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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番外粗莽枭雄强夺了我貌美娘亲秦意浓陆淮川

一只小火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囡囡!”床榻上的女人忽然惊醒,双手撑着榻大口喘气,月色透窗而入,淋在她莹白的起伏上,衬得妇人细汗淋漓,如同泛着水光一般娇艳生香。可再看她脸上,却是受惊过度,面无血色的喃喃道:“我的女儿。”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侍女鱼涌而入。秦意浓惊的抬眸看过去,随即神色骇然。侍女们都穿着襦裙,扎着双髻,有的端着水盆,有的端着胭脂水粉,她们并不敢抬头直视贵人。这位是长安来的贵妇,当然……今日过后便是她们的新夫人了。“夫人,奴婢们伺候您梳妆。”秦意浓心中惊骇,面上却努力镇静下来,她望着古香古色的屋子,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褥。她不止一次梦到过这个异世界。而这次,身临其境。忽然,秦意浓心中又升出激动和喜悦,她那八岁就死于心脏病的囡囡在这个奇怪的梦里却是活着的...

主角:秦意浓陆淮川   更新:2025-05-26 16: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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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意浓陆淮川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粗莽枭雄强夺了我貌美娘亲秦意浓陆淮川》,由网络作家“一只小火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囡囡!”床榻上的女人忽然惊醒,双手撑着榻大口喘气,月色透窗而入,淋在她莹白的起伏上,衬得妇人细汗淋漓,如同泛着水光一般娇艳生香。可再看她脸上,却是受惊过度,面无血色的喃喃道:“我的女儿。”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侍女鱼涌而入。秦意浓惊的抬眸看过去,随即神色骇然。侍女们都穿着襦裙,扎着双髻,有的端着水盆,有的端着胭脂水粉,她们并不敢抬头直视贵人。这位是长安来的贵妇,当然……今日过后便是她们的新夫人了。“夫人,奴婢们伺候您梳妆。”秦意浓心中惊骇,面上却努力镇静下来,她望着古香古色的屋子,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褥。她不止一次梦到过这个异世界。而这次,身临其境。忽然,秦意浓心中又升出激动和喜悦,她那八岁就死于心脏病的囡囡在这个奇怪的梦里却是活着的...

《结局+番外粗莽枭雄强夺了我貌美娘亲秦意浓陆淮川》精彩片段


“囡囡!”

床榻上的女人忽然惊醒,双手撑着榻大口喘气,月色透窗而入,淋在她莹白的起伏上,衬得妇人细汗淋漓,如同泛着水光一般娇艳生香。

可再看她脸上,却是受惊过度,面无血色的喃喃道:“我的女儿。”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侍女鱼涌而入。

秦意浓惊的抬眸看过去,随即神色骇然。

侍女们都穿着襦裙,扎着双髻,有的端着水盆,有的端着胭脂水粉,她们并不敢抬头直视贵人。

这位是长安来的贵妇,当然……今日过后便是她们的新夫人了。

“夫人,奴婢们伺候您梳妆。”

秦意浓心中惊骇,面上却努力镇静下来,她望着古香古色的屋子,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褥。

她不止一次梦到过这个异世界。

而这次,身临其境。

忽然,秦意浓心中又升出激动和喜悦,她那八岁就死于心脏病的囡囡在这个奇怪的梦里却是活着的。

或许……这是老天不忍她丧子之痛,又给她的一次新生的机会。

她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女儿!

压下心中种种,她轻声问道:“这才什么时辰,就要梳妆?”

侍女们似诧异了下,却也恭敬道:“回夫人,寅时了,若再晚些,就要耽误了吉时。”

吉时?秦意浓茫然,可随着那侍女端上来华丽的嫁衣时,她瞬间脸色变了变。

这梦里的她,竟是要嫁人?

等等……

让她缓一缓,秦意浓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我那新夫君,不知性子如何?”

侍女们自是不敢胡乱答话的,可上头吩咐了,这位新夫人出自长安世家大族,亦不可怠慢。

于是其中一侍女跪在榻前斟酌回道:“夫人要嫁的州牧大人乃我们凉州的一州之长,自是权势滔天,夫人嫁来凉州,自是富贵一生的。”

凉州?秦意浓皱眉,那岂不是相当于现代的甘肃宁夏那一带?竟如此之远!

她便是要寻她的囡囡,也断断不能留在这凉州啊,梦里囡囡的家在西安,也就是古代长安。

秦意浓有几分焦虑,她既不知自己现在姓甚名谁又不知为何自己竟要嫁人。

她在侍女的服侍下,坐到了铜镜前,望着镜中模糊却能辨识眉眼的人,她心中又是一惊,竟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

秦意浓下意识拉下衣襟,胸口莹白处赫然印着一枚蝴蝶般的红印,是她的胎记。

难不成,这还是自己的前世不成?

撇去这些鬼怪乱神的想法,秦意浓敛眸琢磨,不行,她还是得去长安。

若真就这样嫁了人,对方还是一州之牧,那她一生都别想再离开凉州去寻她的女儿了。

心中思索着,侍女已经开始替她净面后换上了嫁衣,不经意的抬头间,侍女们都似倒吸了一口气。

这长安来的新夫人莫不成是牛乳养成的吗?竟如此丰盈曼妙,纤秾有致,那芙蓉面又端着几分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冒犯。

原来长安城里的贵人,都生的这般模样。

秦意浓心里琢磨着计划,面色不动声色的任由侍女捣腾。

等头上戴上凤冠,外面已经嘈杂热闹了起来,她看看天色,竟已放亮。

接亲的队伍已到厩置, 侍女为秦意浓轻轻盖上红绸,静站一旁,等着州牧府接亲。

红绸轻薄,只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向她走来。

秦意浓攥紧掌心后而又松开,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不过是走个仪式,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了,现在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时机。

*

“这凉州牧好福气啊,居然能娶得长安世家贵妇。”一个莽汉不由羡慕道。

摇着羽扇的中年人却道:“早前确实听说这凉州牧给长安上贡了不少战马粮草,才换来这一门亲事,虽说那长安贵妇乃二嫁之身,却仍可算得上下嫁凉州了。”

“下嫁?长安哪家世族的妇人这般大的排面。”

“宗室出身。”中年人只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一句,那莽汉便噤声了。

我滴个好乖乖。

“不过即便是宗室出身,夫君战亡,政/治利益上的寡身二嫁……”他扇子摇的缓慢了些,缓缓看向坐在茶桌上向下看的主公身上。

有了这一桩亲,凉州局势扭转,反倒是他们幽州……

男人放下茶杯,起身瞬间,高大的身影便极具压迫感,他回头,冷硬的面庞勾了一丝笑,“走,去讨杯喜酒喝。”

主公要进凉州府?跟随陆淮川的人皆对视一眼。

原本按日程,他们今日就该离开这凉州了,可惜的是主公没寻到想要之物。

难不成这凉州府还有何宝贝?先前说话的莽汉眼睛亮了亮。



婚房中,原本该静坐喜床的秦意浓早掀开了盖头,她脱下喜服后,在喜房中翻找后通通塞到她收拾的一个小包袱里,随即她看向门外,蹑手蹑脚的轻轻走出去。

先前她已经找借口使唤了婢女去给她端些食物,约摸着时间,秦意浓飞快的离开后院。

若是这样肯定跑不出去的,秦意浓正思索着恰好看到一群乐姬正抱着乐器而来,她眼睛一转,在最末流跟了上去。

上台前,乐姬们都得在院里提前整理一下衣衫和三急,一个乐姬刚进恭房便见身后跟进来一个女子。

她怪异的看了眼那女子,既不像姬妾又不像侍女,衣服穿的乱七八糟,面上还半遮着一块珠帘。

秦意浓没多少时间,索性把包袱里她刚搜刮来的首饰摆在乐姬面前,“我想用这些换你的身份出府。”

乐姬眼睛都直勾勾的盯在那些珠宝上了。

秦意浓快语:“只需要你把衣服借给我,登台后我随着乐姬们离开州牧府这些就都是你的了,届时你可再寻时机离开。”

原住民肯定比她更了解这个时代,而眼下她只能赌一下这个乐姬会不会见钱眼开。

乐姬这才打量似的看向她,“你是谁?”

秦意浓顿了一下,“我是被强抢进来的民女,我不想给人做妾,我想回家。”

乐姬一副见鬼了的神色看着她,给州牧大人做妾这是多大的荣宠啊,她还要跑?

忽然,她眼睛一亮道:“那不如我替你留下来?”

秦意浓:……

也不是不行?这样她的时间就更多了,眼前这个乐姬眼里满满都是对荣华富贵的向往。

秦意浓安抚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唯一的出路好像就只有依附男子,既然乐姬愿意,她又何必拒绝?

于是秦意浓拉着乐姬悄悄顺着原路返回,去端膳食的侍女还没回来,秦意浓把她推到婚房后就开始换衣服。

乐姬看着婚房彻底愣住了,“你……你不是说你是姬妾……”

秦意浓:“抱歉,我骗了你。”

乐姬还有什么不懂的,眼下她神色更激动了,隐隐有几分欣喜若狂。

要是她代替了新妇,那她以后岂不就是凉州的州牧夫人了?

“你要是后悔……”

“不!那些首饰我不要了,”她快速把身上乐姬的衣服脱下来塞到秦意浓怀里,“都给你,还有我的传,你到时可以拿着传出城。”

传?

秦意浓茫然的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一个木牌,她心中倒涌上来一丝冷意,她对这个时代还是太不了解了,竟然不知道还需要传才能出城。

秦意浓有些担心的看着乐姬:“那你要是发现不对就赶紧跑,里面还有好些陪嫁首饰,就都是你的了!”

富贵险中求!

“你快走吧!”乐姬催促她。

秦意浓不再耽误,套上乐姬的裙子拿着小包袱飞速离开,她刚出院子就听见侍女的脚步声,惊得她连忙躲在墙后。

等侍女们走进去,她才在夜色中寻着原路摸索回去,她打算去那个院子等着那些乐姬表演完后一起随着她们离开。

但她刚走到那个院子门口就被一声呵住了,“喂你站住。”

秦意浓浑身一僵,紧张的攥紧手心。

“你怎么没去前面奏曲?”

“我……我……腹疼不止,这才……”

那人也没等她说完,只上下多看了她几眼,便道:“既然没登台,就先随我去伺候贵客。”

啊?

“愣着干什么?”

“哦。”

秦意浓只能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小包袱,咬了咬牙跟上了。

那管事也急,谁知道前面的大人突然命令他寻两个漂亮娘子上前伺候,府里早前贵宾单子都安排妥当了,哪来的多出来的小娘子?

