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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权贵太子爷为她日渐沉沦纪慈徐樵最新章节列表

喜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冬至。北城气温骤降,纪慈刚值完夜班从医院出来,料峭寒风扑面时觉得凛冽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面钻。原本她可以直接回家补眠,可徐樵方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一趟“来福”找他。这条消息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晚了几天。“来福”是清洛路那边胡同里的一座苏式四合院,北城权贵圈里的少爷们不管是消遣还是谈事都喜欢去那儿,一来是私密性极佳,二来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来福”那地儿不是谁有几个钱便都能踏进的地方。纪慈从网约车上下来,边往里面走边给徐樵发去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徐樵只回了个知道了。徐樵只说让纪慈来这儿找他,可并没告诉纪慈自己在哪间厢房,纪慈只好站在庭院里等他。能在这儿管事的都是个人精,李管事只在两年前见过纪慈一回,打了一眼儿,他就记住了,这人是徐...

主角:纪慈徐樵   更新:2025-05-29 23: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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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纪慈徐樵的其他类型小说《贪欢!权贵太子爷为她日渐沉沦纪慈徐樵最新章节列表》,由网络作家“喜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冬至。北城气温骤降,纪慈刚值完夜班从医院出来,料峭寒风扑面时觉得凛冽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面钻。原本她可以直接回家补眠,可徐樵方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一趟“来福”找他。这条消息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晚了几天。“来福”是清洛路那边胡同里的一座苏式四合院,北城权贵圈里的少爷们不管是消遣还是谈事都喜欢去那儿,一来是私密性极佳,二来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来福”那地儿不是谁有几个钱便都能踏进的地方。纪慈从网约车上下来,边往里面走边给徐樵发去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徐樵只回了个知道了。徐樵只说让纪慈来这儿找他,可并没告诉纪慈自己在哪间厢房,纪慈只好站在庭院里等他。能在这儿管事的都是个人精,李管事只在两年前见过纪慈一回,打了一眼儿,他就记住了,这人是徐...

《贪欢!权贵太子爷为她日渐沉沦纪慈徐樵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冬至。

北城气温骤降,纪慈刚值完夜班从医院出来,料峭寒风扑面时觉得凛冽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面钻。

原本她可以直接回家补眠,可徐樵方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一趟“来福”找他。

这条消息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晚了几天。

“来福”是清洛路那边胡同里的一座苏式四合院,北城权贵圈里的少爷们不管是消遣还是谈事都喜欢去那儿,一来是私密性极佳,二来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来福”那地儿不是谁有几个钱便都能踏进的地方。

纪慈从网约车上下来,边往里面走边给徐樵发去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徐樵只回了个知道了。

徐樵只说让纪慈来这儿找他,可并没告诉纪慈自己在哪间厢房,纪慈只好站在庭院里等他。

能在这儿管事的都是个人精,李管事只在两年前见过纪慈一回,打了一眼儿,他就记住了,这人是徐家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女,可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人也是徐家人。

李管事瞧见纪慈,笑脸迎上去,“这么冷的天二小姐怎么在这儿站着呢,我迎您进屋喝口热茶吧。”

瞧,这人多精明,知道纪慈不姓徐,不能称为徐二小姐,可又觉着喊纪小姐不妥,一句二小姐,妥帖又恰当,给足了纪慈面子。

纪慈笑了笑,天气忒冷,和声音一道送出的是呼出的白气,“不用了,谢谢,我就站这儿等。”

李管事也笑,“那我先忙去了,要是有事要吩咐,您就只管找人喊我声。”

纪慈仍是客气地笑着应了声好。

李管事踏进厢房前又回头看了眼纪慈,这才站了几分钟,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就冻得通红,他暗自叹息,长一张那么漂亮的脸蛋,换成是谁家的孩子都该被捧在手心疼着,可惜命运弄人,偏成了徐家这样朱门绣户的私生女。

纪慈足足吹了四十分钟的冷风,徐樵从西面厢房里出来,纪慈一头黑长发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一双潋滟的杏眸也被吹得泛红。

徐樵睨她一眼,“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站了这么久吗?”

因为冷,纪慈的双手一直插在大衣的两旁衣兜内,可还是僵得快要失去知觉,她指尖蜷了蜷,“知道。”

是在惩罚她。

徐樵点点头,“知道就行。回去吧。”

纪慈有一瞬的愣怔,她抬头看了看徐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了声好,然后转身。

徐樵点了根烟,启唇时青色烟雾和低哑的嗓音一起散在冷风里,“纪慈,下不为例。”

纪慈脚步一滞,既没回头也没应声,确定徐樵再没别的要交代,她继续抬步往外走。

*

二楼厢房的和合窗被支起。

贺景捻起茶海往茶盏里添茶,“看来徐家的这位私生女是来领罚来了,前日子听说她给了徐家大小姐一记耳光。”贺景笑着说:“看来也是个犟骨头,这么冷的天,愣是一声不吭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

霍有深的视线从楼下那道瘦削的身影收回。

贺景将茶盏往霍有深身前轻推,“听说老爷子昨儿个又喊你回老宅了?”

霍有深轻笑声,“你消息倒是灵通,这是监视上我了?”

贺景哈哈笑一声,揶揄道,“放眼整个北城,除了您自个儿老爷子,谁敢监视霍二公子?”

贺景抬眸觑一眼霍有深,旁敲侧击,“我可是听我家老头子说,你家老爷子近来和娄老爷子来往密切。”

霍有深饮口茶,此刻这明前的碧螺春在口中也只觉得淡而无味,他起身拿过外套。

贺景“哎”一声,“怎么就要走了?”

霍有深径直朝外走去,抬手随意挥了挥,“走了。”

一辆车身6.5米,挂着黄牌的顶级迈巴赫普尔曼正打着双闪,蛮横地停在道路本就不宽阔的四合院外。

霍有深坐上后座,车子启动,缓慢地从胡同里驶出。

线条优越的车身拐过街角,在一家便利店外停下。

车窗降下,车内温度散了一半,冷风疯狂侵入,霍有深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衔进嘴里,一手滑动打火机的砂轮,一手拢着火,然后吁出一缕烟。

一截劲瘦的腕骨虚虚搭在车窗上,抬眸透过便利店的透明玻璃看着此时正站在收银台前的清瘦身影。

纪慈拿了一包速冻汤圆,打算回家煮汤圆吃,今日是冬至,小时候每年冬至妈妈都会给她煮汤圆,后来妈妈离世了,每年这个时候,她会自己给自己煮一包汤圆。

“就一包汤圆吗?”收银员问她。

纪慈点了点头,然后又说,“等下。”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从热饮柜里拿了一瓶热牛奶,“再加上这个。”

她下了夜班到现在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风,又冷又饿,她不知道要是徐樵刚才再晚几分钟出来,自己会不会就倒在这酷寒天气里了。

她将热牛奶捧在手里暖着,这股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她好像稍微缓过来一些了。

纪慈从便利店出来,她不是没注意到那辆矜贵的迈巴赫,只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向来不会过多关注。

她抬步往前走,一道突兀地喇叭声响起,纪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车子迟缓前进一些,随后在她身边停下。

“纪小姐,上车,送你一程。”霍有深说。

纪慈薄唇翕张,显然是有些诧异,“霍公子?”

