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憨李守仁的其他类型小说《憨子的算盘李憨李守仁全文》,由网络作家“李家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章:竹鞭与算珠周沟村的老戏台子,是大队的脸面,逢年过节,锣鼓点子一敲,十里八乡的人都往这儿涌。可村里上了年纪的都晓得,那台基底下,渗透着我三哥李守仁的汗,还有血。不止他的,还有好几个顶着“地主分子”帽子的老少爷们儿的。不分白天黑夜,像骡马一样,从老远的河滩挑来一担担黄土,叠上去,夯结实。三哥那时还不算老,背却早早弯了,扁担压上去,肩胛骨像要戳破那层补丁摞补丁的褂子。批斗会就在这新搭的台子上开,三哥常常是主角之一,被人按着头,唾沫星子喷一脸。他挨斗的功夫,后来都传给了儿子。他儿子,就是李憨,我名义上的侄儿。说“名义上”,是因为他只比我小月份,打小一块儿光屁股在泥地里滚大的。我叫他爹三哥,是远房族里的排行。李憨这名儿是他爹取的,大概...
《憨子的算盘李憨李守仁全文》精彩片段
第一章:竹鞭与算珠周沟村的老戏台子,是大队的脸面,逢年过节,锣鼓点子一敲,十里八乡的人都往这儿涌。
可村里上了年纪的都晓得,那台基底下,渗透着我三哥李守仁的汗,还有血。
不止他的,还有好几个顶着“地主分子”帽子的老少爷们儿的。
不分白天黑夜,像骡马一样,从老远的河滩挑来一担担黄土,叠上去,夯结实。
三哥那时还不算老,背却早早弯了,扁担压上去,肩胛骨像要戳破那层补丁摞补丁的褂子。
批斗会就在这新搭的台子上开,三哥常常是主角之一,被人按着头,唾沫星子喷一脸。
他挨斗的功夫,后来都传给了儿子。
他儿子,就是李憨,我名义上的侄儿。
说“名义上”,是因为他只比我小月份,打小一块儿光屁股在泥地里滚大的。
我叫他爹三哥,是远房族里的排行。
李憨这名儿是他爹取的,大概是希望他在这世道里,装得憨傻些,好活命。
他长得也确实有几分憨相,圆脸,厚嘴唇,看人时眼睛喜欢半眯着,像没睡醒。
可我知道,那眼皮底下,藏着一对贼亮贼亮的眼珠子,转得飞快。
我们都在周沟小学念书。
李憨的成绩像村口那条老河沟的水,不深不浅,中不溜秋。
可他在学校的日子,远比我难熬。
不为别的,就为他脑门上那顶看不见却沉甸甸的帽子——“地主崽子”。
教鞭,那根被王老师用青皮细竹削得油光水滑、韧性十足的教鞭,似乎格外“青睐”他的手掌心。
背不出课文?
打!
作业潦草?
打!
跟同学拌句嘴?
还是打!
可要是他哪天破天荒扫了教室,或者捡到东西交公,王老师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蒙了层雾,看不见了,一句“嗯”都吝啬。
久而久之,李憨悟出了门道:坏事可以做几件(反正躲不过打),好事?
那是万万做不得的,做了也白做。
于是,挨打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每次被王老师像拎小鸡一样揪到讲台边,全班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儿不好受。
可李憨有他的法宝。
他站在那儿,一双半眯的眼睛陡然睁得溜圆,死死盯住讲桌角上那根静静躺着的、泛着冷光的教鞭。
当王老师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伸向它时,李憨的戏就开场了。
“嗷——!!!”
一
声凄厉无比、撕心裂肺的嚎叫毫无预兆地炸开,像被捅了刀子的肥猪。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教室屋顶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前排胆小的同学吓得一哆嗦,后排的则纷纷捂住耳朵,皱紧了眉头。
王老师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波武器”震了一下,伸向教鞭的手在空中顿住,扬起的教鞭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几分,原本打算抽十下的,往往只抽个五六下就草草收场。
事后,李憨揉着红肿的手心,带着一丝狡黠的得意对我说:“叔,看见没?
