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昭灵渠的其他类型小说《逆天契约邪修竟是宗门老祖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雾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云昭踉跄着撞向冰壁,淬了剧毒的长剑贯穿了她整个丹田。毒血正顺着剑刃的血槽蜿蜒而下,血珠坠地的瞬间,在冰面上灼出一股股青烟。难为叶青青如此费心,为了对付她,竟然弄来这传闻中噬灵鸩毒。此毒入体,三日之内必叫修士经脉寸断,丹田化作脓水。她后腰抵着冰魄凝结的洞壁,寒意顺着脊骨直窜天灵盖,却压不住经脉里横冲直撞的蚀骨之毒。眼前浮现出不久前,叶青青被玄冥寒蟒缠住时,自己挥出冰刃斩断蛇尾的场面。那时溅在好友鹅黄裙裾上的蛇血,与此刻浸透流云广袖的猩红何其相似。“青青......为什么?”她声音嘶哑,毒血在唇角凝成暗红冰屑。任她如何,都想不到,记忆里总捧着桃花酥,追着自己喊“阿昭师姐“的少女,会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对自己痛下杀手。“为什么?!你竟然问...
《逆天契约邪修竟是宗门老祖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云昭踉跄着撞向冰壁,淬了剧毒的长剑贯穿了她整个丹田。
毒血正顺着剑刃的血槽蜿蜒而下,血珠坠地的瞬间,在冰面上灼出一股股青烟。
难为叶青青如此费心,为了对付她,竟然弄来这传闻中噬灵鸩毒。
此毒入体,三日之内必叫修士经脉寸断,丹田化作脓水。
她后腰抵着冰魄凝结的洞壁,寒意顺着脊骨直窜天灵盖,却压不住经脉里横冲直撞的蚀骨之毒。
眼前浮现出不久前,叶青青被玄冥寒蟒缠住时,自己挥出冰刃斩断蛇尾的场面。
那时溅在好友鹅黄裙裾上的蛇血,与此刻浸透流云广袖的猩红何其相似。
“青青......为什么?”
她声音嘶哑,毒血在唇角凝成暗红冰屑。
任她如何,都想不到,记忆里总捧着桃花酥,追着自己喊“阿昭师姐“的少女,会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对自己痛下杀手。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叶青青往日温婉恬静的面容,此刻看来却是分外狰狞。
“阿昭师姐......”
叶青青忽然又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声音甜得发腻。
俯身时,鬓边那支云纹玉簪轻轻晃动,像是对云昭无声的讽刺。
那是叶青青去年生辰时,云昭历经千辛万苦,特意为她寻来的灵器。
云昭艰难地撑起身子,噬灵鸩毒已开始深入五脏六腑,逐渐侵蚀周身经脉。
她望着眼前这个朝夕相伴六年的师妹,喉间涌上腥甜。
记忆中的少女总是捧着桃花酥,眼角弯成月牙,“阿昭师姐最厉害了!”
可如今那双杏眼里盛满的,却是淬了毒的快意。
“你竟敢问我为什么?!”
叶青青突然尖声大笑。
她猛地掐住云昭的下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还记得入门测试那天吗?你站在测灵台上光芒万丈,而我......”
她的声音陡然扭曲,“只能像个废物般,被晾在角落!”
“掌门预选的亲传弟子?”
叶青青拽着云昭的发髻往寒潭深处拖行,绣鞋碾碎薄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寒潭水漫过腰际,此刻的云昭,早已无力反抗。
她的灵力正在不断溃散,丹田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被万蚁啃噬。
“等你变成潭底枯骨,这份荣耀自然......”
叶青青突然贴近云昭耳畔,温热吐息与话语同样恶毒,“会落在我手里。”
“放心,每年今日,我都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最后俯身时,叶青青发间桃瓣落在逐渐平静的水面上,语气说不出的轻快,“就用那些......你替我赢来的宗门贡献点兑换好了。”
潭水彻底吞没云昭的刹那,她恍惚又看见初入山门时的叶青青,捧着摔碎的桃花酥,哭得像个孩子。
是她天真。
原来从那时起,甜蜜的酥皮里,就裹着致命的砒霜。
叶青青站在岸边,冷眼看着水面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她轻轻拂去袖口沾染的血迹,直到确认云昭再无生还可能,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转身,放心地离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秘境中的万年寒潭,潭底孕有冰灵果。
《异宝录》中如是记载:冰灵果,天地寒气滋养,结于万年寒潭底。三百年花开凝月魄,三百年结果聚星霜,其果通体莹蓝如冻泪,表生先天道纹,唯至纯冰灵根者可触之。
知此秘辛之人甚少。
秘境少有,寒潭难寻,冰灵根者,更是万年难遇。
当初发现这处寒潭时,云昭的第一反应竟是欣喜——“幸好我是冰灵根,能潜下去。潭底的冰灵果,正好可以给青青师妹压制她暴动的火灵根。”
她满心热忱,却从未想过,叶青青想要的,是她的命。
云昭的意识在刺骨的寒水中逐渐涣散,四肢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她像一片枯叶,缓缓沉入无边的黑暗。
不能死!
求生的意志在混沌中撕开一道裂缝。
云昭猛地睁开眼,指尖狠狠抠进潭底的岩石。
尖锐的石棱割破皮肉,鲜血在幽暗的水中晕开,却让她短暂地清醒过来。
黑暗中,一抹幽蓝的微光不断闪烁。
那是——冰灵果!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实。
寒意如刀,几乎要冻碎她的骨骼,可其中蕴含的磅礴冰系灵力,却是她唯一的生机。
云昭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冰灵果吞入口中。
极寒之力如狂潮般席卷全身,冻结了她的血液,却也硬生生封住了体内肆虐的剧毒。
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冰刃贯穿,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可她的意识却诡异地清晰起来。
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
云昭终于,挣扎着浮上水面。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呛得她剧烈咳嗽。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被她封在丹田的噬灵鸩毒,竟撞裂了她的压制。
她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划开腕脉。
毒血喷溅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丈许深的坑洞。
冰灵果虽暂时稳住了她的心脉,却终究只是饮鸩止渴。
她强忍剧痛,抱元守一,运转周天。
冰灵果的至寒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与鸩毒激烈交锋。
每一次冲撞,都如万刃剜心。
云昭咬破舌尖,以痛楚维持清明,硬生生将毒素再度封回丹田。
远处骤然传来一声震天嘶吼,如雷霆炸裂般,撼天动地。
是玄冥寒蟒!
云昭瞳孔骤缩,这孽畜竟比她预想的归来更快!
先前为了救叶青青,她挥刃斩断了蛇尾,以身做饵,又以幻影符将其困于虚妄。
本以为,至少能拖延一日。
却不料这守灵兽灵智极高,感应到冰灵果的灵气消失,挣破了幻境,狂怒而归。
云昭强撑起身。
体内灵力因压制鸩毒而几近枯竭,经脉如被万针穿刺,稍一运气便喉头腥甜翻涌。
逃?
冰窟仅此一条出路,寒蟒转瞬即至。
战?
她此刻灵力滞涩,如何敌得过这狂暴的凶兽?
寒蟒的嘶鸣已然近在咫尺。
腥风扑面,冰窟尽头骤然亮起两点猩红。
那是它的竖瞳。
冰冷、残忍。
这畜生显然记得她。
先前她斩断了它的一截蛇尾,如今她又吃了它看守的灵果。
新仇旧账,这畜生岂会放过她。
只见寒蟒的瞳仁死死锁定了她,忽而一声嘶啸,巨尾骤然横扫!
云昭纵身疾退,足尖在冰壁上连点数下。
手中残剑绽出刺骨寒芒,九道剑影如流星坠空,狠狠斩向发狂的巨蟒!
寒蟒吃痛,蟒身猛然一绞,冰窟四壁轰然崩塌,无数碎冰如利箭般溅射而来!
云昭身法滞涩,肩胛处被锋利的冰锥贯穿。
“倒是小瞧你这畜生了。”
云昭哑声低语,撑着剑再度起身,染血的唇边却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
她左手掐诀引动体内残存灵力,右手并指,自剑锋一抹而过。
霜刃饮血,魂啸九霄!
云昭纵身而起,剑光如虹,在幽暗冰窟中划出一道凄艳的血色弧光,直斩寒蟒七寸!
“嗤——!”
剑锋入肉,黑血喷溅。
这一剑,竟生生破开寒蟒坚如玄铁的鳞甲,在其身躯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寒蟒负伤暴起,发出震天嘶吼,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
断了一截的蛇尾,如天柱倾塌般砸向云昭!
云昭避之不及,被蟒尾狠狠抽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壁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她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已然是强弓之弩。
却死死咬住牙关,欲再度起身。
可巨蟒的身躯,已如铁索般缠绕而上!
“咯——咯——”
肋骨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蟒身越收越紧。
寒蟒并不急于吞食,而是享受猎物濒死的绝望。
蛇躯缓缓绞紧,似要将她碾成血沫。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面上绽开凄艳的红梅。
她的呼吸被一寸寸剥夺,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要......死了吗......
就在云昭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陡变突生——
一道突如其来的赤焰自穹顶贯入,携着焚天灭世之威,轰然坠地!
玄冰地面龟裂的瞬间,蛛网般的火纹在此间疯狂蔓延。
竟是将整座冰窟在刹那间化作熔炉。
寒蟒发出凄厉的嘶吼。
云昭只觉周身压力骤然一松。
那足以绞碎山峦的巨蟒身躯,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撑开。
她跌落在地。
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单手扼寒蟒的七寸,五指如烙铁一般,深深陷入那畜生的鳞甲。
“孽畜,找死!”
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话音未落,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彻冰窟。
“嗤——啦——”
那刀剑难伤的玄冥寒蟒,竟被来人,生生撕成两段!
巨蟒的黑血尚未溅落,便在空中化作蒸腾的血雾。
漫天血色中,男子随手将仍在抽搐的蟒尸甩出。
残躯在半空中燃起刺目的金焰,眨眼间,便已灰飞烟灭。
热浪扑面而来时,云昭本能地蜷缩着。
她从未见过如此暴烈的火灵根。
没有法诀,没有符咒,纯粹以灵力凝成的真火,竟让方圆百丈的永冻玄冰化作滴水。
这是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此人似乎是只路过,看见畜生作恶,这才顺手给杀了。
他嫌恶地甩了甩手,抬脚便要离去。
就在此时,云昭染血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翻飞的衣角。
“道友,留步!”
她体内毒素深入五脏六腑,刚刚又与寒蟒殊死搏斗,如今已是山穷水尽。
若不能赶秘境关闭之前离开,以她如今的情况,将永远被困在这片死寂之地,最终沦为妖兽的饵食,或是被逐渐侵蚀的寒毒折磨至死。
她得活下去。
她必须离开。
可这双曾经执剑斩妖、翻云覆雨的手,如今,竟连握住一角衣袍,都要使尽全力。
“救......救我......”
