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父亲弯腰捡起斧头,斧头上的煤灰落在我尿布上,形成朵小小的煤花。
夜里,我在铁盆里醒来,听见父母在窑洞外说话。
“栓柱,你说咱碎瓷,以后能离开煤矿不?”
母亲的声音混着风声,“我看镇上的老师,手都是白的。”
“白个啥,”父亲往地上吐了口黑痰,“去年批斗会,那老师被打得比咱还黑。”
沉默许久,母亲轻声说:“可咱碎瓷的眼睛,像蓄水池的水一样清……”我摸着铁盆边缘的铁轨碎片,碎片上凝着母亲的血和我的血,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痂。
远处的矿井口亮着灯,像只永远不闭的眼睛,注视着煤矿里的每一个黎明与黄昏。
铁盆里的煤灰又凉了,我踢蹬着腿,盆底的痂片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母亲刻的“活”字——那个用血水和煤渣写成的字,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一块永远不会熄灭的煤核。
四:煤黑子的尊严(1974年冬)那年雪特别大,窑洞的土墙裂了道缝,煤灰混着雪花灌进来。
母亲把我放进铁盆,用棉被裹紧,再塞进炕洞里取暖。
炕洞里的余温混着煤烟味,我昏昏欲睡,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争论。
“不行,说啥也不能去!”
父亲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煤,“那是给绝户头准备的!”
“可娃快冻僵了!”
母亲的哭声里带着颤音,“再说,老李家都有三个娃了,不在乎这一个……”我被抱出炕洞时,看见母亲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抱养协议”,甲方栏写着“李富贵”,乙方栏按着父亲的血手印。
李富贵是矿上的爆破工,老婆刚生了儿子,想要个闺女“压灾”。
“碎瓷,别怪爹娘,”母亲把我塞进李富贵老婆的怀里,我的脸贴着她胸前的红棉袄,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突然大哭,手脚乱蹬。
李富贵老婆嫌恶地松手,我摔在地上,铁盆被碰翻,盆底的“活”字朝上,像一张质问的嘴。
父亲猛地推开李富贵,抱起我冲进风雪里。
他的工帽掉了,白发上落满雪花,像撒了把煤灰。
母亲在后面追,棉鞋跑掉了,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每个趾甲里都嵌着煤渣。
“张栓柱,你疯了?”
李富贵在后面喊,“协议都按了手印!”
父亲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