这叫‘夺势’!
他一拿鞭子,那气势就起来了。
我这嗓子一嚎,把他的气焰先打掉五分!
他手软了,劲儿小了,挨打的数也少了。
咱不吃亏,至少赢了五分!”
我看着他,有点木讷,更多的是不解。
这种招数,闻所未闻。
“不信你试试?”
他怂恿道。
我摇摇头。
我成绩尚可,人也本分,王老师的教鞭很少光顾我,自然也没这“试”的机会。
“这法子……你打哪儿学来的?”
我忍不住问。
李憨脸上的得意更浓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崇拜:“是我爹,亲授的!”
三哥?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不久前在戏台子上看到的一幕。
那次批斗会格外激烈,有人喊口号要“触及灵魂更要触及皮肉”,几个激进的青年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低头弯腰的三哥,忽然像被抽了筋似的,“噗通”一声直挺挺倒在台子上!
紧接着,身体开始剧烈地左右翻滚,手脚抽搐,嘴里“嗬嗬”作响,翻着白眼,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顺着皱纹沟壑往下淌,口中还断断续续、凄惨无比地喊着:“饶命啊……救命啊……我不行了……”那场面,混乱又骇人。
冲上来的人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生怕真闹出人命,只得悻悻作罢。
而旁边一个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地主,当场就被打趴下,吐了好几口血沫子。
原来如此!
李憨那“杀猪般”的嚎叫,不过是三哥在台上翻滚哭嚎的“学堂版”。
这对父子,在各自残酷的战场上,用看似狼狈不堪的方式,守护着身上最后一点不被彻底打垮的尊严,或者说,仅仅是少受些皮肉之苦的卑微愿望。
李憨对他那个“地主分子”父亲的崇拜,
在那一刻,我似乎窥见了一角——那是对生存本能的敬畏和模仿。
李憨对王老师的记恨,像一颗埋在心里的蒺藜。
学校没有正经厕所,只在后山一片野竹林里,用稀疏的竹篱笆围出几个区域,挖上土坑,便是五谷轮回之所。
老师们的“专用”坑位,在竹林更深处一点,条件稍“好”,坑前恰好有一棵碗口粗、长得歪歪扭扭、没什么枝叶的秃竹子。
王老师有个习惯,蹲坑时为了减轻腿麻,总爱双手拽着那棵竹子借力,竹子的柔韧似乎能给他带来些微的舒适。
这秘密,不知怎么被李憨侦察到了。
几天后,一件轰动全校的“臭事”发生了——王老师掉进了粪坑!
据目击的老师说,当时王老师正拽着那竹子“努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竹子竟从离地面很近的地方断了!
王老师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摔进了坑里,狼狈不堪,奇臭无比。
老师们清理现场时发现,那竹子断口处有明显被反复砍凿的痕迹,显然是人为破坏。
所有怀疑的目光,第一时间都投向了李憨。
王老师脸色铁青地把李憨叫到办公室,眼神像刀子。
李憨呢?
依旧是那副半睡半醒的憨厚模样,眼睛无辜地睁着,一口咬定:“不是我干的!
老师,我真不知道!
我也拉肚子,一连上了好几趟厕所,哪在时间做那缺德的事!”
问急了,他就梗着脖子重复。
没有证据,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一阵,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后来有一次,只有我俩在田埂上,我悄悄问他:“憨子,那竹子……真不是你?”
