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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小说结局

琉璃栾华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天的天气反常的有点不像话。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空却沉了下来。空气中有了先于雪花而来的丝丝寒意。下班时间早过了。刑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大家都没走,依然处于工作状态。最近有几个大案需要加班。题安作为队长,当然身先士卒。他先是安排已经怀孕的内勤警员林飒飒下班。然后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兄弟说,“林飒飒怀孕,以后抽烟要去走廊,谁破规矩谁请客。”题安是队长,在队里威望很高。题安毕业于首屈一指的刑事警察学校。他年纪不大,外表看起来俊秀儒雅,心思却缜密老成。实习的时候就侦破过几件棘手的命案。队长发话,大家嘴上纷纷附和,表情却一脸愁云。实习警员欧阳台,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烟已经不管用了,我需要兴奋剂。”题安提醒欧阳台:“你是警察,注意自己...

主角:题安林飒飒   更新:2025-05-29 23: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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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题安林飒飒的其他类型小说《自首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琉璃栾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天的天气反常的有点不像话。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空却沉了下来。空气中有了先于雪花而来的丝丝寒意。下班时间早过了。刑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大家都没走,依然处于工作状态。最近有几个大案需要加班。题安作为队长,当然身先士卒。他先是安排已经怀孕的内勤警员林飒飒下班。然后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兄弟说,“林飒飒怀孕,以后抽烟要去走廊,谁破规矩谁请客。”题安是队长,在队里威望很高。题安毕业于首屈一指的刑事警察学校。他年纪不大,外表看起来俊秀儒雅,心思却缜密老成。实习的时候就侦破过几件棘手的命案。队长发话,大家嘴上纷纷附和,表情却一脸愁云。实习警员欧阳台,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烟已经不管用了,我需要兴奋剂。”题安提醒欧阳台:“你是警察,注意自己...

《自首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这天的天气反常的有点不像话。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空却沉了下来。

空气中有了先于雪花而来的丝丝寒意。

下班时间早过了。

刑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大家都没走,依然处于工作状态。

最近有几个大案需要加班。

题安作为队长,当然身先士卒。

他先是安排已经怀孕的内勤警员林飒飒下班。

然后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兄弟说,“林飒飒怀孕,以后抽烟要去走廊,谁破规矩谁请客。”

题安是队长,在队里威望很高。

题安毕业于首屈一指的刑事警察学校。

他年纪不大,外表看起来俊秀儒雅,心思却缜密老成。

实习的时候就侦破过几件棘手的命案。

队长发话,大家嘴上纷纷附和,表情却一脸愁云。

实习警员欧阳台,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烟已经不管用了,我需要兴奋剂。”

题安提醒欧阳台:“你是警察,注意自己的言行。”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题安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没日没夜的加班辛苦。

他准备亲自出去买点宵夜,犒劳犒劳大家,鼓舞一下士气。

大家都埋头工作,丝毫没注意到,悄悄走进办公室的一个女孩。

“请问,我该向谁报案?”女孩怯生生的问话,也没有人听到。

见没有人回答,女孩提高了一点音量,“我要自首,请问该找哪位?”

坐在门口的肖鸣,打开一个档案袋,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犯什么事啦?”

“我......杀人了。”

最后这句话,被买夜宵回来的题安,听的清清楚楚,但他又很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因为来自首的这个女孩,也就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忽闪着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面容清瘦。

她长发披肩,戴着白色毛线帽子,穿着及膝的白色羽绒服。

女孩说话声音,规规矩矩,轻轻柔柔。

她不像是来自首的,倒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来警察局求助的。

办公室里全是疑惑的眼神,以及头发丝儿掉地上,都能听到的安静。

题安把夜宵递给肖鸣,示意他给大家分一下。

题安对这个女孩说:“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和我反映。我是队长,我们去办公室。”

做笔录的是题安的助理梁落。

题安示意来的女孩,可以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他让梁落帮女孩倒了一杯热水。

题安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从女孩满是泥泞的鞋子上,题安知道,她是走着来的。

“你刚才说,你要自首?”题安开始询问,虽然他怎么也无法,将自己对面的女孩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女孩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梁落递过来的水,微微欠身致谢。

随后她坐下来,低头双手反复摩挲着杯子。

隔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抬起头来看着题安,眼神里有了下定决心后的决绝,“是的,我要向您自首,我杀了人。”

题安问:“杀了谁?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我杀了他。”

“你杀了谁?”

“一个......一个常年威胁......我......的人。”说完这句话,女孩身体突然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眼神恍惚。

题安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孩对那个“死者”有着深深的恐惧。

题安不想问话刚开始,对方就处在崩溃与恐惧的边缘,于是他打算先换个话题。

他让梁落拿来一张表格,将一支笔推到女孩面前,让她先填一点个人信息。

题安示意梁落随他出去,让女孩安静几分钟。有利于她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情绪,便于接下来的审问。

题安知道,长夜漫漫,今天晚上,他要听到让他震惊的一段自白了。

这是他的直觉,他的直觉一直如鲨鱼一般敏感。

一支烟的时间,题安和梁落再次回到房间。

看得出来,女孩的情绪确实有了改善。

题安拿起女孩填好的表格,映入他眼帘的是女孩娟秀工整的字体。

女孩的名字叫程净,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都一笔一划,无半点涂改和潦草。

她的职业是一所大学的图书管理员。

当题安的眼神,落到程净毕业院校时,心里着实震惊了一下,因为那是一所非常有名的学府。

题安示意梁落可以开始了。

题安问女孩:“你的名字是......程净。

程净是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吗?

是你的本名吗?”

女孩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题安,低低说了一句,“是我身份证上现在的名字?”

“哦?现在?意思是你有曾用名?”题安挑眉。

程净用更小的声音回答:“有。”

“请写下来。”题安将纸又推回去。

女孩拿起笔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她用另一只手,按住写字的那只手,想要让它安静下来。

事与愿违,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对不起。”叫程净的女孩道歉。

题安拾起笔,对程净说:“没事,你说,我写。是哪几个字?”

程净涨红了脸,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回答:“苏小妓。”

题安没抬头,“苏州的苏,大小的小吗?哪个ji?”

“女字旁一个支,支持的支。”

梁落和题安同时愕然地抬头。

面前的这个女孩的曾用名,竟然是“苏小妓?”

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这么起名字。即使父母不识字,也不会起这样的名字。

题安掩饰住内心的困惑,还是专业地问起与案件有关的问题。

“好的,程净,现在你可以说了。

你杀了谁,在哪杀的?

尸体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一个星期才来自首?”

