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水笙都在满心期待着学武的电话,可手机始终安安静静。
她终于坐不住了,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
然而,无论她给学武拨打多少次,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无人接听”提示音。
水笙慌了神,脑袋里乱作一团,顾不上许多,匆匆跑出家门,直奔学武常去的台球厅。
一进台球厅,喧闹声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中,水笙一眼就看见了学武。
他正握着球杆,站在台球桌前与一个穿露脐装的女孩有说有笑。
两人眼神交汇间,举止亲昵,暧昧的气息在他们周围弥漫。
水笙的目光急切的落在那个女孩光洁的腰间。
她想起上次和学武一起游泳时,自己在更衣室里对着镜子,反复拉扯泳衣,试图遮住鱼鳞胎记的一幕。
那块触目惊心的胎记,就像一块狰狞的补丁,不规则地附着在皮肤上。
颜色暗沉且斑驳,鳞片般的纹理粗糙又杂乱,仿佛是大自然随意涂抹的败笔。
每一片“鳞片”都突兀地隆起,边缘还带着微微的卷曲,与周围光滑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让人看着就心生不适,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水笙怎么也忘不了,学武曾在闲聊时,无意提起朋友女友穿着露腰装的样子。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羡慕,像一根根锐利的细针,轻轻地却又尖锐地扎在她的心尖上。
也许学武只是随口一说,可这些话飘进她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一道难以抗拒的无形指令。
陷入爱情的人,总是容易被对方的只言片语牵动,费尽心思去改变自己,水笙也没能逃过这个魔咒。
从那天起,一颗执拗的种子便在她心底种下。
为了学武,也为了能像其他女孩那样,自信大方地露出腰部,她开始尝试用贴纸小心翼翼地遮盖住腰间那块丑陋的胎记。
记得有一次,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腰间的贴纸竟不经意间悄然脱落。
刹那间,周围人的目光如芒在背,滚烫的羞耻感从她的耳根迅速蔓延至全身。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对什么耿耿于怀。
即便深知贴纸可能会脱落,面临再次出糗的风险,但她还是一次次倔强地选择露出腰部。
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天生拥有光洁腰身的女孩时,那些深埋心底、难以言说的细微情绪,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原本在心底熊熊燃烧的愤怒,也在一瞬间迅速熄灭。
她嘴唇微张,想要冲上前去质问学武,可话到嘴边,却被如影随形的自卑感狠狠压了回去。
在这个光彩照人的女孩面前,她觉得自己是如此黯淡无光。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连愤怒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酸涩与不甘,在心底翻江倒海。
“为什么不接电话?”
学武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敷衍地说道:“可能静音了吧!”
那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几天的失联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水笙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含泪看向那个女孩:“你俩什么关系?”
那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学武,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挑衅。
学武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就是经常一起打台球而已,你别多想!”
可他闪躲的眼神,让这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鬼才会相信。
水笙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委屈地转身就跑。
慌乱间撞翻了三角架,十五颗台球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有颗台球恰好滚到学武脚边,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更没有追出来。
水笙在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吊灯的映照下,比那灯泡还要闪亮。
回家的公交站台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丝丝凉意沁入骨髓。
水笙站在那里,任由细雨打湿头发和衣裳。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学武冒雨给她送伞的场景。
那时的他,裤脚沾满泥点,却满脸笑容地说“我女朋友怕淋雨”。
曾经的甜蜜与温暖,此刻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痛着她的心。
水笙回到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扑到床上大哭一场。
心里又急又苦恼,她不断地问自己,学武到底怎么了?他们的感情究竟怎么了?
她一直都坚信学武是爱她的,可如今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人都是会变的,可她从未想过,变化竟如此之快,如此残酷,未来的路,又该何去何从?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桌前,目光呆滞地盯着备考笔记上晕开的墨点。
手中的钢笔尖无意识地在“教育心理学”几个字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窟窿。
父亲叶连生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鱼刺,深深卡在她的喉间。
“找对象就得找端铁饭碗的,公务员或者教师,至少能给你口安稳饭吃。”
这些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然而,笔尖一转,水笙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学武的轮廓。
那个在大学食堂帮她赶走插队男生的少年,阳光帅气,笑容灿烂,曾是她心中的英雄。
可如今,那个少年却蹲在出租屋门口,抽着廉价香烟,满脸疲惫与迷茫。
她的目光落在日历上,数着那些红圈,他们在一起已经536天了。
从大学食堂的初次相遇开始,她见证了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青春活力,也见过他为了爷爷的手术费,在夜市摆摊到凌晨的辛苦与坚韧。
可毕业这一年,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泡台球厅,借高利贷,甚至赌博。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就像一片在生活洪流里无助漂浮的枯叶,迷失了方向。
水笙知道,如果父亲知道学武现在的这些事,定会像高二那年撕碎温嘉良写给她的情书那样,毫不犹豫地撕碎他们这段感情。
可她又怎么能放弃学武呢?要是离开他,这一年多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