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曹春喜沈清渊的其他类型小说《小丫鬟赎身后,鳏夫权臣宠她入骨曹春喜沈清渊》,由网络作家“江摇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萧清禾只是路过,和卫凌泽说了一会儿话便要离开。卫凌泽亲自送她。两人一走,春喜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没犯罪,卫凌泽不过是假公济私,寻了个借口把她带回来说话罢了。出了门,春喜溜得飞快,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速度太快,春喜来不及避开,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手忙脚乱把人推开,见不是卫凌泽,春喜松了口气,而后又眼前一亮,她飞快上前,踮脚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有人在查盗尸之事,大人您可一定要小心啊。”沈清渊也认出了春喜。小姑娘梳好头发,小脸白净,五官秀丽,不似那一夜的狼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且活泼。他没想到春喜在推开自己后又会突然靠近,耳廓被湿热的气息一喷,浑身都不自觉绷紧。沈清渊喉结滚了滚。他比春喜高出一个头,刚刚春喜撞上来时,恰好亲到他的...
《小丫鬟赎身后,鳏夫权臣宠她入骨曹春喜沈清渊》精彩片段
萧清禾只是路过,和卫凌泽说了一会儿话便要离开。
卫凌泽亲自送她。
两人一走,春喜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她没犯罪,卫凌泽不过是假公济私,寻了个借口把她带回来说话罢了。
出了门,春喜溜得飞快,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
速度太快,春喜来不及避开,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
手忙脚乱把人推开,见不是卫凌泽,春喜松了口气,而后又眼前一亮,她飞快上前,踮脚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有人在查盗尸之事,大人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沈清渊也认出了春喜。
小姑娘梳好头发,小脸白净,五官秀丽,不似那一夜的狼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且活泼。
他没想到春喜在推开自己后又会突然靠近,耳廓被湿热的气息一喷,浑身都不自觉绷紧。
沈清渊喉结滚了滚。
他比春喜高出一个头,刚刚春喜撞上来时,恰好亲到他的喉咙。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那温软的触感却如同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春喜并没有注意到沈清渊的异样,说完那句话她便退开。
卫凌泽在这时大步走来:“谁让你出来的?”
说着话,卫凌泽直接伸手来抓春喜。
然而还没碰到春喜的衣角,春喜就被沈清渊拉到身后。
养了三年的伤,卫凌泽的身体不比之前壮硕,在肩背挺阔的沈清渊面前,更显单薄。
卫凌泽面色一沉。
他来京兆府已经有十来日,和上上下下的同僚都打好了关系,唯有这个叫沈清渊的既不参加他的饭局,也不收他的礼。
不合群得很。
卫凌泽没有想到沈清渊会多管闲事,眼底闪过戾气。
但沈清渊的官职在他之上,至少在京兆府的地界,他不能对沈清渊动手。
咬牙压下火气,卫凌泽冷森森道:“她是我的丫鬟,我管教自己的丫鬟,还请沈大人让开。”
“大人,我早就恢复良籍不是他的丫鬟了!”
春喜立刻小声解释,而后大着胆子抓住沈清渊的袖子:“民女去祭奠父亲,不想碰到卫大人调查盗尸案,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卫大人抓回来了,沈大人可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提起盗尸案,春喜的底气足了些。
她现在和沈大人是一伙的。
沈清渊看着卫凌泽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清渊一向独来独往,卫凌泽只觉得他沉闷又古板,这会儿被他一脸冷肃地看着,才发现他一身气势逼人,十分有压迫感。
卫凌泽生出两分忌惮,但很快又变成不爽。
如果不是受伤,他早该是统领千军的骠骑校尉,如今不过是暂时在京兆府任司法参军,很快便会晋升,沈清渊有什么资格这样跟他说话?
