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乖,张嘴。”
声音低沉平稳,不带半分波澜。
左手的掌根稳稳托住碗底,臂力沉稳到不可思议,碗中的黑稠汤汁纹丝不动。
另一只完好的右手则伸向了小碟中那枚被厚厚糖霜包裹的蜜饯。
两样东西被同时端起,置于他唇前微毫之处。
苦与甜的炼狱咫尺之遥。
他目光胶着在我被阳光晒透、粗砺如古木的左臂线条上。
那碗散发着浓烈苦涩气息的药汤就在他的唇前徘徊晃动。
几息之后,那双黑沉的眼眸终于低顺地从我托碗的臂上收回视线,转而落在近在咫尺的玉碗边缘。
喉结微不可察地轻轻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吞咽下什么苦涩的念头。
随即,丰润柔软的唇瓣如同初绽的花苞,向两边微微启开一条缝,露出细密贝齿间湿红的内里。
托住碗底的左手极其沉稳地前倾!滚烫粘稠的黑液立时卷携着势不可挡的磅礴苦意,冲破唇齿温软防线的禁锢!
“……呜!”
一声被巨大药气冲撞出的闷哼被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他猛地闭眼!整个身体被那恶苦熏得瞬间紧绷!如同被无形的巨蟒缠住了咽喉,温顺的眉宇间拧起了数道深刻的川字!那团滚烫的药流滚过干涸灼痛的舌苔,直抵喉管深处!苦得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猛烈躬缩!
就在这苦海翻腾、窒息般苦味淹没一切、挣扎的弓身尚未全然完成的刹那!我右手早已预备好的、捏着那颗裹满厚重琥珀色糖霜的、如血珠般圆润饱满的蜜饯,带着精准如猎杀的迅捷,稳、准、狠地——
塞进了他那因痛苦而微张、尚未来得及完全闭合的唇缝之间!
“唔!”
那被药苦灼得麻木的口腔骤然被一团厚重粘稠、几乎瞬间要化开的甜腻滚烫彻底侵略!沉甸甸的甜蜜裹挟着霸道的糖霜碎粒,野蛮地冲刷着刚刚被地狱苦汁践踏过的、每一寸敏感的味蕾!滚烫的甜油混合着梅子被熬煮浓缩后的浓酽酸甜,黏在舌面齿缝!瞬间压下所有反抗!
他痛苦挣扎挺起的腰背被这猝不及防的、更强烈百倍的甜蜜硬生生砸了回去!沉落回宽厚的扶手椅中,喉结在白皙的皮肤下剧烈地、绝望般滚动了两下!所有挣扎都变成了无声的沉没与吞咽!身体微颤着,如同被卷入了一场甜苦交织的风暴,眼神里最后一丝清明也被那浓得化不开的甜腻与方才的烈苦搅拌成了混乱粘稠的一片!嘴角甚至无意识、仓促地溢出一丝混合着糖屑与药渣的黏腻水光。
阳光慷慨地洒在他因剧烈吞咽起伏而显出的脖颈优美的弧线上。
那颗被逼着吞下的蜜饯所包裹的粘稠糖浆,在他唇边留下了一道晶亮黏糊的痕迹,在光线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狼狈诱惑。
最后一丝粘连的药渣水沫也被我递上微凉的清茶冲净。
窗外阳光正烈,青石地上流动着明亮的光斑。
风里裹着院落中新栽花苗的青涩微苦和松柏苍劲的暖香。
他扶着圈椅厚重的红木扶手站起来。
月白色细绸袍衫宽松的腰身被风拂过,勾勒出腰臀处流畅圆润、被我精心温养二十年来精心雕琢出的曲线。
白皙的面孔上还有药液灼染后的残红未退,被日光一蒸,更添几分惊魂初定后的秾丽。
他走到我面前。
站定。
两人之间隔着不足半臂的距离。
他微微低下头,被阳光映得如暖玉的下颌线条柔和地垂落。
几缕散落的黑发丝绒般拂过我手臂的伤疤。
“昭儿,将手给父君……”