霍有深轻哂,“还愣着做什么?上车。”

换做平时,要是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平日里只打过两次照面的人说要送自己回家,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今日许是脑子真被冻糊涂了,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上了霍有深的车。

车内暖气开的大,等到纪慈全身都暖起来后,只觉得这暖风刺得她皮肤又痒又烫。

她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脸颊皮肤。

霍有深乜她一眼,随后吩咐司机调低温度。

纪慈意外他细微的观察力,但也只说了声,“谢谢。”

比起外头的严寒,纪慈的清软嗓音像春日里飘着的温柔柳絮。

霍有深嗓音低沉,“不客气。”

此后,车厢内一路阒寂,只有出风口送风的微弱声音。

纪慈下车前,霍有深接了一通电话,纪慈怕打扰他,下车后只朝他挥了挥手,霍有深则点头示意。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霍有深的姑姑在医院轻生了,但又立马解释,伤口不深,并没有伤到大动脉。

霍有深阖眼,揉了揉眉心,吩咐司机去医院时的嗓音里裹挟着疲惫与无奈。


纪慈到家洗过手,准备开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下车时只顾着拿包和牛奶了,竟把那袋汤圆落在了霍有深车上。

她轻叹口气,这会儿只觉得脑袋发沉,也实在不愿意再花上大半天时间去等一顿汤圆外卖,只想随便吃些把肚子垫上就去休息。

夏天的电话便就是在她吃泡面的时候打进来的,纪慈指尖轻触屏幕,开了免提。

“怎么样?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为难你吗?”夏天这会儿人在日本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培训。

纪慈用勺子喝口面汤,“罚站算吗?”

“哈?什么意思?没拿个榴莲让你跪着,他都对不起他那亲妹妹吧?”

热汤熨贴着纪慈的脾胃,鼻尖被热气熏得冒着细微的汗珠,“零下的天,我在外头干站了四十分钟,冻得骨头都要脆了,也不赖了吧。”

夏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倒吸一口气,“你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别真冻坏了。”

纪慈:“没事,我待会儿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可要记得控制水温,刚受了冻,可不能用太热的水冲澡。”夏天嘱咐道。

纪慈笑着说,“就算我不是医生,我也还是知道这点常识的。”

夏天在电话那头也笑,打趣她说赏了徐大小姐一巴掌,这四十分钟的冻也没白挨。

电话里有人在催夏天,夏天抓着手机最后说了句,“那天要是我在,我铁定还得再给她吃个耳光子。”

纪慈挂了电话冲了碗筷,洗了个温水澡便回卧室休息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妈妈在厨房给她煮汤圆,依旧是她最爱的芝麻馅的,她从后环住妈妈的腰,脑袋贴在妈妈的背上。妈妈只说让她再睡会儿,工作太辛苦了。梦里的她,只是哭,叫妈妈别煮完汤圆就走,再多陪她一会儿。

放在木质床头柜上的手机第二次震动时,纪慈才从梦中迷糊地醒来,睁开眼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开口时嗓音哑得不像话,“喂?”

“纪小姐,我是霍总的司机,您现在方便下来拿一下您的汤圆吗?”

纪慈此刻头痛得仿佛方才睡觉时被人用钝物袭击过一般,连带着浑身的骨头都在散发痛意。起初没反应过来谁是霍总,直到听到汤圆二字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其实她这会儿人难受得有些起不来,可对方为着这十来块钱的汤圆特意再跑一趟,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那麻烦您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纪慈向来畏寒,这会儿发了烧更是怕冷,居家服外又裹了件长款羽绒服。

司机看到纪慈的样子,也着实吓了一跳,脸颊泛起不正常的坨红,唇色却同她身后的白墙一般,眼神空洞。

“纪小姐,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司机问。

羽绒服拉链已经拉上了,可纪慈还是因为冷而下意识做了个裹紧外套的动作,她礼貌地淡笑,声音虚弱,“嗯,有点受寒了,没事。”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说:“不好意思,刚才下去忘记戴口罩了,您离我远点儿,别被传染了。”

司机说没事,把汤圆递给纪慈。

纪慈接过汤圆,道了谢就转身往回走。

虽说只是奉命送一袋汤圆,可纪慈现在这副样子,司机老刘还是觉得得和霍有深汇报一声,毕竟是能跟在霍有深身边十余年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不会差的,先不说平日里这辆车从没载过哪个除霍家人以外的女性,就单凭霍有深让他将一袋汤圆特意送回去给纪慈,要说霍有深对纪慈没点心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机老刘低头给霍有深发了消息,几乎下一秒就收到了霍有深的指示带她去医院。

老刘往前走了几步,喊住纪慈,“纪小姐。”

纪慈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刚走到电梯口,回过头问,“还有事吗?”

老刘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跟前站定,恭敬地说,“纪小姐,霍总吩咐我带您去医院看看。”

纪慈薄唇翕张,摇了摇头说不用,又说替她转达感谢霍先生的好意,然后就径直上了楼。

老刘再次和霍有深说明情况,霍有深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

纪慈头疼得厉害,量过体温后吞了颗布洛芬,一个半小时左右起了药效出了身汗,原以为身体情况会就此好转,没想到睡到半夜,浑身又烫得跟火烧般。

烧得太高了,纪慈难受得从睡梦里醒来,抽出枕头底下的手机一看,刚过凌晨十二点。

她捻亮床头灯,拿过床头柜上的电子温度测体温,屏幕变红,显示39.8度。

喉咙没法下咽,如同一小条刀片横在嗓子口。

纪慈撑着身子,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衣服就叫车出门。

其实纪慈是个决策力很强的人,知道单吃药压不住的时候,她便不会再拖延时间,第二天有她的门诊,许多患者还等着让她看病,她比谁都清楚,眼下再没有什么比她身体康复更重要的事情。

她去的是自己工作的医院,直接进了急诊,负责看病的医生她认识,但算不上熟,是个挺优秀的住院医师。

“这还没到24小时,c蛋白指标升挺高了啊。”医生看着纪慈,语气温和,“建议还是挂个水吧。”

纪慈说了声好,又道了谢,拿着单子去窗口拿药。

附二院是单体式建筑,不管是急诊大楼,门诊大楼亦或住院大楼,每一层都连通其它医疗楼体,四通八达。

需要注射的药包里有需要先做皮试的抗生素,做完皮试还得先观察二十分钟。

急诊输液室有几个孩子在哭闹,纪慈本就头疼,更待不住,索性出去。

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住院部一楼走廊这儿,这边有排椅,她坐下来休息。

霍有深从电梯轿厢里出来,一眼便认出椅子上的人。

纪慈带着医用口罩,身上裹着的还是那件长款羽绒服,明明穿得臃肿,可却更显得她形销骨立。

霍有深走上前,“纪小姐?”

纪慈眼睛酸胀,这会儿正阖着眼,闻声睁开眼,微红的杏眼撞进霍有深那双深邃冷寂的双眸里。


霍有深今日上午接到那通电话后就直接来了医院。

附二院的vip病房设在住院部顶楼,原本一共有四间,但因为几年前霍有深的姑姑霍敏倪住进vip病房后,这里的整层vip病房都被霍家包了。

这绝非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附二院的vip病房其实并非为有钱之人打造,贴切的说,是为拥有权势之人提供的。国内不乏富豪,可站在权势金字塔顶端的又有多少?

如今整层vip病房区被霍家一家独占,这其中是要有多大的背景,多厉害的手腕,自然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霍敏倪三年前患上重度抑郁后,一直住在这边接受治疗,这么些年,病情也总是反复。

或许是前段时间精神状态有所好转,看护人员才有所大意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出了人命。

今早霍敏倪假意不小心碰摔了一个玻璃花瓶,偷偷藏起一片玻璃碎片。

看护人员当时只拿了畚箕扫帚将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却没意识到要将玻璃碎片重新拼凑一次。

霍敏倪患病后身体就一直虚弱,使不上太大的力气,这次所幸没伤到大动脉。

虽说没出大事,但霍敏倪轻生被救之后情绪波动极大,霍有深赶到医院时,就见她歇斯底里地对自己哭喊着,“霍有深,你要是真为我好,你就让我去死。”

最后医生给霍敏倪上了镇定,霍有深一直在病房陪到凌晨才离开。

*

“霍先生?”纪慈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霍有深,更想不到自己口罩戴那么严实,他竟还能认出自己。

比起上午的冷峻矜贵此时的霍有深看上去多了一丝倦意,嗓音里也透着一丝慵懒,“怎么坐在这儿?”