“救你?”
男人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云昭。
“本尊看起来,像是要结善缘的?”
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似是被她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云昭的视野已然朦胧,却仍能感受到对方居高临下打量的目光。
她费力地撑起上身,“我乃......冰灵根......”
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咽刀片。
“能助仙尊......调和离火......”
下颌突然被冰凉的手指钳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倒是有几分姿色。”
那人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她染血的面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气。
“本尊倒也正缺个采补的灵渠。”
他的指尖摩挲过她染血的唇角,动作轻柔得像在把玩一件易碎的瓷器。
“可惜——”
他忽然松手,任她狼狈地跌回泥泞中。
“空口许诺,凭何为信。”
云昭艰难地扬起脖颈,“仙尊......想要我如何做?”
“你若答应结契,我便带你出这秘境。”
来人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
仿佛在谈论今日的晚膳,而非一个人的生死。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潭面,细碎的冰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曾几何时,她只需轻启朱唇,便有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而今,却要像市井商贩般,拿自己这副残躯与人讨价还价。
灵渠者,不过器物尔。
以活人做渡灵之器,封其灵台,镇其神魂,令通身灵力如江河改道,尽归饲主所用。
云昭望着水中自己破碎朦胧的倒影。
散乱的青丝,惨白的唇,还有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如今却只剩死灰的眼睛。
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让叶青青付出代价,才能亲眼看着那张伪善的面具被撕碎。
不管如何,只要能带她出去。
“我......答应......”
她话音未落,男子修长的指尖已然凝起一道血色咒印。
契约结成之快,仿佛他早料定她会屈服。
红光没入眉心的刹那,云昭却是不合时宜地想笑。
这人倒是讲究,明明可以强取豪夺,偏要装模作样地谈条件。
她这般境地,哪怕他强掳了她,她也根本无力反抗。
男子俯身将她抱起时,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在怀里。
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
“睡吧。”
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似有蛊惑人心之力。
“我会带你出去。”
云昭的意识开始涣散,眼皮似有千钧之重。
洞外暮色已沉,残阳将云海染成血色。
云昭苍白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人,突然解下外袍,将她牢牢裹紧。
指尖轻抬,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自袖中飞出,悬停在半空。
随即男子足尖轻点,抱着云昭稳稳落于剑上。
剑身微震,载着二人冲天而起,转瞬刹那,便没入厚重的云层。
云昭在梦中蹙眉,无意识地攥住他前襟。
男子身形微顿,终是掐诀催快了剑光。
天际雷云翻涌,前方隐约现出玄天宗护山大阵的轮廓。
那本该拦尽邪祟的阵法,此刻却对这道剑光视若无睹。
衣袂翻飞间,男子腰间那枚刻意被他藏匿的玉佩,终于露出一角。
金光流转,上面篆刻的“玄天”二字,分外打眼。
那分明,是玄天宗长老才有的信物。
意识再度回笼时,云昭最先感受到的,是浸透四肢百骸的暖意。
灵泉氤氲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她恍惚看见,自己素白的里衣在水中飘荡,像朵将绽未绽的昙花。
他想着她年岁尚小,方才在灵泉中的折腾许久,正打算暂且放过她。
如今看来,倒是他太过仁慈了。
云昭身形一僵,灵果的汁水顺着手指滴落在锦被上。
遭了......
她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贝齿无意识地咬着唇角,脑海中飞快思索着补救的说辞。
可凌风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看来是本尊太过体恤你。”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
“竟还有力气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以十足占有的姿态,将她整个人覆在身下。
云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忽而急中生智。
“我......我还没吃饱,果子都没吃完。”
“无妨。”
凌风扣住她满是汁水的手指,将颤栗按进素色云锦的纹路当中。
“本尊喂你些......更好吃的......”
他掌心所过之处,似万年冰川遇到地心熔岩。
恍惚间,似有古埙声自飘渺处传来。
八百年的沉水香在火中噼啪作响。
云昭望着穹顶处晃动的夜明珠,忽而想起幼时在雪原上见过的极光。
那些流转的碧色纱幔,将星辰都揉碎成齑粉。
等他灵台清明之时,怀中人早已竭力昏睡。
凌风低头看着怀的少女。
他眸色暗了暗,伸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
再次睁眼时,云昭正躺在客栈厢房的锦榻上。
身上不知何时,已是换上一袭烟霞色的流仙裙。
轻纱般的衣料似月华织就,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流淌着水纹般的光泽。
不但腰封处完美贴合她纤细的弧度,连衣带系结的方式,都是她最习惯的样式。
云昭对着铜镜,轻盈地转了个圈儿。
裙摆似花瓣舒展般层层漾开,宛如朝云映雪。
她也是万万想不到,似凌风这般的堂堂仙尊,竟还会精通女红针黹。
窗边煮茶的凌风头也不抬,青玉茶盏中,倒映着她翩跹的身影。
“凡间绣娘的手艺,将就穿。”
云昭抿唇轻笑,指尖拂过流光溢彩裙裾。
凡间的绣娘,哪能有这般手艺。
云昭虽然不识货,可单看这仙裙泛起的流光溢彩,却也知道此衣绝非凡品。
故而她自然也猜不到,凌风送给她的这件仙裙,用了何等的天地灵宝。
北境万载寒蚕丝为经,东海鲛人凝泪纱做纬。
领口那对取自昆仑山巅的月魄灵珠,印着他亲手刻下的护魂咒,日夜温养着她初愈的金丹。
腰间的束带,乃是南疆特有的缠心柔,千年方产三丈的天地灵物,此刻却成了裙间最寻常的装饰。
裙摆处,涅槃火淬炼过的九转金莲暗纹,熔着佛宗特有的箴言,完美掩去了她体内冰魄圣体的气息。
此刻天际仍有云霭交叠锦绣,分明是化神期大能,施展天衣无缝神通后的余韵。
可他不曾开口说,她便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件上品的仙裙而已。
檀木桌上的菜肴仍有余温。
灵米蒸腾的清香,混着炙肉的焦香,在厢房内萦绕。
云昭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桌前,执起玉箸便往口中送饭。
她吃得急,腮帮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
凌风执起青瓷茶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盏底翠叶舒展,显现出凤求凰的祥瑞卦象。
金凤展翅,朱凰和鸣。
他唇角微挑,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柔和,像是寒潭映月,稍纵即逝。
指尖一翻,将茶盏倒扣在案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云昭循声抬眸,目光掠过他的身影,这才注意到窗外景象。
天光熹微,远处山脉如墨染般绵延。
正是玄天宗巍峨的群峰。
她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随即垂眸。
匆匆扒完碗底最后两口灵米,放下玉箸,唇瓣轻抿,欲言又止。
凌风起身,眸光淡淡扫来,“有话便说”
他自窗边踱至她身后,指尖挑起一根银色发带。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青丝,动作不疾不徐,似在把玩一件珍品。
云昭静坐不动,任由他束发,只低声问道:“今日......是哪一日了?”
“三月十九。”
她一怔,“我竟睡了这么久?”
距离他们离开秘境,已过七日。
凌风低笑,嗓音里裹着几分意味深长。
非是她睡得久。
他本就刻意带着她沉沦,让她无暇顾及外间日月流转,更不知昼夜更迭几度轮回。
听出他笑声里的餍足,云昭猜测他此刻心情尚可,便斟酌着开口,“我在宗门尚有些未了的因果,不知可否......容我回去处理?”
万年寒潭边,她亲口应下了他的条件。
他将她带出秘境。
她合该履行契约,做他修炼的灵渠。
可她大仇未报,定是要回宗门,了却这一桩因果的。
见他未答,她又轻声补充,“待此间事了,我定当追随仙尊,潜心修炼,助仙尊早日飞升。”
说罢,她抬起手掌,“玄天宗弟子云昭,以九幽心魔为誓......”
指尖刚凝起一缕流光,凌风已抬手,修长的手指一拢,瞬间将其掐灭。
“不必。”
他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去何处做何事,都与我无关,只一点,每月朔月之夜来此见我。”
云昭讶然,随即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她万万想不到,凌风竟会如此干脆地应允。
原本紧绷的肩颈微微放松,连带着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可还未等她道谢,便听凌风嗓音低沉,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若你不来......”
他指尖轻轻挑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指节间,似笑非笑。
“本尊,便亲自上玄天宗寻你。”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莫名让她脊背一凉。
云昭怔了怔,随即垂眸,长睫扑闪,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虽被迫成了凌风的灵渠,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若非他出手,自己早已死在秘境寒潭之中。
经脉寸断、丹田破碎的痛楚犹在昨日。
而如今,她不仅伤势痊愈,甚至因祸得福,金丹重塑,修为更胜从前。
即便他另有所图,可终究是救了她一命。
思及此,她抬眸看向凌风,眼底难得带了几分真诚的感激,轻声道,“多谢仙尊。“
凌风眉梢微挑,似是对她这般态度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云昭起身,整理好衣衫。
正欲离开,忽又想起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开口提醒道,“此处离玄天宗不远,仙尊若在此逗留,最好......低调些。”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出于关心,而非冒犯。
“玄天宗那些闭关的老祖们,脾气大多古怪,若察觉有陌生大能靠近山门,说不定会出手试探......”
