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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苏芮云济

柑橘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飞云阁顶层。云济盘坐在佛像前,单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动佛珠,口中念着经文,额头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自入夜起他便觉得无端燥热,两壶凉水下去却是越喝越渴。他摸了脉搏,并未任何异象,只是……血涌澎湃。而即便他有意识的压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的会跑出苏芮娇媚的笑,火热柔媚的身段,汹涌的雪白,甚至……更多。似笼中野兽在一遍一遍,不间断的撞击牢笼,欲冲破一切枷锁。“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啊~哈~啊~”云济的心经还未诵完,窗户外就飘进了悠扬的小调声。是苏芮的声音。本能比理智快,云...

主角:苏芮云济   更新:2025-05-20 21: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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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芮云济的其他类型小说《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苏芮云济》,由网络作家“柑橘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飞云阁顶层。云济盘坐在佛像前,单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动佛珠,口中念着经文,额头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自入夜起他便觉得无端燥热,两壶凉水下去却是越喝越渴。他摸了脉搏,并未任何异象,只是……血涌澎湃。而即便他有意识的压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的会跑出苏芮娇媚的笑,火热柔媚的身段,汹涌的雪白,甚至……更多。似笼中野兽在一遍一遍,不间断的撞击牢笼,欲冲破一切枷锁。“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啊~哈~啊~”云济的心经还未诵完,窗户外就飘进了悠扬的小调声。是苏芮的声音。本能比理智快,云...

《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苏芮云济》精彩片段


飞云阁顶层。

云济盘坐在佛像前,单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动佛珠,口中念着经文,额头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

自入夜起他便觉得无端燥热,两壶凉水下去却是越喝越渴。

他摸了脉搏,并未任何异象,只是……血涌澎湃。

而即便他有意识的压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的会跑出苏芮娇媚的笑,火热柔媚的身段,汹涌的雪白,甚至……更多。

似笼中野兽在一遍一遍,不间断的撞击牢笼,欲冲破一切枷锁。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啊~哈~啊~”

云济的心经还未诵完,窗户外就飘进了悠扬的小调声。

是苏芮的声音。

本能比理智快,云济转头从窗户缝隙望出去。

苏芮还是那一袭白裙,坐在阁外河渠的小船上,一双白洁的腿探在水中,晃动起圈圈涟漪。

似发现了他的视线,抬头笑唱:“能不忆江南?”

悠扬勾魂的尾音如一桶油浇在云济压制的那捧火上,顿时火焰滔天,牢笼也似被撞开了两寸。

紧要住牙关,云济挥手关闭窗户,一边呼着粗气,一边闭上眼继续诵念经文。

小船上,苏芮的小曲也没停。

一首唱完又一首,从江南小调到北方民歌。

唱得守阁的大和尚都红了耳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她是奉皇命来的,并没有闯飞云阁,此地也没有禅房需要夜里安静,因此,她在小船上怎么唱都行。

“瞧她那放浪的样,尽是些淫词艳曲,竟想靠唱曲把人给勾出来,脑子有病。”赵恩恩厌嫌的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小心叫她听见,你的嘴可还肿着呢。”身边的人小声提醒。

说起这嘴赵恩恩就来气,到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今日是第二日了,她都还没见到过云济,也不至于顶着这模样来这里守着。

原本没见着就没见着,反正多数来的人都是见不到云济的。

可苏芮见到了。

不仅仅昨夜一来就爬进飞云阁见到了人,今早不在房中的时间也正好是云济讲经的时间,如今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叫人窝火极了。

以前比不过她便罢了,如今她都跌入泥底了,凭何还要被她压一头!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一个贱奴不成!”怒骂着冲到河渠边,赵恩恩捡起地上的竹竿就对着小船使劲一捅。

苏芮注意力一直在飞云阁顶层,没瞧见赵恩恩冲来,未有防备,小船猛的一晃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摔进了水中。

“哈哈哈,有人成落汤鸡了。”赵恩恩拍手叫好。

从水中浮起来,黑发披下,紧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月光下,如水中厉鬼。

赵恩恩吓得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撑着却不退一步,故作镇定道:“看我做什么,是你自己没坐稳掉下去的,快起来吧,等会着凉可就唱不了曲了。”

“哦,忘了,你穿的是白裙,这湿了水都透了吧,这要是起来,一览无余啊。”

“不过也没事,你在边陲这么多年,早就赤身果体不知多少次了吧,也不差这一次了,反正也是要勾引人的,这样更直接,所以说,做过贱奴的就是不一样,换做我们啊,都没脸了。”

越说赵恩恩越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水下变化。

“你那小曲也都是做贱奴的时候学的吧,用来讨好人的手段,比那秦淮河上的都还唱得……啊!”

苏芮突然从水里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脚,赵恩恩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没来得及踢开她,苏芮就抓着她往下拽。

赵恩恩哪里比得了苏芮的力气,加上慌乱,非但挣脱不开,还自己一脚踩滑了下去。

在她落水前,苏芮扬手将赵恩恩的外衫扔到了小船上,另一只手拉着赵恩恩进入水中往下拽。

赵恩恩本能的想要往上浮求救,可每次浮上来,嘴才张开就被苏芮给按了下去,几番下来,喝了满肚子水。

其他女子赶过来,可瞧见苏芮那狠厉无比的眼神,纷纷都心中畏惧不敢再上前。

和尚们也不好出手,只能用竹竿相助。

可苏芮将她们的位置正正好控制在竹竿差一点的地方,赵恩恩能够看到竹竿近在咫尺,可无论怎么挥手都抓不着。

希望近在眼前却难以触及的绝望让赵恩恩恐慌到了极点。

苏芮如鬼魅在她身后,伏在她耳边笑道:“怎么办呢,你要死了呢。”

赵恩恩惊恐转头,对上苏芮阴鸷的眼,吓得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真不经吓。

放开赵恩恩,任由她被竹竿薅去,苏芮自己游回到小船边,趁着岸上人手忙脚乱救人的时候跃上小船,把赵恩恩干燥的外衫套在身上,将自己湿了的衣裙脱下。

继续坐在船头唱起歌,仿佛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可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无人再敢多话一句,唯恐下一个险些被淹死的就是自己。

就这么,苏芮一直唱到天光放亮。

唱得嗓子都哑了也不曾见飞云阁内有任何动静。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又是白白守一夜。

今日是第三日了,午时她们就得离开法华寺,和先前来的人一样,又是铩羽而归。

正哀叹自己飞上枝头的梦碎,飞云阁的大门竟打开了来。

云济手挂着佛珠从里走出来,视线直看着河渠方向,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近。

见人走来,苏芮从船头站起,笑晏晏的朝着云济伸出手。

就在众人莫名的时候,云济竟也伸出了手去。

莫说是和苏芮同来的那些女子,便是法华寺的大和尚们都纷纷瞪大了眼。

这么多年,云济从不近女色,便是有女施主来上香也都只是远远站立,话都鲜少言语,更别提这些来侍奉的女施主,大多是云济的面都见不到的。

大半年来,摸到过云济衣角的都屈指可数,叫他正眼看过的也就苏芮一个。

这已经是破例的存在了,没成想云济会主动对她伸手。

难不成那荒谬的谣言……是真的!


云济问:“什么报酬。”

“陪我去佛庄转转,换换气,好不好?”苏芮拉着云济的袖角摇晃撒娇。

知晓她的目的绝非这般简单,但云济并未拒绝,点头应下。

谈定了价格,苏芮当即卖力。

拿着经书和抄文去了旁边的长案上,专心致志对照抄录。

许是上次抄写佛经给练出来了,她如今再看佛经没有那么昏昏欲睡了。

云济的注解很详细,把整本解释得很清楚,即便是她这样过去压根不看佛经的人都能很轻易的就读懂其中破除众生执迷,佛法救渡众人的本质。

难怪叫她抄写,是想要她放下执念。

云济大师还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可惜,苏芮看得懂,却看不进。

佛说因果,可她前世从未做过恶事,没生过恶念,却要被污蔑,折磨,凌辱,最终尸骨无存,佛为何不救她?