李憨没说话,转过头,对着我,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发出两声低沉的、意味深长的:“嘿嘿……”那笑容里,有报复得逞的快意,有蒙混过关的狡黠,还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后的得意。
我心头一凛,答案不言而喻。
三哥肚子里有墨水,这在周沟村是公认的。
他藏着一箱子旧书,但不敢明着看。
最绝的是他那手珠算,噼里啪啦,不管多大的数目,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下,算盘珠子一阵清脆的碰撞,答案就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横梁上。
他不想让这祖传(或许是他自己苦练)的手艺断了根,便开始在家里教李憨。
昏暗的油灯
下,三哥低沉的声音念着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李憨笨拙地拨拉着一个老旧的算盘。
没过多久,这小子就开始在我面前显摆:“叔,你听着啊!
‘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咋样?”
那噼啪作响的算珠,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
我也渴望学会这门神奇的手艺。
于是,每当夜幕降临,我就悄悄溜到三哥家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破木窗外,踮着脚,屏住呼吸,贪婪地捕捉着里面传出的每一个口诀和拨珠声。
蹭了几次课,感觉刚摸到点门道。
一天晚上,我刚把耳朵贴上去,窗棂“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半扇。
李憨那张圆脸探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似笑非笑:“哟,小叔,听墙根儿呢?”
我吓了一跳,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
李憨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慢悠悠地说:“想学?
行啊!
我爹教我是天经地义。
你嘛……咱亲叔侄也得明算账。
这样,你每晚交一分钱学艺费,我就让你在窗外头听个够。
咋样?”
一分钱!
在那个年头,对小孩子也不是小数目。
我回家,硬着头皮跟父母说了。
母亲叹了口气,父亲沉默地抽着旱烟。
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但对儿子想学东西的心思是支持的。
最终,父亲咬着牙,从家里那个宝贝木箱最底层,摸出皱巴巴的几张毛票,数出十个一分硬币,郑重地交给我:“拿去吧,好好学!”
攥着那十个还带着箱子底潮气的硬币,我心里对李憨这种“见钱眼开”的做法颇有微词,觉得他不够厚道。
但每晚把一分钱从窗户缝塞进去,听到里面李憨一声“进来吧小叔”,然后能光明正大地趴在窗台上听三哥讲课、看李憨练习时,那点不满也就被学习的渴望冲淡了。
三哥似乎默许了这种交易,偶尔还会朝窗外瞥一眼,眼神复杂。
靠着这“窗前学艺”,我竟也把那“九归九除”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简单的账目也能拨拉清楚了。
当我第一次独立打对一笔账时,那份满足感,暂时让我忘了对李憨那点市侩的小小怨念。
那架老旧的算盘,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拨响的不仅是数字,似乎还有一种在贫瘠年代里,知识艰难传递的微响。
第二章:血吸虫与
巧劲几年光阴在书本和泥巴里倏忽而过。
我作为“知识青年”,响应号召,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周沟村。
彼时,“读书改变命运”对绝大多数农村青年而言,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迎接我的,是依旧贫瘠的土地,和一张张熟悉又添了风霜的脸。
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我遇见了李憨。
他刚从地里回来,裤腿挽到膝盖,小腿肚子上沾着新鲜的泥点,肩膀比以前更宽厚了些,皮肤被晒成了酱紫色,眼神里的那种“贼亮”似乎沉淀下去,多了几分庄稼人特有的木然,但深处那点精光还在。
他看见我,咧开嘴,露出熟悉的笑容,但那笑容像是挂在脸上的一张皮,皮下的肌肉纹丝不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和……嘲讽?
“哟,小叔回来了?
城里的大学生活好哇?”
他拖着腔调,带着点乡野的油滑。
“嗯,回来了。”
我应着,放下简单的行李。
他走近两步,上下打量着我那身洗得发白的“知青”装,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明显了,压低了声音,像吐出一颗裹着糖衣的苦药丸:“啧,会读书好啊,有文化。
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凉薄,“读再多书,还不是得回这土坷垃里刨食?
跳不出这农门哩!”