她没敢直说“怕你被打死”,但表达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凌风闻言,忽而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担心本尊?“
云昭被噎得一怔,耳尖微热,却仍故作镇定。
“只是提醒仙尊,莫要因小失大。“
凌风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抬手,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一缕灼热的灵力,悄然没入她的识海。
“放心,”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这世间能灭本尊的人,还没生出来。”
云昭:“......“
行吧,您厉害。
她不再多言,转身推门离去。
门外晨光熹微,清风拂面。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恍如隔世。
——————
玄天宗群峰巍峨耸立。
云雾缭绕间,无妄峰隐现其中。
作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玄天宗弟子数以万计。
外门弟子如过江之鲫,内门弟子亦不在少数,更有十二峰主的亲传弟子往来其间。
云昭的归来,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外出历练归来的普通弟子罢了。
她站在山门前,望着熟悉的石阶,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自己初入宗门时,还是个懵懂的外门弟子,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在寒风中修炼基础功法。
那时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内门弟子。
后来她凭借过人的天赋和勤勉,一步步从外门晋升内门,又在上个月成功突破金丹期。
那日,掌门亲自召见她。
说她天赋异禀,要将她收为亲传弟子。
只等从秘境历练归来,便正式行拜师之礼。
她欣喜若狂,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叶青青。
想到叶青青,云昭的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喊着“阿昭师姐”的少女,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生死的师妹,竟会在秘境中对她的捅出致命一剑。
“云师姐?您回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云昭的思绪。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面生的外门弟子,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典籍,目光惊疑地望着她。
“嗯,刚回来。”
云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明白这弟子为何如此面色,却也未曾深究,点过头后,抬步继续向着峰顶走去。
山道两旁的灵植依旧郁郁葱葱,几个低阶弟子正在药田里忙碌。
他们看见云昭,都恭敬地行礼,眼中带着对金丹期修士的敬畏。
但他们的眼神闪烁,脸上除了敬畏,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惶恐与躲闪。
云昭不动声色,一一颔首回应。
心底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曾几何时,叶青青也是这样,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说着“阿昭师姐最厉害了。”
那时的云昭,是真的把叶青青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
每次外出历练带回的灵药,总会分她一半;遇到危险时,总是第一个护在她身前;就连掌门要收她为徒这样的隐秘喜讯,也只与她分享。
可这一切,换来的却是淬了毒的背叛。
云昭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叶青青......”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老天让她活着回来,那这笔账,就该好好算一算了。
云昭站在叶青青的洞府前,指尖凝聚的灵力缓缓散去。
洞府门口的禁制完好无损,显然主人已离开多时。
她蹙了蹙眉,转身拦住一个路过的内门弟子:“叶师妹去了何处?“
那弟子见是金丹期的师姐,仓皇着行礼,“回师姐,叶师姐两日前随斩妖队的人去凡间除妖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弟子也不知。”
正思索间,腰间玉牌忽然泛起微光。
一道金色符箓凭空浮现,在触及她指尖的瞬间,化作掌门威严的声音。
“昭昭吾徒,为师临时有事外出,拜师礼暂且推迟。下月宗门大比在即,你且安心准备。“
传讯符的灰烬飘散在风中。
云昭望着主峰的方向,若有所思。
掌门真人向来言出必行,这次突然推迟拜师礼,恐怕不是小事。
不过眼下,她确实需要时间。
回到自己的洞府,熟悉的寒玉床依旧泛着幽幽冷光。
云昭盘膝而坐,指尖轻抚丹田位置。
那里新生的金丹正在缓缓运转,凌风留下的那缕离火如同护心镜般缠绕其上。
“倒是因祸得福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闭目运转功法。
——————————
玄天宗,紫极殿。
千年灵檀香在饕餮铜炉中吞吐沉浮。
袅袅青烟攀着星宿穹顶的轨迹,凝作游龙之形,在殿梁间缱绻盘旋。
明徽真人盯着案几上两个豆大的玩意,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蚊子。
“这就是你奔波数日,亲自采来的九转玄灵果?”
明徽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他拎着果蒂晃了晃,龙眼大点儿的果子显得分外寒酸。
“三千年份的九转仙树,今年就结了这么两个......塞牙缝都不够的货色?”
“嗯。”
凌风懒散地倚着蟠龙柱,青丝如瀑般垂落在道袍上,衬得那月白道袍愈发素净。
“守树的畜生,比预想的难缠。”
他总不能说,最饱满的那几颗果子,全都被他喂了人了吧。
明徽真人满是愁容地叹了口气。
“原本打算拿这果子,给新收的小徒弟做见面礼的。”
他焦躁地绕着星宿图踱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
“完了完了,小丫头定要以为我这师尊吝啬,这可如何是好......”
凌风隔着衣裳轻抚锁骨处的齿痕。
想起前日,云昭捧着灵果时发亮的眸子。
唇角刚扬起半分,又被掌门师侄絮絮叨叨的声音扯回现实。
这糟老头子,简直吵得他脑仁疼!
若非为取这劳什子果子,他暗中守了六年的姑娘,怎会差点折在寒潭里?
“不对劲!”
似是想到什么,明徽真人突然刹住脚步。
他狐疑地凑近凌风,“那赤焰金猊兽虽凶,但以小师叔你的修为,那畜生定不是你的对手......”
话音戛然而止,明徽真人诧异地开口,“师叔你境界怎地跌了?”
凌风垂眸掩住眼底暗芒。
“不过被那畜生挠了几爪子,并无大碍。”
他总不能说,自己这身修为,给某个小没良心的重塑金丹了。
那丫头,至今还当他是合欢宗的邪修。
明徽三指扣住凌风命门,灵力游走一个大周天后,素来沉稳的声线竟带了一丝颤音。
“渡劫大圆满的修为,跌到了七重,本命精血耗去大半,你管这叫挠几爪子?”
“锃——”
斩龙剑出鞘的嗡鸣在殿中回响,明徽玄色广袖翻涌如怒涛。
“胆敢动我玄天宗的人,老夫这就去把那畜生给剁成肉糜!”
“师侄且慢。”
凌风苍白着脸虚倚星盘,指尖不着痕迹地压住案上震颤的茶盏,将暴走的剑气悄然化去。
“那孽畜已被我斩于剑下,妖丹如今还在我剑匣里温着。”
凌风忽然虚咳两声,“师侄若是担心,给些灵丹妙药,师叔我闭关补补元气便是。”
明徽的剑势僵在半空。
半晌,重重还剑入鞘。
玄袖翻飞间,三个赤色离火玉瓶砸在案上,“五百年的赤炎火精!”
又抛出一卷鎏金阵图,“二十八星宿护心阵!“
最后,连掌门令鉴都拍在案头,“持我令鉴去药王谷,要什么拿什么!”
凌风来者不拒,收宝物的动作行云流水。
余光瞥见明徽腰间新配的雪参囊。
“听闻师侄新得了株万年雪参?”
凌风指尖轻叩案几,声音不疾不徐。
“想都别想!“
明徽真人一把捂住锦囊,猛地连退三步,“这是留给我大徒儿结婴用的!”
“那便予枚驻颜丹罢。”
凌风神色淡然,仿佛在讨要寻常物件。
“丹霞峰那帮疯婆子上月就抢光了!”
明徽明徽骂骂咧咧地从袖中抖出一件法衣。
“此乃冰凰第九次涅槃时褪下的尾羽所织,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他指尖不舍地在流光溢彩的纹路上流连,神色更是肉痛不已。
话音未落,凌风广袖倏然翻卷。
只见他剑指轻划,一道霜色剑气如新月破空,精准斩断明徽紧攥的衣角。
那件流光溢彩的霓裳法衣,顿时化作漫天星辉,转瞬便被他收入袖中乾坤。
“多谢师侄。”
凌风略一拱手,月白道袍已翩然转向殿外。
独留明徽真人坐星盘中央,捧着半截残袖的手微微发抖。
案几上那两枚寒酸的灵果,此刻正可怜巴巴地滚在卦象“未济”的位置上。
“这如何拿得出手......”
他焦躁地捋着长须,突然拍案而起。
玄色道袍带起的劲风,将铜炉中的青烟搅得支离破碎。
“老夫亲自出山去取!”
拜师礼事关重大,岂能拿这等寒酸玩意糊弄徒弟?
一道鎏金传音符破窗而出,眨眼消失在云海之间。
随即,明徽真人的身影化作一道玄色流光,瞬息间已掠出山门百里。
忽见他足下剑光一滞,猛然间,在云端划出三丈长的金色尾焰。
不对啊,自家那个冷心冷情的小师叔,要驻颜丹作甚?!
—————
子夜雨丝斜侵窗棂时,云昭正在榻上对烛调息。
忽闻檐角处传来细碎的响动,似狸奴踏瓦,又像竹枝折腰。
她蓦然睁眼,指尖凝起三寸冰刃。
却见窗纸上映出四道诡异的影子。
一人执伞倒悬檐下,一人轻点东檐琉璃瓦,一人抱剑立于西侧飞角,还有个蜷成团的影子,匿在廊柱后的阴影里。
“小师妹好生警觉。”
朱漆窗牖无风自启,执伞的玄衣男子飘然落地。
男子剑眉星目,腰间星纹玉牌淡淡闪过“容澈”二字。
云昭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掌门真人首徒的名字。
“大师兄,莫要吓人。”
一水碧色的倩影轻盈跃下,“掌门座下二弟子,苏樱。”
女子眉眼含笑,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身前,行走间,带着清冽的雪莲香。
“师父早有传讯,说是给我们捡了个冰雕玉琢的小师妹。”
云昭尚未来得及答话,一袭蓝衫的执剑青年已闪至案前,冲着她微微颔首。
“三弟子,江浸月。”
他声音清冷,云昭却注意到,此人抱着剑的姿势,格外沉稳。
“还有我还有我!”
廊柱后,突然滚出个浑身湿透的少年。
他身形虽然略显狼狈,可怀中的油纸包却是护得滴水未沾。
只见少年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裹,一只金尾松鼠灵巧地钻了出来。
“我是裴小满,排行第四!”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这小家伙会剥果壳,送给师妹解闷。”
松鼠像是听懂人言,三两下就剥开松子壳,将果仁稳稳放在云昭掌心。
云昭连忙起身见礼,“无妄峰弟子云昭,拜见各位师兄师姐。”
她睫毛轻颤,目光在四人之间游移。
她确实听掌门真人提起过这四位亲传弟子,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会在深夜突然造访?
疑惑还未出口,苏樱已是熟稔地拉着她,将她带回带到塌边坐下。
“小师妹莫要拘谨,既是同门,咱们便是一家人。”
说罢,她屈指搭上云昭的腕间,“快让师姐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云昭本能地想要挣脱,迟疑片刻后,终是任由苏樱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脉象如寒潭凝玉,浑厚绵长。”
苏樱突然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转身与容澈对视一眼,笑着开口道,“师妹在秘境中,怕是得了不小的机缘。”
确认云昭身体并无不妥之处后,苏樱从袖中取出十二个流光溢彩的青瓷瓶。
“这些都是适合金丹初期的丹药。”
苏樱语气轻快,“小师妹平日里当个零嘴吃,若是用完了,尽管找我要。”
云昭正要推辞,江浸月清朗如玉的声音忽而传来。
“不必推辞,二师姐专司炼丹制药,这些东西她多的是。”
云昭这才拱手,“如此,云昭谢过二师姐。”
容澈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玄机伞,将其倚在门栏旁,“我们数月前在北冥海斩蛟,半月前才归来。”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本是想即刻来见师妹,却听闻你去遗星秘境历练了。”
提及秘境,云昭蓦然回想起冰窟寒潭中的场景。
那人修长的手指生生撕裂玄冥寒蟒,黑血喷溅在他月白袍角,却遮不住那双凤眸中的凛冽杀意。
那画面太过震撼,以至于现在想来,她仍能感受到当时心脏骤停般的颤栗。
“今日师尊传讯,我们方知师妹归山。”容澈的声音不疾不徐,“想着白日里人多眼杂,便夜间不请自来了。”
苏樱握着云昭的手微微收紧,“七日前,突然之间,满宗门都在传你的死讯。”
“小满出去打听,”江浸月突然插话道,“方知有个叫叶青青的弟子,在膳堂哭诉,说你在秘境中夺宝而亡。“
裴小满突然间跳起来,“小爷我听完,当场就掀了桌子!“
他耳尖通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后来,大师兄带我们去了守元殿......”