好在这个乐姬没上台,倒正好派上用场,他一路走在前面嘱咐:“今天来的贵人可都是州牧大人的贵客,切不可怠慢了,小心伺候说不定还能得了赏头。”

秦意浓苦哈哈的跟着,心想着这种场面应该就是如同婢女一样在贵客身后打扇倒酒吧?

应该不难?等应付过后凭借着身上乐姬的传,还是可以随同那些乐姬一起离开的。

她定了定心,在管事的带领下,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前厅。

一进去便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陆幽州远道而来,怎不提前与我凉州打个招呼?那必不可能慢待于你啊。”

“客气了,某不过是来沙漠寻一名贵药材,顺路经过凉州得知凉州府的大喜事,这才上门叨扰一杯喜酒。”

后者声音低沉许多,却莫名的令人觉得更忌惮几分。

秦意浓悄悄抬眼看了下,便见凉州牧左侧竟置于一宽大席案,榻上坐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 ,她看不清脸,也不敢多看。

然而她竟被领至左侧席案前,在管事的眼刀子下,秦意浓赶紧僵硬的行了个礼,还好这个礼节在梦中看到过。

凉州牧笑道:“若早知陆幽州亲自前来贺喜,某自是要提前备上我们凉州最盛名的歌姬,眼下就让她先伺候着,陆幽州可切勿介意,晚间某再多寻些侍妾去服侍。”

“无妨。”男人低笑一声,似浑不在意。

他这才侧眸朝着秦意浓看来,而锐利冷厉的目光落下来前,秦意浓就已经把脸低低的垂起来了,心脏跳的极快。

若是被发现身份,估计凉州州牧能让她血溅一地死在这里,于是她更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男人身后,努力回想着梦里偶然闪过的那些画面。

她半跪下来后拿起桌案上的酒壶,轻声道:“妾……给您酙酒。”

陆淮川面不改色的与那凉州牧笑谈,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手莹白的手执起酒壶,他眸光一眯,望着那莹白心道,凉州水土何时如此养人了?一个乐姬的手都能如此莹白如玉?

更让他顿住目光的是那女子纤细手指上的骨节粉红,漂亮极了。

这是一双娇生惯养的手,指腹上显然没有薄茧。

她不是乐姬。

陆淮川似笑非笑的寻到她的脸扫过去,巴掌大的脸半面都被珠帘遮着,可那双潋滟茶眸却措不及防的与他对视个正着。

陆淮川眼神变了下,眸底掠过晦暗。

竟长了这样一双好眼睛,清澈明媚的如同雨后天晴,睫毛纤长,紧张的眨眼时更添几分风情。

秦意浓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但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有侵略性,令人生出不适感,她垂脸避开他的目光。

倒完酒,她试图往后退,降低存在感。

可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双骨节宽大的手拽住。

秦意浓浅浅惊呼一声,身子半跌入一个充斥着热气的阳刚怀抱里。

温香暖玉入怀,饶是陆淮川也不禁心神一荡,黑眸幽沉的低眸感受指尖滑腻。

怎么生的……这么软?


感受到腰间粗粝摩砂的手,秦意浓浑身一僵,却不敢挣扎,她垂眸,努力平息剧烈的心跳。

随之她听见凉州州牧的大笑声。

男人嘛,女色入怀酒一喝,气氛就热起来了。

好在他移开了令人心惊胆跳的目光,和凉州牧推杯换盏,秦意浓慢慢不那么僵硬的半靠在男人怀里。

但他炽烈的气息非常有存在感,令她万分紧张的伸出一只手护住了身前。

她刚刚瞧见了,那凉州州牧身上明明穿着喜服,却在他怀里的姬妾胸上狠狠揉了一把。

陆淮川见她埋着头,从他的视线里便只能看见她樱红的快要滴血一般的耳垂,小巧精致。

跳舞的美人和酒水没让他有半分意动,可这一抹樱红,却让他瞬间血气上涌。

怀里的半副身子依靠着他,他能感受到她的僵硬,也能感受到她的娇软。

陆淮川目光深了深,索性想,就算是个被派来接近他的乐姬,也实在没啥杀伤力,估计刀都拿不动吧。

美人计?

他暗忖。

想着那双如秋水般潋滟的水眸,他捏起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看他。

“喂酒。”

秦意浓被迫抬起下巴看着他,自然能看清男人散漫的眼底暗藏的强势霸道。

她侧眸扫了一眼那些伺候的姬妾,却见她们柔弱无骨似的攀附在身侧之人的身上,娇柔妩媚的端起酒抿进红唇,再倾身喂入贵人嘴里。

她一窒,但身前男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秦意浓默念好几遍,没什么的,嘴皮子碰一碰而已,她也曾被女儿养的小狗无意间碰到过。

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的端起酒杯,掩袖掀开珠帘喝了一口,然后视死如生一般倾身靠了过去。

她主动靠近时,一股暗香袭来,陆淮川眸光一暗,盯着她仰起脖颈时露出的大片的润白。

他喉间微痒,冰凉的珠帘碰触到脸上,旋即似有温热的软软的唇贴上他。

陆淮川眯了眯眼眸,感受到她唇微张,酒液渡了进来。

烈酒泛着她唇齿间的香甜,格外蛊惑人,陆淮川强势将她欲要退出的舌卷了进来,细细抿掉上面沾染的酒液醇香。

秦意浓眼眸骤然瞪大,望着这个大胆肆意的男人。

他居然……居然……

她掌心一点点攥紧,复又松开,无力的承受着,直到他终于舍得将她放开。

秦意浓借机埋在他怀里大口喘气,而这无疑取悦了他,坚硬的胸膛里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混蛋,王八蛋。

她暗骂两声,心中想的是一定得赶紧逃走,绝对不能落入这些封建大爹的手里。

他们这些长在强权下的莽夫,怎么可能会怜惜尊重女人?

见陆幽州和怀里的女子难舍难分,凉州牧笑容满面,“陆幽州若能看上,便将这女子转送于你如何?”

不!

秦意浓刹那间大惊,而抱着她的男人宽厚的手掌还停留在她后背,甚至安抚性的轻拍了两下。

“凉州牧要舍得割爱,某却之不恭了。”

秦意浓听的心凉,尽管此前已经意识到这个时代女子是没有人权的,可当众就被人送来送去,她竟仍然觉得浑身发冷。

无意识间,她竟攥紧了男人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紧张,陆淮川望着她乌黑的发丝,嗓音微哑:“你可愿今晚陪某。”

可愿?问的诚恳,却分明有不容她拒绝之意,蛮横的可恶。

秦意浓掩下心中厌恶,装出娇怯道:“自是愿意的。”

陆淮川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腰,不可否认,她确实勾动了他的欲念

他爱极了这一身浓稠娇软。

似是觉得晚上能春风一度,陆淮川总算微微松了松对她的掣肘,转眸与他人喝酒交谈。

秦意浓小小松了一口气,她略略抬眸开始观察这大厅之中,尤其是那些乐姬。

等她们要退下的时候,她也得想办法跟着离开才是。

舞姬们极尽风情的施展舞姿吸引贵人的目光,而那些抱着琵琶的乐姬也在舞姬身后,她暗暗想着看月色,和那些喝的迷离的贵人,想来快散场了吧?

届时,她便借口尿遁先跟着那些乐姬一同退下。

只要离开这男人的视线,就总有办法逃跑的。

正想着,唇边又递来酒杯。

贵人喂酒,头顶上的目光锐利,秦意浓只能硬着头皮掀开唇角珠帘。

但他力道大,容不得她细抿,烈酒入喉,她瞬间呛了下,这酒太糙了!

随之,下巴被人轻捏住抬了起来,那张一直躲着的小脸便再避无可避。

陆淮川低眸盯着那张脸,珠帘冰凉落在他的掌上。

她眼眸微眨,紧张的看着他,他这才发现她竟还生有一颗泪痣,使美人风华绝代。

他似很有兴趣,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挑开遮住她下半张脸的珠帘。

秦意浓那叫一个紧张,可她真没法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想要伸手拨开她的珠链。

一念之间,她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大掌。

那双浸染着水色的潋滟眸子,欲语还休的望着他,秦意浓掐着嗓子娇嗔道:“等晚上您再掀开妾的住珠帘可好?”

陆淮川被她嗓音酥的心头一颤,他忽而轻笑,这女人倒是会吊人胃口,但也无妨,他只当多增加点情.趣罢了。

男人似笑非笑的放开她,秦意浓忙乖乖坐好,等夜色渐深,这些权贵总算醉醺醺的似有散席之意,秦意浓暗中捶了捶有些麻了的腿。

正当那些乐姬起身行礼之时,秦意浓也借机跟着起身想要告退,她轻附在男人耳边道:“容妾去沐浴更衣,晚些去寻贵人。”

她唇中热气覆在耳边,陆淮川又被勾起一丝火气来,可女人嘛总有那么多事,洗干净也好,他等等无妨。

见他应允,秦意浓起身,随着那些乐姬一同往外退下。

夜风吹来,秦意浓悬着的心回落了下。

接下来就是怎么离开凉州府。

刚回到先前乐姬的房中,她便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羡慕声:“妹妹腹痛登不了台原来是为了攀附贵人啊!”

能坐到州牧大人左侧尊位的,想必身份不凡!

秦意浓抬眸看了看这领头的女子,她怕被认出来不是原先的乐姬,便道:“姐姐若想去伺候贵人,那便姐姐去吧,我确实腹痛,怕惹得贵人不喜,再丢了命。”

“你当真愿让我替你去?”领头女子有几分怀疑,这可是攀附贵人的大好机会,若是一夜春风后能被贵人带走当个贵妾,那将是多大的良缘。

秦意浓已经麻木了,这些女子受时代所扰,认为跟着男人便是最好的出路,她也不会劝阻拦着。

见她此话当真,领头女子笑了笑,“那你快些出府去,对了,把你脸上这珠帘,摘给我。”

乐意之至啊!

秦意浓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那女子为了去侍寝,竟将秦意浓连忙送上了乐姬出府的马车。

散了席后,莽汉西饶忍不住道:“爷,凉州牧又遣人送了两个舞姬过来,您要吗?”

陆淮川冷笑扫了他一眼,“你想要就领走。”

“嘿嘿,多谢主公赏赐!”西饶又道:“那席上的乐姬可否属下帮您带来泻火?”