他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这是事实,却由他这个只念过小学的人说出来,带着一种“我早知道如此”的优越感。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弯腰拎起行李。
他这话里,有对自身命运的认命,也有对我这个“读书人”最终与他殊途同归的一丝快意。
时代的烙印,在我们这对同龄的叔侄身上,划出了不同的轨迹,却又在此刻诡异地交汇于原点。
周沟村所在的湖区,是血吸虫病的重灾区。
钉螺是罪魁祸首。
那几年,上面下了死命令,要“送瘟神”,一场轰轰烈烈的灭螺运动席卷了湖区每一个角落。
我们村的任务,是清理村东头那条淤塞多年的老河沟及其支岔、河滩。
任务很明确:铲光所有可能藏匿钉螺的杂草灌木,用生石灰消杀,有些小的支沟直接填埋掉。
我回村没两天,就扛着铁锹和锄头,加入了这支由男女老少组成的“灭螺大军”。
空气里弥漫
着生石灰刺鼻的味道和新鲜泥土的腥气。
队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大嗓门,每天开工前,就站在沟沿上,挥舞着胳膊,像将军点兵一样,给每个人划分责任段:“张三,从歪脖子柳树到那块青石板,五米!
李四,青石板到芦苇墩,六米!
王五……”那天,任务段分到了最后一段比较宽阔的河滩。
队长刚喊:“下一个,李……”我正要上前一步应声,站在我斜后方的李憨,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我腰眼一下。
我吃痛,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眼睛没看我,半眯着盯着队长,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别急。”
我虽然一头雾水,但想起小时候他那些“鬼点子”,还是下意识地缩回了脚,装作整理裤腿。
队长继续点名,又分出去几段。
最后,只剩下我和李憨了。
“李憨!”
队长指着剩下的一大片滩涂,“从那个水洼子到前面那棵小桑树,归你!”
他又转向我,“你,小桑树到前面那个土坎子!
抓紧干!”
我们接了段。
活儿不轻,主要是铲除一片茂密的蒿草和芦苇根。
我和李憨都没吭声,闷头干了起来。
奇怪的是,我们俩的进度明显比前面领了任务的人快。
太阳还没升到头顶,我们负责的这片滩涂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了黑褐色的湿泥。
而前面那些接了五米、六米段的邻居们,还在各自的地段上吭哧吭哧地干着,有人甚至还没完成一半。
几个路过的社员看着我们光秃秃的地段,又看看自己手里望不到头的活计,忍不住抱怨开了:“哎,队长,不对吧?
憨子他们那段看着没我的长啊?
咋这么快就完了?”
“就是,我这六米感觉比他们那长一倍不止!
憨子,你们是不是捡着便宜了?”
李憨正蹲在水洼边洗手,闻言抬起头,嘴里“噗噗”地吐着不小心溅进去的泥水泡泡,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嘴角却微微撇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得意和轻蔑的笑。
他没说话,但那神情分明在说:有本事,你也来捡啊?
等那几个抱怨的人走远了,我凑到李憨身边,低声问:“憨子,你咋知道最后接的段子会少些?
我看队长量的时候挺认真的。”
李憨甩了
甩手上的水珠,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偷到油的老鼠:“叔,你还是太实在。
队长们心里是有个尺寸不假,算平均每人多少米也算得明白。
可他们啊,最怕啥?
最怕自己量错了、算错了,最后活分派完了,地头还剩下一大块没人干!
那不就抓瞎了?
多丢份儿啊!
所以啊。”
他伸出沾着泥巴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
“开头分的时候,手都松,宁肯多算点给前头的人,这样心里踏实。
分着分着,眼瞅着地头快到了,心里就开始打鼓,怕不够分,手上的尺寸就自然紧了。
轮到咱俩最后,嘿嘿,可不就捡着‘剩饭’了?
量得马虎,尺寸也短。”
我恍然大悟,心里不禁暗暗佩服。
这哪里是简单的偷懒?
这是把队长的心思摸透了,是劳动人民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的、对付“平均主义”和基层管理者心理的“实用心理学”!