“我杀的人名字大家都叫他小伟,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认识的。

三年前,他突然找到我,勒索我,恐吓我,我实在是不堪其扰。

一个星期前,他约我去郊区南山。

我本来也想与他有个了断,就拿了一万块钱准备给他。

但说着说着,我们有了争吵,结果在纠缠中,我失手将他推下了山崖。”

“那为什么一个礼拜才来自首?”题安目光如炬。


通过对面这个叫程净的女孩的自述,他基本可以判断确有其事。

他开始用审视犯罪嫌疑人的眼光,看这个女孩。

无论她是怎样不堪其扰,无论她有多少苦衷,无论她当时是怎样的不小心。

既成事实就是,她杀了人,无论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

“为什么一个礼拜才来自首?”题安重复了一遍问题。

“因为这一个礼拜我办了一点事情。

我是一个山村孤儿院里的志愿者,我坐车去了一趟,给孩子们带了一点礼物,告知院长我以后不能去了。”

“你还做着志愿者?”题安问话的时候,内心也在说服自己。

“激情犯罪,有时与嫌疑人是否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并不冲突。

也就是,好人也可能杀人。”

“志愿者是我大学时候就一直在做的。

因为我本身是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想要为成为孤儿的孩子们做点事情。”

程净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是一览无余的纯净,像一汪干净的泉水,令题安又有些恍惚的纯净,他内心暗自嘲笑自己的不专业。

梁落打了一个哈欠,题安抬手看看表,指针已经是180度的六点钟了。

他对梁落说,“你先让大家吃早饭。

八点钟给法医鉴定中心打电话。

让肖鸣、欧阳台跟我去现场。”

南山虽归属翰兴市,但离市里很远。

加上山路陡峭,路径曲折,千仞壁立,盘山公路常有落石。

虽风景优美,但去的人很少。

市里街上的雪已经化成了泥水。

南山温度比市中心低,往来车辆少,盘山公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开车的欧阳台踩油门的时候,车轮空转,几次打滑,着实让一车人都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到了程净说的案发现场,法医还没来。

题安让肖鸣控制好现场,自己穿戴好防护措施,抓着斜坡旁的枯树枝,一步一步攀到了悬崖底。

说是悬崖,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案发现场正好处在一个斜坡上,虽有点陡峭,但也不像悬崖那般深不见底。

题安一步一步地前进,他知道死者将在不远处。

但他也知道,按这个高度,死相应该不会太可怕,全尸是肯定的。

令他惊奇的是,他走了个来回,也没发现有什么“尸体”,是不是搞错案发地了?

他喊话给肖鸣,让他打电话到局里,让梁落再落实一下案发地点有没有搞错。

很快,肖鸣就反馈回来了信息。

案发地点就是嫌疑人程净说的地点。

因为,南山只有唯一的一座桥,据程净交代,案发地点就在桥的旁边。

这时候法医也赶到了,一行人在案发地,取证,拍照,就是不见“尸体”。

“尸体”难道不翼而飞了?

或者“死者”当时根本就没死,只是受了伤,自己离开了,可为什么“死者”不报警?

按程净的交代,她猛推了一下,死者应该是后脑勺受了重创。

从这样陡的山坡陡然坠下,不死也一定受了重伤,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题安让大家扩大搜索范围。

“快来!”法医的一声喊叫,令正在搜索的一行人迅速赶到她身边。

在稍远一点的山脚下,有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法医打开行李箱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行李箱里,是一具码得整整齐齐的分尸。

显然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题安和肖鸣、欧阳台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但除了死者以外,嫌疑人并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上周几天断断续续的雨雪天气,已经将案发现场的血迹,冲刷干净也未可知。

题安将文件夹扔在桌上,语气严厉地问审讯室里,双手被铐上的程净,“我希望你,重新跟我说一遍作案过程。

你既然已经来自首,我们一定会本着坦白从宽的政策,给你量刑。

但你如果不说实话,一切都无意义了,明白吗?!”

程净睁大眼睛,无辜地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确实都说清楚了,没有一点隐瞒。”

题安一拍桌子,“你只是把他推下去了吗?没有再做别的吗?

我提醒你,我们现场见到的,可没有这么简单。我劝你说实话!”

题安虽怎么也无法将对面的女孩和杀人犯,尤其还是这么残忍作案手法的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但现场触目惊心的画面提醒他,这个女孩有着天使的面孔,蛇蝎一般的心肠。

程净见到题安的态度,也吓了一跳,但她还是轻声回答:“题队长,如您所说,我是来自首的。

我没有理由再隐瞒什么,否则我何必要来自投罗网,您说呢?”

题安虽年轻,但作为刑警队长,也经见过不少案件和各色罪犯。

但他被面前这个小女孩不卑不亢的话,怼了个无话可说。

确实,她都来自首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

题安决定主动出击,他看着程净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个行李箱,你知道行李箱里面装着什么吗?”

程净歪了一下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但她很快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行李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有一具码的整整齐齐的碎尸。”题安决定说出来看对面这个女孩的反应。

“啊?”程净刹时变了脸色,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过程,题安都紧紧盯着对方,但程净错愕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程净似乎是被吓着了,肩膀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题队,法医鉴定部门的电话。”欧阳台走进审讯室对题安说。

题安站起来,对欧阳台说:“你留下来,继续问。”

题安和法医鉴定中心的人打过招呼,一有消息,先打电话告诉他。

题安接起电话:“喂,你好林姐辛苦了,结果怎么样?”

“死者女,年龄在30岁上下,身高1米六左右,尸体已经有部分腐烂。

死亡时间在一周以前。

左侧手腕有明显的伤痕,不过是旧伤,而且只是割破了表皮,不足以致死。

按割腕的方向作用力,是死者自己的自残行为。

还有,死者脚尖下垂,颈部有明显的溢沟,表皮脱落,有提空现象。

呼吸道闭塞,肺表面肺叶以及心脏表面的出血点,自缢血流方向等等解剖结果,符合窒息性死亡特征。

从法医角度来看,死者是自杀的。”

“自杀?!”题安惊呆了。

死者是自杀,可是尸体却是碎尸。


题安问林姐:“有没有可能,是他杀伪造成的自杀?”

林姐顿了顿说:“他勒伪装自缢,比较难以做到万无一失,不留痕迹。

死者如果清醒,死者身上应该会有搏斗抵抗伤,但这具尸体并没有。

而且如果是伪造的自杀,一般凶手是将受害者迷晕,然后下手。

但是从解剖的尸体胃容物和血液检查来看,没有异常。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他勒伪装自缢。”

题安疑惑地问林姐:“切割尸体的工具是什么呢?”

“从碎尸的切割痕迹分析,切割尸体使用的是电锯。

我这里是从法医的角度,给予你的初步判断。

至于是否是自杀,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信息,还得你进一步了解。”

“好的,谢谢林姐。”电话里传来挂断嘟嘟嘟声。

题安怔怔地听着这嘟嘟声,心里疑云重重。

尸体是女的,那么这个案子,到底和程净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自己歪打正着,碰到了另一桩凶杀案?

那程净交代的案发现场的“尸体”,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办案几年,题安从未遇过这样的怪事。

题安决定先从眼前的线索入手。

他安排人手,先去调查死者身份,看死者能否与失踪人口相匹配。

结果是,人口失踪里面,没有和死者相符合的。

题安坐在台灯下,反复地看案发现场拍的图片。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用于装碎尸的行李箱。

那是一个价格不菲的牌子。

从外观上看,因为从高处抛下,已经磨损的,看不太出来新旧程度。

但是里面用于分装的小网兜,拉链却在中间。

而且拉链没有磨损。

就是说,行李箱还是出厂时候的样子。

行李箱是新买的!

题安立刻叫梁落一起,拿着图片去商场,找这个行李箱的品牌店。

题安和梁落,面对时尚导购小姐的殷勤介绍,并没有亮明身份。

而是问她,“有没有大一点的,能多装一点东西的行李箱。”

导购小姐将摆放在靠里面一排的两款拉杆箱,拿出来介绍给题安和梁落。

她说:“您二位看看这两款,这是我们最大型号的拉杆箱了。

开个玩笑,您就是往里面装个人都能装得下。”

题安一眼认出其中一款,与案发现场的拉杆箱一模一样。

导购小姐看出题安相中这款,向题安极力推荐它。

并说如果登记成为会员,还可以打个八五折。

题安问:“每个顾客必须都登记吗?”