他看了眼纪慈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小手臂,以及她腿上放着的装着输液袋的一次性可降解塑料袋,挑了挑眉,“做皮试了?”

纪慈嗯一声,下意识问,“霍先生怎么也在这儿?”

霍有深并没有正面回答纪慈的问题,只问她,“还有几分钟?”

纪慈:“什么?”

霍有深点了点下巴,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纪慈反应过来,睨了眼手机屏幕,“差不多了。”

霍有深说:“那走吧。”

纪慈以为霍有深只是同她一起走一段路便会离开,没想到霍有深竟跟着她一起去了急诊输液室。

“霍先生不回去吗?”纪慈抬头问他。

霍有深觑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这大半夜的,我也总不好放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待着,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漂亮的姑娘。”

纪慈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我一个人可以的。霍先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霍有深轻笑声,“纪小姐在我面前,就不必逞强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纪慈只觉得心脏快速地跳了一下。

护士看了纪慈的皮试结果,就给纪慈打上了输液针,一共两袋。

急诊输液室的这个护士刚调来不久,不认识纪慈,直接将输液袋递给了霍有深,然后对他说:“帮你女朋友药看着点,别打完了都不知道,血倒流了就麻烦了啊。”

霍有深乜她一眼,护士被凌厉的眼神刺得收了声,不敢再看他。

纪慈脸皮薄,本来输液室里暖气就挺足的,这会儿更觉得脸颊发烫。

纪慈找了张椅子坐下,霍有深把输液袋挂好后,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睡一觉吧,我替你看着。”霍有深说。

纪慈转头看他,“我今天睡得挺多的,这会儿不困。霍先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霍有深也看着她,温声道:“那就闭眼休息下。”

纪慈被他这么直白地打量着,只觉得脸上皮肤愈发地烫,她回过头,索性阖眼假寐,不再说话。

其实她和霍有深并不熟,她是徐家的私生女,11岁那年母亲离世,她被接回徐家。这么些年,也只是在一些特定场合见过霍有深几次,但从未打过招呼说过话。

今天他喊出那声“纪小姐”的时候,她实属意外,意外霍有深这样的人物,竟会知道自己这样的小卡拉米。

输液袋里大抵是加了退热药物,纪慈又一次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先是抬头,又低头看了眼手,针已经被拔了,手背上贴着创可贴。

“醒了?”霍有深问她。

纪慈点点头说:“谢谢。”

霍有深问她是再坐着缓一下,还是现在走,纪慈说现在走。

两人一同往急诊大楼门口走去,纪慈的声音还是有些哑,“今天谢谢你,霍先生。”

霍有深低头看她一眼,“不客气。”

“肚子饿吗?”霍有深问她。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纪慈倒真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上来了,毕竟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她只吃了一碗泡面。

“还好。一会儿回去再吃。”纪慈说。

霍有深停下脚步,“你不是要谢我么?这儿是你的地盘,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纪慈猜不透“你的地盘”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又立时打消了这样荒唐的念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在哪儿工作。

自己算哪根葱哪根蒜啊。

纪慈原本想说这个点怕也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但倏地又想起一个地方来,“馄饨吃吗?”

霍有深在风中点了根烟,仍是一手拢火一手点烟,一套动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潇洒落拓。

一缕烟雾散在月色下,“吃。”

“但是环境不太好,很简陋,你介意吗?”纪慈又问。

霍有深轻哂,“怎么?我看着像是什么太上皇吗?随便吃点东西还非得要星级酒店的环境不成?”

纪慈心想,是不是太上皇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北城权贵圈里的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太子爷,哪敢怠慢。

纪慈说的环境简陋真不是谦虚,她带他去的是医院后巷里的一个馄饨摊子。

几张便携活动桌搭在防风棚里。

老板是个七旬老太,老太太看到纪慈就笑着说:“纪医生来啦。”

老太太虽说满头银发,可眼睛好使,一下子就瞧见了纪慈手背上的创可贴,笑意僵在半空,“这怎么了这是?纪医生身体不舒服呐?”

纪慈还是带着口罩,声音有些闷,“就是冻着了,没事。”

老太太松口气,“那就好,这么冷的天可得记得添衣。”注意到纪慈身边站着的人,又比了个口型问,“男朋友啊?”


纪慈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

老太太为人爽快,想什么说什么,“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纪慈指了指地上立着的手写价目板,对霍有深说,“你要吃哪种馅的?”

霍有深垂眸觑她一眼,“和你一样。”

纪慈抿了抿唇,哦一声,又问,“那配料呢?葱花虾米都要吗?”

霍有深低笑一声,“不是说了和你一样么?”

炉子下方的柴火噼啪作响,简易灶台上的白烟直往上窜,将棚内烘得暖洋洋,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头进来的温差原因,纪慈只觉得耳廓微微发烫。

纪慈转头对老太太说,“那就两碗瘦肉虾仁双拼馅的,不要葱花。”

老太太哎一声,打开木质隔层抽屉,将包好的馄饨下入沸水中。

纪慈和霍有深在便携式木板桌前坐下,霍有深伸手往前探,纪慈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别动。”霍有深说,他用手背去探纪慈的额温,“退了。”

突如其来的触碰使得纪慈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所幸馄饨上得快,这点不易察觉的微妙尴尬气氛不至于持续太久。

纪慈垂眸看到馄饨汤里的蛋,刚要开口就见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说:“这是养在乡下的鸡前段时间刚下得蛋,前两天我老头子拿上来给我的,挺补身体的。”

纪慈说了声谢谢,老太太又指着角落处的一个红袋子说:“袋子里的一会儿给你带走,也不是啥好东西,纪医生你拿着别有压力,就几个蛋而已,没费我一分钱。”

棚内的光源只靠着顶上的两盏节能灯泡撑着,算不上太亮堂,可霍有深也还是能看清纪慈微微泛红的眼角。

那袋鸡蛋是老太太的丈夫从一百多公里外,不知道辗转了多少趟车,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不将它们磕坏碰碎,完好地送到北城。

这一次,纪慈不再推脱,她说:“好,您也帮我跟爷爷说声谢谢。但是奶奶,我说好了,只收这一次。”

老太太乐呵地答应,又和霍有深说,“小伙子,你那碗里也有个鸡蛋。”

霍有深同样地道谢。

老太太又说:“是我儿子有福气,能遇到纪医生这样好的医生。”然后转身回了灶台处。

霍有深等两人出了防风棚才问:“那个老奶奶的儿子是生了什么病?”

纪慈手里提着装着鸡蛋的红色塑料袋,方才霍有深说帮她拿着,她没让,“糖尿病视网膜病变,老奶奶的儿子情况比较严重,已经算是晚期,几乎是看不见。”

“现在呢?”