杀人放火金腰带,即便重生她也只信自己。

“师叔,隆亲王府唐二小姐求见,说前来取拿经书。”飞云阁下层传来通报的声音。

苏芮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拿起已经誊抄完注解的经书,起身往外楼下去。

唐俞橦在大雄宝殿外的院平里候着,每见到穿着僧袍的人从殿后走出来都眼中一亮,见不是云济又悄然失落的收回去。

“小姐快别搅这帕子了,再搅都要破了。”身边的丫鬟琉璃笑着提醒。

唐俞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手里的帕子搅成一条了,羞得忙松开,小声辩道:“我就是手里太空了而已。”

“是是是,咱们二小姐才没有等着急呢。”琉璃打趣的忍不住笑出声。

唐俞橦羞红整张脸,恼得用手轻打她。“你个坏丫头,尽打趣我,我、我没着急,云济大师应了的事必然会做到的,且等着就是。”

“云济大师自然是言出必行的,只是前两日郡主说的那些话,小姐还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起前两日长宁的那些话,唐俞橦脸上的神色里多了纠结。

前两日永安侯府的二小姐周瑶身边的丫鬟来隆亲王府说有事要见她,她本是不想见的,可长宁正好在府内,就把人给召进来了。

便得知了苏芮夜袭法华寺,又被云济大师给留下了的事。

那丫鬟嘴上说的都是周瑶为自家姐姐求情,希望她不要因为此时怪罪,苏芮也是受皇命所托,不敢不尽职。

可听来却是苏芮寡廉鲜耻,被当众赶了出来还夜跑入寺,使了狐媚之法叫厌恶她的云济又接受了她。

长宁本就厌恶苏芮,当下就破骂苏芮贱比娼妓,更再三嘱咐她不可空等着。

要多同云济接触,培养感情,待他破戒后就立即除掉苏芮,不可叫她在云济心里留有任何位置。

可……

“怎么是她?”

琉璃的小声惊呼打断了唐俞橦往下继续想,疑惑的抬起头来望过去。

只见苏芮穿着一袭宽宽大大的僧袍从大殿后面的路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本经书,正是她给云济的那本妙法莲华经二卷。

随着苏芮逐步走近,唐俞橦才看清她。

没有那日在宫道上的狼狈,发髻简单用一支木簪子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也美得惊人,简单涂了一点的口脂有些晕开,可那程度不像是蹭的。

像亲吻导致的。

她和云济难道方才在……

唐俞橦光想到这就脸颊绯红得忙低下眼,不敢去看她了。

见唐俞橦如受惊的小兔一般惶恐,苏芮惊奇,这唐二小姐这般单纯?

隆亲王府养的出小白兔来吗?

她可不信。

“唐二小姐,安好。”苏芮朝唐俞橦行了平礼。

“怎么是你来?云济大师呢?”琉璃替自己家小姐不值,当下就带着火气质问。

苏芮撇看了一眼琉璃,还真是隆亲王府出来的丫鬟都比旁人气焰盛。

“我来不来,受你管不成?敢问这位姑娘是我的长辈还是这法华寺里的哪一尊佛?”

琉璃比苏芮整整小五岁,说是她长辈岂不是变相的说她老,还说她是佛,法华寺哪里有女佛了,端是说她装呢。

“你!”

“琉璃,不得无礼!”唐俞橦急呵住琉璃,转而对苏芮歉道:“苏大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是随我从禹州来的,自小随意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

“这可不是禹州,一句话都会丧命的地方,唐二小姐还是要好生管教才是,否则,会有人替你的。”苏芮脸上的笑的无比的假,视线落在琉璃身上更像毒蛇,激得琉璃背后寒气阵阵。

唐俞橦乖巧应是,随后看着苏芮手中的经书问:“敢问可是云济大师让苏大小姐来送经书?”

“是,唐二小姐拿好。”

将经书递出去,唐俞橦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碰过的东西,自然的接过去,翻看了看。

上面注解很详细,可她也看得出,字不是云济的。

她曾看过云济抄录的佛经,他的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清雅卓绝。

“这字是苏大小姐写的,对吗?”唐俞橦眼眸清澄,想要问个答案。

见她态度不错,苏芮也不隐瞒,如实道:“是我抄录的,但誊抄的是云济大师自写的注解。”

唐俞橦明白的点头,眼底闪过失落,面上依旧礼道:“辛苦了。”

“经书已送到,那我就先回了。”苏芮挥手转身,宽大的僧袍袖子正好从琉璃脸颊扫过,不轻不重,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指着苏芮呵斥,可苏芮却似没听到,径直往回走。

琉璃气不过想要去追,唐俞橦立即拉住她劝道:“好了,也是你无礼在先。”

“她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侯府大小姐,不过是个贱奴,比寻常丫鬟都比不过的,耍什么威风,还炫耀到小姐你面前来了,真真是个下贱妖精。”

“住嘴!未见之事不可听信传言。”呵斥了琉璃,看着手里的经书,唐俞橦红了眼眶,压着哭腔道:“回吧。”

苏芮站在飞云阁三层,看着唐俞橦带着丫鬟离开,不知她是真白兔还是和梁氏一样演技卓绝。

但与她无关,不做他想,转身往上,一进门就委屈道:“大师,我为了你的差事被欺负了呢。”


一听长宁郡主四个字,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视线不约而同的汇聚到苏芮身上。

旧事也紧跟着从记忆里被翻出来。

五年前的春日宴上苏芮被长宁郡主当众肚兜扔脸,命两个婆子将她按在地上,扒开衣衫看小衣还在不在。

狼狈之下被侯夫人梁氏阻拦后长宁郡主便自己左右开弓,打得苏芮两颊沁血。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疼。

如今长宁郡主再度杀上门来……

“媳妇并未给长宁郡主下过帖子。”站在侧边的侯夫人梁氏小声的同老夫人说,眼神担忧的看向苏芮。

苏芮则跟没事人一样,仿佛长宁郡主来并非因为自己一样。

老夫人也是头疼,没想到五年过去了,长宁郡主的气还没有消,还抓着苏芮不放。

还在自己的寿宴上,闹得难堪丢的可是自己和侯府的脸。

可人都来了,她们也不敢往外赶。

转看了苏芮一眼,老夫人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既郡主降贵前来,自当前往相迎的。”老夫人说着起身,梁氏抓紧扶上。

婆媳二人往外走,苏芮跟在后面,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苏芮,到底是谁也没多说一句,默默跟去看这出热闹。

乌泱泱的人走到垂花门,前呼后拥的长宁郡主正好走进来。

长宁郡主是隆亲王幼女,老来得女隆亲王十分疼爱,而隆亲王及其子镇守回风关,长宁郡主便留在京中。

皇上看重隆亲王一脉,对长宁也就自然恩待有佳,可以说,盛京城女子里面,林皇后第一,她就第二,便是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如此之下,性格自然骄纵。

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如今的丈夫陈友民就是当年榜下捉婿来的。

而那时,陈友民本来已经在和青梅竹马的苏芮议亲了,差一步就换庚帖。

皇上一纸赐婚断了所有,而一月后的春日宴上就发生了那件事。

五年前,长宁郡主就恨不得活刮了苏芮,五年后再见,阴狠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穿过前面的老夫人和梁氏落在了苏芮身上。

看着她身上穿着浮云锦,眼底更多一份阴冷。

凭她这等下贱货色也配穿宫中之物!

“郡主大驾光临,未曾先知,有失远迎。”侯夫人梁氏代老夫人向长宁行礼。

“本郡主也是路过听说老夫人办寿宴,好奇来瞧瞧,本郡主记得,老夫人还没六十吧,大办宴席是有什么原因吗?”