江浸月剑尖轻点,虚空中浮现一盏冰纹灯影。
“你的本命灯。”他声音依旧冷淡,眼中却闪过一丝安心,“虽弱,却霜华未散。”
苏樱轻拍着云昭的手背,似是松了一口气,“如此,我们这才放下心来,顺便暗中留意了叶青青。”
江浸月倏然甩出一道宗卷,“这女人有问题,”他剑鞘轻点其上,“半年间,换了三株噬魂草。”
云昭却听得出,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厌恶。
苏樱摇头叹息着,“小师弟想押她去戒律堂,奈何那些胡子长的老古板,说要证据。”
“虽然治不了她的罪,但小爷也没让她好过!”
裴小满咧嘴一笑,“小爷当天晚上,就往她屋里撒了三斤的痒痒粉。”
说话时,还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将发间水珠甩的到处都是。
容澈抬腿便是一脚,“离远些,阿樱的裙子都被你甩脏了。”
“哎呦!”
裴小满揉着屁股蹦开,目光哀怨地看了容澈一眼,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阿樱阿樱,大师兄眼里就只看到二师姐,小爷我也是你师弟呢......”
却也乖乖往一旁蹦了两步。
云昭心思一动,目光流转,却见苏樱脸色慢慢染上薄红。
江浸月又一挥手,虚空中,显现出叶青青仓皇收拾行囊的画面。
“三日之前,她随捕妖队下山去了。”
他冷笑一声,“倒是会挑时候。”
裴小满在角落里掐了个诀,周身立刻腾起一阵白雾。
将满身水汽烘干后,又兴冲冲地将脑袋探到云昭面前。
“小师妹,随我们去天阙峰吧!二师姐早早就将听雪阁收拾妥了,大师兄特意引了寒泉绕阶,三师兄还在檐角挂了冰晶风铃。”
天阙峰是玄天宗的主峰。
话音未落,裴小满的后衣领骤然一紧。
江浸月拎猫一般将他拽开数丈,“说话就说话,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裴小满被甩得踉跄两步,愤愤然道,“大师兄不也经常凑近二师姐说话,这有什么的......”
却在容澈愈渐冰冷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苏樱掩唇轻笑,对着云昭开口道,“师妹过去与我们一同,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况且,师妹你这屋子......”
苏樱的目光掠过屋内陈设,尾音不自觉轻了下去。
云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素纱床帐未缀半缕流苏,檀木榻上孤零零摊着一层薄衾,嵌着螺钿的多宝架空空荡荡,青骊案几上,只有一提茶壶并两个青釉茶杯。
如此,整个房间再无一物。
苏樱绞着衣袖,声音里带着叹息,“未免......太过清简了些。”
云昭却是不太在意这些的。
她出身本就钟鸣鼎食之家,又一夕间看尽世态炎凉,早就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在意了。
可看着眼前的四人关切的神色,心中还是涌上一股暖流。
窗外,弦月被细密的雨丝缠绕,像是被困于银丝囚笼中的一弯玉钩。
当最后一点月牙被夜色吞噬之时,就意味着朔月之夜到了。
云昭指尖轻抚丹田,那一缕凌风留下的离火之气,正在她的体内灼灼跳动。
烛光摇曳间,她看向案头堆积如小山的丹药和灵宝。
这些心意,此刻却成了沉重的枷锁。
自遗星秘境归来之后,她便早已不是曾经的云昭。
堂堂玄天宗掌门亲传弟子,竟与邪修沆瀣一气。
云昭闭了闭眼,脑海中仿佛听见戒律堂震天的钟声。
她不能搬去天阙峰。
云昭睁开眼,墨色的瞳仁中浮动着稀碎的光,额间眉头轻锁,似有解不开的结。
“到底还是未行拜师大典,”她抬眸望向四人,神色郑重,“我若大张旗鼓搬去天阙峰,恐对师尊清誉有损。”
三人无声地对视一眼。
“小师妹思虑周全,”江浸月换了个姿势倚在墙边,“这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
苏樱款款起身,“既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便不打扰师妹休息了。”
容澈冲着云昭颔首,行至廊下,青玉色的玄机伞“唰”地展开。
裴小满刚要往伞下钻,就被容澈提着领子丢开。
“御你的剑去。”
说话间,却不自觉地将伞面向着苏樱的方向倾斜两分,将夜露尽数挡在外头。
大师兄好生偏心!”少年跺脚掐诀。
临走前,江浸月行至云昭面前,将一枚绛色玉珏系在她腕间。
“若有危险,便将此珏捏碎。”他指尖在虚空勾画出符咒的轨迹,“纵隔万水千山,亦当破空而至。”
最后一道剑光隐匿夜色后,云昭自门槛处回身,却见那只金尾松鼠依然在案间,专心致志地埋头剥着松子,小爪子灵活地将饱满的松仁一颗颗累成小山,对刚刚的事情浑然不觉。
云昭不禁莞尔,伸出指尖轻点松鼠鼻尖。
“你倒是个勤快的。”
怎知那松鼠“吱”地叫了一声,蓬松的金色尾巴欢快地摇晃,爪下剥壳动作愈发快起来。
寅时一刻,天光未破。
昨夜一场急雨,洗净了练功坪上的尘埃,青石板上还泛着湿润的水光。
云昭一袭桃夭色衣裙,踏着晨露翩然而至。
新领的铁剑在鞘中沉沉作响。
这柄她从炼器阁兑换的剑,比之前的剑重了六两七钱。
到如今,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柄陪伴了她六年的佩剑,在遗星秘境中断裂时的模样。
现下手中这柄,剑身沉钝,起手便凝滞三分,与那柄陪伴了她六年的旧剑相较,犹如顽铁之于美玉。
可当“踏雪归鸿”练到第七遍时,剑尖却犹凝出一丝霜华,惊得坪外凤尾竹林簌簌作响。
这异象引得晨练的弟子纷纷侧目。
却见那道清影已然归剑入鞘,踏着满地的碎光,循着膳堂的钟声飘然远去。
膳堂内,青瓷碗盏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云昭师妹?”
“不是说她死在秘境里了吗?”
更有新入门的弟子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这位死而复生的师姐。
云昭恍若未闻,草草用了一碗清粥并两碟小菜,便一刻不停歇地去了藏书阁。
三十三重紫檀书架围成天井,漏下的光柱里浮沉游弋,恍若被困在琉璃盏中的蜉蝣。
云昭蜷在角落里,身前那本厚重的《玄阴秘典》正摊开到灵渠那一章。
却见本该记秘法的书页上,只余一道焦黑的撕痕。
“果然被人撕去了。”她心中暗暗叹息。
指尖拂过残缺书页,忽而想起那人结契时翻飞的手势。
她起身走向契法区,伸手取来《天契正解》《阴阳契术》,却见其间密密麻麻,记载的尽是正统的平等契约,与灵渠这等霸道的邪术相去甚远。
窗外暮色渐沉。
云昭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这几日,她在藏书阁翻遍了与之有关的典籍,却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真是痴了......”
她忽然自嘲一笑。
这等被正派视为禁忌的邪术,怎会明载于玄天宗的藏书阁?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书架,飘向远处严丝合缝的玄铁门。
门匾上朱红色的“擅入者诛”,格外的刺目
或许那里,会有她要的答案。
不过此事急不得,需得徐徐图之。
云昭轻轻合上面前的书,起身抻了个懒腰。
抬手时,正瞥见腕间莹润的玉珏。
她脑中思绪一转。
有办法了。
不过,今日是不行了。
云昭起身将书册归位,撇了眼窗外的天色。
今夜,是朔月。
————
古卷有载,凤鸟求偶之时,必先沐朝阳之辉,饮清露之华。
其羽每根必以喙细细梳理,尾翎必要流光溢彩,方肯栖于梧桐之巅,鸣出九转清音。
待筑得金巢玉垒,铺就瑶草琼枝,始敢展翅邀约,盼得凰鸟垂青。
凌风这小半月里所行之事,若是让那古凤知晓,只怕也要赞一声讲究。
他于乾元镇寻了处僻静的山庄,斥凡间金银修葺一新。
亭台水榭,曲径幽通,花木扶疏间,灵气暗蕴,远胜于寻常洞府。
他亲手栽种了几株罕见的灵植,又引来山涧活泉,布下聚灵阵,确保此地灵气充沛,不染纤尘。
今晨又特意换了件月白长衫,外罩一件鸣珂纱氅,腰间束着昆仑玉带,衬得整个人愈发清冷出尘。
感应到那抹熟悉的气息,凌风心念一动,悄然寻出门去。
转过挂着纱灯的街角,正见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停在糖画摊前。
云昭依然穿着凌风赠与的桃夭色衣裙,发间斜簪一支白玉兰,如此简单的装束,却比满街花灯都要夺目。
她踮着脚尖,好奇地打量那些晶莹剔透的糖画。
暖黄的光晕染在她侧脸,将睫羽都镀上一层金边。
凌风忽然觉得,发冠上的玉簪,也许该换成那支更通透的沧浪色。
他站在灯影交界处纠结,摊位前的少女似是有所察觉,忽而转身望来,抬手向着这边挥了挥。
云昭刚付了两个铜板,正伸手欲取那兔子糖画,余光里瞥见一熟悉的身影。
不是凌风又是谁。
凌风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襟,步履从容。
罢了,玉簪还是明日再换吧。
“你倒是守时。”
他淡淡道,声音似玉磬轻击。
云昭手中拿着糖画,眉眼弯弯。
“与仙尊之约,自是不敢迟了。”
凌风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兔子糖上,想着一会儿若她开口,这凡间的吃食,他勉为其难尝上一口,倒也无妨。
念头刚起,却见云昭拿了张油皮纸,仔细将糖画仔细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腰间的乾坤袋里。
凌风心头突然一梗。
云昭刚将糖画收好,忽听得头顶处一声冷哼。
再抬首时,凌风已然自袖中取出一方素白面纱。
“戴上!”
他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指尖轻弹间,面纱便如流水般覆在云昭面上,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她的容貌。
云昭愣了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触感清凉。
他自己却是摸出一副造型奇特的玄色面具。
那面具形似凤翎,通体漆黑,唯有眼角处缀着两点朱砂,在灯火下如血般鲜艳。
随手一扣,那张俊逸面容便隐在了森冷面具之后。
“跟紧。”
他愣了丢下两个字,转身时衣袂翻飞。
云昭瞥见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巴掌大的墨玉令牌。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熙攘街市,最终停在一座青砖黑瓦的楼阁前。
楼阁并不张扬,甚至有些陈旧。
檐下的青铜风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几声沉闷的低响。
门楣上,“万宝阁”三个鎏金大字历经岁月,已显斑驳。
云昭心中诧异,带她来这万宝阁作甚?