卫凌泽无视沈清渊,冷冷命令春喜:“现在过来,我可以不罚你。”
不是,我都恢复良籍了,你凭什么罚我啊。
春喜抓着沈清渊的袖子晃了晃:“大人,民女好害怕呀~”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粉,指甲盖更是粉嫩有光泽,墨色袍袖抓在指间色差极大,加上刻意夹着的声音,很是楚楚可怜。
沈清渊分神低头扫了一眼,下一刻,卫凌泽凌厉的拳风便迎面袭来。
沈清渊眼神一凛,揽住春喜的腰肢避开这一拳,而后抬腿反击。
甫一交手,卫凌泽便发现沈清渊的武功竟然在他之上,然而一开始太过轻敌,不过几个来回,卫凌泽便被沈清渊一记寸拳逼退。
那一拳看着轻描淡写,却逼得卫凌泽后退了好几步,肩膀更是痛得不行,反观沈清渊,他稳稳护着春喜,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卫大人先是无故抓人,现在又要以下犯上,当真是要视昭陵律法于无物吗?”
沈清渊在京兆府待了近十年都未曾升迁,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卫凌泽进京兆府第一日,便被提醒不能被他抓到错处,不然芝麻大的事,都能被他告到御前去。
卫凌泽不占理,又打不过沈清渊,只能让步:“方才是我冲动了,还请沈大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说完冷冷地看着春喜。
他知道刚刚让春喜躲在桌子底下有些伤人,他会补偿春喜,但前提是春喜不能在外人面前胡闹。
卫凌泽的眼神透着危险,春喜感觉后脊发凉,却还是站在沈清渊身边没动。
她已经不是卫家的丫鬟了,不必再对卫凌泽百依百顺,更不能让他觉得她在故意拿乔,妄图抬高自己的身份。
她是真的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片刻的僵持后,卫凌泽冷笑着离开。
这才离开卫家几日,春喜就变得如此放肆,看来之前他真的是太宠她了。
他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等卫凌泽走远,春喜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沈清渊:“多谢沈大人再次出手相救,如此大恩,民女没齿难忘。”
卫家大少爷瘫痪三年终于康复是眼下瀚京最惹人关注的事,就连沈清渊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坊间都说这丫鬟命好,靠着三年朝夕相处的情分,定能讨个名分,做上风光体面的姨娘。
可春喜没要名分,要了自由。
连着两次见面,春喜都挺狼狈的,沈清渊盯着她亮闪闪的眸子看了会儿,沉沉道:“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家。”
春喜的眸子更亮了,恳切道:“沈大人,你可真是个好官。”
还是那辆马车,虽然少了具尸体,但坐两个人还是逼仄。
春喜尽量缩在角落,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沈清渊的腿。
隔着春衫,沈清渊的体温传了过来。
外头日光正盛,马车里也是明亮的,春喜对着沈清渊那张满是正气的脸,生不出半点邪念,只想抱大腿求庇护。
她今天算是把卫凌泽得罪死了,叶二被刺了一剑肯定也记着仇呢,若能跟沈清渊搞好关系,至少日后还能有个喊冤的地方。
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春喜控制不住多看了沈清渊两眼。
沈清渊突然抬眸,笔直地望进她眼里:“看什么?”
“沈大人丰神俊朗,民女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在卫凌泽身边锻炼出来的拍马屁技能已刻入骨髓,夸人的话春喜信手拈来。
她正想趁机打探沈清渊的喜好,马车突然停下。
惯性让春喜向旁边栽去,眼看要撞到马车壁,又被沈清渊抓着胳膊拽回来,撞进满是松香的厚实胸膛。
“......”不是吧,沈大人这么正得发邪的人跟她在一起都开始倒霉了?
“卫凌泽,你这个疯子,别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跟这个贱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敢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叶二一边让小厮扶着自己逃命,一边骂骂咧咧。
如此一来,方才还怀疑卫凌泽故意避嫌的众人全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卫凌泽对春喜冷淡,是怀疑她和外人勾结,故意挑拨离间啊。
也是,有这么貌美娇贵的未婚妻在前,卫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粗鄙的丫鬟,之前总是带她出席宴会,应该是故意想惹对方在意吃醋吧。
“卫大少爷误会了,民女与叶公子绝无瓜葛,往后也会对卫家感恩戴德,不敢做出背叛旧主之事。”
剑尖抵着喉咙,春喜连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僵持片刻,萧清禾开口:“卫郎,我相信春喜姑娘是清白的。”
卫凌泽收了剑,薄凉地吐出一个字:“滚!”