长宁明知故问,还带着威胁。

不是六十大寿就大办宴席,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可以去皇上那参一本她们永安侯府大兴宴席,拉帮结派。

老夫人脸色难看,却又不好由她来开口,便眼神示意梁氏。

梁氏略有犹豫的看了苏芮一眼,最终似是没办法一样低头道:“并非只是寿宴,郡主也知晓,我们侯府嫡女前些日子方才回京,还未办接风宴呢,便同老夫人寿宴一并办了。”

话音越说越小,可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她们的请柬上可只写了寿宴,从不知晓还是苏芮的接风宴。

哪怕如今苏芮恢复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得了林皇后赏赐,可做过军奴和过去的腌臜事是改不了的。

若说今日是给她接风,那大部分人都是不会来的。

“侯夫人,你请柬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啊!”

“对啊,她……一个小辈,怎么能叫我们来给她接风洗尘呢,又不是荣誉归京。”

“就是,这简直就是为了给她贴金欺骗我们,若不是郡主来问一句,咱们今日都要蒙在鼓里了。”

碍于是在侯府,众人的话没有说得太难听,可那些鄙夷厌恶的视线却是毫不掩饰的。

一如五年前,那肚兜砸在她脸上,‘证据确凿’的时候。

“接风洗尘,洗的是哪位,怎么也不出来同本郡主见礼?”长宁高高在上凝视着苏芮。

苏芮上前一步,正要福礼,长宁身边的嬷嬷厉呵道:“屈身礼?苏大小姐这是在边陲久了,礼数都忘干净了,你一个奴身,当该行跪礼才是。”

“郡主,皇上已经恢复了芮儿的身份,并非奴……”

侯夫人梁氏着急替苏芮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宁郡主凌厉的视线呵止了。

长宁迈步上前一步,直逼苏芮跟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郡主恕罪,姐姐昨日伤了脚,小女替姐姐跪。”周瑶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不等循声看过去,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就闪入众人眼前,紧接着跪在了长宁郡主的跟前。

仔细一瞧,才看清这光彩来自于周瑶身上的衣裳,同是一条对襟襦裙,上是藕白色轻纱对襟衫,下是浮云锦和鱼牙绸拼接的襦裙,如云雾笼罩水面,行动起来云翻水粼。

她本就长得清秀,这襦裙十分适合她,更添了几分灵动和清雅,最是符合对世家贵女的审美。

而旁边正好站了衣不合体的苏芮,如此之下,无论是今日的装扮,如今的身份,行事的风格都一下子形成了对比。

云泥之别。

过去的苏芮可能是云,如今,只能是泥。

众人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若这周瑶才是永安侯府嫡女,今日永安侯府哪里会遭这番折辱。

老夫人听在耳里,对苏芮更加厌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昨日让周瑶也备了衣裳,否则今日真是要被苏芮这个祸害给丢尽侯府的脸了。

“表妹的确应该跪郡主,但不是为我伤了脚。”一直没开口的苏芮突然开口,莫名一句让众人都一时听不懂她这话是何意思。

周瑶略有不安的暗看了眼侯夫人梁氏,梁氏思考一瞬不觉得苏芮靠那个丫鬟能查出什么,给了周瑶一个肯定是眼神。

得了梁氏的支撑,又见沈赫看着自己,周瑶当即拿出一副白莲花架势,眼里含泪道:“姐姐说的是,我也当跪郡主的。”

如此,所有人更觉周瑶懂事,委曲求全,反倒是苏芮不知好歹,帮她还不领情。

见到周瑶容貌恢复的沈赫更是迈步要上前维护。

“对啊,毕竟五年前那肚兜是你的,你自然该跪地道歉。”


话音在阁内回荡,苏芮转过头,着眼之地哪里还有云济的半点人影。

只有还悬着墨的笔显示着他刚刚离开不久。

走到云济方才坐的长案前,镇纸下压着一张字条,只写了两字——先行。

再看在角落上玩铃铛玩得眼神都涣散了的黑菩萨,再想要找云济的踪迹是不容易了。

出家人应是不会食言的。

索性苏芮也放平的心态,只身往山下佛庄去舒缓心情。

“嘚…嘚嘚。”

才走进佛庄村口的牌楼,只穿小肚兜露着小屁股蛋的睿睿就口齿不清的喊着,张开只剩下一只的小胖手朝着苏芮跑过来。

“是姐姐,不是嘚嘚。”跟在身旁的睿睿娘耐心矫正,对苏芮礼道:“苏姑娘来了。”

看睿睿娘手里垮着盖着布的篮子,苏芮问:“你们要出门?”

“不是出门,是去山里给他爹送吃的,村长说近日有一群流寇到了附近山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山里巡逻了。”

近些年因上层剥削,底层百姓日子越发难熬,落草为寇的人便跟着多了起来。

偏远州郡已经有了匪患,年头朝廷就下令让地方军剿匪,这些匪寇四处流窜到盛京附近也是正常。

但佛庄是有秘密的,人人草木皆兵,活怕流寇闯进来引来官府,自然会警醒对待。

“睿睿,咱们走吧,一会饼凉了。”

睿睿娘伸手要来拉睿睿,睿睿手一下就抱住苏芮的大腿,一个劲摇头耍赖道:“不!睿睿、布去,睿睿和嘚嘚一起,玩玩。”

睿睿娘还要阻止,苏芮摆手道:“你去送饭吧,反正村里也没人,他陪着我正好解闷。”

苏芮都这么说了,睿睿娘自然是乐见的。

毕竟带着一个小奶娃走山路不是一件轻松事,耽误来耽误去,半个时辰的路得走上一个半时辰。

只是村里的人不是出去了,就是有其他事忙,怕睿睿再次走丢,她才不得不把人绑在身边。

苏芮是云济的人,睿睿娘本能的信任,当下就自己提溜着篮子跑了,大有一副慢一步就怕苏芮反悔的偷感。

苏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人已经跑了,而这小萝卜头正抱着她的大腿,抬着头,睁着一双狗狗眼对着她眨啊眨。

“我们去哪玩?你带路。”

“田!田田里玩,多多虫,好多好多。”睿睿一边激动的比划,一边小脚就迫不及待的倒腾。

苏芮跟上睿睿的同时,皇宫的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空明方丈把着皇上的脉搏,一向慈中带笑的脸上都爬上的化不开的愁容。

看看站在一旁的云济,又看看躺在龙塌上的皇上,欲言又止。

“咳咳咳……方丈直言。”

空明方丈将皇上的手臂放回被上,起身行礼道:“皇上肺部沉疴难消,多年积劳,内体虚空,已有散元之脉,恐难弥补。”

对于自己的病情,皇上并无悲喜,只问:“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按时服药,少做操劳,许有三月左右。”

三月?