声音含在喉头,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与依赖浓稠交缠的腔调。
那只被我养得莹白无瑕的右手抬起,指尖小心翼翼、带着一丝几近朝圣般的谨慎轻颤,如蝴蝶降落般落在我的左臂上。
指腹先是极轻地掠过一处最深的暗红疤痕边缘,带着试探的凉意。
随即像是得了许可,指腹才敢真正落在臂侧虬结贲张的肌肉线条上。
微凉的触感混合着新长嫩肉被抚蹭的细微刺痒感清晰传来。
他缓慢地向前挪了半步。
那柔软丰腴的胸脯贴了上来,隔着薄如蝉翼的月白细绸和粗粝的玄色麻布猎装,能清晰感觉到两边浑圆丰软、饱含弹性的压迫。
温热柔软的触感不容置疑地紧贴在我身前。
他微微踮了踮脚。
下颏扬起,那双刚刚被药苦与糖溺熬过的、带着水光的乌润眸子在咫尺之处仰视着我,鼻息温热地扑在我微微汗湿的颈下皮肤上。
像极了一只引颈受哺的、被彻底驯养的珍禽。
“昭儿,父君饿了~”
一个字,被含在彼此气息交缠的方寸之间。
嗓音沙糯低沉,裹着浓稠粘腻的蜜糖香气,丝丝缕缕,如同蛛网般,悄然缠裹住这方被阳光、青草香气与他温软体息共同烘暖的方寸之地。
午后骄阳穿透新糊的窗纱,将暖室映得一片透亮。细碎浮尘在光柱里悠缓游弋。
矮几上青玉药碗早已见底,只余一丝苦涩余韵混在松柏熏香中。
新磨的米面甜香从灶间弥散开来,带着被暖意催化的蓬松感。
父君横卧在窗下那张宽大的、铺了雪青软缎的湘妃竹榻上。
赤着足,那双被我温养二十年、足弓纤秀、趾节圆润如珠贝的玉足随意地交叠着,搭在冰蚕丝靠垫柔滑的表面。
月白细绸的宽衫衣襟被他的动作蹭得微开,露出一小片光滑如玉的肩颈线条,在斜射的日光下像覆了一层润泽的油膏,流淌着诱人的柔光。
鸦黑的长发泼洒在冰凉的竹青席面与软缎垫子上,几缕调皮的发尾甚至缠绕着,黏在微汗的下颚线上。
他像是被暖阳晒透的猫儿,整个人陷落在一种被温香软玉浸泡透的惫懒里。
眼睫低垂,目光懒洋洋地落在窗外树冠摇曳的点点碎金上,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指尖拈着一方素绢,却不去绣,只在柔软的丝面儿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儿。
我立在灶台前,厚重的陶釜里炖着新切的嫩笋,混着清油的淡香。
左手托着碗底,五指指节僵硬地蜷着感受那灼热温度。骨裂深处的隐痛还在,但筋肉已在顽强地复生。
指尖沾着一点新笋的微腥汁水,正欲转身去寻盐罐——
“嗯……哼……”
一声极细微、却似淬了蜜糖、又揉着无数绵软丝线的鼻音,毫无征兆地横刺进寂静!
带着慵懒的余韵,混杂着初醒未醒的软糯黏腻。
像慵懒的猫儿翻了个身,发出满足又无力的喉音;又似春潮初涨时,最深处石隙里挤压出的、裹着温热水汽的第一声呜咽。
不是痛哼,更不是梦呓。
那是一股被暖意蒸腾得失去了所有骨骼、只余娇嫩皮肉的,一股温媚入骨的慵软春潮声!
每一个颤动的尾音,都如同裹上了粘稠的、冒着热气的糖浆!
我浑身的筋肉在瞬间绷紧如铁弓!
端着碗的左手指节猛地收紧!灼热碗壁烫得皮肉微痛!粘在指尖的笋腥汁水如同毒药!
喉咙如同被无形的手死死攫住!一股燥热陡然从丹田炸开,逆着脊骨猛烈上冲!
喉结不受控制地、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咕噜”一声闷响,在静得落针可闻的灶间显得格外清晰!吞咽的不是唾液,是烧红的铁块!