“视力恢复到了0.5,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他这么幸运的。”

霍有深乜她一眼,低沉的嗓音带着颗粒感,“如果这些患者都可以遇上纪医生,一定都会像他这么幸运。”

纪慈只觉得心脏倏地失了重,仿佛踩钢丝的人骤然从高处掉落。

纪慈笑了笑说,“霍先生高看我了,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医生,没那么大的本事。”

霍有深勾了勾唇角,“纪医生太谦虚了。”

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两人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从巷中走到巷口,自然地一句接一句聊着,仿佛并排走在暗夜里的两个人是彼此都相识已久的人。

*

纪慈到家时已经快凌晨四点,睡了个短暂的觉六点又被闹钟唤醒起床上班。

今天她有一天的门诊,务必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上午上班前去食堂买了杯意式浓缩,下午看诊前又续上一杯。

下班前接到徐家主母周絮兰的电话。

周絮兰找她这件事,也是在纪慈预料范围之内的。

下了班纪慈直接打车去徐家,虽然这个地方从纪慈11岁起一直生活到高中毕业,但她从不将这里称之为家。

周絮兰在家依旧穿着讲究,墨绿色的真丝高定旗袍剪裁考究,胸前佩戴着精致的粉光澳白珍珠素串。一张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当的脸在看到纪慈进门的那一刻敛去笑意。

纪慈换过鞋走到她面前,“母亲。”

周絮兰从宽大奢华的真皮沙发上起身,只字不语,扬手给了纪慈一记重重的耳光。

纪慈白皙的脸上立时浮起五道红印。

周絮兰重新坐回去,端起盛着伯爵红茶的韦奇伍德瓷器杯饮一口,抬眸淡漠地看向纪慈,“徐樵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可我不能。”

纪慈没答话,或许方才挨得那一巴掌令嘴巴里面也破了皮,此刻只觉得一股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让她觉得反胃。

“纪慈,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同意把你接回来,却始终不让你改回徐姓吗?”周絮兰动作优雅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纪慈扯了扯唇,疼痛让她眉头轻皱了皱,她又笑了笑,“因为您想让我时刻记得,我只是徐家的一个私生女。”

周絮兰轻挑眉眼,“你很聪明。”

沙发上窝着一只上乘品相的布偶猫,周絮兰将那只猫捞起放在放在自己腿上,抚摸着它的脊背,“你不是我生的,其实当初我完全可以不顾你的死活。”她抬眸看向纪慈,眼神凌厉,“但我还是让你进了门。”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徐家,觉得她堂堂徐家主母竟连一个11岁的孩子都容不下。

布偶猫舒服地眯起眼,慵懒地打了一个瞌睡,似乎对这场对话丝毫没有兴趣。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去做任何损坏徐家名声的事。你倒是好。”周絮兰抱着布偶猫起身,一双精于算计的双眼打量着纪慈,“徐家私生女当众打徐大小姐这件事,就够整个北城的朱门绣户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阵子了。”

纪慈始终没说话,站在那儿的脊背笔挺。

“去书房抄心经。”周絮兰撂下话便转身走了。

周絮兰让纪慈抄心经,可没说具体抄多少遍,直到外头的天黑得透了,纪慈仍握着毛笔坐在书桌前。

书房的门被人推进,进来的是徐樵,他冷声说:“出去,我要用书房。”

纪慈说了声好,将毛笔搁在玉质笔架上,拿上桌上的一叠宣纸起身出去。


张妈见纪慈从书房里出来,踏着小碎步走上前,眼神落在她手上的宣纸上,压低了声音说,“抄了这么多部经啊,手累坏了吧?”

纪慈活动了下手腕说:“比起一天要做好几台手术,这些算不上什么的,你别担心,张妈。”

张妈拿过纪慈手上的宣纸,“这些我帮二小姐您放起来,夫人有专门的摆放手抄经书的柜子,我知道在哪儿。”

纪慈莞尔:“好,谢谢张妈。”

“你房间的床铺被子都是新的,我下午刚换上的,这么迟了就在这儿住下吧。明早再走。”

纪慈抬腕看了眼表,已经十一点一刻了。

徐宅位于富人别墅区,建在一座山的山腰上,离市中心有二十公里,可地价却还是贵到离谱。

这种偏僻的郊区,天一旦暗下来,能打到车的概率几乎比初一见到圆月的概率还低。

她这种私生女总不好开口要家里的司机送她回去。

纪慈回房后冲了个澡,穿着浴袍从洗手间出来时听到敲门声。

敲门的是张妈,她手里拿着黑胡桃木的托盘,托盘里装着一支药膏和一碗干贝小米粥。

张妈看了眼纪慈赤着的脚,“就算开着地暖也不能光脚踩地上呀,毕竟是冬天。”

纪慈笑着说没事,但还是听话地趿上了拖鞋。

张妈拿起一支棉花签,往上面挤了药膏,一边往纪慈脸上抹一边说,“疼了吧?”

纪慈摇摇头说不疼。

纪慈来到徐家后,这么些年生活起居都一直由张妈照顾着。

“你别看我在这深宅里待着,可外头的事情我都门儿清。”张妈将用过的棉花签往脚边的垃圾桶里扔,端起碗递给纪慈。

纪慈接过,舀了一勺,张妈又提醒她当心烫。

“这事确实是大小姐错在先,太欺负人了。”张妈继续说。

纪慈腾出一只手来轻捏了捏张妈的手,“没事了。”

*

这天霍有深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霍雨羡的远洋电话,“又有什么事?”

霍雨羡声音娇俏,“哎,你就这态度跟你堂姐说话?”

“霍雨羡,我没空和你跨洋陪聊。”

“小乔在学校跟人打架了,你现在帮我去把他接回来。”霍雨羡说完就兀自挂了电话,也没等霍有深说行还是不行。

小乔是霍雨羡的亲儿子,霍有深的外甥。

霍有深到学校时,小乔正双手抱着书包站在校门口。

看到霍有深的车,他自觉走到车边上了车。

“挺能耐,才九岁就干架了。”霍有深头也没抬,眼睛盯着平板里的报表,冷不丁说道。

小乔奶声奶气地嗯一声,但说出的话却不太可爱,“都说外甥像娘舅,但跟舅舅比我还差得远,听霍女士说你上幼儿园那会儿把人乳牙都打没了。”

霍有深简直要被气笑,心道真不愧是霍雨羡的亲生儿子。

霍有深放下平板,转头问他:“伤到哪里没有?”

小乔这会儿也不知道在赌哪门子的气,脸也没转过来,只冷冷扔下句“没有。”

霍有深伸手掰过小乔的脸,皱着眉问:“眼睛怎么红成这样?”然后又挑了挑眉,语气轻佻,“被对方打了啊?”

许是这话戳到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小乔嗓门拔高了些,“可能吗?那是我按着他在地上揍的时候被误伤的好吗?”

霍有深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哦了一声。

小乔极气急败坏,“真的!你怎么不相信人!”

霍有深没理他,只是吩咐司机去医院。

附二院的眼科治疗水平在国内堪称权威,大多门诊医生的号就算提前一个月也很难约到,有些从外地来的病患凌晨四点就来排队等加号。

而这些于霍有深而言,不过是一通电话便能解决的事情。

诊室的门被人推进。

相比纪慈看到霍有深时脸上出现的讶然之色,霍有深就显得过分淡定。

纪慈看了眼电脑屏幕上跳出的就诊信息,问站在霍有深边上的那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说,“霍子乔是吗?”

小乔点了点头。

纪慈朝他招了招手,小乔走过去。

“能告诉我眼睛哪里不舒服吗?”纪慈语气温柔。

小乔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舒服。”

纪慈:“好,但是我看到你现在眼睛有些充血,是被硬物碰撞过吗?”