导购小姐忙解释:“不是的,如果客人不愿意登记,也不强求。我们会送一个店里的小手包,作为礼物。

不过最好是登记为会员,这样价格会划算得多。”

题安问导购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这里,匆匆买了拉杆箱,而不愿意登记的人呢?”

题安问题一出口,导购小姐立马有点警惕起来。

“先生您买不买,为什么要问别人哪?!

我们店都是为客人信息严格保密的,不会随便就透露客户信息的。”

梁落是个急性子,已经掏出了警官证,说明是办案需要,请导购小姐配合。

导购小姐紧张地问,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事,或者家人有什么事。

梁落说,“只需要回答警方的问题就行。”

导购小姐说,他们店里一共两个人轮班,她只能尽量回忆,自己当班时候的情形。

至于另一个人当班的时候,她就不清楚了。

“我记得大概一周前,有个中年男人来店里买拉杆箱,也是和你们问的一样,有没有最大号的。

他付款的时候,我的同事提醒那个客户,如果做了会员登记,可以积分,可以打折。

谁知那个客户很快就拒绝了,利落地付了全款就开车走了。哦,对了。”

导购小姐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他是开宝马来的,新款宝马。”

题安问:“您为什么会记得他开的什么车?”

导购小姐不好意思地笑笑:“做我们这一行的,观察是很重要的。

客户开什么车,穿什么档次的衣服鞋子,我们心里也能有个顾客购买力预期。

我们家的包都挺贵,有的人只是看看,我们也就不那么卖力推荐了,毕竟我们站一天也挺累的。”

“那你记得车牌号码吗?”

“哎呦,那我可不记得了。”

“我需要看一下你们店的监控。”

题安和梁落看了当天的视频,车牌拍的不清楚。人像也很模糊。只能辨别出大概身形。

他们将视频做了备份,如果这个买主就是抛尸案的嫌疑人,这将是重要的证据。

“好吧,感谢您的配合,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能想起来更多,请给我打电话。”

题安递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一张纸给导购小姐。

“好的好的,警官先生,我一定配合。”

题安和梁落下一步直奔4S店,买包的时候他可以不登记,买车的时候总是一定要登记的。

4S店最新款的车只提回三辆,一辆白色,两辆黑色,三个客户都有登记。

据店员回忆,两辆黑色的都是男客户来提的车。

那辆白色的是一男一女来提的车,写的是女的名字。

题安追问:“那女的大概多大年纪?身高相貌,你能记得多少?”

店员回答:“大概就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吧,身高有个一米六五到一米七左右?

哎呀这个没法说的清楚,女客户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我不方便上下打量。

样貌嘛,挺好的。但......”店员欲言又止。

题安对他说,“你记起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店员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他们两个,不像是正常的夫妻关系。

因为在付款的时候,那个男的对那个女的说‘喏,现在车也买给你了,房子也买给你了,还有花不完的钱,以后不要随便来找我了。’

看样子,那男的是想甩掉那个女的了。”

题安看了看客户登记表,“刘丽。”

题安拿起手机,拨过去刘丽登记的手机号,是关机状态。

题安和梁落看了4S店的视频,发现买包和买车的居然不是一个人。

题安对梁落说:“这个刘丽和死者的身高年龄都差不多。

你去一趟刘丽登记的住址。

还有,去调出当天各个路口监控,看看这辆车去了哪里。

调查清楚和刘丽同行男子的信息,还有买行李箱的人的信息,我回一趟局里。”


题安回到审讯室,虽然他基本可以断定,两个案件不是同一个案件。

但他还是决定,再审问一下程净,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可挖。

题安看到栅栏那头的程净眼睛红红的,显然昨晚并未合眼。

题安明知故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程净低着头,并未回答题安的问话。

“你,认识刘丽吗?”题安问。

程净抬起头,几乎没有思索,很快地回答,“我不认识叫刘丽的人。”

隔了一秒钟,她又问题安:“请问您,我的案子,与叫刘丽的人有关吗?”

题安没有回答她,在没有调查清楚刘丽的身份之前,他还什么也不能透露。

“跟我详细说说你和小伟之间的事情。

不要漏掉细节,尤其是案发当天,你将小伟推下山崖的时候,确定他死了吗?

还是只是你的臆断?”题安继续问。

程净想了想,然后说:“当时,我推了他,他仰面倒下去。

我看到他后脑勺着地,一下就昏迷了。

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多呆,赶紧就走了。

我知道,这么陡的山崖,掉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至于我和小伟......我和小伟,小时候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

他的眼睛很大,因为很瘦,所以眼睛显得更大。

长长的裤子总是拖在地上,裤脚都磨烂了。

不过,我们孤儿院的衣服,都是社会爱心人士捐的。

不会正正好合身,有衣服穿,我们就很开心了。”

题安问:“你们是同时进的孤儿院吗?小伟有大名吗?”

“我不知道小伟的大名。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了。

我在孤儿院的名字是小寒。

听孤儿院的老师说,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那天是小寒,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小寒了。

我不知道小伟是多会来的,我甚至没注意过,孤儿院有小伟这么一个人。”

“那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见小伟,就是我们在受那些坏孩子欺负的时候。”

“你小时候经常受欺负吗?他们怎么欺负你?”

程净眼眶有点发红了,点了点头,“孤儿院只有几个老师,老师更多的,是管那些聋哑孩子残疾孩子。

我们这些健全的,就是只管吃饭睡觉,然后就像随便撒在田里的种子一样,自己生长。

孤儿院的玩具很少,而我们这些小一点的孩子,就是大孩子的玩具。

有几个大孩子,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

“什么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题安好奇地问。

程净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咙,不得动弹。缺氧一样,大口呼吸,嘴唇和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像马上就要窒息。

题安隔着栅栏喊:“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医生?”

程净捂住胸口,张大嘴巴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好转。

题安知道,对面这个女孩小的时候,在孤儿院一定受到了很残忍的待遇,才会使得她一谈起这个话题,就立马想起当时的感觉。

隔了很久,题安才试探地问她:“能否继续接受询问,如果那段经历太痛苦,可以只谈和小伟的部分。”

程净摆摆手,虽然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但还是回答:“谢谢您,我没事了。可以继续。

您问我,什么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

我可以告诉您。

我们孤儿院的后院,有不知哪年挖出来一个棺材,但尸骨什么的都没有了。

那棺材一直就在土坑里,也无人问津。

土豆土豆,就是把人推到棺材里面,那些大孩子铲上土,把棺材埋起来。

我们孤儿院有个水沟,鱼儿鱼儿,就是把人的脸,按在水沟里,直到那个人不再动弹。”

“啊?”题安只觉得毛骨悚然。

在他成长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可怕的事。

小孩子的“恶”,可能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恶。

这样的恶来自于无知,来自于人性中与生俱来的物竞天择。

强者压制弱者,恃强凌弱的恶。

来自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爱的模样,被人爱,被人呵护的感觉。

他们的恶纯粹,原始,理所应当。

题安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小伟第一次见面,就是受那些孩子欺负的时候对吗?他有帮助你吗?”

“我和小伟的第一次见面......