眼风锐利如鹰枭,猛地扫向窗榻。
那人影依旧横陈在软缎与日光织就的暖床上。
姿势丝毫未变。
但就在我喉咙滚动声响起的刹那——
竹榻上那具柔若无骨的侧影,极其轻微地、如同被那声压抑的吞咽惊动了深处某根隐秘丝弦般——
喉头也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觉察地……
微微地滚动了一下。
只有光滑白皙的颈项皮肤下那抹小巧的凸起线条,极其隐秘地划出一道微弱的起伏波纹。
连他搭在榻边软垫边缘的那只右臂都似有了变化!
原本只是自然垂落的微弯肘臂。
此刻。
那被宽袖柔滑如水的绸料松松覆盖的臂弯处,肌肉线条似乎在日光下……
极其微小地……
绷紧了一线!
如同月弦骤然绷上了冰锋!
那覆在丝绢上、原本漫无目的画圈儿的玉色指尖,也极其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像是在捕捉空气中一闪而过的无形猎物。
灶膛里,干松柴枝爆开一粒细小的火花!啪!
声响微小,却像炸在了绷紧的神经末梢!
那道窗下的侧影依旧凝固在暖榻上。
唯有时光缓慢流淌。
空气中新笋的清涩被暖阳烘烤得蒸腾起来。
松柏熏香如同沉入潭水深处,只余丝丝缕缕的甘苦余韵缠绕。
粘稠的、无声无息的暖流在那日光倾泻的窗榻与寂静压抑的灶膛之间悄然弥漫开。
每一粒悬浮的尘埃,都仿佛裹上了某种灼热的、黏滞的、名为隐秘的糖衣。
我的喉咙下方,那片被热血冲顶灼烫的皮肉,正无声地搏动。
午后浓稠的暖光熔化了窗纱。
细密的浮尘在光柱里缓慢游弋。
灶膛里小火煨着的炖笋汤飘出清鲜微辛的气息,白汽闷闷地顶着厚重的陶锅盖,发出咕嘟轻响。
刚用左手——那只骨裂未愈、尚显僵硬迟缓的手——捻开一小撮海盐颗粒。
指腹碾磨着冰凉粗糙的颗粒,细微的刺痛感扯动着肩窝深处蛰伏的闷痛。盐粒撒入汤中,激不起多少浪花,只余一层薄霜融入深汤。
转身欲寻木勺搅匀汤汁——
一声绵长、甜糯到骨头发酥的鼻音腔调,如同被暖蜜煮透了、融化了的金丝线,毫无预兆地滑破这静穆的暖香!
每一个音节都拖得黏腻悠长,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慵软媚意,却又揉着点被温阳晒透了的、小猫索食般的无赖腔调!
像是初春融雪从檐角滴落的第一滴水,恰恰砸在心湖中央最敏弱那片涟漪之上!
全身的筋肉在瞬间绷紧如铁!凝固在原地!
左手那只还沾着盐粒微凉咸腥的指尖猛地蜷缩!死死抠进掌心粗硬的皮肤纹理里!指骨缝隙拉扯出关节深处清晰的钝响!
喉咙里那团被暖香药气蒸腾许久的浊气,猝不及防被狠狠顶向咽喉口!如同被一只涂满蜜油的玉手套死死捂住了七寸!烫得喉结下方的皮肤瞬间滚灼,血脉偾张激得筋管几乎要爆裂开来!
一声被死死扼住的、压抑的喉音在牙关深处炸开!却只成了沉闷模糊的吞咽,如同巨石碾过滚烫的沙漠!
带着沙砾粗重的摩擦感!
目光如冷电,猛地射向窗榻!
竹席上那玉白人影依旧侧卧如画。柔软滑落的月白绸衫勾勒出流顺的腰臀弧线,长发如墨泼洒,在光线下流转着幽暗沉泽。
可他搭在竹榻扶手上那只未曾执物的玉手——
指腹圆润如珠,指甲盖透着干净的粉色光泽——
此刻却极其细微地、如同被阳光晒开的贝肉般,缓缓翘起了一根食指,纤长圆润的指骨微微弯曲,指尖正勾缠着垂落在他颊侧的一小缕乌黑发丝,一圈,又一圈,玉白的指尖与墨黑的发丝纠缠、绞拧、轻轻拉扯。
发出无声的、却似利钩般戳刺耳蜗神经的——粘腻的撩拨!