小乔沉默了两秒,含糊地说:“打架了。同学的手戳到我眼睛了。”

“好,那我现在需要用眼底镜再仔细检查一次你的眼睛。”纪慈将椅子滑到仪器前。

检查过后,纪慈对霍有深说,“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眼睛受到外部刺激而导致的结膜下出血,可以自愈,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开一瓶消炎眼药水。一个星期后如果还没好,再来看。”

霍有深说好,他单手插兜站在一旁,视线直直落在正在电脑前敲着键盘认真登记患者病情的纪慈。

纪慈带着一副金框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和之前见到的气质大相径庭,是另一种冷艳清绝的美。

纪慈今天是下午的半天门诊,霍有深和霍子乔走后纪慈将所有挂号和加号的病患看完才下班。

冬日昼短,不过六点光景,天空就像被罩上了一层藏青色的幕布。

纪慈从门诊大楼出来,不远处响起一声汽车鸣笛。

大灯刺得纪慈眯起眼,直到车子驶近,她才看清是那辆和他的主人一样拥有着矜贵血统的迈巴赫。

戴着白手套穿着黑色正装的司机老刘下车开了后座的车门,微微躬身对纪慈做了个“请”的手势,“纪小姐请上车。”

纪慈朝老刘颔首致谢。

霍有深双腿交叠坐在后座,给人一种既慵懒又不失倨傲之态,他偏过头,“纪医生,又见面了。”

如果说前几次的交集只是偶遇的巧合,哪怕纪慈再天真再不懂世事,此刻也绝对不可能看不出眼下的见面是霍有深的有意而为之。

纪慈不知道霍有深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她淡笑,“霍先生怎么在这儿?是下午的门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霍有深抬眸乜纪慈一眼,他懒得费神去探究眼前这个女人究竟几分天真几分佯装,他勾了勾唇直言道:“是特意等纪医生下班。”

纪慈眼皮微跳,指尖无意识地在大衣衣摆处轻刮着。

“只是想请纪医生吃个晚饭,当作今日下午的感谢。”

昏暗的路灯将纪慈清秀的眉目堪堪照亮,一双干净潋滟的双眸如同暗夜下的耀眼星辰,“霍先生客气了,我也不是免费替人看病,收了诊费的,这顿饭就不必请了。”

霍有深降下车窗,冷风灌入,纪慈下意识瑟缩一下,霍有深又将车窗升起,说了声:“抱歉。”

纪慈说没关系。

霍有深指尖擎着一根尚未点燃的烟,他低笑声:“当医生的是不是都跟纪小姐一样,凡事不讲求个公平?”

纪慈微愣,水灵的眼里透着不解。

“上次为了感谢我,纪小姐执意要付那碗馄饨钱,可如今换我想感谢纪小姐请纪小姐吃顿饭,纪小姐却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纪小姐觉得这样的处事方式公平吗?”

好一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是不是天底下的资本家也都同霍先生一样善于穿凿附会?”

霍有深笑了声,风度款款道了声“过奖”。

纪慈意外他竟然不会因此生气,一张俊秀的脸上仍带着慵懒不羁的笑意。

车子匀速地行驶着,可纪慈的心跳却在这样平稳的环境下失了速。

穿凿附会的资本家也没等纪慈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司机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来福”门外。

纪慈跟着霍有深去的是二楼的厢房,这间厢房常年预留给霍有深。

负责接待的正是李管事,任凭李管事为人处事再老道,见到纪慈和霍有深一起时,也难掩眼底那转瞬即逝的错愕。他暗自松口气,所幸自己从前没得罪过徐家的这位私生女。

李管事询问了纪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和有无忌口后便退了下去。

霍有深今日让人准备的是西湖龙井茶,他取过一支枚茶拨,将陶瓷容器内的茶叶轻拨于透明玻璃杯内。

纪慈见到桌上的那盏银壶,开口问:“这里面是虎跑水?”

霍有深抬眸睨她一眼,玩笑道:“看来当医生确实不容易,不仅要钻研学术还得修茶道。”

纪慈笑了笑:“没有,只是听说过西湖龙井和虎跑水堪称杭州西湖双绝,我就猜那壶里的应当是虎跑水。”

霍有深低笑声,捻起银壶浸润泡,然后他放下银壶,将玻璃杯往前递,纪慈接过杯子摇香再重新递回去。

霍有深挑了挑眉,“纪医生挺懂。”

“过奖。”纪慈颔首。

霍有深轻笑两声,“学得倒是快。”

纪慈回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许是纪慈此刻的样子过于生动,像是森林里的俏皮精灵,霍有深的视线紧紧锁着她。

纪慈对上他灼热的眼神,一时有些无措,故意没话找话,“我听说放一枚硬币到这虎跑水中,这枚硬币不会下沉,不知真假。”

霍有深收回视线,重新捻起银壶二次冲泡,这次的冲泡称为“凤凰三点头”。

霍有深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游刃有余的斐然气度。

“给你枚硬币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将冲泡好的西湖龙井茶推至纪慈的身前。

纪慈说不用,只是随意一说罢了。

两人这头刚品完茶,那头饭桌上就上好了菜,不是什么水陆毕陈的山珍海味,菜品都很家常,可往往越朴实无华的东西反而更经得起技艺上的考验。

霍有深给纪慈呈了碗竹荪姬松茸鸡汤,“尝尝,这儿主厨的拿手好菜。”

纪慈舀了一口,点点头说确实鲜。

纪慈之前其实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两年前来这儿给徐樵送过私章,另一次便是上次罚站那次。

不管哪次,她都没进过这里的厢房,更遑论是用膳。

纪慈低头吃东西的模样看着乖巧又安静,纤长的羽睫在眼睑处打下一截阴影,薄唇在小幅度地翕张。

霍有深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只觉得喉间有种若有似无的痒。

木质雕花纹的和合窗微敞着,霍有深咬了根烟,旋即又拿下,“介意么?”

纪慈说:“什么?”

看到他指尖夹着的烟才恍然过来,她说不介意。

霍有深点燃烟,深吸一口,才压下那股莫名的躁意。

北城权贵圈里的人都玩得开,那些个公子哥儿身边的女人换得比衣服勤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不玩脱了,家里的长辈也就都随他们去。

可偏偏站在权力中心的霍有深却不一样,这么些年,从没有人看过这位太子爷的身边站着哪家千金。

圈子里想要巴结奉承霍有深的人太多,从前也不是没有人往他跟前送过女人,以为凭此便能获得与霍家合作的通行券。可后来这人却再没从任何人口中被提起过。

自打那儿以后,没人再敢试图用这种手段去讨好霍有深。

这也是方才那位一贯业务能力满分的李管事在看到纪慈和霍有深一起时也会露出那样讶异的神色。

霍有深对男女之事向来没什么兴致,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纪慈时,他便动了心。

纪慈饭量不大,不过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霍有深眉骨微挑,“饱了?”

纪慈说饱了。

“你倒是好养活。”霍有深将烟揿灭在烟灰缸内。

纪慈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窗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向霍有深说:“下午来看病的那位小朋友,麻烦你提醒下他,四十八小时内冷敷,超过四十八小时改热敷。”

霍有深应了声好,语气轻佻地说:“纪医生的号挺难挂啊,找纪医生看诊还得费点神。”

纪慈饮一口桌上的水,说话的语调柔软,可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回事,“是吗?我以为不过是霍先生打通电话的事。”

霍有深似笑非笑地看她,“纪医生这是话里有话啊。”

纪慈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想到先前在车上的对话,“霍先生之前说我处事不公,现下想来也是。”

霍有深抬了抬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之势。

“霍先生应该不知道,有些患者他们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来求医,因为挂不到号天还未亮就在诊室门口排队等加号。可霍先生一个电话便能轻松插上号,而我也只能服从上头安排,优先替霍先生家人看病,我哪里算得上是处事公平的医生?”