云济瞳孔震了震,没想到皇上严重到了只余三个月生命的地步。

再看躺在塌上,比上次相见又要瘦上一圈,已完全瘦骨嶙峋,犹如枯柴的皇上,和云济记忆里那个英明神武,意气风发太子哥哥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他本以为多年修佛,已经对尘世间这些亲情淡漠了,亦能接受生死。

可不知是这段时间被苏芮搅乱了心,还是他终究没法放下。

见皇上如此,心中阵阵悲凉。

“但皇上放心,贫僧此番亲自带人前往北部,定为皇上寻得千年雪山参。”

“辛苦方……咳咳…”话没说完,皇上又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立即送上痰盂。

一口血咳出来,皇上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见此,空明方丈眼神示意云济留下,自己带着殿内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虚弱的拿过帕子,擦拭自己染血的唇,靠在软枕上,双眼无力的看着云济,忽然笑道:“白驹过隙,真快啊,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还没桌子高,天天跟在朕后面吵着要去骑马,一转眼,你便这么高了。”

小时的事云济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记得,自己总是追着太子哥哥高大的背影跑。

也记得太子哥哥会抱着他去摘葡萄;让他骑在脖子上去摸他觉得遥不可及的花灯;给他做小木马却趁着他玩得高兴的时候一下子把他给挤到地上哇哇哭……

回忆越涌现越多,云济遏制住,只淡道:“光阴如梭,向来如此,皇上不宜操劳,还是躺下歇息为好。”

皇上似是没有听到云济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父皇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母妃心尖尖上的宝,你出生那日,彩云漫天,随后河北天降甘霖,大旱得止,人人都道你是神佛下凡,庇佑我大赵。”

“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若有神佛,世间疾苦他管得过来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

“可随着你长大,的确聪慧难当,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文韬武略,若我与你同岁,压根比不得你。”

云济打断:“皇上,前尘旧事,何必再提。”

“你我兄弟,难得说说话,你就当陪我。”皇上似有些累了,但依旧坚持道:“那些文武百官,世家大族都是老狐狸,各生心思,离间你我,可你是我弟弟,你我谁当这个皇帝又有何区别。”

“可一切不由我所想,东宫的幕臣,我身后的士族大臣,视你如蛇蝎,若你留下,你我兄弟被裹挟之下必会一争,母妃用自己命最后给你寻了出路,虽是苦了你,可都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今非昔比,寅钦,我们不必再不得以了,你亦无需继续受苦,何况,你也不愿我同父皇一样,抱憾而去吧。”

皇上眼里的柔软哀求击打着云济心中坚持,只要他松口,只要踏出这一步,一切都能解决。

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恕贫僧有辱皇命,贫僧遁入空门,法号云济,再非皇家赵寅钦。”


他为帝?

他怎么可能为帝。

“苏姑娘,不可妄议。”云济淡淡提醒。

“这是湖中央,就你我二人,说些冒犯的话也没事。”苏芮换了个姿势,盯着云济好奇问:“你与皇上同出一脉,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幼子,难不成你就没想过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从未。”

云济没有丝毫犹豫。

从始至终,他从未肖想过那龙椅。

自出生他起,大哥就是太子,他知晓也认定日后继承皇位的是大哥,对那皇位他一丝一毫的贪念都没有。

可没人信。

父皇宠爱他,一句‘若钦儿早生几年,这江山就拱手让他了’的玩笑话让朝臣当成了父皇想要重立太子的信号。

风云变幻下,再多解释也没人会听,他身边开始出现传话的宫女,送物的太监,母妃打杀了一个又一个。

大哥看他的眼神逐渐疏离,甚至,年幼的他有一瞬看到了大哥深藏眼底的杀意。

知子莫若母,母妃比六岁的她更加清楚大哥的性子,油尽灯枯之时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求父皇将他送去法华寺出家。

可法华寺也并非能隔绝一切,众僧也大多凡夫俗子,即便刻意避开他,但那些风言风语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总能飞到他的耳朵里。

有惋惜他的,说他生得不凑巧,若是早生五年十年的,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

有嫌弃他的,说自古都是立长立嫡,他出生晚就是命,就该认命,不该锋芒太露,太聪明,那是碍了太子的路,就是防着他才给他送到这来软禁。

也有心更狠的,觉得就该杀了他,永绝后患。

各种各样的言论充斥着他的童年,他也曾不甘,自问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被牺牲,被软禁的人。

凭什么自己只是晚生了几年,只是学习比别人好些,学武比别人快些,父皇母妃喜欢自己些就变成了要被提防,甚至该死之人。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最终,他自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生在皇家,是因,出家入寺,是果。

可童年的阴霾总是难以度化,他本能的厌恶如同牢笼的皇宫,同样,也同样厌恶那让自己被迫改变,接受,代表皇权的皇位。

“大师你佛庄救了那么多人,便就是有救国之心的,不登高位,可救不了呢。”

“量力而行,救一人,救众生,都是功德。”

“能救众生,何必只救一人呢。”苏芮反驳。

他的话让云济沉默下来,神色略有不同的看着她问:“苏姑娘为何觉得贫僧能救众生?”

苏芮心虚的心头一抖,方才话赶话下说快了。

毕竟现在皇上还在,大皇子二皇子也都没出什么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云济和皇位扯上关系。

想了想,偷换概念道:“这不是随意聊聊吗,我只是觉得,大师宅心仁厚,又怜悯众生,若你能坐在那位置上的话,也许能救大赵百姓,改换一番天地,让大赵不再是如今这副难以喘息的模样,甚至,若是五年前是大师你为帝,我未必会被罚为军奴,九死一生,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说着,苏芮还夹杂了几分真情。

如果五年前云济就登基了,即便是她被冤枉,即便是长宁施压,云济说不定也会查明真相,她也不用去边陲,身首异处。

而看着她笑意掩盖下的失落,云济有一许心疼。

边陲远比他所想恶劣,即便是追月带回来的那些关于苏芮的消息也是从旁人口中粗略几句话,拼凑下来,短短一页纸就将她五年为奴生涯概括了。

可她身上的伤,口中假作轻松说出来的那些磨难,都无一述说着她是如何艰难才得以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

那一句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心中也是无奈吧。

贵女跌落,一朝从云端到地狱,又有几人能够接受。

若五年前他便就认识她,或许可以救她。

“只可惜,没有这个若。”云济双手合十,劝道:“过往之事无从改变,当该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是啊,所以我才想大师你能当皇帝,到时候三宫六院,我也能有个一席之地呢。”苏芮笑说着身子迅速往前,双手撑在小桌上,脸离云济只有三指距离,唇轻启问:“娇妃怎么样?”

云济没想到上一刻还正经和自己讨论民生众生的苏芮下一刻就又没个正行了。

娇妃。

哪里有这样的称谓。

从来都是德容淑贤,岂会说一个妃子娇,那不是摆明了说这个妃子是个魅君的,甚至都能想到为君者被勾得夜夜笙歌,不再早朝的画面。

可眼前,苏芮的确担得起这个娇字。

看着她每一处五官都精妙的脸,莫名的,云济竟然把画面中的君主和娇妃换做了自己和她。

轻纱帷幔之中,追逐,纠缠,满室春光旖旎。

明知背德,却令人沉迷。

而看着她红粉盈盈的双唇,云济不自觉的喉咙滑动,却还觉得口干舌燥。

身子微动,想要去靠近,尝一口。

突然苏芮身子后撤,笑着讨巧道:“开个玩笑,大师别生气呀。”

云济心中闪过一许懊恼,瞬间警铃大作!

他竟想到了那些事,还因没能触碰到她的唇而懊恼。

他四下寻找,是不是苏芮又用了什么药。

可乌篷内什么都没有,饭菜他都未动,难不成苏芮真没有用药?

可他方才甚至都没有肢体接触,他就……

怎么可能!

云济倏然站起身,苏芮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立即认错:“我错了,下次绝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云济躬身出了乌篷,拿起竹竿就往回撑。

速度极快,似把无处倾泻的力气都用在这撑船上了,没一会就靠岸了。

云济自己跃下船就走,也没管苏芮。

昏黑之下消失得极快,等苏芮从乌篷里拿了灯笼出来,人早就已经没影了。

“真够小气的!”苏芮蹙眉抱怨。

平日里也不见云济这么小气,今日是在皇宫里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表妹怎么脸色突然这样差?”苏芮好心伸手摸上周瑶煞白的脸。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苏烨本能的挥手打开苏芮的手,见周瑶的确脸色难看后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她本就身子不好,这一路急跑来,必然是又难受了。”

因为她?

难道不是因为追苏烨才一路需要急跑吗?

“大哥你别这样说姐姐,我没事……咳咳。”话没说完,咳嗽就出来了,红着眼眶的眼望着苏芮道:“姐姐,大哥也是心疼你,听了那些闲话才如此的,可你到底是女子,这事真不好报官的,叫皇上知晓了,说不得要怪罪我们侯府将这点小事都闹出去,污了云济大师的名声,此事悄然解决,对谁都好。”

话听着句句都是为苏芮考虑。

可只要细想都能判别,既顾及她的名声,何不在听到闲话的时候就把这事压下去呢?