毕竟出来好几个月了,主公没碰过女人,西饶怕主公憋狠了。

而席上那个乐姬他们都看着了,主公抱着她,竟然没嫌脏。

“可。”

得到命令,西饶连忙去办事了。

陆淮川喝了酒,又被那女人的幽香缠了一晚上,他低眸看了看身下,竟抵着眉心笑了。

满脑子那女人扑过来时入骨的香,还有那骨节粉红的玉手。

还有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酥到骨子里的嗓音,他只想了想,便觉得浑身紧绷躁郁。

想着等会那乐姬便能承欢身下,陆淮川竟觉得自己跟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似的。

一炷香过去后,门外传来西饶响亮的声音,“主公,人给您带回来了。”

“进。”

门开后,西饶身后跟着个纤细娇柔的乐姬,福身道:“见过贵人,妾来服侍贵人。”

她只略略一眼,便看见那贵人生的高大精壮,面容冷峻硬朗,一时间她觉得身子都要化了一样。

西饶嘿嘿笑,“那主公好好享用,属下告退。”

那女子大着胆子朝塌边男人走近,她欲弯腰扑到男人怀里时,却被捏住了腕骨。

“啊,”她吃疼的皱紧了脸。

不是这个味,陆淮川拧眉,随即他一把拽下女人脸上的珠帘。

女人整张脸显露无疑,美是美的,但眼睛生的不一样,席上那乐姬一双翦水秋瞳惊心动魄,而这女人目光娇媚浑浊,哪有那人一丝半点的浑然天成的韵味?

陆淮川冷笑一声把她甩到地上,“说,你代替的那个乐姬呢?”

女人瞬间一颤,没想到那么快就露了陷,她想抬眸哀求贵人怜惜,可看到贵人阴沉狠厉的黑眸时,她不禁吓得一哆嗦。

“出,出府了……”

“请贵人饶恕,是那个乐姬威胁妾的!”她连忙跪地求饶。

出府了?陆淮川神情阴鸷。

她可真是好胆子,竟敢戏耍他。

“滚进来。”

还没走远的西饶闻声立即滚了回来,半跪道:“主公有何吩咐?”

陆淮川抵着眉心沉声道:“出府把那个乐姬提回来。”

他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是!”

西饶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他一脸为难的回来。

“主公,乐坊的乐姬并没有您要找的那位,属下还寻到了她家中,也并未寻到人。”

主公说了那乐姬眼睛长得极其漂亮,且有一颗泪痣,可他把入睡的乐姬都翻起来挨个察看,也没见哪个乐姬生有泪痣。

陆淮川面色沉了下来,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陆淮川眯了眯眼眸,冷声道:“再去找个杏林过来。”

片刻后,老杏林收回把脉的手,沉吟道:“贵人身体康健,正值壮年,并无异样。”

“没中毒?”

“未曾。”

陆淮川挥挥手让他下去,既没下毒也没行刺,甚至还就这么悄然消失了,那乐姬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缓缓磨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阴晴不定。

西饶壮着胆子道:“主公,属下愿再前往一寻,这深更半夜的城门已关,她能躲到何时?属下可带人守着凉州各处城门,亲自把她给您抓来问罪!”

陆淮川勾了勾唇,倒也没拒绝,头回遇到这么神秘的乐姬,他倒真想拨开她神秘的面纱看看内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腹下火气渐消后,余下的便全是被挑衅而滋生出的怒意。

西饶领命离开前又看了一眼地上那跪着的乐姬,不由道:“主公,这乐姬您可留下泻泻火?”

那乐姬闻言楚楚可怜的带起眼眸看向陆淮川,满眼期待。

谁知陆淮川却阴戾道:“你当你主公什么庸脂俗粉都要?”

西饶讪笑一声提起那乐姬退下,然后又带上人马在城中搜寻。

直到清晨,西饶铩羽而归,他一脸羞愧的道:“回禀主公,属下在城内彻夜搜寻还堵住了城门口,都未抓到那乐姬。”

澹台先生在一旁喝着茶笑,“主公,那乐姬您近近接触过,可为他州府探子?”

权贵府中,女细作更为好运作。

陆淮川想着那女人清澈又有几分无辜的眼眸,腹中又起了几分火,若找到了他或许睡一觉就会失去兴趣。

可没找到人,她还跑了,这就让人憋着一股劲儿下不去。

但若说她是个探子,陆淮川也不觉得,哪有探子还没办事就先落跑的?

“这乐姬太奇怪了,”西饶搞不懂她怎么就抛下家人出城去了。

“若她不是乐姬呢?”澹台先生微笑。

“不是乐姬,还能是凉州牧后院里的姬妾啊?”西饶翻了翻眼皮子,姬妾哪会舍得富贵日子不过跑路。

澹台先生却转了个话题:“听说长安宗族嫁妆足足有八十八台,往年更是有上供给皇室的‘沙漠人参’,不知可有主公想要的奇珍药材。”

见主公不语,西饶干脆道:“估计州牧夫人的嫁妆还没入府库,属下便先去后院探上一探。”

陆淮川拧眉,“倒也不必。”

他若是没暴露身份私下去劫一劫州牧夫人的嫁妆倒也无妨,可现在他既亲临,偷偷摸摸的反倒失了面子。

“递帖子拜访一下吧。”

澹台先生起身去拟帖子之时不禁感慨:“到底还是缺一位主母啊。”

若这时他们有位主母去交际,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陆淮川懒散靠在椅子上闭眸小憩,一夜没睡好,他眉心都是皱着的。

等到午时,便有了回信,凉州牧协同其新夫人设宴招待陆幽州。

此番便是送别宴,宴席之上陆淮川自会提一嘴他想要之物,若凉州牧愿意割爱,他自等同换之。

若不愿,那也就只能走了之后再让西饶杀个回马枪,干点见不得人的事了。

宴席上,新妇娇羞的坐在凉州牧身边,她穿着一身红,脸蛋绯红带着新婚夜过去后的风情。

陆淮川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西饶在他身后自然也目睹了这位凉州牧的新夫人,亦是长安来的宗室贵妇。

但他觉得有些奇怪。

澹台先生笑而不语的看着主公和凉州牧打哈哈,最后委婉提及药材之事,凉州牧愣了下,反而问身边新妇:“夫人,既是陆幽州亲言,某便逾距问一声夫人可有‘沙漠人参’这味药材?”

沙漠地处凉州某郡,珍贵难得的奇珍药材确实被凉州牧悉数上供去了长安城。

他新夫人乃长安贵女,此番嫁妆或许其中有此物,就算没有沙漠人参,那自然也是有别的名贵药材的。

原先他还猜疑陆幽州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他凉州境内,现在想来陆幽州是来寻名药回去救命的,不知让陆幽州这般重视的会是何人。

一时间几人都看向新夫人,那妇人显然也是微微一怔,似愣住了。

她哪知她都有什么嫁妆啊!

被位高权重的人紧盯着,她就更紧张了,甚至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亲眼捕捉到这心虚之色的陆淮川,忽然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

“既如此,某便先行告辞了。”

凉州牧又是起身好一番热情的挽留,推拒之后,陆淮川带着部曲离开了州牧府。

凉州牧收起憨厚实诚的笑容,对属下冷声道:“好好盯着陆幽州,看看他们来凉州到底意欲为何。”

时局将乱,陆幽州真是只为了一味药材亲自来他凉州?

*

“主公,我们真就这么走了?”西饶话多,“那长安来的贵妇好生奇怪,一问三不知的样,还有她不是刚死了亡夫吗?怎么能这么欢喜的另嫁他人。”

“算你聪明一回。”

“主公何意?”

澹台先生笑道:“那长安来的贵妇,有猫腻。”

“但长安也不可能随便塞个冒牌货过来啊?”澹台先生却也有不解。

“鱼目混珍珠,且就看那凉州牧何时发现了,”陆淮川忍不住嗤笑,笑那凉州牧愚蠢,竟拿鱼目当个宝,怕不是光被长安宗室四个字迷了心窍。

“那珍珠呢?”澹台先生问到关键之处。

是啊,珍珠呢?

陆淮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漂亮极了的雾色眼眸,虽然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但他深知有时候越是不可能之事,才是真相。

“出城抓那个迫不及待逃跑的小狸猫。”

西饶惊,名贵药材不找了?怎么又要去找个乐姬。

“可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城门……”

“她连凉州牧都能糊弄,别说你。”陆淮川淡淡嘲讽,要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她的胆子可真不小。

也是,要是胆子小,敢欺骗他在前,逃跑在后吗?

陆淮川面色冷沉。

澹台先生也想到了异样,一时间又是觉得不可能,又觉得还真就有可能。

只有西饶,脑子转不过来弯,只能随着主公出城。

城外

一架马车里,秦意浓正在整理自己的小包袱,她一早跟随粪车出城后先去了最近的郡县,先后换了三家当铺用首饰当了一金出来,她用这些钱去车马行重金买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又租了一个马夫。

还找了跑腿的帮她在各个地方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回来。

此刻她就在清点自己的家当,她用的传是那个乐姬的,只要有个身份牌倒是可以出行,不过有些地方还是要出示路引的,但路引,她现在不好弄。

先前她在茶肆歇脚时打听的差不多了,现在这个朝代不是史书上所记载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却又与历史上的东汉末年有诸多相似,中央地权的削弱导致诸侯割据,地方强权,先前她从凉州州牧府逃出来,竟是万幸,她现在才觉得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她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把传贴身放到了里衣里面,对她而言,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个传了,否则她将寸步难行,更别提去长安找女儿了。

放好后,她又开始探究买的一张地图,上面的字应该是和隶书等同?秦意浓都得仔细辨认才能确认。

现在她在凉州地界,想去长安要么走秦州路要么走乌兰道。

差不多都在2000里路,乘坐马车中途在驿站歇脚,就这样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的车程。

但即便这样,她也别无他法。

秦意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夜惊醒到了这样一个朝代,可只要女儿在这里,别说2000里,便是20000里她也是要去寻找女儿的。

放下地图,她决定取道乌兰关,日落后才会经停厩置让马儿吃草。

她也不打算走夜路,时局动荡,她一个妇人,还是不能冒险。

想到这儿,她又睁开眼拿出小铜镜看看自己脸上的伪装,她已经用药材墨汁涂脸,现在的她脸色蜡黄,粗眉大眼的,虽不至于丑,但也跟漂亮不沾边。

秦意浓又放了不少心。

最后她打开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小袋子,有胡椒,但是没有辣椒,好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提炼好的绿矾油了,她将胡椒和绿矾油混合做成了防狼喷雾,放在了自己的小袋子里。

另外就是她想要乙醚,不过她也还摸不清楚现在有没有出现麻沸散,所以只能跑了好几份药房分别买了生草乌,香白芷,当归,以及最重要的曼陀罗花。

好在量不多,斥巨资也拼凑凑齐了,秦意浓认真的配比着,最后捂紧了口鼻将一只发簪浸入其中,等其变色才取出来。

簪子被她打磨后很锋利,浸过药汁后通体乌黑,她等其晾干重新插入鬓间。

做完这些,她仍然觉得安全感不够。

若是能有把枪……她想了下火铳最早也是元代,虽然她曾做过简单实验,但至少也得有铁,可这个时代,她要是出去说想要买铁,估计下一秒就要被请去官府喝茶了。

硬件不足,秦意浓只能暂时放弃。

但是白磷……她摸了摸小袋子里一块锡白色的像块小石头一样的中药材,礜石。

做不成火铳,或许她能试试烟雾弹?