霍有深唇角仍勾着,但笑意不达眼底,“纪医生这是含沙射影啊。”

纪慈扯了扯唇,“不敢。”

霍有深哂道:“是吗?我还当纪医生是要想替那些天未亮就站诊室门口排队等加号的患者来声讨我这种行事腐败不公的资本家。”


霍有深的情绪一贯不会外露,可纪慈还是能感觉的到他周身低沉的气息。

纪慈不是什么圣母,也没资格站在道德的高点去审判任何人,她只是看不惯一个生来就毫不费力可以拥有全世界的人竟和她讨论公平与否。

这就好比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和戴着义肢的人说我们来一场公平的赛跑吧。听上去多怪诞滑稽。

不过也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向来养尊处优,从来只有被人阿谀奉承的份,何时被人这般阴阳怪气过?这样一来,管他是见色起意还是一时兴起,纪慈都觉得他应该不会再对自己存任何心思了。

纵使纪慈也在某些瞬间对霍有深动过心,但她太清楚,霍有深这样的人,远离才是最好的自保。

霍有深的绅士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纵然是失了兴,他也始终没拉下过脸,甚至还妥帖地将人送回去。

之后的两个月,纪慈再没见到过霍有深。

*

这天是徐父的生忌,徐樵和徐清蕊都在国外,只有周絮兰和纪慈前去墓园祭拜。

周絮兰摘下墨镜,弯腰将手中的白玫瑰放在丈夫的墓前,“清蕊跟着徐樵在国外参加峰会,今天只有我和纪慈来看你。”

墓碑上贴着徐父的照片,是很清俊的长相。

纪慈的生母是南城人,二十八年前年徐父到南城出差时和纪母相识,两人对彼此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热恋。那时纪母并不知晓徐父已有家庭。

后来是周絮兰找上纪母,告知她徐父是有家室的人,劝诫她不要成为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

纪母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独自去了其他城市生活,直到纪慈11岁时,纪母生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将纪慈托付给徐家。

毕竟不是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徐父在世时和纪慈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周絮兰重新戴上墨镜,她的脸始终朝着墓碑,“坏了的那块平安扣,徐樵说会让清蕊去找块相似的给你。”

纪慈哂了哂,“不用了。”

周絮兰说的那块平安扣是纪母留给纪慈的遗物,被徐清蕊弄碎了。

纪慈向来很能隐忍,小时候不管徐清蕊从她这儿抢走什么,她也都不会抢回来。

那日纪慈参加前院长的荣休宴,前院长的女儿和徐清蕊是好友,徐清蕊也被邀请在列。

宴席快结束时,徐清蕊找到纪慈说自己快生日了,想找纪慈讨一份礼物,纪慈问要她什么。

徐清蕊看着纪慈脖子上的那条翡翠平安扣项链,说就要这个。

纪慈知道徐清蕊是故意的,谁都知道这条项链对纪慈的意义。

纪慈没同意,转身要走。

徐清蕊一手拉住纪慈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过去扯下纪慈的项链,说纪慈小气死了,不给拉到,不过她要借来看看。

纪慈伸手要拿回去,徐清蕊手往后一缩,项链就从掌心滑落,那枚翡翠平安扣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纪慈当时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当下就给了徐清蕊一巴掌。

祭拜结束后,纪慈跟在周絮兰身后往私人陵园外走,走到门口时,周絮兰顿下脚步说,“我有话同你说。”

纪慈应了声好,跟着周絮兰上了车。

车子在山道上平稳地拐弯,周絮兰阖着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明晚抽个时间和林家的公子见个面。”

库里南后座宽敞,可纪慈却觉得胸口滞闷,“我明晚值班。”

周絮兰停了手上的动作,睁开眼转头看向纪慈,嗤道:“我知道你明天白班,纪慈,就算晚班,我也可以让院长放你两个小时假。”

纪慈指尖紧紧抠进掌心,“我不想见。”

周絮兰蹙了蹙眉,“林家主母约了我几次,我总不好一直推拒,次次都驳了人的面。”

纪慈不语,一双生得极好看的眼睛始终往下垂着。

周絮兰语气不耐,“见一面还能让人吃了你不成?不喜欢,见了面再拒绝便是。我也不是让你明天就嫁到林家去。”

周絮兰对纪慈是实打实的不喜欢,甚至可以谈得上恨。

纪慈有着一双和她母亲一样的精致眉眼,于周絮兰而言,纪慈就像某种令她痛苦的存在,这种存在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对她的背叛和不忠。这样的存在像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地扎进自己的心脏。

林家的家世不如徐家,林家那位又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按理说,让纪慈嫁到林家,看着纪慈过着不幸福的下半生,周絮兰才能解恨。

可林家主母找上周絮兰时,周絮兰却下意识想要回绝。

翌日傍晚,纪慈应约来到一家高端西餐厅。

林家的这位公子叫林启,林母四十岁才怀上这个儿子,上面又有三个姐姐,是家中的老幺,从小就被宠得没个正形,成年后便是人们口中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林启垂涎纪慈许久,三番几次央求林母去徐家提亲,林母本其实看不上纪慈私生女的身份,奈不住儿子喜欢,也只好应下了。

林启见到纪慈过来,立时坐直了身体,打量着纪慈的那双眼睛透着股猥琐。

纪慈今日穿了件短款的小香风呢大衣,微喇叭牛仔裤将她的腿型衬得更加优越。

林启的目光就直直落在纪慈的大腿上,“这腿儿长得真带劲儿。”

纪慈蹙眉,刚想坐下的身子又重新直了起来,“林公子若是这般轻浮不自重,那我走了。”

林启打忙起身,笑着说,“哎,别啊宝贝,就开个玩笑,当真了就没意思了不是?”

纪慈冷着脸,“谁跟你有意思?”


林启哈哈大笑,说纪慈真带劲儿,长得漂亮不说,这脾气他也爱死了。

纪慈真的多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了,转身要走,林启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宝贝儿,欲擒故纵也得有个度不是?咱不带这么玩儿的。”

纪慈抬眸看着他,“你让我恶心得想吐。”

林启觉得自己面上有点子挂不住,收起了笑意,“给你三分颜色,还真以为自己是徐家二小姐了?也不看看你自己姓的是什么。”

纪慈冷笑一声,“我姓什么碍着你了么?盐吃多了闲得慌?那我建议你去医院查查肾,毕竟重盐伤肾。”

林启低骂一声,然后攥住纪慈的手腕,笑得淫邪,“狐狸精的种到底是带劲,否则你妈当年怎么会勾得你爸失了魂,我今天还就要你这个野种陪陪老子。”

说罢,用力往前扯过纪慈的手腕,纪慈蹙着眉挣扎,“你放开我。”

*

阿斯顿马丁DBS停在红灯白线前,贺景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掌着方向盘,他斜睨一眼副驾座上的人,“前些时日我拍到的那瓶酒,可就等着你回来开,还存在老姚那王八羔子的地下酒窖里。”

霍有深嗤笑声,“德行。”

“你这趟差快出了一个月吧?”贺景问,“挺棘手?”

霍有深捏了捏鼻骨,声音慵懒,“嗯,解决了。”

贺景笑笑没答话,重新踩下了油门。

车子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下,贺景将钥匙随意往泊车小哥手里一甩,然后和霍有深一同进了西餐厅。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说白了,也就是只做北城有钱人的生意。

侍应生引他们往这里唯一的一间vip包厢走,霍有深的脚步蓦地顿住。

贺景刚想开口问怎么,就顺着霍有深的视线方向看到了餐厅一处,正被人拉扯住的纪慈,“这不是徐家那位和林家那破公子哥?”