有一次,我被那些大孩子推倒埋在那棺材里,氧气一点一点消失,我的胸也越来越闷。

我感觉自己马上就窒息就死了,神志也有些不清楚。

恍惚中,我突然看到一个人的脸。

也许是太害怕了,我都没发现,被推进来的,还有一个孩子。

他喊醒我,我打了个激灵,用尽全力和那个孩子一起用力往上推棺材板。

其实那些大孩子,虽然那时候看起来很可怕。

但他们毕竟都是小孩,土层也没有多厚,我们用力向上推了几回,棺材盖就打开了。

我和小伟用力爬出棺材,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我们俩都没死,真是庆幸。”

“孤儿院的老师院长,不管这些坏孩子们吗?”

“那些大孩子在欺负一个更小的孩子的时候,那孩子溺水死了。

所以老师狠狠批评了那些大孩子,并罚他们不准去院子里和水沟旁。

所以后来,我没有再受那样的欺负,只是被拽头发,泼水那些......还好。”

题安也松了一口气,听程净讲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他也有那种令人恐慌的压迫感。

“那从那件事以后,你和小伟是不是经常在一块儿了?”题安回归主题。

“没有,小伟总是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交朋友。

他最喜欢的游戏是在纸上画一幅画,撕成小块儿,然后再拼起来。

我知道,小伟救了我一命,我该谢谢他.

有次我看到他一个人在台阶上画画,我就把偷偷攒的,只有在过年时候发的糖块儿,放在了他的画上。

当时他抖落了画上的糖块,继续画画,没有理我。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我兜里的糖块又回来了,我知道小伟没有接受我的感谢。

我想,小伟在来孤儿院之前的家庭一定很好,毕竟糖块儿,在那时孤儿院的孩子们眼里,是人间美味。

他竟然能拒绝,说明他以前经常吃,不怎么稀罕。”

题安问:“对了,他画的什么画儿?”

“我记得他画了一个女孩吧,穿着裙子,带着蝴蝶结草帽,也许是他的姐姐或妹妹吧。我不确定。”

题安脑中突然出现一个问题,他问出了口:“小伟既然救过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他做了什么,令你非杀他不可的事情吗?”

程净低下了头,隔了一分钟,像是在想答案。

突然她抬起头,目光里面竟然有了一点决绝和残忍,“对,他非死不可!”


这时,题安收到梁落的一条信息。

刘丽的案子有了线索,让题安出来一下。

等在审讯室门口的梁落,递给题安一个快餐盒和一瓶水,

“老大,先吃口饭吧,你这样没日没夜工作下去,小心猝死!”

题安捶了梁落一拳,伸手接过盒饭。

他就在审讯室外面的过道窗台上,打开盒饭盖子,准备就地解决。

“说说,查到什么了?”题安边掰一次性筷子边问梁落。

梁落双手拄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对题安说:“老大,那辆宝马现在是报废状态。”

“刚买的车就报废?一定有问题。

与刘丽同行男子的身份查了吗?”题安问梁落。

“查了,他的名字叫叶安雄,是叶氏国际的总裁。

叶氏国际是一家上市公司。”

“他有家室吗?”

“妻子也是叶氏国际股东之一。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初中,儿子小学。

在国际学校,都是寄宿制。”

梁落是副队长,是题安大学同学兼好兄弟,更是题安的得力助手。

很多事情,不用交代,梁落已经利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题安狼吞虎咽,争分夺秒地将饭扒拉进嘴里:“监控查了吗?”

“买车那天的监控显示,刘丽与叶安雄,开车进了紫城小区的地下车库,一个小时以后叶安雄单独离开。

买包那天,叶安雄去了紫城小区,十五分钟之后离开。

半个小时后耿温开车到达紫城小区。

哦对了,耿温是叶安雄产品开发部负责人。

公司创始就在,也算公司元老,公司也有他的股份。

年龄五十五岁,前年与妻子离婚,至今单身,与前妻没有孩子。

诡异的是,买包的人居然是耿温。

第二天凌晨四点,耿温开着宝马,去了南山方向。

因为南山郊区没有电子监控,所以具体去了哪里,无从查起。

我想如果他开着这辆车抛尸,一定急于消灭这辆车的证据,就查了附近的汽车报废场。

果然,汽车报废场的人,承认有人给了他几万块钱,让他当场销毁了这辆新车。

在此期间,叶安雄再也没有出现过。”

题安问:“刘丽在此期间出过小区吗?”

梁落回答:“没有。”

“梁落,做得好,辛苦了。一直马不停蹄,都没回家吧,现在我命令,去休息室休息去。

对了,让欧阳台去查,最近半个月所有医院的急诊记录,和120急救的记录,排查所有有跌落伤的男子。”

“那你呢?”梁落问题安。

题安用筷子将剩下的米饭,风卷残云般扒拉进嘴里,喝干了矿水水瓶里的水,一撑脖子咽了下去。

他将快餐盒和水瓶收拾进袋子里,往梁落手里一放,扬眉一笑,“问候问候这位上市公司总裁!”

叶氏国际位于市中心,一幢高档写字楼里。

题安按下电梯,电梯稳稳地停在了三十六层。

题安走出电梯,气派的装修,彰显着公司的实力。

“请问,您找谁?”前台姑娘站起来礼貌询问。

“找你们叶总。”

“抱歉,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真是抱歉,您得预约才能见到叶总。”前台小姑娘专业地拿出预约登记本,让题安登记。

题安拿出警官证,“抱歉,姑娘,我可能现在就得见一下你们叶总。

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一下。”

前台小姑娘有点吃惊,面对警察,她只得实话实说,“警察先生,叶总全家出国度假了。他暂时不在公司。”

题安拳头攥紧,叶安雄会不会已经逃到国外了?

“你们叶总什么时候走的?”

“本来我帮叶总订的是一个礼拜前的飞机票,结果公司正好有事,需要叶总亲自处理,就改成了今天的机票。”

“今天?”题安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今天几点的航班?”

“下午六点三十分。”前台姑娘如实回答。

题安抬腕看看指针,现在是五点半,希望能来的及。

如果起飞前他赶不到机场,他就向上级紧急汇报,申请限制叶安雄一家的出境。

题安转身走到电梯口,又折回来,挂断了前台姑娘正在拨通的电话。

他微笑着对前台姑娘说:“阻碍警方办案和丢饭碗,孰轻孰重?”

题安在机场成功截住了,就快要过安检的叶安雄一家。

在审讯室,题安直入主题,问叶安雄是否杀人抛尸?

叶安雄全都做了否认。

他主动说,有刘丽住所的监控录像,可以为自己作证。

“刘丽住所为什么会有监控?是每个房间都有吗?”题安问。

“每个房间都有,除了卫生间。

监控是我找人安的。

想必你们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和刘丽的关系,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我和她三年前认识,一直保持婚外情关系。

我怀疑,她就是把我当个提款机,还有别的相好的。

我一直想跟刘丽断,给她买了房和车,她还是纠缠我不放。

我怕她到公司闹,那我的家庭,我辛辛苦苦打拼的公司就完了。

于是我就偷着让人给刘丽家里装了监控。

如果能抓到她有别的相好,我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就可以作为交换条件,和她两清了。”

题安注视着叶安雄的每个表情和每个动作,“你否认杀害刘丽并且抛尸。

那你11月20日那天去刘丽住所,见到的刘丽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叶安雄坦白:“死了。”

题安问:“那你为什么不报警,而要选择肢解尸体呢?”

“题警官,我没有肢解尸体,我没有报警是因为......我有点害怕,这事我说不清楚,就赶紧开车走了。”

题安不放过任何漏洞:“好,我们换个问题,你说你想和刘丽了断。

为什么那天又去了刘丽的住所?”

