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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发表时间: 2025-06-10

闵家那三间簇新的青砖红瓦房在阳光下闪着沉稳的光泽。院墙高筑,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院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新栽的几株桃树已抽出嫩芽,显出一派崭新的生机。堂屋正中,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静静地立着,金属部件在透过玻璃窗的光线下闪着幽微的光,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大哥闵家保穿着崭新的靛蓝工装(大嫂巧云的手艺),腰杆挺得笔直,正抡着斧头在院角劈柴。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当家男人的踏实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亮。大嫂周巧云系着碎花围裙,在灶间忙碌。锅里炖着肉的香气混合着新麦馒头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她手脚麻利,一边照看着灶火,一边扬声叮嘱:“家保,柴够用了!歇会儿!水缸该挑了!”

家卫和家国背着崭新的帆布工具包,天不亮就出了门。家卫拜了邻村的老木匠为师,此刻怕是正埋首在刨花飞舞的木工棚里,跟着师傅的呵斥,笨拙地推着刨子。家国则跟着公社学习裁缝,在散发着柴油和铁锈味的拖拉机旁,两人都穿着大嫂巧云新做的耐磨工装,早出晚归,身上渐渐沾染了属于各自手艺的独特气息。

新屋的东厢房,窗户开得敞亮。闵家家坐在一张宽大结实、散发着新木清香的榆木书桌前——这是家卫拜师后,用学徒的边角料亲手给二哥打的第一件像样家具。桌上,一盏新买的、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擦得锃亮,旁边放着一个崭新的搪瓷茶缸。那支乌黑发亮的英雄牌钢笔,笔帽拧开,笔尖悬停在厚厚一沓印着“辽阳县红旗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稿笺”红字的崭新稿纸上方。

窗外,是大哥劈柴沉稳的“咚咚”声,是大嫂在灶间锅碗瓢盆的轻碰声,是春风拂过新栽桃树枝叶的细微沙沙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如同静水深流,滋养着这片被艰难开垦出的精神沃土。

闵家家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哥,大嫂,你们来一下”。

“咋了,家家有什么事,大哥我这正干活呢”。

“来了家家,你弟让你去就去,撒冷的”。

“大哥,大嫂,这是500元钱,之前稿费还剩下这些,大嫂你收起来留着一家吃穿用度”。

“好,家家,大嫂也不跟你客气,先攒着,以后留着给你娶媳妇的”。

“不用,大嫂,我还能写,这些年家里没吃啥正经东西,一点营养没有,多买点肉给大伙补补吧,大嫂我向你承诺,今年或者明年,我会给大哥买一个工作,让大哥也端上铁饭碗”。

“家家,大哥用不着,有那钱你先给自己办一个”。

“行啦,我说到做到,大嫂你说说你家老公”。

“保子,你弟弟让你干啥就干啥,他是文化人,安排事能跟你一样么,走吧别打扰你弟弟了,咱们去干活”。

大哥大嫂离开房间后,闵家家他的意识沉潜下去。不再是那片弥漫着宗法气息与历史烟尘的黄土高原白鹿原。这一次,他要去打捞另一个时空里,另一片同样充满挣扎、反思与精神求索的土地——张贤亮笔下的《灵与肉》。

许灵均。那个被时代风暴席卷、放逐到西北荒原的右派知识分子。肉体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备受煎熬,精神却在孤独、屈辱和对生命本真的拷问中,如同野草般顽强地生长、蜕变。那种在极端困境下对自我灵魂的剖析,对爱情与救赎的渴望,对精神家园的执着追寻……这些深沉而内省的文字内核,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