霍有深只说了一句,“一会儿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贺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霍有深朝那那边走了过去。

“纪慈。”霍有深低沉喊了一声。

纪慈转过头,一双微红的眼里透着错愕,霍有深蹙了蹙眉。

林启松了手,嘴巴快咧到耳朵去,毕恭毕敬地喊了声,“霍二少。”

霍有深没搭理他,垂眸看着纪慈,“这是在做什么?”

“相亲,我们在相亲呢,霍二少。”林启忙不迭回答。

霍有深挑了挑眉,一双疏离淡漠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慈,“相亲?”

纪慈转过脸没说话。

贺景也朝这边走来,霍有深对他说了句走了,抓起纪慈的手将人往外带。

林启站在原地一愣一愣的,贺景走上前对这个二傻子说,“我看林公子还是趁早断了对徐家小姐的那点心思。”

林启这才反应过来,忍不禁打了个寒颤。

*

阿斯顿马丁压着限速在市内高架上行驶着,纪慈因为过快的车速而攥紧系在胸前的安全带,指尖都泛着白。

霍有深一路沉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

车子在江边停下,霍有深打开车门说了句,“下车。”

纪慈跟着下了车,凛冽的风直面扑来,纪慈缩了缩脖子又半眯起眼,只觉得这寒风吹得一双眼睛生疼。

霍有深扔给她自己的大衣外套,“披上。”

虽已到了二月,可江边的晚风依旧刺骨地冷,纪慈这会儿也顾不上客套推脱,接过衣服道了声谢就将大衣往身上一披,“霍先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霍有深从方才看到纪慈那双微红的眼睛起就觉得烦躁得很,他背过身去,逆风点了根烟。

“纪医生刚才是在餐厅里相亲?”带着颗粒感的低磁声音散在风里,飘进纪慈的耳廓。

“算是吧。”

霍有深睇她一眼,嗤道:“亏你还是个眼科医生,天天替别人看眼睛,怎么自己反倒眼神不好使了?”

纪慈有一六八,可霍有深的身量太高,每每两人站着时,纪慈都要抬起头来看他。

江边的路灯昏暗,微弱的橙黄光影影绰绰地打在纪慈的身上,一双眼尾微挑的杏眼带起笑意,“确实。”

“还笑?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打听打听林家那位是个什么东西就一股脑跑去相亲,纪医生就这么恨嫁?”

霍有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竟带着情绪说话,那股躁意更甚了一点。

纪慈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被这样劈头盖脸一顿说,这会儿也有了情绪,“我相亲对象是个东西还是不是个东西,我恨嫁还是不恨嫁,和霍先生有关系吗?你凭什么管我。”

纪慈说完,气氛瞬间陷入尴尬,她别过头不再看霍有深,她其实有些后悔刚才的那顿输出,毕竟霍有深今日帮了她。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偶有船只驶过,鸣笛声划破夜晚的寂静,在湖面上激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走吧,送你回去。”霍有深说。

纪慈说了声好,将大衣拿下来还给霍有深时,纪慈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背,她一怔,好冰。

霍有深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在这儿站了这么长的时间,又怎么会不冰?

“你冷吗?”纪慈问。

“还好。”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的衣服在我身上披着,应该早点还给你的。”纪慈坐进副驾驶,一脸诚恳的道歉,她是真的觉得愧疚,自己占着他的衣服,让他一直站在风里受凉。

霍有深倾过身去,他的脸倏然在纪慈的眼前放大。

纪慈心跳如擂鼓,一时间都忘了要如何呼吸。

霍有深伸手扯过安全带替她扣上,然后垂眸注视着她。

彼此间的距离极近,纪慈甚至能闻到霍有深带着冷冽清香的鼻息,那种心跳失速的感觉又上来了,纪慈手指攥拳,一动不敢动。


霍有深身体往后撤回去,低笑声,“纪医生方才在江边不还挺凶?这会儿替你系个安全带就怂了?”

纪慈暗自松了一口长气,转过脸看向窗外,“没怂。”

霍有深勾了勾唇,启动引擎。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霍有深在纪慈这儿挺有安全感的,纪慈坐在车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纪慈醒来时车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盖着霍有深的大衣,纪慈往车窗外看去,霍有深一手夹烟一只手举着手机在讲电话。

纪慈低头看一眼手机,已经将近十点,她竟然在车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霍有深打开车门重新回到车内,连带着夜里的浓重寒气一道进来,“醒了?”他问。

纪慈点点头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霍有深笑着觑她一眼,“呼噜响得我都只能去外头接电话了,哪舍得叫醒你。”

纪慈红了脸“啊”一声,反应过来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我才不会打呼!”

霍有深也笑,觉得小姑娘逗着挺有意思。

安全带的卡扣弹开,纪慈说:“那我上去了,霍先生回去注意安全。”

霍有深点了点头。

纪慈刚打开车门,就听见霍有深叫了她一声,“纪慈。”

纪慈转过脸,“嗯?”

“你是不是晚饭还没吃?”

霍有深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方向盘,“关门,安全带系好。”

纪慈嘴上虽说自己不饿,但行动上还是跟着霍有深的指令做了。

霍有深带她去的是一家小酒楼,纪慈知道这儿,他家以砂锅粥出名。

老板听说今日霍有深带了个小姑娘来,实在是好奇,于是亲自端上一小锅干贝虾仁粥,又亲自替他俩打在小碗里。

“好久没见着霍总来这儿,前两天听贺总提起才知道,您这次出差了一个月。”老板是霍家管家的亲侄子,和霍有深很早就认识,挺熟的。

纪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了眼霍有深。

霍有深笑,“怎么?敢情你这酒楼是就靠我和贺景俩客人撑着?”

老板哈哈笑两声,“霍总说笑了,这不是有些时日里没见着您了,惦记着您。”

老板识趣地很,招呼打过没多留便退出去了。

纪慈一小碗温热的粥下肚,感觉全身的筋脉都重新活络了过来。

霍有深替她又打了一小碗,“我看时间迟了就带你来这儿喝粥,睡前得吃些好消化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揶揄她,又补了句,“医生不都重视养生么。”

纪慈挥了挥手说吃不下了。

霍有深挑了挑眉,“我看那老奶奶乡下养的鸡都比你吃得多。”

纪慈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是馄饨摊子的老奶奶。

纪慈娇俏地瞪他一眼,样子鲜活极了,霍有深沉沉一笑。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一下子吃太多对胃不好。”纪慈为自己辩解道。

“为什么?”

“不能撑呀,七分饱才最适宜。”

霍有深失笑,“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天没吃东西?”

纪慈薄唇微张,做了个恍然的表情,“没来得及,刚过完年来看诊的患者多,中午没抽得出时间来。”

霍有深“嗯”一声,不再说什么。

吃完饭霍有深重新将人送了回去,临分别前霍有深和纪慈说过两天自己还得出趟差,纪慈只是应了一声。

纪慈不敢深究霍有深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个,只当是霍有深的随意一提。

*

翌日下午

霍有深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就见贺景双腿交叠悠闲地坐在会客区真皮沙发椅上。

“你很闲?”霍有深径直往办公桌走去。

“那要看什么事情,找你问点八卦的时间还是有的。”贺景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饮一口,又对霍有深身边站着的秘书说,“下回我得让我秘书找你们秘书办的人学习学习这冲咖啡的技艺。”

女秘书被贺景逗笑,弯眼捂着嘴。

霍有深在文件上签了字,递给女秘书说让她先出去。

贺景起身端着咖啡在那株散尾葵前观赏,“哎,我真怀疑你办公室比我那儿风水好,不仅招来的人咖啡泡得好喝,连植物都种得特别得劲儿。”

霍有深懒得搭理他,“车钥匙在桌上,拿了就走。”

贺景不肯了,“我今儿个来可不是单单为了来取车钥匙,你可得跟我好好说说,你跟那个徐,不对,纪小姐什么情况啊?”