“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见她,要不然她就自杀给我看。

我怕出事,就答应了。

她打电话问我,走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就到了。

其实那时候我还在公司,我是敷衍她的。

谁知,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去了刘丽住的地方。

打开门,看到刘丽吊在阳台上。

旁边倒着一把椅子,舌头都伸出来了,吓得我赶紧就走了。”

“那按你所说,刘丽是以死要挟要和你见面,不是真想死。

那她为什么真的就上吊死了?”题安目光犀利地看着叶安雄。

“我也不知道啊,她之前也假装割腕来要挟我。

她这种小伎俩多着呢,怎么这次就真的给死了呢!”叶安雄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下属耿温,随后进入刘丽的家,并且三番五次?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

我那天走了,之后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叶安雄撇得干干净净。

题安走出审讯室之前,对叶安雄说:“希望我看到的监控,和你叙述的一样。”

“当然,警官,看了监控,您就会知道,我是无辜的。”

叶安雄这时候,对题安居然微笑了一下,“请问警官,能让我见我的律师了吗?”


题安侦查刘丽家。

刘丽家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可怕的事件。

题安调取刘丽家监控,确实和叶安雄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刘丽确实是自杀的。

只不过这个自杀,并不是她自愿的。

监控显示,刘丽将绳子和椅子摆好,却没有立即上吊。

而是悠闲地看着电视做了瑜伽,还榨了一杯果汁。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然后打电话给叶安雄,威胁叶安雄如果不来看她,她就上吊。

她拍下了阳台上准备好的绳子和椅子。

本意一目了然,她就是想吓唬一下叶安雄。

没想到,叶安雄骗了她,说马上就到,其实还在公司。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刘丽家的门,突然响起了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

刘丽立刻爬上凳子,把绳子套在脖子上,然后踢倒了凳子。

她以为是叶安雄,她以为这一次的威胁,还可以成功。

谁知竟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题安看了楼道的监控,一个醉酒的人认错了家门,拿着钥匙一通鼓捣。

最后才发现不是自己家,晃晃悠悠搭着电梯上楼了。

刘丽发觉门外不是叶安雄之后,挣扎着想要自救,但怎么也无法正确抓住绳子。

过了一会儿,刘丽挥动的肢体就不再动弹了。

现场出警的人,无人不唏嘘。

这种被迫非自愿的“自杀”,真是头一次见。

叶安雄真的是金蝉脱壳的高手。

他目睹了刘丽的死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住。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耿温没有钥匙,也能进刘丽的住所。

叶安雄之后身边,一直有不止一个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监控明明白白记录着,是耿温将尸体抬下来,拖到卫生间。

电锯的声音,一直从卫生间传出来。

直到耿温出门买包。

法医在卫生间的浴缸,马桶壁,下水道,都提取到了刘丽的毛发指甲,和碎小的尸块等物证。

审讯室,耿温对自己分尸抛尸的罪行供认不讳。

分尸动机竟然是,自己马上就退休了,如果刘丽和叶总的事情败露,公司前途未卜,他担心自己的股权无法兑现。

刘丽父母双亡,唯一的姐姐也在乡下老家,她如果消失,短时间是没人会发现的。

于是他就在刘丽的房子里,把她肢解装进了行李箱,然后开车将碎尸扔到了南山。

耿温没有妻小父母,孑然一身,是叶安雄挑的,最合适的人选。

虽耿温的供述一切都很牵强,题安也知道,一切都是叶安雄指示他做的。

可是目前的证据,不足以支持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程净的案子,也许刘丽的尸骨,在很久都不会被发现。

而叶安雄赌了一把,事情不会败露。

他赌输了,但对他本人并没有实质的影响。

叶安雄没有分尸抛尸的证据,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而耿温也只是以侮辱尸体罪,即将被提起公诉。

三年以后,他就出来了,他出狱后很有可能,得到叶安雄给的巨额“养老金”。

令题安没有想到的是,法院在判决时,耿温提出自己有高血压性心脏病。

在有关部门鉴定之后,申请保外就医成功。

题安一拳捶在桌上,“我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让犯罪的人各回其位!”

这时欧阳台和肖鸣回到办公室。

应该是东奔西跑渴极了,一人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噜咕噜,只顾着往喉咙里灌。

他俩正好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跑到题安跟前,帮题安松骨敲背。

肖鸣开导题安:“队长啊,消消气。

有时候这种事情,就是没办法的,不怕找不到证据,就怕找到的证据,全是证明真凶是无辜的。

咱以前也遇过这种事不是吗?

你还是要往好了想,幸亏只是放过一个侮辱尸体罪犯,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欧阳台打了个响指,“队长来听听,我和肖鸣找到的好消息吧。”

他一个360度转身,坐到题安办公桌上,“我们跑遍了所有医院的急诊。

我和肖鸣筛查出六个,那个时间段有坠落伤的男性。

这六个人的伤有重有轻,没有抢救过来的,有一个两岁的小男孩。

三个和程净口中的小伟年龄不符。

有两个没付急诊费,私自偷偷就出院了。

六个人中,只有这两个有可能性。

程净说的小伟,大名叫什么?急诊记录上都是大名。”

题安无奈地说:“程净不知道小伟的大名。

只有把那两个人的照片,拿来让她辨认了。”

肖鸣说:“受害者受了伤不追究。

程净的罪名,别说故意杀人罪,就是故意伤害罪,都不一定成立,咱准备放人吧。”

欧阳台卖弄学识,“一看肖鸣上刑法课的时候,就打瞌睡了。

受害人如果被鉴定为轻伤,受害人不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责任,可免除刑事责任,改为民事赔偿。

如果鉴定为重伤,无论受害者追不追究,加害人都应被追究刑事责任。”

肖鸣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同志们,程净会不会在混淆咱们的视听啊?

故意说错案发地点,让咱们找不着尸体,找不着尸体,就没有办法定罪啊!

美国就有这样的案子啊。

你们说说,我的脑洞开的是不是时候?”

“南山那么大?咱们怎么搜?”欧阳台觉得困难重重。

肖鸣捏扁矿泉水瓶,一个三分投篮进垃圾筐,“如果真如我的假设,连南山都有可能是假的。

不过......说一句不专业,以貌取人的话哈。

程净这姑娘,真不像是那种人。”

欧阳台跳下题安的办公桌,“你还真别这么说,程净这姑娘,复杂着呢。

那天队长审问她的时候,一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样子。

队长后头有事走了。

我接着审她,她问我,‘帅哥,有没有烟?困了,借一根抽抽。’

那吸烟的手法,绝对是老烟枪啦。”

题安交代了一下梁落,让他开始调查程净,所有社会关系。

自己回办公室披上外套,噔噔噔噔走下楼梯,开上车一踩油门离开了警队。


题安去的是自己的师傅家。

题安刚进警局跟着的师傅,是办案多年,已经退休的老邢警周国庆。

见题安风尘仆仆来找自己,老周边浇花边笑着问题安,“你又遇上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了?”

题安将程净的案子,跟自己的师傅,详细讲了一遍。

老周没有插话,他依旧用一块抹布蘸上啤酒,仔仔细细擦一盆滴水观音的叶子。

题安说完最后补充了一句:“师傅,您知道那女孩之前的曾用名是什么吗?

苏小妓!

什么缺德父母,给孩子起这么一缺德的名儿?”

