟弟那如同被彻底击垮的背影,看着桌上那团刺眼的墨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枯瘦的手抬起又放下,想碰碰弟弟的肩膀,却又不敢。那支滚落的钢笔静静躺在桌角,笔尖上一点幽蓝的墨光,像无声的嘲讽。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窗外风雪永不停歇的呜咽,像一曲为绝望伴奏的丧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闵家家抵在炕沿上的额头,被粗糙的木棱硌得生疼。那尖锐的痛感,反而像一根针,刺破了包裹着他的、沉重的绝望迷雾。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猛地从他胸腔里翻涌上来!

不能垮!绝对不能垮!

他猛地抬起头!额头上赫然印着一道深红的凹痕,甚至渗出了一点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被绝望短暂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不顾一切的凶狠!那团墨污?让它见鬼去!稿纸金贵?去他娘的金贵!他现在要的,不是完美,是完成!是快!是把手里的东西变成钱!变成粮!变成弟弟们活下去的力气!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支冰冷的钢笔!动作粗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他看也不看那团墨污,笔尖直接悬停在污迹下方,一行崭新的、带着决绝力道的字迹,狠狠地刺破了稿纸的洁白:

“高加林猛地从黄土公路上爬起来,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笔尖如同疯了一般在纸上疾驰!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不再有分毫的停顿去斟酌字句!不再顾虑什么冻疮的疼痛和手指的僵硬!他脑子里只剩下路遥笔下那个同样在泥泞中挣扎的青年!只剩下一个念头——写完它!把高加林卖馍受辱这段写完!把最屈辱、最压抑、最能刺痛人心的部分,用最快的速度,从脑子里挖出来,狠狠甩到纸上!

“沙沙沙沙!”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骤然变得密集、急促、狂暴!如同狂风暴雨抽打着芭蕉叶!深蓝色的墨水在纸上疯狂地流淌、蔓延,字迹因为速度过快而显得潦草、甚至有些变形,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力量!

闵家保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惊呆了!他看着弟弟那如同癫狂般疾书的姿态,看着笔尖下疯狂涌现的、他完全看不懂却本能感到压抑和窒息的字句,看着弟弟额头上那道渗血的凹痕和眼中那燃烧着毁灭一切障碍的凶光……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这已经不是写字了!这分明是拼命!是在用自己的血和命,在纸上开凿一条生路!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弟弟以一种燃烧生命般的速度,在纸上冲锋陷阵。

效率,被这种疯狂的意志力强行拔高到了极限!

一个小时!仅仅一个小时!

笔尖骤然停止!

闵家家猛地将钢笔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滚落,滴在稿纸上,与那团墨污和新鲜的墨迹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握着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着,冻疮裂口传来的剧痛此刻才迟钝地汹涌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他完成了!

高加林卖馍受辱的段落,近两千字的压抑风暴,被他用近乎自毁的速度,在一个小时内,狂暴地倾泻在了稿纸上!连同之前写的“灵转”故事,以及高加林雨中的哭泣片段一部名为《黄土悲歌》(他临时为这个拼凑的《人生》片段取的名字)的、约七千字的“作品”,在绝望和疯狂的催逼下,诞生了!

稿纸凌乱地摊在桌上,许多地方字迹潦草甚至重叠,墨污、汗渍、泪痕混杂其间,像一片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战场。它丑陋,粗糙,带着浓重的个人苦难印记,与“作品”二字似乎毫不沾边。

但在闵家家布满血丝的眼中,这堆沾染着汗血、墨污和泪痕的纸片,就是唯一的希望!是能换来玉米面、冻疮膏、棉鞋的救命稻草!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闵家保,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哥!信封!邮票!地址!快!寄出去!寄给《人民文学》!现在就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