这需要多么细致的观察和算计。
李憨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我说:“叔,记住了,在这土里刨食,光傻干没用。
以后跟着我干,保准你不吃大亏。
这叫啥?”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苦、干、不、如、巧、干!”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我刚刚踏入社会生活的心里。
它不那么“高尚”,甚至有点“投机取巧”的嫌疑,但在那个特定的环境里,它闪烁着一种源自底层生存本能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智慧光芒。
李憨的“巧”,是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空间的本事,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又在生活中不断锤炼的生存之道。
第三章:红烛与“嘴甜”岁月像村口那条浑浊的老河,不紧不慢地流淌。
转眼间,我和李憨,以及村里那批同年的伙伴,都到了该娶媳妇生娃的年纪。
媒人的脚步在周沟村各家门槛上踩得越来越勤快。
同龄的伙伴,家境稍好、成分清白的,陆陆续续都定了亲,有的甚至已经抱上了娃娃。
只有李憨,依旧形单影只。
他那顶“地主崽子”的帽子,在谈婚论嫁这件事上,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沉重刺眼。
好姑娘一听是他家,头摇得像拨浪鼓;家境差的,也怕沾上这“黑五类”的边,影响后代。
三哥和憨子娘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终于,转机出现在
邻村。
媒婆喜滋滋地跑来,说赵家洼有一户姓赵的人家,闺女叫秀莲,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大眼睛,长辫子,身段也好。
可惜,也是成分高,家里爷爷辈据说有“历史问题”。
这闺女心气儿高,挑来挑去耽误了,现在也成了老姑娘。
媒婆一拍大腿:“守仁大哥,你家憨子,她家秀莲,这不正合适吗?
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像一把双刃剑,割开了希望,也带着宿命的苦涩。
三哥家哪敢挑拣,赶紧备了不算丰厚的彩礼,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秀莲家那边,在沉重的现实压力下,也点了头。
新媳妇进门那天,李憨难得地穿了一身半新的蓝布褂子,头发也梳得溜光,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深处,有掩饰不住的忐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新娘子秀莲,果然如媒婆所说,俊俏得很。
大红袄子衬得她皮肤更白了,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抗拒和深深的屈辱。
她低着头,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着完成了仪式。
喜宴上的热闹喧哗,仿佛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闹洞房的人散了,红烛摇曳,映着窗棂上的大红“囍”字。
然而,属于李憨和秀莲的“洞房花烛夜”,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僵局。
无论李憨如何笨拙地示好,甚至鼓起勇气去碰秀莲的手,都被她像触电般狠狠甩开。
她缩在床角,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眼神像两把小刀子,冰冷地刺着李憨,带着无声的控诉:她不甘心!
她不愿意嫁给另一个“黑五类”的儿子,重复自己父母那看不到头的灰暗人生!
一连几个晚上,李憨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软语相求,甚至学着戏文里唱几句不成调的酸曲儿,秀莲就是油盐不进,像一尊美丽而冰冷的石像。
三哥看着儿子日渐憔悴,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天晚上,他悄悄把我和族里几个平辈的、嘴巴紧的兄弟叫到了家里。
昏黄的煤油灯下,三哥的脸显得格外阴沉。
他狠狠抽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压低嗓子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主意:“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看,就得来硬的!
等夜里头,你们几个进去,把秀莲那丫头按住,扒
光衣服绑在床上!
让憨子上去,把生米做成熟饭!
女人嘛,成了你的人,心也就慢慢收回来了!
老祖宗不都这样?”
这个主意太野蛮,太下作!
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
我立刻站起来反对:“三哥!
这不行!
万万使不得!
这是犯法啊!
要坐牢的!
