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该换药了。”
娘端着药碗轻声唤我。
她的面容依旧如我幼时般清冷出尘,唯有眼尾的细纹透露了一丝岁月痕迹。
我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狰狞的疤痕蜿蜒如蛇,却早已不再疼痛。
起初,我连握紧竹筷都做不到。
手筋脚筋被挑断的痛楚夜夜入梦,赵时樾猩红的眼与孟清然得意的笑声在黑暗中反复撕扯我的灵魂。
深夜梦魇时,常看见赵时樾握着带血的匕首。
有时他在笑,金冠玉带映着烛光,说:“萱儿你看,这是我们的江山。”
有时他在哭,龙袍沾满污泥,跪着抓我的裙角说:“我后悔了。”
我每夜都因梦魇浑身大汗,娘只好用银针封住我周身大穴,逼我日日浸泡药泉。
辛辣的药泉之水刺如针,我咬牙忍下,任由筋脉在药力下寸寸重塑。
爹爹拍着我的头说:“断而后立,方得涅槃。”
第三年秋,我终于徒手劈开山巅的巨石。
碎裂的石块滚落悬崖,惊起一群寒鸦。
爹负手而立,眼底终于有了笑意。
我望着掌心新生的茧,恍惚想起那年赵时樾跪在洛府门前,求我爹教他习武。
他说:“洛将军,我若有您半分天赋,也不会被人日日欺辱,连小太监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时赵时樾眼底的光,和劈开巨石时溅起的火星一样灼人心弦,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赵时樾。
更没想到堂堂太子,为了寻我,爬了整整半年的山,脚底磨了好几个泡,才搜寻到我的住处。
他看见我,愧疚地笑了:“萱儿,以前是我错了。”
“我早该想明白的,你想要的从来不是皇后的位置,你只是想做我的正妻,对吗?”
我平静地继续挥剑,视他如无物。
“萱儿舞剑竟如此精妙,我以前从不知。”
他眼中带痛,想上前来牵住我。
正巧大师兄拎着酒坛撞开我院门:“师父新得了本剑谱,说适合你这种……”话音戛然而止,他瞪着赵时樾的身影,突然将酒坛狠狠砸向山崖。
“那年小师妹浑身是血被抬回来,我就该去宰了你这畜生!”
山风卷着酒香拂过面颊,我望向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飞檐,忽然想起小时候赵时樾消瘦的面旁。
“师兄。”
我拉他到一旁,“我昨日悟了招新剑法。”
我并指为剑,挑起一瓣落花,花瓣碎在剑气中时,远山传来钟声,平静地对赵时樾说道:“暮色里,有人开始新一轮打坐,有人永远困在旧梦,而武当的云雾依旧翻涌如海,吞没所有爱恨痴嗔。”
“我们的缘已尽,早已该是陌路人。”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天一夜。
后来赵时樾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无相诀》最后一重的心法在丹田流转,忽然听得经脉中传来细密的崩裂声,不是断裂,而是旧伤结痂剥落的轻响。
再睁眼时,飞溅的水珠悬在半空,我屈指轻弹,一滴水竟将岩壁击出深坑。
“恭喜小师妹出关。”
大师兄提着酒壶倚在松树下,戏谑地抛来一支桃花,“山下醉仙楼新来了西域舞姬,比当年皇宫的乐伎还妙,可要去看看?”
我接住花枝轻笑,指尖稍一用力,花瓣化作齑粉散在风里:“是该下山了。”
这次不再是为了情爱,我要用一身的绝学重塑人生。
下山那日,我戴上玄色斗篷裹住身形,腰间悬一柄无锋木剑,因为武当弟子不杀生,但《无相诀》的掌风,却足以震碎恶人脏腑,再无人能伤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