春喜连滚带爬地跑了。
跑出很远,她才敢停下来歇气。
血腥味犹在鼻间,喉咙前也好似还悬着利刃,后背被冷汗湿透,她抹了抹脸,摸到一片湿润。
幸好,她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她走得慢,怕卫凌泽他们返城的时候又碰到,便选了条小路走。
但她没怎么出过城,不熟悉路况,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官道上,天已经黑透。
天气虽然回暖,夜里还是很冷,春喜搓搓胳膊,肚子发出声响,又累又饿。
委屈藏在无边的夜色中蔓延开来。
卫凌泽受伤后打杀了好几个下人,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凌枫院伺候,春喜的月钱都拿回家,没有钱讨好管事,这才被调派过去。
第一夜她就被卫凌泽砸破了脑袋,但她命大,没死成,便又继续伺候。
卫家不缺丫鬟,卫凌泽杀死一个,马上就能补上一个,多赔点儿钱,就不会有人闹事。
春喜不想死,只能绞尽脑汁尽心伺候。
她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妄想其他,更不敢跟未来的大少夫人争什么。
可没有人在意她想什么。
鼻子发酸,眼眶跟着发热,春喜又想落泪,夜色中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此时夜已经深了,雾气笼罩,两团光影凭空从迷雾中飘了过来,搭配上铃铛声,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
什么玩意儿来了?
春喜浑身汗毛倒竖,顿时伤感全无,从地上寻摸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
光影很快来到眼前。
是辆马车。
春喜松了口气,冲出去拦车:“停车!”
“啊啊啊,有鬼!”
车夫吓得惊叫起来,不仅没停车,还狠抽马鞭加快速度冲了过去,若非春喜躲得快,已经成了马下亡魂。
两团光影来得快去得也快,春喜丢掉石头,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那辆马车竟又掉头回来了。
春喜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我不是鬼,我是人,我跟别人出城玩儿,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能载我一程吗,我可以给钱。”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鬼?
而且你都跟人出城玩儿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车夫惊魂未定,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指着春喜,只是手抖得厉害,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春喜刚要解释,马车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上来。”
“多谢公子,公子好人有好报,一定会福寿绵长,万事顺遂的。”
春喜边说边手脚并用往上爬。
她知晓分寸,不会进车里,只坐外面车辕上就好,爬到一半,却抓住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车上挂了两盏灯笼,借着昏黄幽微的光亮,春喜看到车辕躺着上有个人,她的手正抓着人家的脚踝往上爬。
这人平躺着,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被她抓住脚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而且掌心下的皮肤也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儿硬。
马车上有具尸体!
啊啊啊!
她的石头呢?
她刚刚捡的又大又沉的石头呢?
春喜当场腿软,一脚踩空,下巴磕在车辕上。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开,露出张方正威严的脸。
浓眉如刀、鼻峰挺拔,唇薄且棱角分明,面色虽然冷峻,却给人一种正义凛然的感觉。
春喜捂着下巴,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正要重新往上爬,男人俯身,朝她伸出手来,春喜连忙把手交给他。
下一刻,整个人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拎进马车。
单乘的马车空间狭窄,这位尸兄都只有半截身子在车里,春喜进来后更显逼仄。
她在心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踩着尸兄落座。
车里漆黑,只在车帘晃动时才会泄进丝丝昏黄亮光,两人一尸这么待着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春喜搓搓胳膊,刚想道谢,男人先一步开口:“京兆府办案,你不必害怕。”
原来是位官爷,难怪一身正气。
春喜当即道:“大人一身正气,深夜还在操劳公事,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能与大人同乘一辆马车是民女的造化,民女一点儿也不害怕。”
“......”春喜走了大半日的路,早就累得不行,拍完马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倦意汹涌而至,春喜很快靠着马车壁睡过去,然后......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坐在她对面的沈清渊眸底难得闪过惊讶。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多时,马车来到城门口。
沉重的开门声将春喜唤醒,她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谢谢大人,小女子在这里下车就好。”
“夜里有官差巡逻,你应付不了,我送你回去。”
“那真是太麻烦大人了。”
春喜连忙报上住址,一炷香后,马车停在熟悉的巷口。
家里人早就睡下,春喜喊了半天,王氏才披着衣裳举着油灯来开门,险些被春喜吓死,春喜连忙捂住她的嘴。
进到屋里,春喜才发现自己头发蓬乱,脸上还有被胡乱擦拭的血迹,确实和女鬼差不多。
王氏惊魂未定:“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弄成这样你想吓死我啊,宵禁这么严,你也不怕被官兵撞见要了你的命!”