却见凌风一言不发地亮出令牌。
门口处的两名守卫立即退开,露出里面幽深的甬道。
云昭默然跟在凌风身后。
两侧镶嵌的夜明珠感应到来人气息,渐次亮起。
柔和清冷的光线流过玄铁面具,映出金属独有的寒意。
云昭垂眸看着地面上光滑的石板,这地方......处处透着拒人千里的森严。
一位貌美的仙婢早已候在转角处,目光触及凌风腰间墨玉令牌,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颤,立即屈膝行礼,声音里透着恭谨。
“仙尊,请随奴婢来。“
仙婢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领着二人登上盘旋而上的玉阶。
云昭跟在后面,无声地数着台阶上镶嵌的星纹灵石。
直到第九十九阶,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完全悬于半空的雅室。
地上铺着厚厚的云纹毯子,柔软得几乎感觉不到实体,踩上去悄无声息;四壁皆是通透的水晶幕墙,仿若置身云海之间。
正中摆着一张紫檀矮几,上面已备好灵雾茶与朱果。
最妙的是临窗那方软榻,清透的鲛绡纱帐垂落,既可将楼下拍卖场尽收眼底,又能隔绝外界窥探。
引路的仙婢退至一旁,轻轻拍手,立即有四位侍女捧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
为首的侍女上前一步,奉上一卷光滑的玉简。
“这是今晚的拍卖名录,请仙尊过目。”
侍女说话时,眼角余光忍不住飘向一旁带着面纱的云昭,似乎在猜测,这位被仙尊亲自带来的女子是何方人物。
然而那目光刚触及到云昭,便撞上凌风投来的视线,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侍女心中顿时一颤,慌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都退下。”
凌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引路的仙婢连同四位侍女立刻躬身告退。
凌风指尖在玉简上一随意抹,一排排金色的小字凭空浮现。
他侧过身,示意云昭去软榻上休息。
快速扫了一遍玉简,却发现今天这批拍卖物品里,并没有驻颜丹,便顺手将玉简递过去。
自己则踱步至水晶幕墙边负手而立,面具下的目光落在楼下熙攘的人群中。
楼下一声清亮的钟声,宣布着拍卖会正式开始。
凌风转过身,看向软榻上的云昭。
“可有什么想要的?”
云昭正凝神看着玉简上的名录,莹润如玉的指尖划过一排排物品名称。
她确实需要一把趁手的剑,这名录中确有武器,可惜并不符合她的心意。
遂抬起头,对着凌风开口道,“并无。”
对于凌风偶尔表现出的体贴,云昭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去过多探究其间的深意。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这一身的修为,包括这具躯体,最终都是归于他的。
他如今所做的这些,大概就如同豢养的灵宠一样,心血来潮时,总不吝啬丢几颗灵果赏一点玩物罢了。
云昭心底泛起一丝自嘲,倒也不觉得难过,毕竟,她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遗星秘境之中,当时那种情形,她已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楼下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主持拍卖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华贵的紫裙,胸前别着万宝阁的金色徽章。
“诸位道友,欢迎参加万宝阁的拍卖会。”
女子声音清雅,虽不洪亮,却能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今日拍卖的物品共有三十六件,每一件皆为珍宝,还望诸位把握机会,不要错过自己心仪的物品。”
云昭歪在软榻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楼下的场景。
“第一件拍卖物品,火莲子一枚!可入药,亦可培育,起拍价,五百灵石。”
随着女子话音落下,一枚红得发紫的莲子出现在拍卖台上,周围环绕着微弱的火焰。
云昭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这还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与凡间的差别实在太大。
各路修士为了心仪的物品竞相抬价,有人挥手间便加价数千灵石。
想到自己乾坤袋里的仨瓜俩枣,她内心不由得感叹,修真界的贫富差距,还是太大了。
拍卖台上流光浮动,每件物品都在特制的阵法中展示,灵气缭绕,异彩纷呈。
凌风似乎对这些物品并无兴趣,只偶尔瞥去一眼。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观察云昭的反应。
见她目光流转间,难掩新奇之色,他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言语。
时间在喧闹的竞价声中悄然滑走。
一件又一件丹药法器被呈上,又被拍走,引得楼下阵阵骚动。
云昭单手支颐,目光从最初的新奇,渐渐化为一潭不起波澜的静水。
“第三十三件拍卖品,上古冰魄剑谱一份!得此剑谱,可锻造上古冰系法宝冰魄剑,起拍价,五千灵石!”
幽蓝光华一闪,拍卖台上赫然出现一卷泛着寒气的玉轴。
云昭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可是想要?”
凌风本就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目光灼灼,便开口问道。
却见云昭略一思索,随即果断地摇头。
他心底划过一丝了然,端起手边的灵茶轻啜一口,目光重新投向楼下。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节节攀升,很快突破了七十万大关。
叫价之声渐渐稀疏,显然这个价格,已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七十二万!”
“七十五万!”
“八十万!”
几番拉锯,价格艰难地爬升着。
就在众人以为价格将定格时,一道清越冷冽的声音自雅间传出,清晰地压过所有喧嚣。
“一百万。”
刹那间,楼下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汇聚向凌风所在的雅间,纷纷猜测是何方神圣如此财大气粗,为了一份或许永远无法实现的剑谱一掷万金。
这手笔,实在惊人。
云昭目光错愕地望向凌风,心底不由得暗叹,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家底真殷实。
她起身来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仙尊,不必破费,这剑谱于我确无用处。”
上古冰魄剑虽与她的体质契合,可这剑谱于她来说确实没什么用。
且不说她并不会炼器,便是那些打造剑身的天材地宝,怕是没个几百年也凑不齐。
凌风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尊何时说过要给你?”
云昭被他问得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的拍卖师却早已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唯恐这天降横财飞了。
“一百万万灵石!还有没有道友加价?一百万灵石一次!”
见无人应声,她更是激动,语速飞快。
“一百万灵石两次!一百万灵石三次!”
“铛!”一声锣响。
“成交!恭喜雅间这位道友,获得上古冰魄剑谱!”
拍卖师的声音满是喜悦。
最后一件物品成交后,喧嚣的拍卖会终于落幕。
四周的人群渐渐散去。
凌风揽过云昭的腰身,足尖一点,飞剑已然破开夜空。
夜风猎猎,吹动两人衣袂。
云昭下意识地抓紧了凌风的衣袍,却忽然感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急切。
他似乎,连御剑回程的这点时间都嫌长。
飞剑在山庄门口平稳落下。
剑锋触地的瞬间,凌风便已带着云昭跳了下来。
他攥着云昭的手,脚步匆匆地地向庄内走去。
云昭默然随着他的步伐,行走间目光掠过四周,却发现这宅子布置极为雅致。
门扉甫一合上,凌风便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将云昭紧紧箍入怀中。
这拥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手掌已是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探寻着,拥着她,一步步向着里间床榻带去。
云昭身子微僵,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这是她本就该承受的。
凌风的手指划过她的腕间,身形猛然一顿。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枚血玉珏,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这是什么?”
云昭垂眸,轻声道,“同门送的礼物。”
“同门?”凌风一声冷笑,“怕不是哪个野男人送的!”
他的手指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
云昭只觉腕骨生疼,却也并未挣扎。
她抬眼看着他,平静地反问,“仙尊这话,是何意?”
“丢了它!”
凌风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语气强硬似命令。
云昭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这身躯与修为,皆归仙尊所有,这是交易。”
她稍作停顿,视线再次落回那枚玉珏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但这腕间配饰,是我自己的东西,按理,是不归仙尊管辖的。”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以为,你如今的命,是谁给的!”
凌风眼中怒意翻滚,指节收紧时,云昭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云昭咬住下唇,隐忍着不肯出声。
可她越是这般,凌风就愈发狠厉。
清亮的眸子平静如水,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凌风坐起身,汗珠顺着紧绷的脊背线条不断滑落。
他径抓过搭在上面的外袍,胡乱披在身上。
“呯!”
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远去,云昭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埋入被褥之中。
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流淌。
天光熹微,山间晨雾尚未散尽。
云昭悄然起身,动作轻缓地穿戴好衣裳。
昨夜她并未留意,直到刚刚晨起时,方才看清室内的布置。
流苏锦帐,绣花软帘,甚至床边还摆着一张小巧的梳妆台。
台上镜奁胭脂一应俱全,旁边还散落着几件玉雕的小玩意,似是兔子莲蓬之类。
想来,她并不是第一个住进这间“闺阁”的主人。
他这八百年的岁月里,也不知到底祸害了多少女修士。
思及此,云昭心间便忍不住地泛着恶心。
她掩好门扉,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刚走到山庄大门前,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挡住她唯一的去路。
凌风负手而立,面色冷淡地看着她。
“本尊可有说过让你离开?”
云昭想不通。
他之前明明说过,除了朔月之夜,她需过来助他调和离火,其余时间任她自由。
这才过了多久,怎地就......变卦了?
想起昨夜里,因为师兄送的一枚玉珏,便对自己极尽手段之事。
想来这位仙尊,本就是喜怒不定的性子,脾气古怪得很。
又忆起初见时,他徒手撕碎巨蟒的残暴。
与他硬碰硬,必然讨不到好处。
思及此,云昭语气恭顺地开口,“是云昭疏忽,未曾请示过仙尊。”
凌风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云昭只得默默跟上。
清晨的山中格外寂静,除却偶尔几声清越的鸟鸣,便只余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云昭随着凌风来到厅堂,却见桌上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早点。
凌风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拿起玉箸,又示意她也坐。
云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吩咐落座。
心中却不由得暗忖:特地拦下她,就为了让自己陪他吃顿早饭?
席间无话。
凌风几次欲言又止。
他昨夜怒火中烧,手下力道失控,本想开口问问她,身体可有不适。
可看着她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关心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
堂堂仙尊开口提这些,到底有失身份。
思来想去,只得作罢。
凌风吃得斯文,动作之间不见丝毫烟火气息,却也沉默得让云昭心头发紧。
他昨夜已然得到纾解,如今又留下她,究竟是何意?
脑中灵光一闪,云昭忽然反应过来。
昨夜虽有肌肤之亲,她却并未依照约定,以寒冰灵气助他调节离火。
想来留下她,也是为着此事。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云昭放下碗筷,试图将事态拉回到正轨。
“仙尊,我们何时开始修炼?”
她语气平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现在便可运转寒冰灵气,助您调和体内离火。”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凌风握着茶杯的手指不断收紧,眼底猝然掠过凛冽的寒霜。
云昭心头一紧,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句话没说对,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仙尊。
胸口处无名邪火陡然窜起,烧得凌风心烦意乱。
在她看来,自己竟是如此这般不堪之人?!
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他便如她所愿!