老周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什么似的,

“你说那个女孩的曾用名,是苏小妓,是娼妓的妓?”

“是啊,父母再没文化,也不可能给孩子这么起名。

这父母和孩子,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哪!”题安义愤填膺。

“我是说,我知道这个叫苏小妓的孩子。”老周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题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周沉吟片刻,“大概十五年前,我还在派出所的时候,办过个案子。

这个案子在当时当地,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题安问老周:“这个案子......和苏小妓有关?”

老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是的,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明天去北城派出所。

调一下十五年前苏小妓那个案子的卷宗。”

“谢谢师傅。您能先简单给我说说那个案子吗?”

老周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递给题安,“当时给我心理的冲击也很大。

所以有一些细节还记得。

那时苏小妓大概是十岁,有一天邻居来派出所报案。

邻居经常听到她的养父母,欧打她的声音,也见过几次她身上脸上的伤疤。

根据邻居的报案,通过我们的调查,可以判断她的养父母,确实对她有暴力行为。”

“养父母?虐待?”题安重复。

“是的。”老周回答。

题安听到老周的话,差点摔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老周叹一口气:“是。小妓这个孩子是天使孤儿院的孩子。

十岁被一个条件挺好,没有生养的家庭收养。

她的养母是全职太太,她的养父是一个事业单位的科级领导。

通过调查,这个养父确实是有问题。”

题安问:“是……?”

老周点头,“是。”

题安觉得不可思议:“他太太知道吗?”

“通过审问,他太太是知道的。

两口子收养孩子就有目的性。

他太太也是属于被他精神控制的那种。

但心里又非常矛盾,在充当帮凶的同时,将仇恨发泄在小妓身上,对她进行虐待。

这就能解释她的养父母,为什么要给苏小妓取这样的名字了?”

题安突然想起程净清澈的双眸,他觉得不忍。

这是怎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孩。

她曾经遁入的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然后呢?那养父母是不是现在还关着呢?”题安希望他们把牢底坐穿。

老周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引起了小范围轰动。

可是当时的法律,也不是很健全,这方面规定没有定性得很明确。

最后只是收回了他们的收养权,然后单位作出罚款决定,就当是惩罚了。”

题安瞪大眼睛:“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是啊,没办法,这类案件收集证据很困难。

而且当事人是十岁的孩子,有很多证词前后也不一致。

只能作罢。

记得我当时和你说了一样的话。”老周拍拍题安的肩膀。

“恶魔没有得到与罪行相应的惩罚,是对受害人的再一次伤害。”题安问,“那孩子后来呢?”

“孩子年纪太小,只有十三岁,就只能再送回孤儿院。

后来我还去孤儿院看过两次她。

大概是过了一年,听孤儿院的老师说,她被一个单亲妈妈收养了。

这个单亲妈妈是中学老师,丈夫和女儿死于车祸,经济条件和教育程度,都符合领养条件。

新的养母供她读书,学钢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从老周家里出来,题安开车,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老周的话。

十岁,题安回想起了自己的十岁。

是每天厨房里,妈妈做饭飘出的香味。

是老爸从身后,突然拿出的礼物。

是和同学们踢球打闹的夏天,还有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

十岁自己的烦恼,不过是,今天打球输了,明天放学爸爸来接晚了,或是哪天自己养的小鸟飞走了。

可是,还有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不被祝福,不被上天眷顾的孩子,颤颤巍巍提心吊胆地活着,等待命运的分配。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不小心来到了这个世界。

题安从北城支行回到队里。

肖鸣低声示意题安,“程净的母亲,来接程净回家了,人家已经开好了各项证明,证明程净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程净养母叫程蕙,四十左右年纪,彬彬有礼谦逊儒雅,穿着朴素淡雅,是知识分子的气质。

程蕙微微欠身抱歉地说:“十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家小净,三年前在医院确诊妄想症,俗称为癔症。

发病的时候,会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题安看了看病历,抬头问她:“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我的意思是,她会凭空想出来一件事,然后自己以为是真的吗?”

程蕙担忧地点点头,“是的,不久前有天晚上,我进小净房间给她送牛奶。

我看到她站在阳台上的角落自言自语。

走近了一听,吓得我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她看着窗外说:‘你怎么来了?’”

“能确定窗外真的没有人吗?”

程蕙肯定地说:“我家住六楼,阳台外不可能有人。”

程蕙顿了顿:“小净是个可怜的孩子。

在我领养她的时候,听孤儿院的人说,她在上一家收养她的家庭,受过一些伤害和虐待。

可能就是那时,小净的精神受到了刺激。”

题安问她:“那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收养她的呢?”

程蕙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时躲在孤儿院老师背后的小净,怯生生地喊了我一句‘妈妈’。

我一下想起了过世的女儿,抱着小净泣不成声,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她。”


说着,程蕙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题安给程蕙递了纸巾盒子。

程蕙接过去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歉:“抱歉警官,我情绪失控了。

是因为想起了我女儿出车祸的往事。”

题案宽慰程蕙:“请您节哀。好在有程净陪在你身边。”

“是啊。程净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孩子。

这么些年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就像亲生的母女一样。”

“程女士,只有证言,没有物证等其他形式的证据,不能做出有罪判决。

孤证不能作为证据。

程净的案子现在还有疑点,我们会继续侦查,需要痕迹专家进行鉴定。

如果确实找不到证据,且排除程净杀人的可能。

能确定是程净的妄想,我会向上级禀明缘由。

我没有权力,直接释放嫌疑人,需要走一定的程序。

您在家等候消息吧。”

程蕙哭着走了。

题安拿出在北城派出所调出的档案,仔细翻看当时的苏小妓案。

十几年前相机的像素不是很好,但依然能看出来她身上的新伤旧痕。

当时鉴定中心给出的结果,是一级轻伤。

这是生理创伤的结果,但是心理创伤却没有给出鉴定。

在十几年前还没有“心理健康”,这一明确的概念。

心理创伤无法量化和感知,容易被人们忽略。

没有有效的心理疏导,那些伤害会在受害者心中生根发芽,一点点窃取掉他们的心灵养分,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显现出来。

题安想,程蕙说程净是三年前发病的。

其实不然,在十岁程净被养父母虐待的时候,已经埋下了发病的种子。

也许比十岁还要早。

伤害是一瞬间发生的,抚平伤害却要用一生。

程净被释放的那天,题安在场。

在程净出来之前,他给了程蕙一个电话号码,是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

这个心理咨询中心,是题安的朋友赵耀开的。

赵耀从国外学成归来,在心理咨询和疏导这一方面,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程净签好字之后,依然是有礼貌地和警察道谢。

程蕙冲上来抱住女儿泣不成声。

程净则不断地拂着程蕙的背,轻声安慰她:“妈妈,对不起。”

好像妈妈比她更需要安慰。

过了好一会,程蕙的情绪终于好了一点。

她去不远处开车,题安和程净并肩站着。

程净突然看着题安,认真地对题安说:“题警官,小伟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妄想。”

程净的眼神,依然是一览无余的纯净。

她十分清醒,像在陈述一件真实的事情,丝毫没有精神病人的恍惚。

题安告诉她:“如果你能想起任何关于小伟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程净点点头,突然她忧郁阴霾的脸上,展现出向日葵一般明媚的笑容。

题安顺着程净的眼光望去,程蕙开着车过来了。

程净向题安道谢,之后坐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座。

题安的目光落在了汽车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个水晶相片。

相片里的人不是程净,但和程净刚才一样,像向日葵般明媚地笑着。

程蕙看到题安看相片,她解释:“这是我去世女儿的相片,她叫陈净。”

题安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两个月后的一天,题安出外警任务结束。

太累了,回到家就大字型躺在了床上,他拿起手机随便地翻着。

突然程蕙的电话号码,映入题安的眼帘。

犹豫了一下,题安还是拨通了程蕙的电话。

“您好,是程蕙女士吗?”