但这并非一日之功,且在行车路上,多有不便,秦意浓还是可惜的先把礜石连同其他没用上的材料重新装好了。

如此这般,她才略略安心的靠在了马车上,打算稍微小憩一下。

她以为只要凉州牧不发现,她就挺安全的,却丝毫不知有一路人马正在朝着她追赶而来。


“主公,这条路上有马车痕迹,看行径方向似是往乌兰关而去。”

乌兰关?陆淮川眯了眯眼眸。

就在这时,一路人马飞速赶过来后下马半跪抱拳拱手道:“主公,在陇西郡曾发现过那乐姬身影,她在陇西郡碾转了几个当铺换了不少银钱,又购置了马车。”

倒是能耐。

“你们说,她想跑去哪?”陆淮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后部曲,他身下的赤马仰头喷了个鼻息。

“属下猜测或许是想要回家?”澹台先生笑眯眯的摸着自己的小胡须。

买马车换银钱走乌兰关,一看就是要赶远路,那乐姬的真实身份,已昭然若揭了。

澹台先生也不禁觉得这长安来的贵妇,倒是有点非同寻常的胆大,光逃婚就已然太过出格了。

“管她跑去哪儿,主公若开口,属下前行个半时辰便能把她抓到手了。”西饶想不出那么弯弯绕,他就觉得主公要是想见到人,他立马就能去把人给抓回来。

陆淮川看了西饶一眼,他勾唇,“如此,那便派你带人前去。”

他亲自去抓那小妇人,未免大才小用。

西饶骁勇道:“用不着带人,属下一人足矣!主公且等着吧。”

他吁了一声,驾马前去。

而林中路上,马车一个颠簸时,秦意浓便瞬间惊醒了过来,她立刻掀开帘子问马夫:“怎么了?”

“夫人,似是有人追赶过来。”

谁?秦意浓瞬间绷紧了心神,难不成州牧府里那个乐姬这么快就暴露了?

她拧眉细听,确实隐隐有马蹄声前来,但地面震动感不强,来人人数不多。

若人数不多,那就极有可能不是州牧府的官兵。

总之,万事皆得小心。

“停车吧。”

秦意浓立马嘱咐车夫,“我们就在林边稍作小憩,若来人不拉马绳便让他过去,若他……”

她取出马车里面的粗绳子,让马夫在林中两边的树上绑好。

做好一切准备,那马蹄声就更近了。

秦意浓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成防御姿态紧贴着车厢沿着一缕缝隙朝外看。

等人高马大的大汉骑着马而来时,秦意浓紧紧盯着他越来越清晰的眼睛。

等注意到他的马速慢下来时,秦意浓当机立断道:“动手!”

佯装喝水的马夫立马拽起了马绳,那大汉已经直直冲过来,但见抬起的粗绳,他只略略皱了皱眉,便马蹄一扬,跃了过去。

没成功。

秦意浓心中更为警惕,这人有身手,并非寻常人。

他为何要来追赶她?

西饶稳住马匹后调转马头回来,慢悠悠的行至马车旁,莽笑道:“夫人不必惊惧,在下并无坏心,只是我家主公想请夫人一叙。”

主公?

秦意浓刹那间便想起在凉州宴上见到的那个可怕男人,是他?

他来抓她了?秦意浓心中一沉,没想到那人竟因为这点小事亲自出城来抓她!

但眼下对方只有一人,她心定了定,轻声道:“公子,我一介妇人行路难免谨慎了些,刚刚若有冒犯,还请原谅。”

从来没有被尊称过公子的西饶瞬间懵了下,只觉对方声音袅袅似黄鹂一般好听,说话文绉绉的,比澹台先生还要讲究,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话,干脆摸了摸头说:“没事没事。”

秦意浓微微笑笑了下,掀开帘子看向那人。

西饶蓦然与她对视上,只见她露出一张蜡黄色的平庸面孔时,他便有种难评的感觉。

主公何时口味这么重了?

宴席上他光盯着舞女,未曾也不敢去看陪伴在主公身边的乐姬,可要看眼下这副容貌,说实话他都觉得有些磕碜了。

见他怔忡,秦意浓干脆下车,“公子,那妾便随您前去见见你家主公?”

“等等……”西饶下意识伸手制止,“你倒也不用急。”

可秦意浓硬是生生走到了他马前,“公子不得回去复命吗?我们还是快些的好。”

不是……他咋感觉角色换了呢。

就在他怔忡间,秦意浓快速抽出头上发簪往那马儿颈上狠狠一扎。

而后迅速回头,车夫早已驾好马车,秦意浓快速爬上马车后,马儿就长鸣一声,跑了出去。

西饶:……

下一秒,他身下大马马蹄一软,他快速反应过来赶紧跳下马后,只见他的战马就那么水灵灵的倒下来了。

约莫半时辰后,陆淮川等人见到了满头大汗跑回来的西饶。

“西将军,你这?”澹台先生看见他窘迫的样子,不禁预料到什么。

连主公,脸上笑意也顿了顿。

“主公,属下无能……”西饶颇有些羞愧。

等他把事情讲完,就见主公连同战友们都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竟被一妇人耍的团团转,还只能弃马先跑回来。

西饶那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居然也能看出他臊的脸红的样子。

陆淮川倏地轻笑了一声,倒是有点意思,“你那马死了?”

“倒不是……属下观之是晕了。”

迷药?

又是绊马绳,又是迷药,她倒是警惕,且还有几分勇谋。

“长安贵妇贵女们平日只喜吃茶赏花,何时连这些都开始涉猎了?”澹台先生兀自不解。

“主公,不过她应是朝着陇山方向去了,若是夜黑赶路只怕陇山山匪不会放过这等小肥羊,若是落脚休息也只能下榻陇县厩置。”西饶连忙将功补罪道:“主公今夜可要落脚陇县?”

陆淮川神色不明,半晌漫不经心道:“启程。”

原本秦意浓的打算确实是在陇县落脚休息一晚,可出了那大汉拦路的事,她就忧心忡忡。

陇山山匪有可能遇到也有可能遇不到,但是那被称作主公的男人,想起凉州牧尊称他陆幽州,那想必是幽州州牧了?

落入他手里,肯定也讨不着好去。

更何况她昨晚还戏弄了他,若被他抓到了……

左思右想,秦意浓还是决定赌一把。

若是运气好没遇到陇山山匪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物,皆普通寻常,马车也低调,说不准山匪就算见了,都懒得劫她。

于是她对马夫道:“辛苦您了,我们就夜过陇山,我在给您多加一百钱。”

一百钱可就不少了,马夫一听自然愿意。

不过他也心里有寻思,这贵客有些稀奇,一个小妇人出门只说要去找家人,可先前竟有那等壮硕的汉子前来拦车。

他觉得这活有些危险,打算过了陇山赚了这一百钱之后,就不干了。

秦意浓提心吊胆的,既要防着山匪,又要怕那什么主公追上来,一直靠着车厢窗边不敢睡,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夜黑后的林子。

而陆淮川一行人到了陇县厩置一番查问,竟然得知没有妇人留宿。

陆淮川都气笑了,竟为了躲他,不惜冒着风险赶夜路。

真该叫那山匪出来好好训训她胆大妄为的性子。

“主公,那我们还追吗?”西饶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

“其实那妇人除了嗓音生的好听,长得委实……”西饶想劝劝。

闻言,澹台先生也极有兴趣询问:“她作何伪装了?”

伪装?

“不能吧,她那蜡黄的脸比沙漠还黄,还生了麻子……”

“她都能迷晕你的马,还有什么不能的?”陆淮川淡淡嘲讽。

西饶噤声。

合着他是真的蠢。

其实倒也不是,只是西饶小看了一介妇人,他哪会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能搞出来那么多花样。

“主公,英雄救美或许能使得那位长安贵妇放下些许心防?”澹台先生给出意见。

陆淮川听了会儿,没说成不成,只不过一行人在厩置用了晚膳后就见主公亲自上马点了几个人走了。

西饶苦巴巴的留在厩置里对澹台先生道:“主公这是不重用我了?”

澹台扫了一眼西饶,西饶骁勇,可惜无谋。

况且他算是看出来了,主公平静的面色下山雨欲来,是真被惹怒了,这才按耐不住亲自去把人给抓回来。

他啧啧两声,没想到那长安来的贵妇不止敢逃婚,还耍弄了他们主公。

若主公把人抓回来泄愤,他还是得拦着些,毕竟是长安的宗室贵妇。

陇山

一阵妖风吹过时,马夫忽然惊慌道:“夫人,似有火光。”

秦意浓透过车窗,也看到远处林中闪现的火光。

一时间,她有几分下意识的慌乱。

但是越急越不能慌,对,不要慌。

“我们弃车。”


秦意浓对马夫说道,见马夫一脸震惊,弃了车岂不是更加寸步难行。

“林中好躲藏,马车太明显了,我们先弃车,躲到天亮再想办法上路。”她也知道这算不得好法子,可确实没有其他方法。

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她又拿出一些钱财珠宝零落洒在车厢里,希望那些土匪看见这些孝敬就收手。

秦意浓和马夫弃车后便躲进了林中,如此一来,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确实就不好发现了。

“我们分开躲,天亮在这里汇合。”

话落,秦意浓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她当然知道马夫至少是个男人还能稍微保护一下她的安全,可她也不能全然相信马夫!