“瑶儿说得对!”苏烨没细想的脑子。“你莫以为皇上钦点了你便就凡事都替你做主了,险些害了我们侯府,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三日疲累,苏芮没工夫再与蠢货费口舌。

“表妹既然能解决,那此事就交由表妹了,若事办不好,喜儿也未必听我的。”拍了拍周瑶的肩头,苏芮扬长而去。

周瑶想着苏芮后面的话,没注意到苏芮一边走一边用手绢仔细擦拭方才碰触过她脸和肩的手,在转过半月门时扔在地上,原本采蜜的蜜蜂都围到了手绢上。

这边周瑶好不容易把苏烨那个没用的哄着自出去玩乐了后就憋着一肚子窝火带着丫鬟匆匆往府外赶。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

下的香块没起作用不说,还传来苏芮夜袭击飞云阁得逞的消息。

为此她特意派人去联系了几年未曾来往的赵恩恩,得知苏芮瞒着其他人进了云济讲经的禅堂。

哪怕娘说事成了皇上也留不得苏芮,可若她勾住了云济的魂,有云济护着,皇上也未必会下死手。

所以,她才刻意叫人传那些谣言,叫苏烨听到。

原是想着苏烨那蠢的气急败坏打苏芮一顿,最好叫她毁容,再不济也下不来床,断了她勾引的路。

没成想,那身边的丫鬟居然是个会武功的,而苏芮三两句不是报官就是上报,半点不惧。

“小姐,大小姐这做过军奴后似一点不惧名誉好坏了。”身边的丫鬟红秀小声说。

周瑶也是蹙眉不解。

苏芮何止是不惧自己的名誉,侯府的也不在乎了,否则不会那般说的。

过去分明不是这样的,苏芮是最在乎侯府里所有人的,对苏烨更是,过去苏烨当众给了她难堪,她也会护着苏烨的名声把错说成自己的。

如今虽嘴上喊着哥哥,可看苏烨的眼神是冷漠的。

看所有人都是,仿若都欠她的。

可明明都被她害惨了,若不是她一直挡着她的路,五年前也不会发生那事,她也不会因肚子里那东西拖过了定亲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苏侯爷立了军功,娘说已经同其说好了回来就为她改姓,上苏家族谱,以永安侯府嫡女身份去同郡王府议亲,结果,苏芮却回来了,又一次挡在她的锦绣路上。

凭什么苏芮出生就是侯府嫡小姐,凭什么压她一头!

“小姐!”红秀突然惊叫的拉周瑶的手。

“喊什么!”正烦躁,周瑶甩开红秀的手就要骂,却见红秀满脸惊恐,手指着后方。

转过身,一团乌泱泱的黑朝自己飞过来。

仔细一瞧,竟是数之不清的蜂。

速度太快,等周瑶反应过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来不及多想,本能的转头就跑。

可两条腿的哪里有长翅膀的快,没几步就被蜂团围住了,不断挥手拍打,激怒了蜂虫,亮出尾针。

周瑶被蛰得吱哇乱叫,完全没有了平日病弱的白莲花模样。

“小姐,池子!快跳进池子!”

听到红秀的声音,周瑶没注意自己跑到前院了,一个跨步就跳进了池水里,把整个人泡了进去。

失去了目标的蜂团在水面上打转了几圈后就四散了,周瑶冒出头才看到水池周围已经围聚了小厮。

委屈红了眼,上岸裹着红秀的外衫就狼狈逃走。

远远还听到一句‘二小姐真平坦啊’。

……

苏芮也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寝衣,坐到梳妆台前。

恭候在一边的喜儿自然的从架子上拿过帕子为苏芮擦拭发丝,不言一语。

看着镜中的喜儿,十七八岁,淡漠的眸子里一潭死水,整个人就好像是听从命令的木偶。

“现在你是什么身份?”苏芮问。

“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日后小姐去那,我去那。”

听着忠心的话,语气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谓跟着,更是监视。

苏芮没有挑剔拒绝的权利,但有旁的。

“那你会听我的?”

“丫鬟该做的,会;其余,不会。”

那就够了。

将要交代的事告诉喜儿去做后,苏芮就钻进书房里找了几本佛经出来。

这次虽然用计得逞,可下次云济一定会加强防备,难以得手,且靠本能不是长久之计,她要的不是做一枚只引云济破戒后就被弃的棋子,她要抱紧这条大腿,能为她所用。

前世她灵魂飘荡在侯府,不仅仅看到了这一家子在抛弃她后如何好过,还看到了身着龙袍的云济。

皇上病故,兄终弟及。

但她灵魂没能持续多少时日,并不知晓为何明明皇上与皇后有两个皇子,且大皇子已经及冠却没能继位,反倒是出家为僧的云济登基。

她只记得云济那双灰暗的双眸,不如如今这般明亮之中充满悲悯,似一具行尸走肉。

无论如何,云济登基为帝是事实。

她要勾住这条大腿才能完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光靠外力,身子都不成,还是得投其所好。

只是佛经才翻了三页,苏芮就已经趴在书桌上了。


云济被苏芮一路拉拽到厨房外,在他要抽手之际,她先一步放了手。

撩起袖子,自然的就加入了洗菜的妇人之中,一切都那般自然而然,让他没法说一个不字。

她一旦抓住机会便不会放,云济也不同她纠缠,反身去一边劈柴。

苏芮瞧了一眼,暗努了努嘴,专心洗菜。

几个妇人嘴上虽不说,眼神交流得都快冒火星子了,直到看到苏芮把菜扔进锅里,火舌瞬间窜起三尺高,都快燎到顶上的稻草了,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可苏芮到底是恩人,还是云济的人,她们也觉青灯古佛对于云济这般年纪的男人来说太过苦了,巴不得他能还俗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看着苏芮一盆又一盆好菜倒进去,一盘又一盘的黑糊菜盛出来,心里滴血。

这再炒下去,全村都要吃黑糊宴了。

最终还是云济看不下去,从她手中夺过了锅铲,将被她烧糊的锅清洗干净后重新下油烧菜。

苏芮也不犟,顺势就坐在了灶台旁,托腮看着他,满眼崇拜道:“大师还会下厨啊,好厉害呀。”

纵使云济置若罔顾,在旁人看来这副画面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两个人,登对极了。

在全村人的注视八卦下,十来道菜终是摆上了桌。

苏芮和云济都是佛庄的恩人,又关系亲近,村长自然的就把两人安排到了紧靠的主位。

苏芮大大方方坐下,云济则是拉动了一下椅子,与她隔开了一定距离才坐下。

千辛万苦才抓住他,不好逼得太紧,所以苏芮也没有再靠近,十分老实的吃完了这顿午饭。

在睿睿爹娘又一顿千恩万谢后,苏芮才同云济一道离开佛庄。

依旧从山林的小道走,正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随风摇曳之下粼光浮动,云济走在其中如一幅佛画。

但追赶在后的苏芮却没那么岁月静好了。

崎岖山路对于云济来说仿若平地,脚步快极了,即便苏芮奋力追赶距离也是越拉越大。

眼看着就要被甩开了,大声喊:“大师,山林寂恐,等等我呗。”

“苏姑娘胆识过人,夜半都可夜宿山间,岂会惧怕。”云济无情拆穿,脚步依旧。

昨夜山林漆黑,她又不在寺里,暗卫大约是不跟着她的,在遇到睿睿的时候没有暗卫出来,她就更加确定了,这才趁机去佛庄逮云济。

没想到这般快,他就已经把她昨夜的事摸清楚了,不给她装柔弱的机会。

既如此……

“既然大师都知晓昨夜之事,那佛庄人给我下药,欲谋害我也是知晓的吧,所以才赶来救我。”

云济动作缓了些许,“他们无意害你,那水中不过是些许蒙汗药,让你以为大梦一场罢了。”

“可我发现了佛庄众人皆假的秘密,若换做我,必然杀人灭口。”

话音落地,云济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苏芮站在阴影之中,黑亮的眸子如镜,什么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云济神色沉下,“你想威胁贫僧?”

