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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发表时间: 2025-05-29

16.
他还是一身黑色长衫,上头层层叠叠覆着九头鸟图腾,一眼看去便感到不容人反抗的威压。
储越在我身前站定,目光从我的身上落到我的脸上。
最后他俯身瞧着我的脸,哼笑一声说道,「近来养得倒是挺好。」
被这么近距离看着,是个人便会觉得不自在。
我赶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储越深不可见底的眸子变冷。
为了不激怒他,我连忙恭敬行了一礼,「奴拜见公子。」
储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后将手中的竹简扔给我,「今日起便来给我念书。」
说着又瞟了我一眼,「不要光是在府里养着。」
我不知道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是怎么回事。
刚穿来那会儿,路上挨饿挨打,自然面黄肌肉。
如今气色比那时好上一些也属正常。
藏书楼内有一处休息的地方,储越躺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我立在一侧将竹简上内容轻声诵读出来。
竹简内容不多,没多久我便读完。
他睁开眼睛,「后日祭祀你同我前去。」
我想了想,委婉着开口,「廉国一直以来国库虚空,税收也年年征收不足,公子可想过为何?」
「你说。」
「因为人口持续下降。」
许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储越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人口减少,经济下行。这十几年间,大小战役不断,男子被国家征用,而女子生来如若体弱也被直接弃掉。」
「如今男多女少,比例失衡,不在少数男子而立之年还未娶妻生子。」
「我们路上半月,途径田地无数,却荒草丛生,无人耕种。」
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他的神色,才继续往下说。
「发展农耕、重修水利、发展商业可以提高经济,这无需我多说,大公子高世之才自然知晓。」
「可这些如今却没有足够的人口来实现。」
储越起身凝视我,我又闻到他身上沉沉的乌木香。
「你想救那些战俘?」
他一双眸子深不可见底,「你的胆子比我想的还要大。」
「并非,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只是既已国灭,他们便是廉国子民,留下他们对于提升廉国国力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我在找书时,便有的想法。
想要救下这些人,讲道德是没用的。
只有围绕经济实力来说,也许会有一丝可能性,毕竟军事实力需要经济来支撑。
藏书楼内静了片刻。
储越忽然问,「你叫什么?」
「秦枝。」
「我是问,家中双亲唤你什么?」
原身记事起,便是被卖来卖去。
小名没有,倒是辗转各家被赐的奴隶名挺多。
秦枝便是最后一家那位小姐赐的。
储越凑到我耳边,「那我今后就叫你枝枝。」
男人的气息吹到耳朵里,引起一阵痒意。
我皱眉退开却被他握住手腕轻轻一拉。
虽是轻轻。
我却几乎撞进他的怀里。
在恍然而入的一片墨色和乌木香中,他嗓音低低地说,「跑什么。」
17.
随后我的手里被塞进一个小瓶,「答应你的。」
反应了一会儿,我才知道这是什么。
是他那日说的祛疤痕的药膏。

祭祀还是如期举行了。
我那番话什么都没有改变。
储越让人专门送来了一件襦裙。
裳群曳地,饰带层层叠叠,腰间缀着几枚玉佩,走起路来郎当作响。
储越扶着我下马车,夸赞道,「枝枝今日之美,恍如颠湖秋水。」
我没接话。
因为我已呆愣当场。
恐怕我此生…也不会忘记当下的情景。
那些女子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死对于她们来说只是解脱。
然而,死却不容易。
就算是死也要被利用到极致。
此刻她们几人为一组被绑在柴堆之上。
更让我魂飞胆裂的是——
江应,也在。
他被强迫着拿着火把,就等着巫鬼发令点燃柴堆。
——烧死活人。
就在今早我还在想,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他。
没想到现在竟以这种情形见面。
18.
我的心猛然抽紧,颤抖着看看向储越,「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
储越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徐徐说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想不想做的都已经做了。」
巫鬼手里拿着龟甲,嘴里念念有词。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巫鬼发令。
台上的江应始终垂着头,我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只看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想到上次他还在为国人即将祭祀心里难过,如今却要亲手去做那个刽子手。
还想到我刚来时,他听到我说要去见储越。
小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口,固执地跟在我身后。
心里忽然涌上万般无奈,我几乎心里恨上储越。
他何至于如此逼迫我。
「公子可能放过阿应?」
我几乎哀求他。
储越静默不语。
我道,「公子想要什么,奴皆可奉上。」
储越终于转过头看我,他盯着我的眼睛,「可当真?」
我缓缓点头。
他深深看我一眼,随后低下头,声音极轻,「我还真是有些…嫉妒他。」
江应被换下,我站在高处,他看不到我。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我才松口气。
这种火烧活人的残虐场面,他不瞧见最好。
女人的叫声撕心裂肺,最后变成一阵阵呜咽声。
我从未听过如此绝望的叫声。
窒息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烧焦的气味,嘶力的叫声,我一弯腰吐得昏天暗地。
身体里的器官像是都要被吐出来。
一双大手抚住我的后背,轻轻拍着,
「看不了怎么不同我说,为你那弟弟开口你倒是痛快。」
呕吐物吐到了他白色锦袍上,上面一片脏污。
他也不在意,拿出帕子给我擦嘴,
「那日你同我说的话,我听进去了,但要慢慢来,你看到了吗?今日只有几十人,其余千人我都会都放了,按照你说的来。」
我猛地抬眼看他。
心里带着不确定。
「真的?」
储越笑了一下,手指挑起我脏污的裙摆,「祭祀通常国君会到场主持。」
他凑近我,「你说今日国君为何没来。」

那日回来之后我便病了。
得了很严重的厌食症,吃什么吐什么。
远远看见肉,便会呕吐不止。
即使我很努力让自己吃东西,身体还是肉眼可见地爆瘦下来,脸色憔悴不已。
储越每日让人将蔬菜变着法的做出来,依旧没有用。
直到四月后,突然而至的一场鹅毛大雪到来。
铜绿山传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江应——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