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关月城的断壁残垣镀上一层血痂般的暗红。
百姓们沉默地跪在焦土上,用皲裂的双手扒开碎砖,将一具具残缺的尸骸小心摆正。
跛脚老铁匠用烧黑的铁锤敲断横梁,三岁阿宝攥着半块沾血的炊饼,塞进死去母亲的掌心。
“列阵!”
听雨楼侠士的厉喝划破死寂。
铁链壮汉率众将城主府前的空地团团围住,燃烧过的锁链仍在滴落幽蓝火星。
黎婧搀扶着我踏上台阶,她腕骨上刚刚被敌人剐出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粗布袖口。
“诸位——”黎婧的声音像淬火的刀刃,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人群渐渐聚拢,抱着婴孩的寡妇、断臂的守军、满脸烟灰的孩童,每一双眼睛里都翻滚着未干的泪与未熄的火。
“今日我关月城三万七千条性命,本该有活路!”
她猛然指向被捆在石柱上的陆无期。
男人华贵的锦袍沾满血污,慕晴柔蜷缩在他脚边,发间珠钗早已不知去向。
“半年前你初遇这妓子,可还记得自己发过的誓?”
黎婧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布帛抖开,暗金云纹在暮色中刺痛人眼,“此生不负关月城,不负发妻林氏——这是你大婚当日,在城楼亲笔写下的血书!”
人群响起压抑的啜泣。
瞎眼绣娘摸索着举起半幅残破战旗,旗面焦黑的“陆”字下,依稀可见当年林雅宁教孤儿们绣的平安符纹样。
“可你做了什么?”
黎婧一脚踢翻装满箭矢的木箱,断裂的箭杆上还黏着守军手指的碎肉,“敌军压境那日,你带着十二将领、三十六匹战马,去永州城给这娼妓赎身!”
她抓起慕晴柔散落的耳珰狠狠砸向陆无期,“连拉车的马都钉着玄铁蹄铁——那是本该用在城门防御的军资!”
铁链壮汉突然挥动锁链,火星带着血液溅在慕晴柔脚边。
妓女尖叫着往陆无期身后躲,梨花带雨地仰起脸,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要去扯陆无期衣摆,“无期哥哥救我!
柔儿最怕血光......闭嘴!”
跛脚铁匠突然抡起铁锤砸向地面,火星迸溅中,他缺了食指的右手剧烈颤抖:“我儿才十四岁!
被赤狄人挑在枪尖——若是守军都在,他本可以躲在地窖啊!”
人群爆发出压抑太久的哭嚎。
抱着死婴的妇人突然冲上前,将襁褓砸向慕晴柔:“你还我宝儿!”
襁褓散开,露出青紫的小脸,慕晴柔的绣鞋顿时染上腥黄尸水。
陆无期终于抬起头。
他脸上还沾着琴书生斩杀赤狄千夫长时溅上的血,此刻顺着下颌滴在松开的衣襟里:“本城主......你也配称城主!”
樵夫斧头劈裂青砖,裂缝恰好蔓延到慕晴柔胯下,“林夫人挺着孕肚带妇孺修地窖,你却在给这贱人描眉!”
慕晴柔突然哀叫一声晕倒在地,染血的罗裙下却露出偷偷睁开的眼缝。
铁链壮汉冷笑上前,燃烧的锁链直接缠上她脚踝:“再装死,老子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妓女触电般弹坐起来,精心养护的长发绞进锁链,顿时被燎去大半。
人群爆发出嘶哑的哄笑。
“还有你,陈昭——”黎婧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要好好问一问她的未婚夫。
被捆在角落的前副将浑身一颤,额角还带着那日阻拦林雅宁时撞出的淤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忠心耿耿?”
“我只是奉命行事....”黎婧又一次暴呵:“要不是你阻拦林夫人,这场悲剧会发生吗!”
琴书生五指划过琴弦,迸出的音浪掀翻陈昭发冠,"那日你绑了林夫人扔进马车时,可想过自己老娘在地窖等死?
"“好好想想吧陈昭!”
...............“把陆无期和慕晴柔押下去。”
陈昭本无错,况且也是黎婧的未婚夫,我并不想给他太严厉的惩罚。
我闭上眼,掌心按着不再跳动的腹部,“地牢最深处的玄铁笼,曾是关押赤狄细作的地方。”
“不!”
慕晴柔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染毒的指甲抓向最近的孩童,“你们这些贱民怎么敢......啊!”
铁链壮汉直接卸了她下巴,锁链穿过琵琶骨将人吊起。
妓女像脱水的鱼般扭动,血滴在陆无期脸上,与他终于落下的泪混作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