见他如此反应,苏芮便明了此事他就是操作者。

佛庄只是一个名头。

村庄里并不是以前的村民,甚至,村庄可能都是后面盖的。

村民年纪都不大,睿睿和其爹娘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见到苏芮的反应都有惧怕。

而在厨房的的时候,她明是看云济,暗地里却是趁着那几个年轻妇人放松之际盯上了她们的后脖颈。

即便有衣服遮挡,动作之下看到的很有限,且都是一闪而过,但从那半点刺青她就断定了,她们都是孤儿。

若说赵国的百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赵国的孤儿就是身处炼狱。

先皇时期战乱频发,十室九空,皇上登基之后就颁布了一道法令,各省郡县都要设立孤慈堂,便是凡孤儿者都要收入堂中,收养教学。

原本是好事,可矫枉过正又层层剥削,好的法令很快就变了味,世家割据之后善事里就有了各种交易,孤儿更像牲畜,一旦烙印,终生难逃。

佛庄的人都是孤儿,所以年纪才都不大。

云济设立佛庄的目的就是收容孤儿,以他袈裟庇护,给他们一片如寻常人的生存之地。

但数量庞大,律法不容。

往大了是欺君,往小了也是豢养孤士。

因此睿睿失踪佛庄里的人才会那么急着要寻找,她救了睿睿也对她警惕大过感激,就是怕她看到过睿睿身上的烙印,发现佛庄的秘密。

“若是威胁,大师会杀了我吗?”苏芮两步走近,桃花眼直直盯着云济。

云济垂眸,不喜不怒。“若要报官,姑娘请便。”

“报官?”苏芮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旦报官,佛庄的人可就没有活路了,大师怎么把我想得这般坏,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抬眼看她。

她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

何况当初在飞云阁外水渠时她对赵恩恩也未有半点仁慈,皆是狠厉。

“看来在大师心里还真是这般想我的,真伤人呢,明明我刚刚救了你养的小娃娃。”苏芮委屈嗔道。

她救了睿睿,的确是事实。

若没有她昨夜在山林里照顾,睿睿慌乱跌撞之下不知会落到何处,极有可能在山中孤独死去。

即便她有所目的,亦是救人一命。

哪怕她并非良善,也的确不是蛇蝎心肠。

他不该对她先入成见。

“所以,我救了小娃娃,加为大师保守秘密,两厢之下就是有恩于大师了,佛家讲因果福报,那大师是不是当该回报我呢?”

苏芮垫脚靠近,气息都喷在了云济的颈上。

他这才反应,在他思考之际她已悄然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眸如摄魂的钩子,殷红的双唇微张,蓦然让云济回忆起失魂的那日场景。

迅速后退两步,正要转身往上,苏芮忙抬脚要追,却踩到湿滑,整个人惊叫着往下扑。

她伸手向前,云济本能的回手拉住她。

“呀!”

另一声惊呼从上面响起,转头看去,慧明和一众背着箩筐出来采野菜的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上面山坎里,一个个看到眼前场景都忙双手捂住眼,却又好奇的从指头缝往外望。

一环套一环,皆是为了这一刻!

原本心中对苏芮的那一丝改变瞬间荡然无存,不知觉下还生出了一点点愤。

云济松开手,转身快步往上,几个眨眼,人就没了。

苏芮脚踝刺痛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她压根就没想到慧明他们会这么恰好在这,自己真是滑崴了脚,一切完全是意外。

但显然,云济不会信。

算了,这也算天时地利,有了进展也能为这十日无功交差。


见人跑得额头渗汗,长宁蹙眉问:“你怎么没乘轿?”

女子抬手用手绢轻柔优雅的擦了擦汗,动作幅度极小的喘了两口气,顺过来才语气平缓解释道:“堂姐你跑太快了,抬轿的人追赶太颠簸,我便就自己下来了。”

宫中抬脚的太监都是受过训练的,即便是快步疾行也能够保持步伐一致,何况宫道平坦,更不可能有所谓颠簸。

长宁心中清楚,可也是拿她没办法,挥手道:“那你且先在一旁等着。”

“堂姐不成的,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咱们不好多耽搁的。”说着,女子就朝着苏芮这边看过来,点头歉道:“这位姑娘,车马无眼,撞到你了,我们赶时间,你且自行去太医院瞧瞧吧,一应用药我们唐府负责。”

明面上是随意打发了苏芮,可谁都听得出来,这女子是在给苏芮解围。

“橦橦!”

“好了,堂姐,咱们快走吧,你忘了前两日书信里伯父交代的话了吗?”

一句话,将长宁眼里的杀气全数压了下去。

看着捂着肩头,眼神却一点不低伏苏芮,权衡利弊之下,长宁最终只狠狠刮了她一眼,伸手将唐俞橦拉上马,扬鞭而去。

“那位就是唐大将军的独女吗?”

“可不是,之前虽一直养在邕州,可名声自小就有了,堪称贵女典范,今日一瞧,还真名不虚传,言行举止真真好极了。”

唐大将军独女,唐俞橦。

苏芮听过,名声很大。

唐大将军是隆亲王胞弟,亦是隆亲王手底下最骁勇善战的利刃,统领十万大军镇守漠北,守大赵的北大门已有十年。

唐俞橦是唐大将军唯一的子嗣,因而并没有和长宁郡主一样留在盛京,而是在封地邕州长大。

七岁就以一幅牡丹图闻名大赵,才女之名稳稳戴在头上,之后每年都能听到唐俞橦的事迹,渐渐的,就隐隐有了大赵贵女之首的风头。

但养在邕州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来盛京是为何?

“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干嘛要救那灾星,莫不是不知道她的那些破事?”

“你不知?这唐二小姐原本就是先皇要定给云济大师的正妻,后是因云济大师出家才未提及了,如今皇上有意让云济大师还俗,那这唐二小姐就依然是大师的未婚妻了。”

“难怪救这灾星,是想要她尽早让云济大师还俗吧。”

“毕竟这唐二小姐今年也十八了,心急了吧。”

一众命妇贵女有说有笑的从苏芮被撞开的路离开,无一人看她一眼。

慧明想要求助都不知怎么开口。

“她们…怎得如此冷漠。”

“多事活不长,记住了。”苏芮捂着肩膀忍疼将佛经从已经破了的锦盒里拿出来,抖了抖灰尘道:“走吧,别耽搁了。”

“你不去找大夫瞧瞧吗?”慧明担心的看着苏芮的肩膀。

找大夫?

今日这等日子,太医哪里有空给她看病。

何况长宁既然撞了她,就不会给她在宫中看病治伤的机会,何必浪费时间。

“小伤,没事。”苏芮故作无碍的放下手,还故意动了动手让慧明看。“耽误了我祈福,你可是要负责的,那就不是还恩情了。”

慧明被她唬住,虽然担心,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按她说的继续带路。

一路上,苏芮脑海里都在想唐俞橦。

前世她并没有看到过云济的皇后,不知是不是唐俞橦,可如今既然唐俞橦既然来盛京了,那这事大抵是定下了的。

隆亲王一脉在军中威望极高,大赵五十万大军,三十万在其手中,就连苏芮的父亲永安侯这两年也是在隆亲王手底下的。

如今的大赵可以说是三足鼎立,一是皇权,二是林皇后母家,以林首辅为首的文官一流,三就是隆亲王手握的军权。

当下皇上手中握着皇权和林家,可以压制隆亲王,可到云济登基,他能握住隆亲王压制林家吗?