所以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躲起来,反而才是最安心的。

等秦意浓寻了个草坑蹲好,又找了好些草叶子盖在头顶时,便听见了山匪驾马呼啸而过,他们去追那辆马车了。

她微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弃车的决定是对的。

山匪们拦住马车后就准备要搜刮,可又是一阵马蹄声令山匪们倏地回头。

只见夜色中,一群训练有素的如同暗夜般沉寂的男人们拿着环首刀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出口问来人是谁,就被无声的收割了人头。

“是……是兵……”带头的山匪不敢置信的倒下,他喉咙还在汩汩流血。

陆淮川慢悠悠的打马过来,他上下扫了几眼那安静至极的马车。

走至车窗旁前时,他用刀挑起车帘,车内空无一人,月光下可见散落的首饰钱票。

他眸光一暗,面无表情。

倒是真能跑。

一而再,再而三一无所获,耐性足够好的陆淮川也不禁升出几分骇人的戾气来。

若说猜出她的身份后,他打算除了算一下她玩弄他的账后,便会对她以礼相待,毕竟他觊觎她嫁妆里的药物。

可惜现在,他只想抓到她把她绑起来,看她还能不能这么会逃!

陆淮川眯着眼眸扫了扫只有风声而过的婆娑林子,冷声道:“搜。”

“搜不到人,提头来见。”

“是!”

士兵分散开来,下马进林子,他们收起刀剑,换上山匪的火把,在林子里展开密不透风的搜寻。

而秦意浓离的并不算远,当然能听到男人骇人的命令。

她心里一紧,寒意升起,若这样,早晚是要被搜到的。

旋即她又听到男人漫不经心的冷笑:“夫人,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抓你出来。”

她能从男人嗓音里听出怒意,所以聪明点最好现在自己出去,还能找补。

要是等被抓到,她的待遇肯定不会好。

秦意浓咬咬牙,心中又是忌惮又是害怕。

片刻后,她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头顶的树枝。

一点点爬上路面,她看着不远处坐在马上高大的背影。

似感受到什么,马上的男人慢慢调转马头回眸。

不远处,一个娇小柔弱的妇人正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抿着唇倔强的看着他。

似还有几分不屈。

但也识相的自己出来了。

陆淮川莫名其妙的,怒意少了几分,但脸色依然寒着。

他打马往她那边去,越近越能看清月光下她乱七八糟的一张脸,又黄又脏的。

衣服也皱巴巴的,很脏,头发上似乎还有落叶,又狼狈,又可怜。

他想起在酒宴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只见过那么一次,就像生在了脑海里一样,竟从没忘过。

此刻对视上她有些微红的明亮眼眸,足够他确认,她就是他百寻不着的那个戏耍于他的乐姬。

也是那个胆大包天逃婚的长安贵妇。

秦意浓抬眸,望着居高临下淡淡睨着她的男人,这次她第一次有些许的认真看他。

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就算只是穿着寻常衣服也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侵压感,男人不算年轻,眼角有细微皱纹,相貌周正硬朗,可以算得上有几分英俊。

可其实在长相之外的,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给人的压力。

秦意浓喜欢相面知微,此刻,她敛去心底种种,只轻声道:“妾不知缘由竟让您亲自而来,若有妾能相助的,自无有不应。”

此刻她的乖顺,就像极了在宴席上的乖软怯懦,可就是看起来这么软弱无害的女人,竟让他的悍将西饶也着了道。

饶是他,也先在厩置扑了空,又在此断了她的后路,才把这狡兔三窟的小兔子给抓住。

“不知缘由?”陆淮川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秦意浓心口一紧,知道他一定记恨她戏耍他的事,她咬咬唇,楚楚可怜道:“请您勿怪,妾有难言之隐,实非故意。”

“夫人倒是能屈能伸。”他嗤笑,笑她被戳穿后又能立刻打同情牌,难言之隐?

那倒也确实是,一个长安贵妇委屈自己伪装成乐姬逃婚,想必在席上虚与委蛇的伺候他,心中定是难堪吧。

他瞧着她这副落魄样子,不禁心道到底何故让她冒那么大的风险逃婚。

只是眼下也不是询问的时机,他与她的账,且容后再算。

“回程。”

他一声落下,士兵们沉默无言的上马。

一瞬间气势威压,秦意浓不甚看见他们手里的刀刃在月光下还泛着血光,她心里一个咯噔,后知后觉明白那些山匪已经都被杀光了吧。

她心思彻底熄灭,颇有一种无奈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抬头又看向了马上的男人。

陆淮川也不知为何,她的大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让他瞬间感知到她的屈服,他总算胸腔气下去了一点,舒服了许多。

他朝她伸出手,秦意浓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交给他,触碰到瞬间就能感受到那厚重的茧子瞬间烫到了她一样,令她手心轻颤。

但随即,被人握紧,身子也一轻,整个人被拽到马上,他的身前。

身后男人冷冽的气息席卷而来,猝不及防的包裹全身。

她一窒,感受到他粗糙的手自然的握在了她的腰间,带有几分钳制的力道,让她吃疼了一瞬。

随即马蹄扬起,她身子下意识的后滑,直直抵到他坚硬的胸膛之上,马蹄才落地前行。

颠簸间,男女间明显的差异再无遮挡,她被迫感受了个明明白白,整个被她涂的蜡黄的脸都忍不住覆上薄红。

她紧紧攥着自己怀里的包袱,极其用力的宣泄着自己的无能狂怒。

身后人却低头就能嗅到她脖颈传来的香气,明明她这么狼狈落魄,为什么还是这么香?

他似有所思,又凑近了几分,果然,香气迷人,令他生出不可控制的欲.念。

就如同被她蛊惑的夜晚一样,想的屹立不倒。

那些铺天盖地的怒气说起来,也只不过是源于他没得到她。

他眸光一沉,指尖厚茧掐着她的细腰暗想,她欺骗他的,他该如何一分不少的讨要回来。


秦意浓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快快到达落脚之地。

好在赤马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厩置。

厩置中还亮着光,听到声音,不少人走出来朝着她身后坐着的男人行礼。

虽不是太复杂的礼,可秦意浓仍能感觉到身后这人在一群人之中的地位。

幽州的州牧,换算了一下在现代的官职,也足够秦意浓心生忌惮的了,尤其这里的职权还不一样,地方政权是能遮天的。

她的身份不知道有没有暴露,他费这么大劲儿抓她,真就只是因为她欺骗了他吗?

她尤记得他方才在林中,喊她夫人……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叹了一口气,又歇了不少心思,逃跑估计一点可能都没了,只希望他就算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不会把她交还给凉州牧。

只要不是最坏的情况,都有转圜的余地。

权衡间,她被人提下马,动作不算温柔,落地时她脚一软,朝人怀里扑去。

随即便听到他沉沉的打趣声:“夫人不必急着投怀送抱。”

谁投怀送抱了?她忍不住暗中瞪他一眼。

“命人准备热水,衣物,房间。”这话是对着下属说的。

“洗干净再来见某。”这话是对着秦意浓说的。

秦意浓:……

他这话听起来就很有歧义,但显然她不会与他争辩,一身黏腻她也难受,索性随着厩置里的仆从上楼。

房间里放着一大桶热水,秦意浓看见时,是有那么几分欣喜的,穿来后她一直忙着逃跑,只能简单洗漱,还不曾洗过澡呢。

她利索的脱掉衣服,把自己泡在了浴桶里,随即她沉沉叹息了一声,真舒服啊。

也不知是不是热水滚烫,洗去她一身疲惫之时,也洗掉了她不少紧绷害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楼下,澹台先生自然也见了主公刚刚提回来的妇人模样,确实如同西饶所形容,平平无奇。

他却有几分好奇,“不知她脸上涂的是茵陈还是柴胡?”

“能洗掉吗?”陆淮川只问这个。

“几天就能洗净了。”

几天?陆淮川皱了皱眉,在宴席上除了让他记忆深刻的眼睛和香气,便是这抹莹白了。

他还记得倒酒的手白的晃眼,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润白如玉,吹弹可破。

她倒也舍得祸害自己。

他懒懒扯了扯唇角。

等了半个时辰,陆淮川不耐烦的问:“还没出来?”

仆从低头回:“没听见水声。”

陆淮川沉了下脸,想了下还是起身上楼,走至门前,他抬手敲了下。

并无反应,陆淮川下意识以为她又耍花样,直接冷着脸推门而入。

谁知……

浴桶边缘趴着一颗小脑袋,眼睛紧闭着,即便脸色蜡黄,可那睫毛也纤长的如同扇子一样,安静的敛着。

他一顿,步子都放轻了,可目光却大剌刺的望过去,能清晰的看到她水面上裸.露的肩头。

脖颈之下,肩头之上,莹白如玉,触目晃眼。

水面之下……引人遐思。

他干脆走到桶前看,更能看清她圆润的肩膀和凹凸有致的锁骨,明明不胖,却又让人感觉纤秾有度,恰到好处。

往下看,丰盈只露出一点点苗头,但就这一点,瞬间让男人呼吸粗重了几分。

他闭了闭眼,心想算了,他不是君子,但也不是那等急色之流。

倒也没那么急着得到她,先办正事。

他从旁取过沐巾,单手入水中寻到腰肢一把抱起时沐巾盖上呼之欲出的美丽风景。

他抱着人走到榻前,她呼吸均匀,竟没醒,似是累极了。

可等他把人放到榻上时,又发觉不对劲,伸手一探,额前滚烫,这是烧晕了。

片刻后,老杏林道:“受了凉,又惊吓过度,便起了高热,先煎药喝上几服,若是退热了便无碍。”

若是没退热,那可就危险了。

送走老杏林,陆淮川站在房间里,看着榻上昏迷的女人。

他眉心紧皱着,半晌后带上门下楼。

澹台先生看见他便道:“主公,既然这位夫人病了,那求药之事便缓缓,出身宗室,还是凉州牧的州牧夫人,若在我们手里闹出事来也不好看。”

他有意提醒主公,既然她的真实身份不是个普通乐姬,那自然不能随便乱睡。

最好还以礼相待。

就是不知道主公克制不克制的住。

“恩。”陆淮川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这也算是挑明她的身份了。

西饶在旁一脸震惊!什么?凉州牧的新夫人?那不就是那位长安来的宗室贵妇?

我滴个乖乖。

陆淮川又在桌面上丢下几个东西,还有小包袱。

澹台先生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主公也并非事事讲理,看来这位夫人把主公得罪狠了,主公竟在人昏迷之时把她东西收缴了。

“好像就是这簪子扎了我的马,我的马就晕了。”西饶惊道,过来拿起那簪子要闻。

结果澹台先生连忙用扇子打掉他手里的簪子,“迷晕了你的马,你还想试试能不能迷晕你?”

西饶一脸尴尬。

陆淮川解开那小包袱,里面有银钱首饰,还有一个小罐罐,“这是何物?”

澹台先生也凑近一看,没看出是什么。

不过……“有药味,许是夫人的药吧。”

“那这个?”他举起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这玩意澹台先生认识,“是礜石。”

“什么东西?”

