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以为最悲伤的时候都应该是哽咽着,连绵不绝的掩面嚎啕大哭。
悲痛欲绝的代名词仿佛就是哭。
我固执的认为眼泪才是表达悲伤的最佳载体。
年少时的无知,充其量也只是无知的自尊在那里作祟。
其实,最绝望的是欲哭无泪。
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木讷的表情,呆滞的目光,胜过哭,胜过死亡。
瑞山公园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公园。炎热的仲夏时光也不能阻止人们的游玩。
姹紫嫣红的花朵,一簇一簇的在阳光下盛放。一种昂扬向上的生命力,令人振奋不已。
“啊,小年,你看那里有一只小猴子。你看看,多么可爱啊。”
“是啊,依依,你看它挠头的样子,多么像你啊。”
“臭小年,它才像你呢。”
“走,依依,那里有杂技表演。”小年拉着依依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小年,你看小狗跳火圈......“依依手舞足蹈的说。
“小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陌小柏走到小年和依依的身后,扯着小年的衣角。
他的脸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额头上的青筋凸出。在灿烂的阳光下,每滴汗珠都晶莹剔透的闪着光。
“你干什么啊?”小年说。
“小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不要难过,等我说了。”
“我的初吻都差点被你骗去了。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啊?”
“你妈死了。”
“你妈才死了呢,你们全家都死光了。”小年语无伦次的说。
“不是那样的。小年,你妈在阳台上晒衣服,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小年,你回去看看吧。”
“小年......”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含着眼泪了。
“王八蛋。”
小年吼完这句话就朝家的方向跑回去了。她不顾身后的依依和陌小柏的叫喊声。
只想一直这样奔跑着,听不见陌小柏的声音,听不见任何的安慰。
她多么希望他是骗她的,她多么希望今天是愚人节啊。
可是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陌小柏的声音,她死了。她死了。
撕心裂肺的难过,就像胃痛时排山倒海的呕吐一样难受。
她死了,空洞的声音撞击着她的每个细胞。她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汗珠,来不及停下奔跑的脚步。只有,卖力的向前跑。
她刚踏进院子的时候,看到蜂拥的人都在自家门前围着。看到陌小年走过来,大家毫不避讳的窃窃私语着。有可怜的,有叹息的。可是在陌小年看来那些无非都是在那里看她笑话的。
她连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都没有了。
老天爷,你是何其残忍?你为什么如此对我不公平。我没有爸爸的疼爱,如今你连妈妈也要夺去。
陌小年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委屈的抱怨着。
她的不甘,她的委屈都没有人能懂。没有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疼痛的人是不能体会到撕心裂肺的感觉的。
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绝望到骨子里了。
今生,陪伴她的只有她孤独的影子了。
她一步步走到屋里,走到那块刺目的白布旁。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掀开白布,妈妈安详的睡着。就像每晚她睡不着的时候跑去和妈妈睡一样,可是如今她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依依已经走到她身旁,握着她冰冷的手,看着目光呆滞的她说:“小年,心里觉得憋屈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过了。”
小年动动嘴角,没有说话,像个雕塑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妈妈。
依依心里打着寒颤,她看到小年的嘴皮已被她咬出血丝,有的甚至已经凝固了。
依依心里也很难过,她一直都明白小年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固执到近乎偏执,不服输的女孩。
这些年,她一直都想给小年更多更多的爱。因为受过伤的人,比谁都有资格拥有更多的爱。
她不知道以后的小年会是怎样的活着。但是,她相信小年是不会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
“小年,以后和我们住在一起吧。”陌东天动作生疏的拍着她的头说。哦,不。是她的爸爸。她那个一喝酒就会对她和妈妈拳打脚踢的爸爸,她那个让她妈妈没有过一天幸福的爸爸。
“对啊,小年以后你就住到我们家吧。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哥哥了。”不要脸的陌小柏也在一旁附和着。
小年一直保持着缄默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老陌,我看该送去火化场了,晚了就误了吉时了。”张大伯凑到陌东天的耳旁悄悄的说。
每个字都深深的烙在小年的心里。在死亡面前我们是如此的无能为力,以分以秒来计算。多么可悲。
“不,我还要陪陪妈妈。”陌小年嘶哑的声音在屋里想起,空荡荡的。让人听起来心都绞成一团的难过,这是悲痛的声音。
陌东天朝着张大伯无奈的皱着眉头说,再等等吧。
什么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都要这样艰难的去争取?
陌小年伸出手去摸着妈妈的脸。浓黑的眉毛,哦,原来在妈妈的左眉心里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小年找来梳子给妈妈认真的梳头。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妈妈梳头,也是最后一次了。
记得小时候,妈妈每天总是给她梳着漂亮的小辫子,同学们总是羡慕她。
“小年,听话。”陌东天双手拉着陌小年,示意张大伯可以出发了。
陌东天,她几时抱过自己啊?她多么渴望的怀抱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给她的。
陌小年张开咬出血的嘴唇,声音冷漠的说:“放开我。”
陌东天不顾她的反抗,对着张大伯大声说:“张叔,麻烦你了。”
陌小年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被她们抬出去。她的心像被一片一片撕开一样,被撒上盐,疼痛不已。
陌小年张开嘴咬在陌东天的手臂上。她感觉到陌东天抽着冷气,身体颤抖着,她感觉到阵阵血腥味。
可是,她不管。她仍然使劲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