他不再多言,攥住她的手腕,径直将人拉回房间。
云昭还未站稳,后背便已陷入柔软的锦被之中。
凌风紧随其后欺身上榻,修长的身躯紧贴着她的脊背,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云昭身体瞬间绷紧。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让她浑身不自在。
“凝神,听我口令,运转内息。”
凌风的声音低沉,几乎是贴着她的耳侧响起。
身后那双铁钳般的手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目前的处境。
带着薄茧的手掌稳稳覆在她的丹田和心口,掌心出的琳琳如岩浆般滚烫。
云昭强迫自己摒弃杂念,依照他的指示,开始引导体内游走的气流。
起初并不顺利,他的灵力如同本人一般霸道至极。
气息横冲直撞,要么滞涩不前,要么乱窜走偏。
额前的碎发很快便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云昭心里忍不住暗骂:老怪物,定是故意的!
却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专心。”
声音里含着威压,带着十足警告的意味。
掌心处传来的力道依旧稳定如初,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精准地梳理着她体内乱窜的气息,逐一将其纳入正轨。
云昭不敢再胡思乱想,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跟着他的引导。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原本桀骜的气息终于变得温顺,开始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缓缓流淌。
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直到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云昭猛然睁开双眼。
窗外天色已非白昼。
她竟是在不知不觉中,修炼到了天黑。
更让她心头一震得是身后的触感。
凌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臂不知何时已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在怀中。
他的下巴甚至轻轻搁在她的肩窝处,平稳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绝对掌控的意味。
云昭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极其喜欢这种,从后方将人完全占有的姿态。
她试探性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环在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了几分。
力道不大,却足以传达出不容挣脱的讯息。
“可是饿了?”
带着睡意的沙哑声在耳边响起。
凌风抬手一招,桌案上的食盒应声而开。
一枚造型精巧的栗子糕凌空飞来,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他捏着糕点递到她唇边,看着那樱唇小口小口地咬下。
最后一口,她不慎含住他指尖。
云昭只顾专心填饱肚子,自是没看见,身后人骤然幽深的眼眸。
待腹中饥饿感稍缓,她运功内视,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精进不少。
沉吟片刻,轻声对着身后之人开口,“多谢仙尊。”
凌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谢我什么?”
她身上的味道清纯幽香,让他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云昭微微偏头,避开那令人心乱的吐息。
“谢仙尊耗费灵力,助我易骨伐髓。”
凌风执起她皓白如玉的手腕,目光触及那枚血玉珏时,眼中眸色骤然狠厉。
他闭了闭眼,将翻江倒海的妒意尽数压下。
再睁眼,神色已是恢复平静,唯有指尖摩挲的力道,泄露了几分心绪。
“可想好要怎么报答?”
她漫不经心地将一枚玉珰系在她的腕间。
云昭垂眸看着那枚玄青色的水滴玉珰,质感温润如水,内里似有万千星河流转。
她属实是不能理解,这老东西,脑中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想必他这八百载的年岁,有大半的时间,全都耗在研究这等风月之事上了。
云昭眼睫轻颤,掩下心间万千思绪。
“仙尊想要云昭如何报答?”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盘扣,凌风低头,吻住她小巧的耳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再陪陪我,可好?”
云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轻声答道,“好。”
他们之间,从来便由不得她做主。
似是为了弥补昨日,这一次,凌风的动作极具温柔。
目光触及她血迹斑斑的伤痕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手心,似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昨日,是本尊之过。”
云昭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老东西,是在跟她道歉?
窗外第三次泛起鱼肚白时,凌风终于肯放过于她。
云昭揉了揉酸软乏力的腰肢。
这老东西,看着清冷出尘,骨子里......却是这般为老不修!
也不知有多少女修,被他这幅假面的外表骗了。
凌风自是不知云昭心中所想,执意拉着她用过早膳,才不舍地放人离开。
看着天边那道越来越远的剑光,他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小没良心的,头都不回一下。
玄天宗。
无妄峰人影穿梭,灵气浮动,一如既往地喧嚣。
叶青青刚随着捕妖队归来。
她此次捕了一头嗜血作恶的狼妖,立了头等大功,正与旁边的师弟谈笑风生。
余光不经意一瞥,笑容戛然而止,整个人如遭雷击。
远处的石板路上,一道清影静静伫立。
云昭!
她没死?
叶青青的脸色骤然苍白。
怎么可能?
那把淬了噬灵鸩毒的剑,是她亲手刺进云昭的丹田之中的。
也是她亲自,将云昭丢入万年寒潭,亲眼看着她整个人被刺骨的池水湮没。
那般绝境,即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眼下......云昭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甚至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
叶青青眼中划过难以置信的惊恐,甚至怀疑自己是白日撞鬼。
云昭刚回到宗门,正沿着石阶往峰顶去,却忽然感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缓缓转过身,很是意外地看到了——叶青青。
随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千等万等,叶青青......终于回来了。
云昭嘴角笑意极淡,如冰雪初融,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让叶青青的心脏猛地一缩,无端发慌。
“云昭,你没死?!?!”
叶青青这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是啊,”云昭的声音冷冷清清,“我没死。”
叶青青一个激灵,几乎是出于本能,面上的惊恐瞬间便被刻意的惊喜所取代。
“太好了,阿昭师姐!”
叶青青声音颤抖,泪水泫然若泣。
“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昭师姐了!师姐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多害怕!”
她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云昭,想要确认眼前的人并非她的幻觉。
云昭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叶青青的触碰。
“让师妹失望了,我非但没死,还活着回了宗门。”
叶青青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师姐你......这是生我的气了吗?”
她面露委屈,哽咽的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让周围驻足侧目的同门听得清清楚楚。
“我从遗星秘境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跑去跪求峰主!”
叶青青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掉几滴眼泪。
“我跪在殿外求了一天一夜,恳求峰主,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去救你。”
“峰主他老人家一向慈悲,想必是听了我的苦苦哀求,这才派人将师姐救了回来!”
叶青青演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周围已经有许多不明内情的弟子,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师妹。
叶青青心里稍稍安定。
她知道,只要做实了云昭是宗门救回来的,就算她没死,一个丹田尽毁的废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甚至可以继续扮演那个善良无辜、为师姐担忧的好师妹。
云昭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叶青青表演,如同看一只杂耍的猴子。
真是可笑,自己曾经究竟何等眼盲心瞎,竟会将这等心思歹毒的货色当做知心姐妹,生死相交。
“倒还要谢谢师妹了。”云昭的声音清清泠泠,“峰主日理万机,师妹只是去殿外跪了一夜,竟然能让峰主派人,去秘境中打捞......我的尸体。”
此言一出,原本被叶青青打动的弟子们,脸上顿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对啊,他们想起来了,不是叶青青在膳堂里亲口说的,云昭师姐死了吗?
峰主怎么会大费周章,派出精英弟子,去营救一个被认定死了的人?
这其间,莫不是另有隐情?
云昭没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
她的目光落在叶青青煞白的脸上,语气陡然转厉,“不知师妹,当初回到宗门,是怎么跟大家讲的?”
叶青青的手心全是冷汗,心里也慌得不行,却仍然强装着镇定。
“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情况危急......你不慎失足,我......”
“是吗?”云昭一声浅笑,嘲弄意味十足,“没人救我,是我自己从寒潭底,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叶青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从脊背升起。
周围那些怀疑、审视的目光,如针扎一般投在她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云昭却已经懒得陪叶青青演下去了。
“宗门大比在即。”
她收回目光,仿佛刚刚剑拔弩张都是错觉。
“我还需做些赛前的准备,便不陪师妹闲聊了。”
云昭目光平静地看了叶青青一眼,“师妹,你也好好准备吧,莫要荒废了修为。”
叶青青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这修为,还能参加宗门大比?”
话音一落,周围人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云昭抬手,指尖凝起锋利的冰凌。
“以我金丹期的修为,自然是能参加宗门大比的,”
话音未落,手腕倏然一抖。
冰凌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逼叶青青门面!
叶青青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尖锐的冰凌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可那冰凌却在即将扎进她眼球的前一刹那,堪堪停住。
叶青青僵在原地,冷汗已然浸透衣裳。
云昭却展颜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师妹怎地吓成这个样子。”
千机阁内,地火翻涌。
九座玄铁熔炉喷吐着赤红火舌,锻锤与金属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白雾裹挟着硫磺气息,在石壁上凝成晶莹的硝石。
凌风广袖轻拂,将飞溅的火星尽数阻隔。
螭纹云靴踏过满地矿渣,在幽深的甬道留下一串清光。
深处的石室内,墨阳子正赤膊捶打一块寒铁,古铜色的背肌虬结起伏。
地面上,随处可见锻打到一半的的兵器胚子,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稀客呀。”
墨阳子锤柄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案上酒壶蹦起三寸高。
“是要打造捆仙锁,还是炼魂钉?”
浊酒入碗,推至案边时还在打着旋儿。
“铸把剑。”
凌风将剑谱拍在案上,声音清冷如常。
“上古冰魄剑?”墨阳子眯起眼睛,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剑谱上古朴的纹路,“这可是个大活计,材料呢?”
材料袋落在案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墨阳子神识一扫,“万年玄冰、北海寒铁、星辰沙......”
他忽然停顿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感应什么。
“这冰魄玉髓......怕是已有十万年的火候,里面的寒气,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这等品相,怕是整个神州大陆都难以找到第二块。”墨阳子打量着凌风,“你倒是舍得下血本。”
凌风神色未变,“你开价便是。”
“呵,谁不知道你玄清仙尊富可敌国,不是灵石的事儿。”墨阳子摆摆手,“这冰魄玉髓寒气过盛,远超寻常,单靠地火之力,恐怕难以将其彻底熔炼塑形......”
“需要本尊的本命离火?”凌风打断他。
墨阳子拍案而起,“痛快!跟你小子说话就是省事。”
“不过,你的焚天剑不是用的好好的,要这极寒的冰武器作甚?”
“你莫不是要送人?”他突然福至心灵,“送姑娘?”
见凌风没有出言反驳,墨阳子大为震惊,“八百年的铁树竟然开花了?赶紧跟我说说,是哪家的仙子,竟有这般本事?”
凌风指尖轻叩案边,“铸你的剑便是,少打听。”
墨阳子灌了口酒,突然正色道,“上古法器,铸剑之时需以心头血为引,你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了?”
“无需你操心。”
“那便好,”墨阳子点头,“三日后,你带人来,我开始铸剑。”
顿了顿,又忍不住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凌风。
“一出手就送姑娘家兵器,你这是要讨好人,还是要约架?”
凌风眉头微蹙,似乎也觉得有哪里不太妥当,“那应该,送些什么?”
墨阳子循循善诱,“你平日里,都带她做些什么?”
“双修。”
“噗——”
墨阳子一口酒雾喷得三尺远,“什、什么?”
“几百年不见你开窍,一开窍就直奔双修?”
凌风冷脸,“有何不妥?”
“那姑娘是合欢宗的?”
“胡言乱语!”凌风袖中离火之气骤起。
“行行行,”墨阳子举手表示投降。“我不说了。”
“不过......”墨阳子疑惑,“既然是名门正派,你一见面,就带人双修,她也愿意?”