“……”

“滋阴补阳,极为适合治肾虚。”

陆淮川:……

他一下嫌弃的把礜石扔开,吩咐西饶:“你拿着那簪子找老杏林研究一下。”

其他的东西他又收拾回小包袱,并不打算再动了,虽然察看一番,但他其实没有收掉她那点小财产的意思。

等等……

他想起什么,复又上楼一趟,在她脱下的衣裳里面翻找,等拿到一块小小的杏色布料时,他捏在手里,拨开,露出了里面的传。

传上的名字,就该是那个乐姬的名字了。

他眸光一闪,抬眸看向榻上的人。

但就在此时,她似乎挣扎起来,满脸痛苦。

他抬步走过去,低头,看见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极尽哀切和悲伤。

她被噩梦缠绞,手按在胸口上,哭的不能自已。

陆淮川心口犹如被撞了一下似的,他凝视着她难过的泪颜。

她在哭什么?

是谁让她这般难过,绝望?

听说她是亡夫死了改嫁凉州牧,可她却一心逃跑,是因为她心中还挂念亡夫吗?

这泪是给她亡夫流的吗?

陆淮川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出这么多念头来,又似有几分茫然,几分不屑讥讽。

世间假意大过真情,难不成她真的思念记挂亡夫至此吗?

那男人何德何能,让一个女人至此牵挂?

陆淮川没得到过这种感情,他扯扯唇,冷漠的伸手揩掉她脸上的眼泪。

“为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哭的?”他极为不屑。

可下一秒,他替她揩掉眼泪的手倏地被她双手紧紧抱住,她甚至将自己的脸凑了上来贴着他的手。

唇中还似有声:“囡囡……”

“什么?”他低头,并听不清。

但不知为何,怒意和心软掺杂,绞的他浑身不舒服,可他也没抽回手,下意识的一点点摩挲着她柔软的脸蛋,触感极好。

先前她半张脸带着珠帘,眼下她又不知道弄了什么玩意把自己的脸弄成这副鬼样,所以她到底长什么样,他至今还从未看清过一次。

然而此刻,却因为守在她的病榻前为她几滴眼泪生燥。

终于天亮

秦意浓烧的迷迷糊糊,仍是未醒,一天三服药灌下去,直到黄昏了,仆从才来禀报:“贵客似是醒了。”


澹台先生先落了棋子,再看向主公。

陆淮川不言不语,直到这一盘下完,才起身。

胜了一子的澹台先生笑:“主公心烦意乱,倒是让了在下一子。”

陆淮川给了他一个冷眼,抬步上楼。

正要推门而入,门从里面被打开,女人长发披着,穿上了新的不算合身的素色衣裙,他们一群大老粗自然没有女娘的衣裳。

这一身也是厩置临时去买的,陇山又没什么好料子。

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但不知为何,他总能想到在水里捞起她时一掌握的细腰,此刻就被这身衣袍藏在其中。

瞧着也不太瘦,腰怎么就生的那么细?

他暗暗寻思。

秦意浓也稍微惊了下,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大病中她说话不可避免的有些虚软无力,只浅浅福了下身子道:“妾身多谢照拂,此刻已能与您小叙,不知……”

陆淮川目光这才落在她的脸上,黄色褪去一点,但麻子还在,似乎看上去像是新点的?

她倒真是谨慎,陆淮川嗤笑一声。

“随某来。”

等到了一间茶室,看着桌面上的棋盘,秦意浓敛去心绪,落座于男人对面。

门被带上,秦意浓往远看能瞥见被黄昏笼罩的陇山,往下看能看到马舍里吃草的马儿。

再看看对面这气势不凡的男人,她能意识到这次真不是梦,她真的来到了这个异世界。

危机四伏的乱世,可在这里能寻到她的女儿,为此即便千难万阻,她也会拼了命去寻找。

而眼前人,能不能放过她?

她等着对面人开口,陆淮川却不急,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她倒了一杯。

秦意浓安静等待着,话说多错多,不如由对方先问。

“夫人没什么要跟某解释的?”他不疾不徐,面色上看不出情绪。

秦意浓心里惴惴,轻声道:“那夜妾身子不便,不能伺候贵人,这才……”

陆淮川闻言嗤笑,“身子不便就随意推个阿猫阿狗来糊弄某?”

秦意浓抿紧唇瓣,他缺女人,而那个乐姬又想献身,他何必追着她不放?

见她不语,陆淮川懒懒道:“那夫人现在身子可好了?能完成你那一夜之诺了吗?”

她脸色顿时白了白,他竟还没放弃睡她?

她攥紧掌心道:“我这姿色,配不上您。”

“呵,”他眸光微闪,“夫人为了躲某真是费尽心机。”

跟他不比跟那个肥头大耳的凉州牧强?她是有几分小聪明逃了婚,可这乱世,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聪明的做法,是寻个强大的庇护。

但见她防备心强,还想糊弄他,他算是没了和她打太极的心思了,直接道:“某寻夫人,是想问问夫人彩礼中可有‘沙漠人参’或者长安城里能吊住命的奇珍异宝。”

秦意浓目光一闪,他果真猜出她身份了。

那凉州牧发现了吗?他会不会向凉州牧报信?

一时间,秦意浓忧心忡忡。

“放心,只有某发现了,你那凉州牧蠢夫君,还不曾察觉。”

他似有几分嘲讽,但这话却让秦意浓稍稍安心,还没发现就好。

虽然眼前人知道了她的秘密也很糟糕,但是还有转圜的余地的。

秦意浓轻轻抿了口茶,道:“我不知晓。”

瞬间,她能感觉到男人周遭气势一变,原本收起来的威压胁迫尽数放了出来,包围了她,彷佛她若再答出他不喜欢的答案,就可以去死了。

秦意浓下意识拍拍胸口,无辜蹙眉,“我真不知晓嫁妆单子上有什么,我都逃婚了,您自知我多心不甘情不愿,我又怎可能去关心嫁妆单子呢。”

陆淮川一默。

秦意浓也不想得罪他,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他还算是讲理之人,肖想她的嫁妆还来问问她这个嫁妆的主人倒也算正义之辈吧?

且不提他昨晚杀人威胁她的事。

“您若愿意可自派人去取回您所需之物,我自不介意的。”

人都跑了,嫁妆还在乎吗?

她眨着大眼睛,眼里分明彰显了她不在乎的情绪。

“你既准了,某自会派人去为你取来嫁妆。”

“倒也不必,您取您的就好。”

“夫人对钱财倒是弃若敝屣,可见其清高风雅。”他扯扯唇。

秦意浓:……倒也不必这般讽刺她。

她当然想要钱,找女儿必然要花费不少不少的金银珠宝,可那些嫁妆她哪敢碰啊,怕凉州牧追来砍她。

“夫人既赠某奇珍,某该如何回报夫人呢?”他又敛去那可怕的气势,变得温和起来。

可秦意浓一点都不信他,回报?

“妾不敢。”

“昨夜您从山匪刀下救了妾,妾感激不尽,您容妾安全离开,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小心试探,想知道他会不会放她走。

她等了半天,等的心都提起来了,听见他轻笑一声,“自然。”

她小小松了一口气,又端起杯子喝茶。

这人狂妄肆意,看来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才没有同她算那晚她戏弄他的账,这样一想,倒也并非坏事。

或许她能借着这身份,同他周旋。

黄昏下,她一头乌发凌乱披着,衣衫不整的样子原是该嫌弃的,可陆淮川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般仪态。

她谈话之后似乎就松了身子,坐的不那么笔直,似乎还自然而然的依靠在窗边看景,那副悠然显得她不像在荒凉的陇山厩置,倒像是在富贵长安。

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都说长安贵女自小娇生惯养,他们难寻的牛乳却只是她们用来泡澡养肤之物,更别提吃穿用度了。

眼下她吃穿用度一概粗糙,还生病了,变卖首饰,任由自己头上手上干干净净,他注意到她耳垂是有耳洞的,却也没戴首饰。

一身素净,可却依旧雍华从容,彷佛不为外物所扰。

那她那些滚烫的眼泪,真就只是为了人而流。

何人值得?

“某还不知夫人尊姓大名。”

他突然出声,秦意浓愣了一下,她也不知原身叫什么啊,不过他应该其实都知道吧,她胡说也没关系?

“秦意浓。”她小心报上自己的名字,毕竟让她现场胡诌一个回头他要是无意间叫她,她反应不过来则会显得更不真诚。

秦,国姓。

他敛眸,意味不明的喊她:“秦夫人此次逃婚想回长安?”

她没吭声,陆淮川又道:“夫人若逃回长安,即便出身尊贵,怕是也无容身之处。”

是啊,她是二嫁之身,被嫁到凉州来的,回到长安若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她不能不回,她的囡囡,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长安了。

秦意浓垂眸道:“无妨的,我隐姓埋名总归能……”

总归能什么她没说,陆淮川却试探出她回长安亦不是受不了凉州荒凉,想回家。

那她想回长安干什么?见什么人?她亡夫不都死了。

陆淮川:“那乐姬可不如夫人这般聪慧,想来糊弄不了多久。”

秦意浓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拧眉道:“届时我出了凉州地界,便是凉州牧再想寻我,也难了。”

她总有办法的,她穿来时就在大婚当日,她只能先冲动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某可以帮夫人。”

他轻飘飘一句话,瞬间惊的她抬头,心中惊涛骇浪。

他说他帮她?

帮她解决凉州牧?

“我不知你何意?”着急之下,她竟都忘了尊称。


陆淮川察觉到她因为着急而瞬间消弭掉的那些礼节,这过度平等的谈话态度让他多少感受到来自长安贵女骨子里的骄傲底气。

其实她是不敬他的,她只是碍于眼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果她没被他断了后路抓到,想来她早就把他抛到了脑后吧。

就像她一点都不在意凉州牧,一州之牧,她全然不放在眼底的。

长安……多尊贵的都城啊,那里养出的贵女,又是宗室出身,大抵是一点也看不上贫瘠之地的高官的。

但心中纵然想了这么多,陆淮川脸上也面不改色看不出什么,总归眼下她在他的手里,她是弱者。

“某说,某可以帮夫人解决凉州牧的婚事。”

“如何解决?”她自然是着急的,便是逃婚,要是能撇去他人妻子的禁锢,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她见过那凉州牧,肥头大耳,捏着怀里侍妾的胸,即便名义上挂着夫妻,她都觉得恶心膈应。

更别提若婚事存续,后头总会生出麻烦来。

可男人却不疾不徐,“若某帮了夫人,夫人如何报答某?”