春喜没理王氏,心思活络。
京兆府那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要是能跟他打好关系就好了!
怕在京兆府碰到卫凌泽,春喜直接去的清远候府。
她本打算在侯府旁边的巷子等着,谁知运气极好,离侯府还有两条街就碰到了青书。
除了给沈清渊的,春喜还用小碗给青书装了一些,青书尝过赞不绝口,毫不犹豫地接过食盒。
问心院里,沈清渊又在看书。
青书一进门便高兴道:“春喜姑娘给大人送了兔肉来,可好吃了,大人快尝尝。”
青书说着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盘兔肉。
兔肉虽然冷了,但裹满红油,沾满芝麻,卖相极佳,打开以后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立刻涌入鼻间,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清渊没急着品尝,掀眸看着青书:“你没告诉她我今天沐休在家?”
青书点点头道:“大人沐休时不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吗,小人帮忙把东西拿进来就好啦。”
之前也有百姓送来东西要感谢大人,大人不都是让他出面处理的吗?
青书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对,沈清渊也夸赞道:“嗯,你做得很好。”
说着话,却是把食盒里那一小碗兔肉给端了出来。
青书连忙道:“大人,这一小碗是春喜姑娘给小人的。”
他只尝了一小块儿,就急吼吼地给大人送来,还想着一会儿去厨房搞点儿花生米弄壶酒慢慢吃呢。
沈清渊手上动作没停,用春喜准备好的竹签插了一块兔肉放进嘴里,理直气壮:“所以呢,给你的东西,我不能吃?”
青书连连摇头。
他人都是大人的,一点儿吃食哪有大人不能吃的。
只是大人都有这么大一盘了,怎么还抢他的?
——张媒婆并未夸大,只过了两日便笑呵呵地上门给春喜说亲。
“李员外在城东有处铺面,城郊有果园,还有十来亩好田好地,每年光是收租就够吃喝了,他愿意出一百两的聘礼,春喜嫁进他们家就等着享福吧!”
员外郎身份体面,家底丰厚,聘礼也不抠搜,王氏本还想端端架子,结果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要是做了员外郎的丈母娘,日后出门面上都有光。
春喜面色平静,并无喜色,等张媒婆夸得口渴喝茶时才问:“这位李员外多大年纪了?”
张媒婆呛了一下,笑着说:“也没多大,而且富贵养人,瞧着年轻着呢。”
春喜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张媒婆,张媒婆讪讪道:“真的没多大,过完中秋才三十五呢。”
嚯!
这都可以给春喜当爹了。
王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春喜又问:“李员外都三十五了,一直没娶妻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王氏剜了春喜一眼,哪有姑娘家问这种话的。
张媒婆倒是不介意,拍着胸脯说:“李员外虽然没有娶妻,但纳了好几房姨娘,儿子都满地跑了,身体肯定没问题的。”
一屋子姨娘个个都有儿子傍身,春喜这个正妻进门还不被她们撕了?
王氏脸上彻底没了笑,春喜倒是还笑盈盈的:“婶子,我年岁小,压不住人,没那个命去李员外家享福,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您不必帮我找家境多好的人家,只要人口简单,是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春喜语气温和,并未给张媒婆脸色看,张媒婆心中受用,夸赞道:“你这丫头倒是活得通透,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你的人选,是个秀才,今年才二十五岁,在学堂教书,你家阿文应该也认识。”
春喜明白,这才是张媒婆真正想说给她的人家。
傍晚,张媒婆前脚刚走,那位叫周勤的教书先生就把曹文送回了家。
“小孩子玩闹没有分寸,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已带他去医馆看过,只是扭伤,并未伤到骨头,过几日就好了。”
周家的家境比那位李员外就差多了,但周勤一个月在学堂教书有二两月钱,课余再帮人抄书校对,还能赚些外快,日子也不至于太拮据。
而且周勤模样周正,一身青灰长衫质朴又有书卷气。
王氏要把医药费还给周勤,周勤却不肯收:“阿文是在学堂受的伤,是我这个做先生的没有看顾好他,婶子不必如此,阿文这几日走动不便,我来接送他上下学吧。”
“那样会不会太麻烦先生了?”