那被缠绕发丝牵扯着的薄红耳廓,在日光下透出诱人的血玉色光晕!
我只感觉血液逆流,猛的收回目光,僵硬的熄了柴火,神思空白的踏出门槛,将身后异讶的呼声与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抛之脑后,我只知道,我现在需要独处与冷静。
那声隔着厚重山林的呼唤早已远去。
喉头翻涌的铁锈腥气却依旧死死堵在气管深处。
每一次深重喘息,吸入的不再是寒山清冽松香,而是被汗与泪蒸得糜烂滚烫的、属于父君的气息——沉水香,药草汁,混着他健康丰腴肌体里日夜被珍馐温养出的、浓得化不开的蜜一样的暖香。
这香气像是无形勒进皮肉的细锁链,紧紧缠绕着胸腔每一寸。
每一次心跳,都在牵扯那链条,勒得肺叶一阵阵痉挛。
指尖冰冷麻木,指缝里还残留着汗浸衣料紧贴身体闷出的、混合体息的潮湿温度。
那温度曾如暖巢般令人沉溺,此刻却在冷空气里凝固成粘稠肮脏的污垢,堵塞着感官。
“昭儿……回家……”
遥远又好似近在耳际。
父君带笑含泪的呼唤。
眼神如同浸泡在温水里的两丸墨玉,湿漉漉地、专注地、能吸附一切意志的漩涡。
走不脱,逃不掉。
身体被豢养驯服的本能叫嚣着要顺从、要转身、要跌回那温暖的漩涡里去。
不可!必须走。
脚下枯枝在鞋底发出尖锐的断裂声。
像某种绝望的嘶鸣。
我几乎是粗暴地撕开自己向前挪动!肩胛深处被父君指甲抓挠出的灼痛痕迹仍在无声燃烧,每一次肌肉牵动都带来新鲜的、撕裂般的警告。
汗水再次渗出冰冷的额头,顺着绷紧的太阳穴滑落,像铁水浇铸的绳索勒痕。
这满山苍郁树影,这嶙峋峭壁,竟也挡不住那被华丽庭院层层过滤后、无孔不入的软香细尘的侵蚀。
就是在这样心神几乎被那无形锁链扯碎的时刻。
一股浓烈新鲜的、带着铁锈甜腥的恶气,猛地撞碎了林间清寒气息,直扑而来!
身体先于意识一步绷紧!是猎物濒死的味道!凶兽?劫匪?
小心谨慎的拨开横斜的、几乎被血雾染透的、带着浓郁腥臭的茂密厥丛。
月光吝啬地切割出石壁下一小片狼藉。
破碎断裂的骨头从一团模糊糜烂、浸透了血浆与内脏碎块的布料里扎出来。
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着内脏破裂后发酵的酸腐恶臭。
视线向下。
一个深陷在血泥与污浊冰霜混合物里的人形!
少年?勉强能看出半具属于人类的躯体。右半边身子几乎被整个撕裂,烂糟糟的皮肉黏连着碎骨茬,糊满了暗红色的冰渣与乌黑色的冻土!肋骨裸露断裂处,甚至粘连着小片被冻硬了的肺叶残渣!整条右臂如同被撕烂的布偶手臂,仅靠几丝黏腻的筋肉连着肩胛,软塌塌地浸泡在血污融成的赤水洼里。
只有左半边还算“完整”。
可那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开肉绽,翻卷出灰白色的筋膜,被冻硬的血痂覆盖住半截。
那张埋在血泥和断枝碎叶里的脸,满是尘土污泥,唯独左眼眶位置——一只完整的、尚未沾染污秽的眼珠,半阖着。
不是死了的浑浊。
还活着……
瞳孔凝固在一种极致冰冷、极致清醒的黑暗里。
像寒潭最深处不见光的墨玉。
没有求生欲,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冻住的、凝滞的、无法言喻的……
厌恶?死寂?
那只完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焦点毫无情感地,如同冰冷的探针,钉在我眉心。
看到这幅场景,哪怕多年猎兽铸就我冷硬的心肠,都忍不住心脏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句我艹脱口而出
活人!