霍有深今早说让人把车给贺景开回去,贺景在电话那头说不用,说要亲自来取,霍有深便知道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什么情况?”霍有深从抽屉拿出烟盒,敲出一支烟。

“这是在一起了?”

“没。”

贺景走上前,揶揄道:“我看你对她不一般,我们霍二公子从前可不懂怜香惜玉,英雄救美啊。”

霍有深挑了挑眉,“随你怎么想。”

贺景脸色笑意敛去一些,“你是认真的?”

霍有深觑他一眼。

“我可听我家老爷子说,娄家———”

霍有深打断他的话,“你要是真这么闲,不如留下来帮我把这堆文件给处理了。”

贺景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

半个月过去,北城回温,不过二月下旬,竟也有了春意葳蕤之感。

夏天结束了三个月的日本学习之旅,这天周日,她开车来到纪慈小区家楼下。

纪慈一身白色休闲针织套装下楼,打开卡宴GTS的车门坐进去。

夏天推了推额头上的奢牌墨镜看着她,“你住这儿离医院真挺远,真不打算换个地儿住啊?”

纪慈叹口气,“离医院近的,要么环境不好租金便宜,要么环境跟这儿差不多但是价格比这儿高出一倍。”

“毕竟我一个单身女性,还是想着要环境好些安全些,宁可早上早点起床。”

夏天勾起半边唇,“你一年年薪也不低啊,这么精打细算的是存嫁妆钱呢?”

纪慈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夏天,“徐家财产又没我的份是吧,我总得多存些钱来保障自己的后半生。”


纪慈一双潋滟的双眸,只要稍装可怜,任谁都受不住,任谁都会对她心生保护欲。

夏天抬了抬手,“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妲己转世,这双眼怎么就能那么勾人呢。行行行,你开心就行。”又信誓旦旦地说,“你有姐妹我呢,我罩你后半生。”

夏天这三个月可馋死这儿的铜炉火锅了,一回来这不就拉着纪慈去打卡。

纪慈替夏天涮了肉放她碗里,提醒她晾晾再吃,夏天现在就一大馋丫头,就等着要吃这口呢,哪顾得上晾啊,夹了肉就直往嘴里塞。

夏天问她那事儿还有没有后续,徐家那俩兄妹还有没有找她麻烦。

纪慈摇了摇头说没有,纪慈打算把周絮兰打她那事瞒下来,否则以夏天这样的性格只怕是连夜要上徐家闹去。

夏家几代从.政,在政.界有一席之地,只是不知道到了夏天这儿怎么就基因突变了,出了个夏天这么个纹身师手艺人。

当初夏天说自己要当纹身师时被她爸关在房间禁闭,夏天这人性格刚烈,说绝食就绝食,等到第三天真饿昏了过去,家里人才松了口。

“唔,没欺负你就好,否则我干死他们。”夏天一边嚼着一边含糊道。

纪慈又提醒她慢点吃。

“我这走了三个月,你给我讲讲圈里新鲜事呗?有没有八卦听啊?”

纪慈看她一眼,“你问我要八卦啊?”

夏天摆摆手,“算了,整天两点一线没个社交的人,问你要八卦,跟向和尚要梳子差不多。”

纪慈没社交圈这点向来遭夏天埋汰,她习惯了,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这儿有点你还不知道的事,你要听吗?”

纪慈和夏天说了她和霍有深这段时日的来往。

夏天惊讶得连涮肉都顾不上吃,箸尖咬在嘴里,一双圆溜溜得眼睛瞪得老大。

“天哪,这人可是霍有深啊!整个北城女人的梦啊。”夏天眨了眨眼,“当然,除了我。那他跟你表白了吗?”

纪慈轻拍了拍夏天的额头,“你想多了。”

“不!不!不是!绝对不是我想多了!小慈,我拿我对纹身的满腔热血担保,他绝对绝对绝对!对你有意思。”

纪慈垂眸吃了口碗里的酸白菜,小声说:“我不知道。”

*

这天上午纪慈看完最后一个患者,脱了白大褂,在诊室的盥洗盆里洗过手,打算去食堂吃午饭。

她打开诊室的门,被门外站着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这人她认识,是她一个病患的家属,之前也找过她,态度挺差的。

这个患者是一个中年女性,患有先天性青光眼,因为眼压持续升高的原因,药物治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纪慈给这位患者做了小梁切除术。

这种手术是通过在眼球的前部创建一个新的排水通道来降低眼内压。

在术前已有医护人员告知过手术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和术后可能导致的并发症。

这位患者在术后出现了浅前房,因此在医院多住了几日进行药物治疗和观察。

而这位患者的丈夫,也就是此刻站在纪慈办公室门口的人,他认为院方是为了谋取利益而故意让医生在手术过程中没有尽全力医治,才导致的浅前房。

“纪医生。”这位患者家属开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纪慈刚才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到了,这会儿缓过来,她问,“请问您来这儿是找我?”

男人一双粗糙黝黑的手不停搓着,“明明是你们手术没做好,后续的费用凭啥还要俺们承担?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俺们农村人!”

纪慈轻叹口气,语气温和,“我能体谅也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手术之前您签的那份知情同意书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列明了术中和术后可能出现的不良情况,作为医生,我们对每一台手术都认真负责,竭尽全力。”

“俺没读过书,没啥文化,俺讲不过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你别跟我扯那什么书,那书俺要是不签,你们又不给俺媳妇做手术。”患者家属这会儿情绪有点激动,拽住纪慈的手腕,“俺要告你们医院,告你这个无良医生。”

这会儿正值午饭时间,门诊医生护士都下了班,只有服务台一个值班小护士听到这儿的动静闻声赶来,看到一个枯瘦邋遢的中年男性扯着纪慈,吓了一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纪慈被他拽得手腕疼,“您先别激动好吗?您冷静一点。”

“草你妈的,你们坑俺们钱的时候,你们冷静过吗?”男人力气大,拽着纪慈往外拖,“来,俺拉你出去,俺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无良医生长啥子模样,俺让大家拍照,拍视频发到网上去。”

许是常年在地里干活,这个患者家属虽看着瘦削可力气极大,纪慈与他反抗,可根本没用,不小心绊了一脚摔倒在地,纪慈手腕往地上撑了一下。

病患家属“啧”了一声,刚弯下身去想重新去扯纪慈,倏地被人踹了一脚,人往一旁地面扑了过去。

纪慈抬眸撞进霍有深此刻幽暗冷沉的双眸里。

霍有深蹲下身问她有没有关系,纪慈摇头说没事。

霍有深将人扶起时,医院的安保人员也赶到了现场。

”纪医生,没事吧?”

霍有深语气不善,“你们医院保安就是这么负责医生的人身安全的?”

附二院每层会配两个保安巡逻,按理说午餐时间两个保安不可以同时走开,应轮流用餐,可这两个保安觉得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完全没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

俩保安臊眉耸眼的,不敢出声。

“报警,医闹绝非小事,该拘留拘留。”霍有深觑一眼地上的男人,同保安说。

这个病患家属听到拘留二字,脸色霎地白了。

他跪在地上,两手不停地挥着,“别,别,纪医生您行行好,俺上有老下有小,纪医生您知道的,俺家有两个生病的娃,还有个眼睛不好使的媳妇,俺可不能被拘留啊!”

纪慈揉着自己的手腕,眉心微蹙,语气依旧平和,“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来找我之前就应该要想到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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