就算能,也不是个容易事,难怪前世那般了无生趣的模样。

不过先皇在位之时隆亲王一脉没有这般壮大,将唐俞橦定给云济,拉拢隆亲王一脉给云济支撑,是好事。

现如今情况不同了,皇上为何还要认这门亲事呢?

“女施主!女施主!”慧明一边喊,一边用手拽了拽苏芮的衣角。

苏芮这才回过神,视线汇聚下才看到坐在长案后,略有疑惑看着自己的云济。

立即将脸上的失神收敛,拿着佛经迈入屋内,双手奉上道:“请大师查阅。”

云济并未询问她,只公事公办的一一查阅她抄写的佛经,将行文不齐的,有错字,有墨点,沾了灰的挑选出来放在另一侧。

苏芮暗道这秃驴真狠,一点歪都不成,挑挑拣拣眼看着少了大半了。

心疼自己熬了几夜的心血,苏芮坐下,用右手撑着下巴望着云济打岔道:“那日多谢大师救了小女,否则今日都没命来见大师了。”

云济头也不抬一丝,淡道:“贫僧说了,只是替睿睿送还谢礼,仅此而已。”

苏芮挑眉,勾笑靠近到云济视线之内道:“那如此说来,大师那日救我并非回报,那欠我的恩情就还在咯。”

抬眼同苏芮四目相交,气氛开始旖旎之时,云济伸手将挑选完毕的佛经放在苏芮跟前。“拿好佛经,在门外的小花园稍后片刻,祈福之时慧明会领你上祭台焚烧。”

见他油盐不进的拿过另外的佛经开始审阅,苏芮就知晓没戏了。

她这肩膀越来越疼,也没法死缠烂打,索性听话的拿起佛经起身离开。

没曾想她会这般干脆,云济奇疑的抬眼看了看她的背影。

有些迟缓,特别是左手,垂得不自然。

又是什么把戏?

想到她刚刚那忽的把脸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模样,以及前两次一时不防叫她得逞之事,云济便把这一点疑惑都挥去了。

“血!”慧明惊呼。

云济抬头瞧去,慧明看着的是门槛外的一滴血迹。

那是苏芮离去时的地方。

“你们来时发生了何事?”云济问。

“来时路遇上了一群女施主……”慧明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后自责道:“苏施主说只是小伤,我就不该信的,应当坚持叫她去看大夫的。”

被奔驰而来的雪龙驹撞上,她方才还能装作无事人,何等忍耐力。

自始至终也从未提及路上所发生之事,是断定慧明会告诉他,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说此事?

回想追月收集来的苏芮这五年来的各种事迹,和她那张嬉笑轻浮的脸总是难以联系。

可……

“我带苏施主去找大夫。”

“慢。”云济阻止了正要去寻苏芮的慧明,从长案后站起身,顿了片刻道:“我去为她取药,你在此看守佛经。”


没想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云济依旧还是不为所动。

皇上气得脸色涨红一片,止不住的又激烈咳嗽起来,苍龙似的双目却死死盯着他质问:“咳…咳咳…你就…非要修这个佛?朕死前求你…咳咳,求你都不成?”

“贫僧不敢。”云济躬身,即便遁入空门,对于大哥的恭敬依旧在骨子里,但这不是他妥协的理由。

十多年前,是无可奈何,他理解,也认了。

可那时他年幼,无力改变任何,只能如傀儡被人操作一切,除了接受,理解,别无他法。

多年下来,他寻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将一切前程过往都放下。

在这个时候,又同他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必受苦。

可如今,他并非无力幼子,不愿再为莫名其妙的皆大欢喜再度沦为傀儡。

而如今的皇上,也并非当年疼爱他的大哥。

疼他是有的,可皇家的感情从来都是夹杂繁多的。

即便皇上口中信任他,可他自去法华寺起就不得出外,便连母妃逝世,父皇驾崩都未能奔丧,一直软禁到皇上登基五年后,朝局稳固才得以佛子身份得许自由。

如今这般逼迫于他,绝非愧疚执念。

“既皇上说起往昔,那贫僧也斗胆问一句。”云济上前两步,在龙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与皇上平行而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人还只是兄弟的时候。“大哥究竟为何?”

为何?

皇上回想起背后种种,心间有一丝松动,可面对云济不解的双眼,到底还是坚持道:“是先皇遗愿,亦是朕死前最后心愿。”

知晓皇上是绝不肯说原因了,亦如十多年前,什么都不告知他,只要他听话。

“贫僧恕难从命。”云济起身,再不愿再此久留。

见云济决然,皇上也知晓他倔性,可那些事无论如何不能开口,只能威胁道:“你留下了苏家那个,是动了心了,咳咳……朕许她一月之期,如今只余几日,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云济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似乎在说苏芮的生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走出殿门,皇上咯血声被重重帷幔遮掩了,可云济依旧心间坠石,便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远远的,一道鹅黄身影走来。

见云济从台阶走下来,林皇后快走两步,看着他心疼问:“又同皇上吵起来了?”

林皇后及笄后就嫁给了皇上,入住东宫,也是看着云济从小长大的。

长嫂如母,云妃逝世之后云济的一切都是林皇后照拂,在云济心中,林皇后与母亲无异。

自然的,面对她也少了平日里的待人的疏离,如实点头。

“皇上病了许久,难免性情急躁些,你莫记心上。”林皇后手抚在云济手臂,苦口婆心道:“寅钦,我知晓你过去心中苦,如今也是一心向佛,可你也要理解皇上,这么多年他总觉亏欠了你,现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想着你身边能有个人照拂,日后……”

说到这,林皇后眼中落泪,忙低头擦掉继续道:“日后,他也有脸见到先皇。”

云济心间的那块巨石更沉了些,可看着林皇后垂泪,到底说不出绝情的话,只能道:“贫僧理解。”

“你理解就好,那我听闻你又将苏家大姑娘留在身边了?她若是合你心意,即便名声不好,日后待你成婚了,留做一个妾室也是可以的。”

林皇后抬起头,长睫上还挂着泪水,眼里就阵阵冒光了。

只要云济说一个好,明日林皇后就能履行承诺。

“娘娘误会了,贫僧只是留她在寺内修行。”不等林皇后失落,云济就双手合十,行礼告辞。

他脚步急快,林皇后转身人就已经出了宫门了,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办是好啊。”

“娘娘不必担心,依奴婢看,云济大师既然肯留下苏大小姐,这事就有戏。”幽兰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林皇后。

“希望吧。”林皇后接过的同时,手指在幽兰手上写了什么。

随后就自己一人提着食盒进入了养心殿,而幽兰则给另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那宫女就领命去了。

……

佛庄,田间。

“住手!住手!”苏芮摔坐在田地里,用手挡着睿睿撒过来的泥土,一个劲的喊。

这小东西,瞧着小小一个,还只有一只手,可残疾半点不妨碍他精力无限。

挖了虫,赶了鸡,追了狗还不肯消停一会,和着和泥就偷袭在旁边捏泥人的苏芮。

“哒、哒、嘚嘚来,哒仗。”小东西一边嘣着口齿不清的字,一边小手在泥地里准备下一轮攻击。

“好!打!我打得你屁股开花!”苏芮抓起一块泥团,抬手、瞄准、投掷、一气呵成。

睿睿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泥团砸中了脸,小小的整个人被打躺在了田地里。

睁开发懵的眼,眨巴眨巴了几下嘴巴就瘪了起来。

“不许哭!”才张开嘴,哭声都还没出来,就被走过来的苏芮给呵了回去。

睿睿抽泣着,委屈巴巴看着苏芮,一脸的泥加上蓄满泪的双眼,活像个泥团子成精,委屈又可怜。

“你自己要来打仗的,这一输了就哭,日后还怎么当大将军?还是当哭鼻子的大将军?”

