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里说“小野就麻烦你了”时,我正把毕业论文致谢词里那句“感谢表弟陈野在我大学期间的精神支持”删得干干净净。
麻烦?
这个词放在陈野身上,简直像给火山贴了个“小心低温”的标签。
门铃响得毫无耐心,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似的。
我拉开门,七月滚烫的暑气裹着一个身影蛮横地撞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机车皮革混合的气息。
陈野。
他比过年见时又高了些,几乎要顶到门框。
原本漆黑的头发嚣张地挑染了几缕火焰般的红,左耳垂上晃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玄关顶灯下闪出一点冷冽的光。
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脚上是沾着泥点子的高帮球鞋。
他像一张刚从混乱摇滚现场撕下来的海报,带着未散的喧嚣,硬生生贴进了我这间整洁到近乎无菌的出租屋。
他随手把那个巨大的、看起来塞得毫无章法的登山包往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和挑衅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我的小客厅——沙发套铺得一丝不苟,茶几上纤尘不染,几本书按高矮排列得如同受阅士兵。
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介于嗤笑和玩味之间的弧度。
“啧,”他声音有点哑,是那种变声期刚过不久的低沉,“林晚学姐,你这地方,干净得跟太平间似的。”
他故意加重了“太平间”三个字,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某种…实验性的挑衅。
我瞬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试图用学术论文答辩的严谨口吻跟他约法三章:“陈野,住这里可以。
第一,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回来;第二,不许带乱七八糟的人;第三,保持卫生,尤其是你那个包,别到处乱放……” 我指着地上那个碍眼的巨大行李。
“行行行,”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动作幅度很大地挥了下手,差点扫到门边的衣帽架,“规矩真多,跟教导主任似的。”
他拖着那个沉重的包,故意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走向我给他指的小客房。
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并不算重的“咔哒”一声,却像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又敲了一记。
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