再说,这样对秀莲也太……”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其他几个兄弟也面面相觑,没人吭声,但眼神里都流露出不赞同。
李憨一直蹲在墙角阴影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听到三哥的主意和他爹的暴力计划,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兴奋或赞同,反而是一种异常的严肃,甚至有些紧绷。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我的激烈反对起了作用。
三哥看了看沉默的儿子,又看了看我们几个不赞成的表情,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
当我没说!
你们走吧!”
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焦躁。
会议不欢而散。
我忧心忡忡地离开,生怕三哥真的一意孤行。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二天,怪事发生了。
秀莲的态度竟有了一丝微妙的松动。
虽然依旧冷淡,但不再像刺猬一样随时准备扎人,李憨给她端水递饭,她虽然不接,但也没再恶狠狠地打翻。
僵持的气氛,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
过了两天,李憨偷偷找到我,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又混杂着得意的神情。
“叔,”他神秘兮兮地说,“知道那天晚上秀莲为啥后来……不那么硬了吗?”
我摇头。
“那天晚上,咱在堂屋商量,那破窗户纸,漏风!”
李憨指了指堂屋对着里间的那扇旧窗户,“我爹那嗓门,压低了也跟打雷似的。
我估摸着,秀莲在里屋,全听见了!”
我恍然大悟!
难怪李憨当时表情那么奇怪!
李憨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我爹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你信不?”
我愕然。
三哥那看似被否决的粗暴提议,原来本身就是一计!
他太了解秀莲这种刚烈又恐惧的心理了。
他故意抛出那个可怕的方案,让秀莲亲耳听到,让她明白如果不妥协,等待她的将是何等不堪的境地。
恐惧,成了
压垮她最后一丝倔强的稻草。
这又是一次三哥式的“夺势”,一次精准的心理威慑!
果然,没过多久,村里那些好事的嫂子大娘们,就围着渐渐融入村妇生活的秀莲打趣:“秀莲妹子,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那天晚上听见要扒光衣服绑起来,吓着了,才从了咱憨子的?”
秀莲的脸“腾”地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连连摆手,矢口否认:“胡说啥呢!
才不是!
谁怕那个了!”
“那为啥呀?
憨子一开始那傻样,嘴也不甜啊?”
几个嫂子不依不饶。
秀莲被问急了,一跺脚,脱口而出:“主要是……主要是憨狗日的……”她顿住了,脸更红了,憋了半天,才带着几分嗔怪几分无奈地小声嘟囔:“……嘴甜!”
“哟——!”
嫂子们哄笑起来,“开始就嘴甜?
我们咋没看出来?”
秀莲被笑得抬不起头,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不停地“哈哈”着,就是不正面回答。
突然,她抬起头,像是豁出去了,又像是沉浸在某种甜蜜的回忆里,带着点泼辣的羞涩,大声嚷道:“哎呀!
你们懂啥!
一尝到甜头,就离不开他了呗!”
这话像在滚油锅里撒了把盐,瞬间炸开了锅。
在场的男男女女,全都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秀莲自己也臊得捂着脸跑了。
这句石破天惊的“尝到甜头”,成了日后村里经久不衰的玩笑,却也道破了最朴素的真相——李憨或许一开始笨拙,但他身上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能在绝境中撬开一丝光亮。
那“嘴甜”,也许不是初时的甜言蜜语,而是在日后的相处中,在床笫之间,他展现出的、让秀莲最终沉溺的温柔、体贴或难以言说的欢愉。
暴力胁迫的阴影退去后,是李憨这个人本身,用他自己的方式,真正俘获了秀莲的心。
两个被时代抛弃的可怜人,在冰冷的包办婚姻里,竟也意外地碰撞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带着泥土味和烟火气的暖意。
第四章:爆竹与车轮时代的风向,终于开始变了。
村头墙上那些刺目的标语渐渐斑驳脱落,被新的口号覆盖。
广播匣子里传出的声音,不再整天强调“阶级斗争为纲”,开始讲“拨乱反正”,讲“搞活经济”。
压在李憨一家头上近二十年的“地主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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