“你想要何报答?”秦意浓不觉得眼下的自己有什么能给他的。

“夫人的簪子扎了某属下的马,马便晕了,夫人精通岐黄之术?某这次出行在外,并未带杏林,但某弟弟身重伤,夫人若帮某看顾弟弟,某护送夫人一路。”

“某去为夫人娶嫁妆时,也自会先为夫人把尾巴扫干净,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他的提议很诱人,但秦意浓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觉得对方的要求太简单了,也太随便了。

“真就如此?”她怀疑的看向他。

陆淮川笑笑,忽而眸光微暗道:“若夫人愿实现诺言,与某春风一度,那亦可。”

秦意浓:……

那还是先姑且信一下他说的那什么劳什子救弟弟的话吧。

“我只略懂皮毛而已算不得精通,您弟弟,现在身在何处,可否让我先看看?”

陆淮川看出她的不愿,眸光深处冷了几分,她果真不想跟着他。

不过无妨,他有耐心和她讨回那笔债。

陆淮川散漫道:“会州,夫人大可放心,恰好同路,从会州到乌兰关渡黄河最终与南道合,便可直抵长安。”

会州,她从地图上看见过,确实是她走乌兰道回长安必经之地,不过真就这么巧合吗?他弟弟在会州?

那他是来凉州为弟弟取药?

虽也合理,可秦意浓性子谨慎,还是起身道:“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您答复。”

陆淮川看着她袅袅离开的背影,端起茶杯,澹台先生摇着扇子走进来。

“秦,国姓。秦老王爷的孙女有好几个,但一嫁将军府二嫁凉州牧的就秦三小姐一位,只不过,秦意浓?应不是真名。”

“她也不会报真名。”

“她回长安意欲为何呢?赵将军已战亡,秦王府并容不下她一个外嫁之女归家。”这是澹台先生想不清楚的。

陆淮川也想不透,他还想不透一点,他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违和感。

说不出哪里违和。

又或许是他从未接触过长安贵女的缘故?

“凉州府派去的人有回信吗?”

澹台先生笑了,“确实真有,这老秦王也是舍得的,给这位夫人的嫁妆颇为丰厚,不少还是宫中御赐,主公可放心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回城路上了。”

也就是已经取到手了,这就是澹台先生觉得主公有时候不讲理了,明明嘴上刚问夫人愿不愿意,其实早就暗中留了人在凉州牧取珍宝了。

不管秦夫人同不同意,主公都是要取来救二少爷命的。

但主公强追着秦夫人问同不同意,就很多余。

至于为什么多余,澹台先生笑而不语。

稍晚一些,陆淮川派人去二楼请秦意浓下来用飧食。

秦意浓并没什么胃口,可也不好再拒绝,那人虽装出温和之态和她谈事,可她能感觉到那人性子算不得多好,估摸着心底还是想要睡她的。

但因为她的身份又或者她嫁妆里的药,他暂且隐忍不发。

能制衡他一时便好,她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低头,省的吃亏。

只是这一头乌发,她摆弄了半天,也只能用发簪堪堪挽了一下,对镜半天,她皱了皱眉,算了,就这样吧。

打开门后,秦意浓就看见被她扎了马的那壮汉,正露出憨厚的笑容:“夫人请吧,主公已在楼下等您了。”

秦意浓下楼时问他:“您贵姓。”

“夫人可别……”西饶听见她有礼的询问连忙报上姓名:“在下西饶,您有事直接叫我就行。”

秦意浓点点头,并道:“你的马醒了吧,我那药不会伤它根本的。”

“已经无碍,夫人放心。”

陆淮川在楼下便听到她轻声细语的和西饶闲聊,他抿抿唇,暗道她对着他时可没有这么放松自在。

等一下楼迎面对上男人目光时,秦意浓下意识挺直脊梁,少了些从容,拘谨的坐在桌前。

桌上除了陆淮川,还有一位中年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多岁,正温和笑看着她。

“秦夫人好,在下澹台述。”

秦意浓能感受到他身上温和沉静的力量,给人的感觉像一位很有学问的长辈,她便简单的双手在身前轻轻福了下。

“澹台先生好。”

她又看向陆淮川,那人正闲适的喝酒,偶尔看她一眼。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她斟酌了下,还是用了恩公二字,将她从山匪手中夺走,算恩?

陆淮川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最后还是澹台先生出声道:“秦夫人,这位是我们的主公,我们自幽州而来,倒是与夫人有缘,再次相遇。”

秦意浓耳边听到他淡声道:“免贵姓陆。”

他真是幽州州牧。

秦意浓觉得自己有点衰,怎么遇到的全是地方权贵,这些雄霸一方的豪阀,可不好惹。

心里想归心里想,听到澹台先生招呼她:“夫人不必客气,用膳吧,陇县偏僻荒凉,夫人将就着用。”

秦意浓轻笑点头,去看面前摆着的一个大盘子,盘子上堆着几大块肉还有几个饼。

……

她其实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那肉块都有她握拳那么大了,还是吃饼吧。

她拿起一块很像馕的饼,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

没咬动。

秦意浓:……

她自幼生长在南方,自是吃不惯面食的,更别提这么干巴的馕。

陆淮川虽在喝着酒,却也不时打量她一眼,见她压着唇吃的极为缓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磨牙呢。

她面前的肉也没动。

一直赶路逃跑,又大病一场,不说狼吞虎咽,也该饿了吧?

“夫人可是吃不惯?”到底是澹台先生心细,轻声询问。

秦意浓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该这么挑剔的,她匆促摇摇头,拿起盘子边的小刀开始对盘子里的肉下手。

饼啃不动,肉总会好一点吧?

她用小刀比划了下,蹙眉认真的开始分解,试图把肉块切成肉粒般的大小,但也不知这是什么肉,竟难切的很。

末了她听到一声嗤笑,紧接着看见坐在对面的人把盘子与她面前的换了换。

看着盘中切好的肉块,她脸微微红了下,但因为涂抹了药汁,倒也并不太能看清她的窘迫。

秦意浓也不矫情,用刀子戳中一块肉放置嘴边,一口咬下去,又腥又臊,冲的她脸色一变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是羊肉,但是可能因为没什么调料,这肉味太天然了。

肉也不喜欢吃?陆淮川拧拧眉,心想这长安贵妇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精贵食物?


秦意浓努力咽下那一口后,默默的放下刀,又拿起馕,吃点算点吧。

见主公时不时盯着对面秦夫人,澹台先生笑而不语。

翌日朝食秦意浓便没下楼和陆淮川他们一起用了,她在房间简单解决后就开始重新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原来的衣裳不仅脏还破了个洞,她只能放弃,继续穿着身上这身并不方便行走的素色衣裙,她把传继续藏在贴身的小衣里,再看看包袱里的药物等等,倒是完整无缺。

她摸了下挽着头发的簪子,心道中午得问问陆淮川他们今日是否启程了。

等到中午,她一下楼便见陆淮川的部曲们正在收拾粮草,那些马休息好后都精神抖擞的。

“秦夫人,”西饶笑着和秦意浓打招呼,不过秦夫人的脸色是不是更黄了些?

陆淮川从外面一进来便看见秦意浓原本洗白了一点的脸竟然又黄了回去,他瞬间脸一沉,大步走过去,“端盆水来。”

等水盆端过来时,秦意浓万分不解的看着陆淮川。

他声色冷淡:“洗干净。”

为何?她倔强的不肯动。

陆淮川转身出去把他寻来的女子帷帽丢给她,“你要是不想见人,戴这个,脸洗干净,不准再涂了。”

谁知道那些药涂多了以后会不会白不回来了?再者说了他看着也糟心。

秦意浓觉得他莫名其妙,沉默不语的与他抗衡。

陆淮川差点气笑了,上前一步逼近她威胁道:“夫人不会觉得你这样就能防着某?无所谓,夜黑了都一样……”

“你住嘴!”她羞恼瞪他,这人说话没遮没拦,旁边还有人呢!

“洗脸。”他声音更沉了几分,显然耐心不足。

秦意浓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伸手进水盆里洗脸。

刚涂的药汁,现在洗能洗去大半,洗干净后她擦拭干净,抬起脸别过去不看陆淮川了。

这是生气了。

陆淮川纳罕,第一次见有人在他面前闹脾气。

“坐下过中。”

秦意浓挑澹台先生身边座位坐下了,离陆淮川挺远的。

他暗暗咬了下牙,没说什么。

只不过这次秦意浓面前多了一碗面汤!

她觉得有几分惊喜,面汤总比硬巴巴的馕好多了。

还不待吃,厩置外传来嘈杂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厩置掌柜前来为难的对着西饶说了好些好话。

西饶进来禀告:“主公,外面有人自称长安人途经此处,想落脚休息下。”

“恩。”陆淮川冷淡的恩了声,过中后他们就会走,他并不在意那些长安人。

长安?陆淮川缓缓看向秦意浓。

她乌发有些许凌乱,被簪子勉强固定住,显然可见她并不擅长为自己梳妆打扮,脸也是素净的,虽然黄了些,但可见其五官精致小巧。

更别说她那股子风韵,是无关于肤色的天然风情,令人一眼就能看见她。

此时那些终于进来厩置的人便是一眼就先看见了她。

秦意浓也听到了西饶说他们都是长安人,自然她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来人身着布料看起来都不错,为首人更是年轻,长得算是俊朗清爽。

他看了一眼秦意浓后就被一道锐利目光锁住了,他瞬间心神一凛,朝那人看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坐着喝茶,男人穿的黑色袍服,并没什么花样,但就是能一下让人感受到他才是这群军.官里的头。

年轻男人心中闪过诸多想法,面上却和气的上前恭谢对方愿意让他们进来厩置过中。

陆淮川懒得搭理他们,还是澹台先生上前随意交际了几句,得知他们是从长安来凉州收购丝绸的,此时便是回程经过陇县过中后便继续赶路了。

听闻他们也是要去长安,秦意浓更是精神了几分,她落落大方的出声问道:“你们此行回长安也是要走乌兰关吗?”

一群男人中,女人嗓音如春水般温柔悦耳,却又不是故意捏腔拿调,让人顿时心神一震。

年轻男人礼貌的看向她,微微作了个时揖礼回道:“夫人,我们确实是要走乌兰关。”

毕竟乌兰关最近。

“你们是商队?”秦意浓又问,方才听出几分这个意思来。

男子又点头。

陆淮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与对方热情交谈,怎么?这是当着他的面找下家?

秦意浓不知陆淮川怒气,反惊喜道:“陆大人,会州别过后您不用这般麻烦送我了,我亦可以随商队同行去长安。”

她声落瞬间,陆淮川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厩置中男人们顿时感受到压力,澹台先生眼明心亮,干脆道:“屋中闷燥,不如让掌柜在院中铺设各位过中?”