这样还TM能活的活人?!
下一秒!
噗通!
那只完好的、浸泡在血污冰水里的左手微弱地抬起!
指骨关节几乎要从被冻成乌紫色的皮肤下迸裂出来!
裹挟着一股纯粹的、濒死野兽般乍然见到陌生气息的躁动……
猛地死死抠抓钳住了我沾满泥泞血污的裤脚!
指尖力量大得能感觉到布料丝缕被拉扯欲断的触感!
那力道!根本不是求救!
是濒死凶兽最后、最毫无理性的——拖拽!撕咬!毁灭!
“呃……”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被冰块封喉的、破碎的气音从那张深埋泥污的嘴里挤出。
随即!大股浓稠乌黑、混着冰渣的血块猛然从他口鼻间涌出!
抓握的力道瞬间松脱。
那只冰冷的手颓然滑落,砸回血泊中。
溅起的腥臭浆液有几滴甚至喷溅在我鞋面上。
那只凝固冰冷的左眼珠还半阖着,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几乎错觉般的灰暗死气。
肩胛深处的灼痛感更加鲜明地跳动起来,提醒着另一个巢穴里的等待。
父君无声的凝望仿佛穿透山林的阻隔,沉沉压在脊背上。
该走了……
把这滩烂肉留给山里的豺狼豺狗……
可脚下却像生了根。
那滑落的、沾满血污污泥的手。
刚刚还爆发出拖拽凶兽的力量。
此刻却了无生气地浸泡在泥污里。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死亡冰冷的铁锈气夹杂着内脏的腥膻恶臭扑鼻而来!那气息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短暂浇灭了胸膛里那团混乱翻搅、属于父君的、甜腻灼烫的烈火!只留下短暂冰冷的空洞和一丝……纯粹的生理性抗拒。
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呕意。
那滩烂肉的气息钻入鼻孔,直抵肺腑深处!
和父君温养得柔韧饱满、散发暖馥香气的身体截然不同!
一个是活色生香的暖巢。
一个是阴冷污秽的绝境死窟!
脏。
太脏了。
指尖下意识在冰冷湿润的衣袍上蹭了蹭。
眼神却在那只滑落血污中的手和那半只凝固死寂的眼珠之间逡巡。
那股极其细微、极其短暂的冰冷空洞感转瞬即逝。
肩胛下那熟悉的、被汗水浸透的衣料紧贴皮肤的粘腻感,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暖香气息,又重新弥漫上来,如同无形的温水,将寒意驱散,重新裹紧。
“……麻烦……”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混着白气滚出唇畔。声音干涩疲惫,被寒风吹散大半。
我理应别多管闲事的好,可到底不是冷血的人,无法见到一条本有机会活下去的性命,丢失在我的放任不管之下
可……管?死在这山里的东西还少么?
可……不管?……那眼神……太沉太死了。
下定决定后,几乎是不做思索地弯下腰,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因弯腰而扯开的衣襟,激得肩胛深处那熟悉的灼痛骤然加剧,指腹的泥垢混合着冰冷刺骨的污血与秽物。
他身体像一截被冻僵的硬木。
指尖传来的触感僵硬冰冷、粘滑恶心。
一股股被搅扰出的、新鲜的血腥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费力地将他沉重僵硬的上半身从血污冻泥中拖拽而起。
那截几乎烂掉的、还在渗血的残躯触碰到皮肤带来的冰冷粘腻与冲击力!
让我的胸腹深处一阵翻搅!
胃部抽搐着!
那股生理性的极端不适!与父君温香软玉般的躯体带给给我的、深入骨髓的温暖依赖感!
形成了惨烈到极点的撞击!
抱着他,像抱着一段死沉破败的木桩,在崎岖的山路上磕磕绊绊。
在惨淡的月光下照在地面那道蜿蜒、断续的暗红色拖痕上。
拖痕尽头,是没入远处灯火微弱、被无形围墙圈起的——那个温暖、馨香、甜蜜得令人窒息的巢穴。
扫开脑子纷乱的思绪,抱着这具不成人形的身体快步的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