睿睿连连摇头,忙用袖子擦泪,坐起来喊:“睿睿布、布当哭鼻姜军。”

小孩子就是好哄。

苏芮笑着从袖袋里取出帕子,在旁边的水井里拧了一把,蹲下身一边给睿睿轻柔擦拭脸上的泥,一边笑哄道:“好,睿睿不是哭鼻子大将军,以后是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的,到时候姐姐靠你保护哦。”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睿睿用仅剩的手猛的一拍胸膛,目光坚定道:“睿睿是是保护嘚嘚!”

是是?

誓死吧。

苏芮被他的话戳中,止不住笑,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声音,立即站起身,迎着阳光笑着朝他招手喊:“云济大师~”


她即便是入宫见了皇后,可也并不能确定是好事。

梁氏虽掌管整个侯府,但绝没有伸手去后宫的能力,还是说……

“我知晓,你这五年过不容易,回来了也有许多话不愿同我说,可委屈总归是要说的啊,我已经命人立即给你修缮院子了,身边伺候的人你回来后我就挑选了,只是一直挑挑拣拣总想更好的。”

梁氏的话滴水不漏,把苏芮院子被毁,无人伺候的事都应对了过去。

而见苏芮不搭话也不恼,反倒是伸手去把苏烨拉过来呵斥道:“还有你,还不同你妹妹道歉!”

“娘,是她先害的瑶儿,今个还拿大粪泼我和瑶儿……”

“胡说!我都问清楚了,瑶儿是自己沾染了花蜜才惹了蜂虫,你今个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责怪芮儿,她不过一时失手,才误泼了你。”

一如过去,侯夫人梁氏如母鸡护崽一样把苏芮护在怀里,不容任何人说一句不好,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迷惑性不言而喻。

但如今的苏芮,只是冷眼看着。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位身穿六品內监服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抬捧着五个大小不一的箱子走进府来,门外也已经汇聚起了看热闹的人。

方才梁氏的声音不低,大门开着,都传了出去。

看来是林皇后的赏赐比她先一步出了宫门,而侯夫人梁氏早已派了人在宫门外等着,收到消息立即就往回报。

这才有了这紧急筹备的一出戏。

仔细看了看,除了太监外,宫女共有九人。

两个年长的,三个十五六岁的,四个还未及笄的小宫女。

想来就是林皇后给她的人了。

不仅答应了,还给得这样快,可见她真猜对了。

喜儿并非宫中之人,甚至林皇后并不知晓喜儿是皇上放在她身边的人。

而今日林皇后会召见她,目的绝非面上所言的那些,至于是什么,苏芮不得而知,也不能知。

纵使当今圣上与林皇后是青梅竹马,成婚多年亦是琴瑟和鸣,可苏芮早已明白,湖底不一定如湖面那样岁月静好,更多是暗流涌动。

神仙斗法,小鬼知晓得越多越死得快。

所以,她没问任何,只是给林皇后送了给自己身边安排人的机会。

反正都是监视,多一点,也无碍。

且永安侯府上下都是侯夫人梁氏把控,即便她从外面买人进来也会处处受阻,难以行事。

皇后送来的人,谁敢拦呢。

反正是扯虎皮,何不多扯点呢?

“公公这是?”梁氏明知故问。

“杂家是来给苏姑娘送赏的。”太监招呼着拿箱子的人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道:“苏姑娘侍奉有功,皇后娘娘赏苏姑娘,金叶子一盒,银稞子一盒,白银一百两,浮云锦六匹,鱼牙绸两匹。”

看着五箱东西,众人都直了眼。

金叶子,银稞子这些倒是没什么,可这浮云锦和鱼牙绸可是宫里才有的。

特别是那鱼牙绸,乃是新罗贡品,宫里的也只有林皇后和得宠嫔妃才能得些,外面是见都见不着的,更别说是穿在身上了。

站在后方的周瑶看着那阳光下如有水流动的鱼牙绸,眼底的嫉恨都险些压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苏芮明明是卑贱的军奴身份,皇后却还要赏赐她,高看她,娘还是要捧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变。

还是五年前,苏芮还是永安侯府的嫡女,她始终是被她挡去光芒的继女。

凭什么!

感受到身后怨毒的视线,苏芮迅速转过头去,周瑶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与之视线对视。

当着宫里人的面,这母女二人再恨,再咬牙切齿,都得装好贤良淑德。

想着,苏芮特意朝着內监旁边的年长的宫女福身道:“劳烦嬷嬷回宫代民女谢皇后娘娘恩赐。”

侯夫人梁氏虽心里怨苏芮绕过太监向宫女谢恩不懂规矩,但她都当着这般多人行礼了,身为好继母的梁氏也只能从身边的方妈妈手里拿过银稞子,一边往太监的方向递,一边开口道:“这孩子初回来,不通规……”

替苏芮打圆场的话还未说完,年长的宫女就先一步摆手道:“奴婢当不得,奴婢与一众姐妹是皇后娘娘同这些赏赐一并赏给大小姐,伺候大小姐的,并非送赐之人。”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从侯夫人梁氏的头顶劈下来,所有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九个人都是林皇后赐来伺候苏芮的?

方才她才说在为苏芮选侍候的人,林皇后后脚就从宫里派了九个人来,岂不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怪她办事不利。

梁氏脸上一阵青红变换,险些绷不住柔善的表情,几度深呼吸才惊讶道:“皇后娘娘竟这般疼惜你,娘娘挑选的人必然是好的,我准备的那些可比不得。”

梁氏没有回绝的权利,只能挽尊。

“皇后娘娘赏赐,自然都是好的,那就劳姨母好生安排了。”苏芮笑看向侯夫人梁氏,姨母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提醒着所有人,梁氏并非一开始就是侯夫人,而是苏芮的姨母二嫁续弦,对她终究没有那么上心。

梁氏脸上终是崩了一许裂痕,紧握着银稞子指甲都裂了两根才点头道:“自然,自然。”

有了侯夫人梁氏安排,苏芮借口累了便就自顾回了。

梁氏招呼着送走了太监,正将东西记录完准备入库,先前在府门前被苏芮当做嬷嬷福身的年长宫女洛娥上前礼道:“侯夫人,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大小姐的,应当放在大小姐的私库之中。”

人是林皇后派的,侯夫人梁氏即便此刻再恼,也只能带着笑耐性解释:“芮儿去往边陲时才刚刚及笄,还未设私库,这回来也没来得及,暂放在公库中,记录……”

“既无私库,那便放在厢房内也是一样的。”洛娥打断梁氏的话,转头便使了眼色让几个宫女上前来将箱子布料全数搬走。

走前只向梁氏行了一礼。

待人走远,侯夫人梁氏终是忍不住的将手里的账目狠狠扔在桌子上。

“娘,这宫女也太称大了,竟对您这般无礼!”周瑶忙上来挽着梁氏,同仇敌忾。

“你懂什么。”梁氏呵斥一声,“这宫女气质不凡,必是贵家入宫,在宫里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周瑶脸色变了变,小声问:“娘你是说她是宫中女官?皇后怎会给苏芮这样的人?”

梁氏也不知道,林皇后为何这般看重苏芮。

明明不过就是一颗废棋而已。

难不成还有其他?

“会不会是因为这次苏芮得逞?或者……那云济真就看上苏芮了?”

想到这,又想起她来同娘说苏芮可能知晓五年前的事时娘依旧选择放任的态度,心里不甘,周瑶抓着梁氏的袖子,又重提道:“娘,我真没看错,苏芮今天看红秀的眼神不一样,肯定知晓那肚兜的事了,她就是想要报复我们,毁了我们。”

“不可能。”梁氏不相信,若是能轻易就动摇,不会轮到苏芮被钦点回来,五年前的事就更加了,那丫鬟都死了,苏芮绝不可能知晓。

但如今之事,的确叫梁氏对原本的决定动摇了。

久留成祸。

侯夫人梁氏眼中狠厉浮现,“即便可能,变成不可能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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