“您好,题警官,我记得您的电话号码。”

“我想问,最近程净还好吗?没有再说自己杀人的事情吧?”题安问。

程蕙说:“没有再提自己杀人的事了。”

“您去过心理咨询中心了吗?”

“......没有。

之前我带着她去过类似的医院,住院病房里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都在一起关着。

程净住了几天,我感觉她受到了惊吓。

所以舍不得把她再送进那种牢笼。”

题安解释道:“您大概是误会了,心理咨询中心和精神病医院不是一个概念。

心理咨询中心偏向于心理疏导和治疗。

这样吧,如果你觉得有顾虑,我可以带我心理师的朋友,去您家里一趟。”

题安听到电话那头的程蕙,犹豫了片刻,“好的,谢谢您题警官。

我用短信把地址发给您。”

程蕙顿了顿:“但......得过了二月份。”

题安去心理咨询中心找赵耀。

赵耀刚送走一个来咨询的病人,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接了一杯咖啡。

看到题安走进来,赵耀笑着说:“题安,你小子终于露面了。

我记得最后见你,还是去年冬天。

怎么着?需要点什么心理咨询服务?是不是失恋了?”

题安拿过赵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赵耀办公室柔软的沙发上,

“失恋你大爷。我没有时间恋爱,更没有时间失恋好吗?”

赵耀白了题安一眼,“那你来找我是干嘛?

我告诉你啊,从你进门,计费就开始了啊。

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结账。”

题安将手里的抱枕扔向赵耀,“你哪天有时间,跟我去个病人家里。”

赵耀一伸手接住了抱枕,“呦,上门服务啊,那价格可高哈。”

题安说:“你钻钱眼儿里了?纯属为人民服务,没有报酬。”

赵耀撇嘴,“那我可不去。”

题安挑眉,“莉莉知不知道你的志向,是交够九十九个女朋友?而她才第十六个。”

赵耀无奈地摊手,“好吧,算你狠。说说情况吧。”

题安事无巨细地给赵耀讲了程净的情况。

赵耀思忖片刻,跟题安确认,“你说,你看到了程蕙车上,依然放着她去世女儿,陈净的照片?”

题安说:“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陈净去世已经十年了,程蕙为什么还把她的照片,放在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题安反驳:“这个挺正常吧?一个妈妈对自己女儿的死,耿耿于怀,忘不掉也是很正常的吧?”

赵耀提醒题安:“忘不掉和不想忘是两回事。”

题安问:“你想说什么?”

赵耀说:“我想说的是,程蕙隐瞒了一些情况。”


题安表示不赞成:“不能吧?我看程蕙很爱程净,伤心是真伤心,着急也是真着急。”

赵耀给题安分析:“陈净死亡,程蕙给收养的孩子起名程净。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

还有陈净的忌日是多会儿?”

题安想了想,“收养资料中,程蕙的丈夫女儿,车祸死亡时间是......二月份!”

赵耀说:“你昨天给程蕙打电话,她最后一句说的什么?过了二月份!”

题安领悟:“按你这么说,二月份对于程蕙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月份。”

“对啊,孩子病了,母亲还要挑时间才能让她看病?

程蕙一定有隐瞒的地方。

记得曾经你实习的时候,办过的那件“女鬼附身案”吗?”

题安说记得。

那是还在题安实习时候遇到的案子。

有个男子每年夏末,就会被女鬼附身。

声音、语调、走路姿态全变了,尖叫着说自己是女鬼来索命的。

村里的人传言四起,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报了警。

那时候赵耀,还没有行医资格,是赵耀老师通过催眠发现。

这个男子是个肇事逃逸的货车司机,曾经在夏末秋初的时候,撞死过一个女人。

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男子就会想起自己撞死的女人。

连日做噩梦,思虑成疾,惊惧过度,精神分裂。

这就是所谓的女鬼附身。

“多会儿去患者家?我用赵耀牌扫描仪,扫一遍就清楚了。”赵耀已经迫不及待了。

题安笑他:“你不收上门服务费了?”

赵耀歪嘴笑,“当然收啊,我都记你头上。”

三月初,题安提前联系了程蕙,和赵耀如约到达程蕙家小区。

这小区应该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属于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邻居的各种杂物。

程蕙家在六楼,赵耀气喘吁吁,题安笑话他,“才六楼你就喘,身体不行啊。健身卡过期好久了吧?”

赵耀向题安抛了一个白眼,并表示不想与他说话。

赵耀和题安爬到六楼,发现六楼楼道异常的整洁,和一路上来的楼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题安按响了门铃,程蕙打开门,嘴上说着,麻烦二位跑一趟,然后请他们进去。

程蕙的家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题安和赵耀坐在沙发上,程蕙热情地给他们倒了茶。

“程女士,程净不在家吗?”题安问。

程蕙说:“我想第一次咨询,心理师肯定要问一点问题。

我怕程净在家,问话内容对她有影响。”

赵耀笑,“阿姨,您做的非常对。

看的出来,您很爱您的女儿,很细致地为她考虑。”

题安看了看赵耀,赵耀能做心理师,源于他乐观有亲和力的性格,和人畜无害的外表。

程蕙起身,给题安和赵耀洗水果。

赵耀示意题安环顾四周,家里几乎所有的相框里,都有陈净的相片。

这些相片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好像这个人还生动鲜活地生活在这个家里面。

赵耀让题安看程蕙家餐桌,上面有一罐剩了半瓶的花生酱。

题安和赵耀低语,“我之前看过程净的体检报告,她对花生酱严重过敏。

甚至有花生酱过敏休克急诊记录。”

赵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零食柜里有成长牛奶和青梅,巧克力。

程蕙给程净吃陈净爱吃的东西,甚至让她吃可能会让她死掉的花生酱!

题安和赵耀从客厅能直接看到程净的卧室。

白色的壁纸,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书桌,白色的衣柜。

肃净得像是一张平面的而非立体的白纸。

像是一个纸扎的房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题安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有床上的一个洋娃娃是彩色的,已经很破旧。

程蕙走过来,看到题安和赵耀的目光停留在娃娃身上,解释道:“这是程净从孤儿院,拿来的唯一的东西。

这么大了,还得抱着这个洋娃娃睡。

没有她,程净是睡不着的。”

赵耀问了程蕙一些常规问题之后,对程蕙说:“阿姨,建议问您几个敏感问题吗?

比如陈净当年的离去。”

程蕙眼眶有点红,但还是点头说:“可以。”

“陈净是几月份出的车祸?”

“二月份。”

“您一定很想她。”

“陈净和她爸爸出事之后,我有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随他们去了。”

赵耀突然问:“陈净回来过吗?”

题安愕然地一愣,因为他听到赵耀说的是“陈净”不是“程净”。

程蕙也一愣,低头沉吟了几分钟,回答道:“回来过。”

赵耀一点都没有惊讶,好像程蕙的回答,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陈净最近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二月份?介意给我讲一讲,陈净是什么情况下回来的吗?”