他诧异,“该不是你仗着修为高,强迫于人?”
“本尊不屑于做那种事情。”凌风语气中带着不悦,“她自愿的。”
自愿?
墨阳子摆明了不信。
他将身子探过桌案,满眼的八卦之色,“那姑娘,可曾对你笑过?”
凌风怔住了。
记忆中,云昭的笑容总是带着几分勉强,从未有过真正开怀的时刻。
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只有在被他逗弄得气急时,才会泛起些许波澜。
墨阳子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得学着,讨姑娘欢心啊!”
两个时辰后,凌风面无表情地踏出天机阁,怀里却揣着本厚重的《风月宝典》,封皮被墨阳子强行换成了《炼器要诀》。
晨钟响彻无妄峰时,山巅的演武场早已是云蒸霞蔚。
宗门大比五十年一度,说是整个玄天宗的头等大事,也不足为过。
自开山祖师立下“道分十二,各承天命”的规矩后,十二峰便要在初赛之时闭门较技,选取筑基弟子前二十,金丹弟子前三十,晋级后续的混元比拼。
无妄峰比试的擂台上,四角皆以四象神兽石雕镇守,青龙阵东,白虎踞西,朱雀翔南,玄武伏北。
擂台表面镌刻着繁复的导灵纹路,能将比斗时逸散的灵力导入地下,台面四周则布有三尺高的灵玉围栏。
按照修为不同,分为筑基组和金丹组,凡修为在筑基和金丹境界的弟子,皆可以报名参加。
目的就是为了选拔宗门中有潜力的弟子,重点培养,以保证宗门万年传承不断。
若是从大比中脱颖而出,便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来供给自己修炼。
所以,但凡修为符合的弟子,都踊跃报名。
炼气期的弟子虽修为不够,但这等盛大的比拼,台下观战时若是学得一两点顿悟,对于自己的修炼之路也是极好的。
云昭立于人群中,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铁剑。
她六年前才入宗门,也是赶得巧,此次大比也是她第一次参加。
六载光阴于修仙界的许多人来说不过弹指,她却已在生死间走过一遭。
遗星秘境中,叶青青那柄淬毒长剑贯穿丹田的寒意,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那位假面的“好”师妹,不但要治她于死地,还顺势抢走了她的乾坤袋。
以至于她回到宗门之后,一贫如洗,竟然连一柄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她用宗门贡献又兑换了一个乾坤袋,剩下的五点,则换了一柄最入门的大铁剑。
这柄剑她已是磨合了几日,如今用起来,倒是比刚刚入手时熟悉许多。
初赛需要比试三场,采取抽签的方式随机分配对手,务必保持大比的公平公正。
三场皆获胜,便可晋级,若有一场败下阵来,便失去晋级机会。
无妄峰峰主银须飘飘,着台下熙熙攘攘的小辈,目光中一片慈祥。
这些小辈身上,承载着整个宗门的未来。
“筑基组东巽位,金丹组西坤位,各参赛弟子做好准备!”
峰主洪亮的声音掠过整个演武场。
“得胜者,七日后随老夫前往天阙峰,与各峰天骄同台竞技,方显我玄天宗大道气象!”
话音落下的瞬间,擂台中间凭空凝现出一个巨大的鎏金签筒。
云昭并指虚引,三道竹签破筒而出。
当看清签上朱砂写着的甲子壹、甲子柒、甲子玖时,她都忍不住笑了。
金丹组的初赛一共进行三天,共有二百余场,自己到底是什么逆天的手气,三次都抽到这么靠前的数字。
一口气都比完了,倒也省心。
云昭如是安慰自己
“当——”
执事弟子敲响手中的铜锣,“第一场,云昭对战周子陵!”
周子陵青年手持赤铜折扇,抱拳行礼,“云师妹,多指教。”
随着“嗤啦”一声响,十二道火蛇从扇骨间窜出,在空中交织成烈焰罗网。
云昭不退反进,重剑在身前划出半圆,剑锋所过之处,炽烈的火蛇竟被生生冻在半空!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扎着双髻的小师妹紧攥师兄衣袖,不解地问,“周师兄的烈火扇连精铁都能熔化,云师妹是怎么做到的?”
“对啊,这......不合常理啊!”他旁边的师兄也是一脸懵,“周师兄的扇子,怎么反被冻住了?”
电光火石间,云昭已是身影如鸿般掠过冰封火网,剑尖轻点扇面之上。
只听“咔嚓”一声,赤铜扇骨上瞬间爬满冰裂纹路。
周子陵还未来得及变招,咽喉处已感受到森然剑意。
“云昭胜!”
看台下,又是惊呼声一片。
这场比赛,从开始到结束,竟是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未到。
“承让。”
云昭收剑回礼,冰封的火蛇簌簌落地,碎成满地晶莹的粉末。
第三场,她对阵的是赵飞扬。
甫一开始,赵飞扬的九节钢鞭便舞得虎虎生风,鞭梢破空的声响骤然刺耳,离擂台最近的几个弟子甚至捂住了耳朵。
却见云昭身形微侧,玄铁剑以挑帘一般斜斜递出。
剑鞭相触的刹那,精钢打造的鞭节上瞬间爬满霜纹。
只听赵飞扬暴喝一声,手腕急抖,鞭梢三枚狼牙倒刺突然暴长,竟是要直取云昭咽喉!
“云师姐(妹)小心!”台下弟子们齐声惊呼。
云昭却是不疾不徐地轻点足尖,铁剑在身前连划三道弧光。
每道剑光过处,空气中的水汽顺时凝结成菱花状的冰晶。
“妙啊!”无妄峰峰主猛地拍案而起,“竟能想到将三才封魔阵简化而行之!”
他这一嗓子喊得尽兴,记录比试的执事弟子却吓得手一抖,朱砂笔在名册上划出长长一道红痕。
擂台上,云昭趁势突进,玄铁剑贴着钢鞭滑行。
剑锋所过之处,霜花次第绽放,竟在钢鞭上开出一路冰莲。
当剑尖轻抵赵飞扬的腕脉处时,整条钢鞭已成冰雕,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有个青衣女弟子看得入神,怀中抱着的灵兔溜走了都浑然不觉。
还是身边人开口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一声惊呼之后,赶忙低下头到去处抓兔子。
还有最后一场。
云昭颠了颠手里的剑,这五点贡献兑换的铁剑,终究还是难承冰灵之力,剑脊上已现出几道明显的裂痕。
看来,还是得尽快换一柄趁手的兵器才是。
她最后一场对战的,是一位叫做孟毅的师兄。
这位孟毅,云昭早有耳闻,也是年纪轻轻便到了金丹期。
更有意思的是,此人乃是水灵根,与她的冰灵根,可以说是同宗同源。
“早闻云昭师妹冰灵根精纯,今日有幸领教。”
孟毅的声音如溪水潺潺,手中剑诀却已引动天地水汽。
擂台四周突然升起薄雾,每一缕雾气都暗藏剑气。
云昭铁剑横于胸前,剑身上凝结的霜花突然暴涨。
她的身姿翩若惊鸿,所过之处霜华蔓延,将朦胧水雾化作万千细小的冰晶。
孟毅剑势突变,水玉剑带起一道冲天的湍流。
云昭反手将铁剑刺入水流中央,寒气顺着水流逆向蔓延。
“有意思。”峰主主眯起眼睛,“以霜凝雾,竟能如此娴熟地将寒冰引化用。”
两股灵力相撞的瞬间,擂台上空突然凝出一朵冰云,细碎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向四周砸落。
冰屑纷飞中,云昭的身影倏忽消失。
孟毅急忙回剑自守,却觉颈后一凉。
云昭的铁剑不知何时,已抵在他后颈,剑身上凝结的冰晶正在缓缓消融,露出裂痕斑驳的剑身。
“孟师兄,承让了。”
云昭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就在孟毅以为云昭有什么其他动作时,却听“铮”地一声,云昭手中的佩剑,自中间断成了两截。
云昭低头盯着断剑,睫羽轻颤。
这五贡献点兑换的铁剑,竟然这么不经用?!
却见孟毅突然深施一礼,“师妹仁义,为免伤及同门,宁可以凡铁应战,孟毅......心服口服。”
云昭:“???”
孟师兄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铛——
执事弟子铜锣震响,“云昭,晋级!”
云昭俯身拾起断剑,身姿轻盈跃下擂台。
趁着大家都在观赛,她得抓紧机会去藏书阁。
穿过人群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呼喊,“云昭师妹,你好帅!我好爱!”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雀跃。
云昭脚步微顿,却见是位嘴角带着梨涡的师姐,正踮着脚朝她挥手,发间珠花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身旁的人急忙去捂她嘴,却掩不住四周此起彼伏的轻笑声。
云昭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地回以一笑。
叶青青隐在人群阴影处,死死盯着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眼中翻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修为没到金丹,参加的是筑基组的比拼,且比试场次都在后几日,便混在人群中观看比赛。
云昭每使出一招剑式,都如同在她心口生生剜下一刀。
那些围观弟子们的惊叹声,峰主和高阶弟子们赞许的目光,都化作细密的银针,扎得她浑身发颤。
那本该在寒潭底化作枯骨的贱人,如今竟在万众瞩目下大放异彩。
更可恨的是,这贱人手中的铁剑,分明是最粗劣的凡铁,却因那精纯至极的冰灵根,硬生生将废铁化作了神兵。
叶青青死死咬住下唇。
总有一日,她会找到机会,亲手了结这个贱人!
云昭手指划过一排排落了灰的古籍。
此处的藏书都是关于奇闻轶事的典籍,平日里便鲜少有人踏足。
她的目光在一一划过书脊处的名字,《九州异X录》《上古灵脉》《奇物X》......
蝴蝶骨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下意识抬手抚向后背,隔着并不厚的衣料,能清晰地摸到肌肤上凸起的细微纹路。
几日前的清晨,云昭对镜梳妆时,突然发现发梢染上了一抹银白。
起初还以为是光线作祟,可当她站在阳光下,那银色却格外刺目,像是冬日初雪般纯净耀眼。
她当即取出剪刀,将变了色的发丝尽数绞去。
可不管她怎么剪,翌日一早,发梢的银色不仅重现,甚至比前一日更加明显。
幸好她原本头发就长,剪了这几日,也不过是短了几寸而已。
这灵渠契约,竟是霸道如斯。
若是日日这般绞发,定然是不行的,还需找到症结所在,寻一个合适的办法才是。
窗外已是日暮斜阳。
云昭翻遍了藏书阁中所有关于契约术的典籍,都未找到有身显符文的相关记载。
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中,最多只提到“灵契相生,气机交感”之类,从未描述过会在身上显现实质的图案。
云昭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禁书区。
今日宗门大比,连守阁的执事弟子都去观战了,偌大的轩室内,此刻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裙裾拂过青石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到那扇庄严肃穆的玄铁门前,“擅入者诛”四个鎏朱大字,泛着森然寒意。
她抬起手,指尖凝起幽兰的术法流光。
一声轻咳忽然在身后响起。
“擅闯禁区,可是重罪。”
云昭浑身一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个时辰,藏书阁里怎会还有旁人?