一眨眼,澹台先生就把屋中人都尽数带了出去,只余秦意浓和陆淮川。

秦意浓再是后知后觉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面色难辨的陆淮川。

陆淮川嘴里轻念着陆大人三个字,他勾了勾唇,抬眸看着她。

寂静后,他懒洋洋问:“夫人是想与某毁约?”

秦意浓一怔。

“怎么能算毁约呢?我自然与大人前行至会州,彼时约定已过,您……”她干脆戳破:“您的身份应难入长安,妾亦不想给您增添麻烦罢了。”

难入长安?

“这么说,夫人还是为某着想了?”

“自是。”她面不改色的说谎。

他看着她坦荡的脸,反而皮笑肉不笑,“夫人真不是想过河拆桥?又或者是夫人怕某?”

“某真的对夫人没有坏心,夫人为何就是不信?”

秦意浓震惊的看着他不要脸的作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用那晚的事情来威胁她,还叫没有坏心?

他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想要随时把她扑倒在地,吞吃入腹了!

要不是他对她有所求,还顾忌一些她的身份,她现在早就被啃食的渣都不剩了吧。

秦意浓撇撇嘴,心中暗诽,谁会和看起来就是狼的凶兽做交易啊。

那还不如给商队钱票,让商队捎带她呢。

只是这话确实不能再说了,她已感知到男人怒气,便弱下声来:“您误会了。”

“既说是误会,那夫人上前来。”陆淮川朝她招招手。

秦意浓浑身一僵,她不想靠近他。

察觉到她的软抗拒,陆淮川干脆自己起了身,走到她身侧。

他太高大,站着俯视她时,气息更压制了。

秦意浓下意识的伸手捏紧了裙边,抿着唇仰头看他。

她浑身的防御姿态都支棱起来了,再明显不过。

陆淮川眯了眯眼眸,慢慢俯下身,“夫人看着某的眼睛说清误会,某便信夫人。”

秦意浓:……

他俯下身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只有半米,近到她清晰可以数清他眼角的几根细纹,但这些细纹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苍老感,反倒衬得他成熟稳重,正值壮年。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且有权有势的男人。

她再次意识到,不能惹怒他,要从长计议,要徐徐图之。

秦意浓深吸了一口气,眨了下眼睛,认真看着他锐利的黑眸。

“比起陌生男子,您在山匪刀下救我,我病后又为我医治,还提供膳食,自然是您更值得信任的。”

“会州别过,真的是因为不想您无诏入京,为妾犯险。”

他盯着她的脸良久,眸光晦暗:“那还真是某辜负夫人良苦用心了,夫人体贴,我心甚暖。”

呵呵。


秦意浓微笑看着他。

终于,陆淮川舍得退开,给她的方寸之地获得了喘息。

这人太难缠。

秦意浓给他又打了一个负分,心中不满,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他大步走到院子里,命人准备启程。

秦意浓临行前还是戴上了陆淮川准备的帷帽,这样一来,就不会那么惹人注意。

等出了厩置,她才发现她丢弃的马车被陆淮川派人拉了回来,还有那车夫,也给提了回来。

她有些讶异,西饶过来笑着请她上马车。

“夫人一路同行还是马车舒服些,主公早已为您准备好,夫人请吧。”

秦意浓闻言,下意识扭头去看另一边的陆淮川,隔着帷帽也能依稀看见他似是和那商队在说什么。

这个商队估计是没戏了。

秦意浓收回目光,利落的上了马车。

陆淮川感受到目光转过来时,便只能看见她被车帘遮住前的一片裙角,他勾勾唇。

澹台先生看着商队从货物里取出来的裙子和首饰,“这些都是长安仕女们最喜欢的紧俏货,您看看。”

陆淮川挑剔的目光掠过那些艳俗的红色,粉色,最后落在几套云霞锦上,绯色襦裙,深紫色镶金边的留仙裙,他满意的点点头。

首饰……也挑挑拣拣的拿了几样,其中最惹眼的便是那海棠红的簪子,看着美极了。

陆淮川丢给商队一个钱袋子,让人把这些衣裙首饰都装箱带上。

最后他问西饶:“可都查清楚了?”

“回主公,秦夫人从长安远嫁而来,在陇山遇到过匪患,护卫都被杀的一个不剩,还是凉州牧救兵来的及时,保住了夫人和嫁妆。”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女人能从凉州府逃出来,她身边护卫侍妾被杀的一个不剩,那凉州牧自然不觉得她一个妇人会逃婚,是以喜房并未设防,否则凭她一人也没可能这么轻易的逃婚出府。

随即,陆淮川眼眸闪了闪。

她既然来时已在陇山遭遇过一次匪患,为何还敢一人夜过陇山。

长安到底有什么?值得她拼命回去?

“派人去长安,细查秦夫人生平。”

“还有,你带人去陇山上送点‘礼’,惊了秦夫人,总得出出血,寻寻还有没有秦夫人身边活着的侍女带回来。”

没有侍女,秦夫人连整理仪容都得委屈自己。

西饶一边听命,一边心中震惊,主公这一道道命令,可皆与秦夫人有关。

就算秦夫人嫁妆里的奇珍异宝再是珍贵,主公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西饶领命离开后,陆淮川骑上赤马,一行人从厩置离开。

商队里的年轻男人望着陆淮川的背影,心里犹有后怕,那男人挑衣裳首饰前亮了刀,霸道强势的让他们改道。

乌兰关是不能走了,缘故大概出在那位夫人身上。

不知那男人到底是谁,身边跟着的部曲皆浑身煞气。

秦意浓上了马车就取下了帷帽,她掀帘看了眼外面,马车前面后面都跟着人,这些人既能给她安全感,又让她升出几分被禁锢的无力感。

陆淮川短时间内肯定是不会放她了。

难不成他那在会州的弟弟真病的很严重?

没瞧见人,秦意浓也不清楚情况,她手里摸着小包袱里的防狼药剂,心道还是要想办法路途中多添置一些材料越早把烟雾弹做出来越好。

这样会州之后若陆淮川强要扣下她,她也还是有机会逃离的。

此般,心定。

从过午到夜黑,足足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陆淮川才勒令停下来扎营。

他下马后亲自走到马车旁,抬手敲了敲车柱:“夫人,近百里都无落脚处,今晚夫人将就下夜宿马车。”

“无妨的。”

片刻后,马车里才传来她轻柔的声音。

陆淮川勾了勾唇,“等飧食备好,再请夫人下马车。”

话落,他转身走到部曲升起来的火堆旁,除了衣裳首饰,还从商队那里强买过来一些索饼,这个她总能吃的习惯多用一些了吧?

“长安的索饼?主公亲自熬煮吗?”澹台先生好奇的看着主公拿了一个小锅架在火堆上。

陆淮川扫他一眼,“总不能把人饿死。”

澹台先生突然记起一个词,以往从没意会到的四个字,铁骨柔情。

秦意浓被请下马车时便闻到了阵阵香气,她循着味道看过去,便见陆淮川正大刀阔斧的坐在火堆旁,伸手从锅里盛了一小碗食物。

看见她,陆淮川朝她招手:“夫人,过来。”

秦意浓顿了顿,抬步走过去时,看清他手里食物时,她惊讶道:“面条?”

面条?陆淮川念了下这陌生的两个字,他让人坐下来,把碗递给她:“夫人小心烫。”

秦意浓点点头,碗里面汤简单,似乎是野菜煮的,但终于不是腥臊的肉块也不是硬巴巴的饼,是软乎乎的面条,她显得有几分欣喜。

见秦意浓捧着碗小口吃着,虽然她动作已经慢吞吞的,一举一动都好看的不得了,但她明显神色是愉悦的在享用食物。

这让陆淮川眼里笑意更真了些。

一碗索饼,就让她展颜了吗?

那商队也不是全然碍眼的,至少也有东西能讨得夫人欢心。

“夫人名讳意浓为哪二字?”他似闲聊般的问。

秦意浓稍微一怔,她敛眸抿唇轻声道:“出自一首诗,秋意浓。”

“秋意浓?”陆淮川对诗词涉猎不深,他从未听过这首诗。

“夫人可念来听听。”

许是微风拂面,食物可口,又想起她心心念念的囡囡,秦意浓倒也没扫兴,轻声道:“秋意浓,闲伫立,庭柯影里……夜何其,江南路绕重山,心知漫与前期。”(引出自《秋意浓》)

陆淮川不知其意,却能察觉到她瞬间的失落。

她放下碗,轻声道谢:“多谢您的招待。”

她起身,似是想走两步消消食,看着她的背影,陆淮川沉声问:“澹台先生听过这首诗吗?”

“未曾。”

“可知何意?”他挑眉。

澹台先生想了下,“似是思乡之情?亦或者是思念什么人。”

话落,澹台先生见他家主公沉了脸。

“主公,秦夫人亡夫战亡不久,尚在哀悸之时,但观秦夫人心性坚韧,想来用不了太久,便能走出来的。”

最好是。

陆淮川冷嗤一声,忽然道:“若我战亡,自会为夫人留好退路,绝不让她陷入泥泞之地。”更别提迫她二嫁!

她那夫君,算不得良人,死了正好。

澹台先生:……

说话间,西饶骑着大马兴奋的赶了回来,他拿在手下的双戟还在滴血,马上挂着人头。

“主公,属下给您把陇山二当家的头给提回来了,那日就是他生出狗胆截了秦夫人。”

那马上的人头随着他骑马下马,一晃一晃的。

秦意浓在一旁树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看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和那人头没闭上的双眼对视上了。

她脸色一白,下一秒扶着树弯身吐了。

“秦夫人。”还是陆淮川先注意到她,立马站起身朝树下的她走过去。

“主公……”西饶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陆淮川头也不回的怒斥:“牵着你的马滚远点。”

被骂的更茫然的西饶:……

澹台先生忍不住叹气道:“又不是在军营里,宰了就宰了,你提着人头回来干什么?”

陆淮川走到树下,伸手拉住她颤栗的胳膊,把人带到身边,看她惨白的脸色。

她脸上的黄色又褪去不少,那些麻子好似也掉了,此时看着,便显露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

美人身躯娇颤,容颜昳丽,陆淮川看的瞬间口舌干燥,血气上涌。

想过她必定是极美的,但没想到只是稍稍白了些,唇瓣被她咬红,因为惊吓,眸光浸润水意,便露出这般天姿。

饶是他见过无数美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无人及她半分。

“夫人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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