“不会。”
周勤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跟曹文打听周勤的情况。
曹文毫不犹豫道:“周先生人很好,教课也细致,我们都很喜欢他,而且先生可孝顺他爹娘了。”
听到孝顺二字,王氏的眼睛亮了些。
那李员外的家境虽好,但养着几房姨娘和儿子,王氏做了他的丈母娘也只是名声好听些,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但周勤人好,又注重孝道,对她这个丈母娘肯定恭顺有加,那她以后还能继续掌控春喜。
王氏顿时对周勤有了十分满意,她把春喜拉到屋里:“这位周秀才人品好,还才貌双全,明日我就答复张媒婆去,但周家到底没什么钱,你别傻乎乎地把私藏的那笔钱全都贴补他们家去,也得给自己留点儿。”
春喜现在脾气大,王氏可不敢说帮她保管钱财这种话,只能先埋下话引,等日后时机成熟,再让春喜自己交出来。
王氏已经在盘算春喜成婚后的事了,春喜冷淡道:“这才见了一次面,我怎么知道他人品如何,还得再打探一下才行。”
“张媒婆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父母健在,下面只有一个妹妹,一直洁身自好未曾娶妻,而且阿文也说了他人很好,你还要打探什么?”
王氏很是不高兴。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问春喜不过是走走过场,春喜还真挑剔上了。
春喜并不与王氏吵闹,只冷声道:“这是关乎我一辈子的大事,我自然要谨慎些,你若背着我答应人家,我不介意多个后爹。”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氏气得离开。
第二日一早,周勤果然来接曹文去学堂,春喜陪着曹文一起出门:“听说还有其他孩子也受了伤,我陪阿文去学堂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错在阿文,也好向他们赔礼道歉才好。”
周勤眸子微亮,夸赞道:“姑娘真是明事理。”
周勤背着曹文,和春喜一起并肩朝学堂走去。
半路上却碰到了沈清渊的马车。
痛失那碗兔肉后,青书下来琢磨了很久,终于发现自家大人似乎对春喜不太一样,因此看到春喜走在路边,青书立刻勒停马车。
“春喜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王氏怕春喜真的把那些东西都带走,逢人便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又说她怀春喜的时候身子多么不适,后来更是差点儿难产丧命。
这些话春喜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懒得跟王氏吵,索性出门买了香烛和一坛好酒去墓地看他爹。
年后家里才来祭祀过,墓地打扫得很干净。
春喜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最后给她爹倒上酒,才一屁股坐在墓前。
“爹,好些年没来看您了,不是女儿不孝,一来是女儿卖身为奴后,身不由己,二来也是怕您看了心疼。”
春喜的爹是镖师,在春喜的记忆中极为高大,但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很爱笑,每次走镖回来都会给她带各式各样稀奇好玩的东西,还会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骑在脖子上玩儿。
爹爹是极疼她的,不仅教她读书识字,还手把手地教她功夫。
娘说女儿家要温柔小意才好,爹爹却说他的女儿只要不被人欺负就好。
知道爹爹疼自己,春喜滔滔不绝地告起她娘的状来。
“卖身时娘说只要大哥找到活计,就筹钱为女儿赎身接女儿回家,结果后来娘说阿文要念书,大哥要娶媳妇儿,女儿在卫家待着也挺好的。”
“让女儿交月钱时娘说这些钱都帮女儿攒起来做嫁妆,日后帮女儿说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结果钱早就被娘花完了,娘怕我问她要嫁妆,就劝女儿给大少爷做妾,您说天底下有她这样给人当娘的吗?”