她强自镇定,缓缓转身。
却见容澈一袭玄衣如墨,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
“大师兄。”
云昭拱手见礼,“不知大师兄何时来的?”
容澈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棋子,“从你盯着禁制看的第三眼开始。”
他信步走来,棋子“嗒“地落在玄铁门框。
刹那间,门上暗纹暴起金光,隐约现出三十六道锁链虚影,又迅速隐没不见。
“三百年前,有魔修混入玄天宗,趁着夜间破开此门。”
容澈的声音依旧平稳,“到如今,那人依旧在寒冰狱里受刑。”
云昭手心已是浸满了汗水。
“师妹年岁尚小,好奇心重也是有的。”
容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今日之事,我只当不知道。”
云昭心下松了一口气。
窗外忽然人声鼎沸。
云昭的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夕阳余晖中,各峰弟子正三三两两地离开演武场。
原是今日的大比已结束。
容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师妹今日的比赛,很精彩。”
“师尊已传讯各峰峰主,大比决赛时定会归来。待大比落幕,便会宣告宗门,正式行拜师仪式,收你为徒。”
容澈忽而直视着云昭,目光如炬,“师妹若是有困境,切莫不要自己扛着,我们可以帮师妹一道解决。”
云昭长睫轻颤,再抬眼时,眸中波澜已归于沉寂。
“多谢师兄。”
她与人做了灵渠,想要破解灵渠之法。
这般令整个宗门蒙羞之事,如何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云昭心中苦涩,“时候已是不早,师妹先行告退”
她回身将借阅的古籍归还原位,转出藏书阁的大门,混入下山的人流中。
容澈盯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苏樱心思细腻,早早便有察觉,说他们这位小师妹似是遇上什么难事。
宗门大比事务繁忙,他们三个,全被宗门长老抓去帮忙了。
只余自己,因着结婴在即,反倒得了闲。
苏樱派自己来守着小师妹,却不曾想,竟在藏书阁看到这样一幕。
这位小师妹,身上的秘密,怕是不少啊......
从膳堂用过饭后,最后一抹残阳已被巍峨群山悄然吞没。
云昭的铁剑已在比试中损毁,合该再去寻一把趁手的兵器才是。
她驻足望着蜿蜒的青石阶,山下长街的灯火次第亮起,明灭闪烁间勾勒出尘世的轮廓。
天玄宗禁制森严,自开山祖师立派以来,便立下不得在宗门内御剑的规矩。
若要往返山下,需得凭借双足,一步一步,亲自走完这数千数千级石阶。
锤炼心性的同时,诣在告诫弟子,修行之路,本就无捷径可言。
此时若下山去兵器铺,等回来怕是要到三更时分。
更何况这个时辰,山下的铺子没准早已打烊。
罢了。
她轻叹一声。
明日一早,再下山吧。
回到无妄峰时,月已上柳梢。
云昭推开院门,脚步蓦地一顿。
她今晨离开时设下的禁制并无破坏痕迹,可屋内,分明有一道生人的气息!
她指尖悄然凝出三寸冰刃,。
吱呀——
木门轻启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借着漏入的月光,可见床榻处斜倚着一道颀长身影。
云昭眸光一凛,冰刃脱手而出。
嗤——
冰刃未及床榻,便被突如其来的赤焰吞噬,转瞬间化作青烟袅袅。
蒸腾的热浪中,刀刻般的容颜清晰地映入眼帘。
云昭倒吸一口凉气,反手“砰”地合上门扉。
塌上之人却已起身,熟稔地点燃案上的烛火。
云昭尤不放心,指尖翻飞如蝶,回身在门锁处连甩十二道禁制。
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却见凌风懒洋洋倚着菱花镜台,手间夹着她的青玉芙蓉簪把玩。
她劈手夺回玉簪,“你疯了不成,怎敢这般明目张胆来玄天宗!”
玄天宗皆有神识笼罩,晚间还有巡夜的长老,他一个邪修,这般大摇大摆,不要命了吗!
凌风轻笑,腕间突然滑落一条银丝发带。
他将发带举到云昭面前,“你遗落此物,本尊冒着被九霄雷阵劈碎元神的风险,千里相送,你不领情便罢,还要恶语相向?”
云昭真想掰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什么材料。
这条发带,分明之前在客栈里,他强行束在自己发间的,何时竟成了她的东西?
更何逞,左右不过一条发带而已,也值得他亲上玄天宗一趟?
她抢过发带,随手束于发间,“如今已是物归原主,仙尊快离开吧。”
云昭心急如焚。
时间拖得越久,他被发现的风险便越大。
一旦自己与凌风私会的消息传出去,莫说她的下场,恐怕整个无妄峰,乃至整个宗门,都会受到牵连。
届时,她便真成了宗门的罪人了。
凌风瞧着忽青忽白的脸色,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广袖轻拂间,云昭精心布下的十二道禁制,如春雪遇阳般层层消融。
云昭惊恐地按住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仙尊这是要......毁了我么?”
凌风顺势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掌心离火之气流转,将她冰凉的手指熨得温热。
“天塌下来自有本尊顶着,你怕什么。”
话音未落,袖中焚天剑已然出鞘。
赤金色的离火缠绕剑身,在夜色中撕开一道灼目的光轨。
云昭吓得瞳孔骤缩。
疯了!
这个疯子,竟敢在玄天宗这般招摇!
“抱稳。”
腰间骤然一紧,待回神之时,二人已是踏在剑上。
云昭只觉耳畔风声呼啸,群峰轮廓在脚下急速后退,
有几次巡夜的剑光近在咫尺,云昭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放心。”
凌风贴着她的耳边低语,“本尊的隐匿之术,连明徽老儿都发现不了。”
直到剑光飞出玄天宗的地界,她那高高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电光火石间,云昭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宗门空禁森严,他怎能带着自己,堂而皇之的御剑飞行?
这老怪物,到底强悍到何等境界......
夜风微凉,凌风将云昭拢在怀中,护得密不透风。
不远处的山脉渐渐显现,露出建于山崖处的九层高阁,汩汩岩浆自山巅如瀑布般垂落。
云昭恍惚记得在某本籍册上见过眼前的景象,细细思索时却又无果。
焚天剑悬停在最底层的玄铁门前。
凌风指尖离火化作游龙,门上饕餮纹的眼珠突然转动,将二人身影映成赤金与冰蓝两色。
门开刹那,热浪裹挟着金铁交鸣声扑面而来。
两侧赤膊的匠人们挥汗如雨,铿锵有力的捶打声此起彼伏。
凌风广袖一挥,将溅来的铁水尽数挡在三尺之外。
云昭跟在她身后,穿过硫磺弥漫的长廊,径直进入最里面的石室内。
石室中央的高台上,一柄尚未成型的剑胚悬浮其上,剑身近乎透明,其间隐隐流转着不知名的力量。
云昭垂手静立,素白衣袂在熔炉热浪中纹丝不动。
她深知这活了八百年的老怪物心思诡谲难测,既然他沉默不语,自己便也缄口不言。
毕竟前日因着她腕间的玉珏,就被他锁在塌上凌虐了整宿。
凌风翻手,掌心现出只羊脂玉盏。
盏壁薄如蝉翼,内里却刻着繁复的离火纹路。
“取心头血。”
云昭抬手接过玉盏,冰凉的盏底与他掌心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怨不得深夜要掳了自己出来,这老货,竟是要以自己的心头血,浇灌铸剑。
她垂眸,掩去眸中万千思绪。
“请仙尊转身。”
凌风依言背过身去,将目光投在火光跳动的石壁上。
云昭目光扫过石室,案几上的匕首泛着金属光泽,正是取心头血的利器。
她衣带轻解,心口处的肌肤在熔炉映照下如雪似玉。
云昭深吸一口气,匕首寒光一闪。
“唔!“
闷哼声在石室回荡。
凌风背脊骤然绷紧,却仍依着云昭所言,保持着背对的姿态。
墙上火影将他紧握的拳头映得忽大忽小。
暗门突然洞开,墨阳子抱着酒坛踉跄而入。
他本是算准了子时三刻的铸剑良机,却一眼瞥见地上刺目的血迹。
酒坛“砰”地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混着地上鲜血,蒸腾起刺鼻的血腥气。
“我靠!”墨阳子一声惊呼,“姑娘,这是要祭剑还是殉道?!”
凌风猛然回首,只见云昭唇色尽褪,冷汗已浸透鬓发。
她纤指微颤,几乎托不住那玉盏,盏中盛着的,分明是满满一汪殷红。
云昭的声音轻若飘雪,“仙尊,这些......可够?”
凌风眸中赤金光芒骤盛,广袖一挥间,盏中鲜血如赤练般倾泻而出,尽数浇在悬浮的剑胚之上。
他一把揽住云昭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意。
“本尊让你取心头血,没让你把心剜出来!”
熔炉岩浆的火舌感受到凌风的暴怒,霎时矮了三分。
凌风扯开她半敞的衣襟。
却见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分外刺目。
伤口边缘覆着薄冰,分明是以灵力强行封脉。
“刚养好的身子......”凌风掌心已按在她心口,声音却比玄冰还冷,“谁准你这般糟蹋的!”
“三滴!说了只要三滴!我不是备了取血针吗!”
墨阳子见状,急忙要上前。
一道赤金火墙骤然拔地而起,将他硬生生逼退三步。
“本尊的人,不劳你操心。”
灼热的灵力自心口处传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愈合。
“呃啊——”
冰火交融的剧痛让云昭仰颈哀鸣,纤长的脖颈绷成一道脆弱弧线。
墨阳子看着老友紧拥怀中人的身影,心中莫名感慨。
他见过凌风焚天煮海的狂傲,见过他剑挑魔尊的冷峻,却从未见过此刻这般情状。
那双执掌离火的手微微发颤,向来淡漠的凤眸中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恰在此时,悬浮的剑胚突然发出一阵轻灵的越鸣。
墨阳子猛地上前一步,手中窥天镜映出剑胚内部的景象。
画面中似乎有个模糊的小人影,正随着云昭的呼吸起伏。
“剑灵初生!”
墨阳子仰天大笑,“妙哉,这姑娘的心头血竟能孕化剑灵,我千机阁又要名声大噪了。”
他抚掌看向凌风,却在看清老友面色时骤然噤声。
凌风那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似有一滴晶莹滑落。
却见那滴泪似有意识一般,在半空中化作离火精粹,瞬间隐入了剑胚之中。
墨阳子铸剑千余载,却是第一次见到离火化泪这等奇观。
他这才知,原来焚尽八荒的炽火,也能为一人凝做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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