“有天很晚了我看到程净在打游戏,这孩子平常根本不会打游戏。

我就走过去笑着问她:‘程净,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游戏。’

谁知她转头对我笑,笑的我毛骨悚然。

一会儿,她说:‘程净不在。

妈妈,我是陈净。’”

赵耀继续问道:“陈净在出事后,第一次回来是多会儿?”

程蕙回忆道:“刚领养程净的时候,正逢陈净的周年忌日。

程净看着陈净的遗照对我说‘妈妈,我是陈净。’”

题安敏锐地捕捉到了程蕙悲伤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时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赵耀也看到了程蕙的笑,他问:“第一次回来的陈净对你说什么?”

“我抱着她哭了一场。我不断地对她说:‘妈妈好想你。’

她就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说:‘妈妈,我也想你。’”

“每年二月份陈净都会在某一天,你不经意的时候,回到程净的身上,对吗?”

程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你觉得她是程净还是陈净?”

“是......陈净。”

“为什么是陈净?”

“所有的神情、动作、语气,包括习惯都是陈净。”

“习惯......陈净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一样,爱吃甜食,青梅以及巧克力。甚至花生酱?”

“是......是的。”

“快到二月份的时候,你会期待陈净回来吧?”

“......我期待。这是我们母女特殊的见面方式。

我是人民教师,我的信仰是无神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神,但......”

赵耀补充:“你期待这个世界上有鬼,有魂魄。

而你也亲眼见证了,陈净的鬼魂,每年二月份如约回到了程净的身上。”


程蕙低头沉默。

赵耀步步紧逼,“所以你说程净的治疗,要放在二月份以后。

你怕陈净不会再回来,是吗?”

程蕙从此刻,到题安和赵耀离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出门之前,赵耀回头对程蕙说:“也许,阿姨,您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我等您的电话。”

走出小区,一片早春的冷冽与盎然。

题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憋闷在胸中的气,终于让他一吐为快。

程蕙家整洁,干净,温馨。

但压抑,沉闷,透着病态的诡异。

赵耀和题安说:“真正急切需要帮助的病人,是程蕙。

这个家的病,根源在程蕙。”

题安点头,“程蕙会找你寻求帮助吗?”

赵耀打开车门,他胳膊倚在车门上,自信地说:“会。”

“你的自信是哪个菜市场批发的?”题安嗤之以鼻。

赵耀笑,“你记得程净床上的那个洋娃娃吗?”

“记得。”

“所有一切都是陈净的替代,但她潜意识里,允许程净是程净。

那个洋娃娃就是她潜意识的体现。”

“那怎么给程蕙治疗?”

“哀伤辅导。”赵耀干净利落地回答。

接着又嬉皮笑脸地说:“抱歉抱歉,触及到了你的知识盲区。”

“赵耀你......”

“好好好,哥们儿给你扫扫盲。

哀伤辅导就是协助丧失者,在一定合理的时间内。

引发正常的悲伤,完成悲伤任务,让其重新开始生活。”

题安不满赵耀的照本宣科:“你能不能说点具体的?”

赵耀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忙了一上午,到饭点儿都不请我吃饭?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活儿的啊!”

题安无奈地耸肩,“你挑地方,我买单,行了吧?”

高级餐厅里,赵耀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题安问赵耀:“赵大心理师,能告诉我,你准备怎么给程蕙,做哀伤辅导治疗了吗?”

赵耀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吃饱了,我下午还有事。走了。”说着转身走人。

“哎,你小子......”

赵耀回头朝题安抛个媚眼,“不看广告,看疗效。”

两周以后,程蕙打电话给赵耀。

一个月之后,赵耀给题安打电话。

赵耀说,程蕙的心理治疗挺顺利。

她有文化,沟通起来不是很困难。

就在刚刚,赵耀已经通过催眠,成功让死去的陈净“活”了过来。

陈净对自己的母亲说,她希望母亲记得自己的方式,是继续向前圆满的生活,而不是沉浸在自己营造中的幻想中,饱受折磨。

程蕙哭了三个小时。

题安说:“你让她哭三个小时,把人哭崩溃了怎么办?”

赵耀说:“哭,是好事情。

对于心理师来说,患者哭比沉默,情况要好。

从心理学上说,‘哭泣能够削弱大脑中,引发慢性情感障碍的化学物质的作用。’

程蕙需要一场所向披靡的大雨。”

题安说:“少拽文,说点人话。”

赵耀说,“哀伤处理已经到了最后两步。

首先就是办一个葬礼给陈净。”

“办葬礼?”题安不解。

给一个已经去世十几年的人办葬礼?

赵耀说,“这个葬礼是一个形式上的葬礼,在专业心理治疗师引导下的葬礼。

葬礼的目的,在于让患者表达未尽的哀伤,承认亲人的死亡。”

题安问:“办完葬礼,接下来做什么?”

“看葬礼办完,程蕙对悲伤宣泄的反应情况。

如果顺利,帮她整理掉陈净的遗物。

有条件的话,能搬离原来的生活环境,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题安想了想,“程蕙她们小区,好像在下一批老房拆迁名单上。”

赵耀很高兴,“那就太好了,能够脱离患病环境,会加快程蕙的痊愈过程。

程蕙痊愈了,程净才有治疗的前提条件。”

“像程蕙这样病了十几年的病人,最终治疗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看过《潘多拉盒子》吗?”

“......”

“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

死者归于圆满。

生者则立于船只甲板上,合掌祈祷。

船,顺利地离岸而去。”

题安有点感动地说:“谢谢你了哥们儿。”

赵耀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谈感情伤钱,你把治疗费结一下先。”

“再见。”题安挂掉了电话。

题安和赵耀的父母是一个单位的,他们从小住在一个单位大院。

警察和小偷游戏,是男孩中最喜欢的游戏。

题安经常当警察,赵耀则经常当小偷。

长大后,题安真的当了警察,赵耀则当了能窥探人心的心理师。

题安和赵耀经常互相逗趣打闹,但他们信任彼此。

题安从外省刚出差回来,就提着酱鸭和啤酒,去敲赵耀的公寓门。

赵耀一看是题安,不满地抗议,“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万一我和女朋友在一起,你来算怎么回事?”

题安不客气地从门缝挤进去,“你这不是一个人在家嘛?

我可没空手来,给你带了夜宵。”

题安抱起赵耀的猫,“好久不见啊宝玉,又胖了呢。”

赵耀翻个白眼,用浴巾擦擦湿漉漉的自来卷,“又来打听程净和她妈的治疗啊?

警察当到你这份儿上,也是够了。

你不会真把自己个儿当菩萨了吧?”

题安轻车熟路地从赵耀家橱柜里,拿出啤酒杯,笑着说:“我可不是菩萨。”

“对,你不是菩萨。

你是黄世仁。

我说黄世仁,你换只羊薅毛行不行?

你看我被你薅成葛优了。”

题安打开冰箱拿冰块,“废话那么多,你吃不吃?”

“吃。”

题安和赵耀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题安问赵耀,“程蕙的问题解决了,但程净每年二月份会被陈净“附身”,是怎么回事?

也是程蕙心理暗示的结果?”

赵耀喝了一口啤酒,“你见过孤儿院的孩子吗?”

题安摇头,“没有。”

“那你仔细看过宝玉的眼睛吗?”赵耀的手抚摸着趴在他拖鞋上的宝玉。

题安仔细看了看,开玩笑地说:“宝玉该洗澡了,眼睛里的眼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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