春喜打开了话匣子,给她爹倒一次酒,自己也喝一口,不知不觉,一坛酒便见了底。
四周始终安静,只有轻柔的春风伴着她。
春喜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低声喃喃:“娘如今是越发拎不清了,女儿不能顶撞她,烦劳爹托梦劝劝她,女儿现在处境尴尬,得早日嫁人才能不被卷入是非之中。”
陈年的梨花白劲儿挺大的,一口下去,春喜眼底带了湿意。
她吸吸鼻子,又补充了句:“女儿不问她要嫁妆,也不挑剔,只要是个踏实上进、愿意好好过日子的就行。”
“您不说话,女儿就当您默认了,我回家等您的好消息。”
春喜放下酒坛,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然而走出去没几步,便又看见卫凌泽带着人朝她走来。
春喜用力揉揉眼睛,卫凌泽离她更近了些。
春喜连忙抬头望天。
已近正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应该不是她爹显灵要当着她的面劈死卫凌泽为她出气。
这般想着,卫凌泽已来到春喜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卫凌泽皱着眉,面色冷寒,语气怀疑。
春喜连忙解释:“我来给我爹扫墓。”
墓前香灰还在,酒也未干,足以证明春喜的话是真的。
卫凌泽却还是冷着脸说:“近日有人盗尸,跟我回京兆府一趟。”
话落,卫凌泽抓着春喜往外走。
喝了酒,春喜浑身都在发热,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卫凌泽的眸色暗了两分。
春喜并未察觉到卫凌泽的眼神变化,她满脑子都回荡着“盗尸”二字。
那天晚上那位大人不是在办案吗,怎么成盗尸了?
那位大人不会有危险吧?
春喜脑子乱糟糟的,直到被卫凌泽拎上马,后背贴上硬实的胸膛,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能同骑一匹马?
春喜想要拒绝,还没开口,卫凌泽便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猎猎的风声将卫凌泽的声音吹散,惯性让春喜后仰,整个人撞进卫凌泽怀里,耳畔热气喷来:“坐稳了。”
“......”春喜心头微颤。
只觉得这比卫凌泽用剑指着自己的脖子还要可怕!
半个时辰后,春喜两股战战地跟着卫凌泽走进京兆府。
卫凌泽没有把春喜送进刑讯室,而是把她带到自己办公的房间。
门一关,卫凌泽冷沉的声音响起:“闹够了吗?”
“......”她闹什么了?
她给自家爹爹扫墓,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就算闹事了?
春喜满脸茫然,卫凌泽的表情又冷了两分:“你擅作主张离开卫家,不就是想证明在我心中的地位,逼我退亲娶你吗?”
“......”!!!
天地良心,她连做妾的胆子都没有,哪里敢肖想正妻之位?
“大少爷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大少爷和萧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必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不管这里有谁,我都是这样说啊。
春喜觉得这误会着实有点大,她认真道:“大少爷,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也是真心想离开卫家的,我娘已经在帮我张罗婚事了。”
“够了!”
卫凌泽厉声呵斥,盯着春喜的目光如刀,“我的耐心有限,你确定要继续跟我闹?”
他已经看出春喜在欲擒故纵,还主动给春喜台阶下,春喜若不见好就收,那就是不识抬举。
气氛冷凝,春喜沉默。
她原本以为卫凌泽是误会了她,只要解释清楚就好,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卫凌泽似乎认定她对他情深意重,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抢他的欢心。
可他明明也瞧不上她,为什么不肯放她走?
春喜想不通,便直接问出来:“并非是我要闹,而是我若继续留在大少爷身边,处境实在尴尬,大少爷不为我打算,难道还不许我为自己谋条出路吗?”
“你怎知我没有为你打算?”
卫凌泽反问,春喜浑身一震。
什么打算?
她不知情,她不参与,她不接受!
这时,房门被叩响,萧清禾轻柔的声音传来:“卫郎,是我。”
卫凌泽毫不犹豫地拽过春喜塞到桌案之下。
卫凌泽动作粗鲁,春喜的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
春喜咬着牙没敢吭声,心底怨念横生。
爹啊,要不您还是显灵劈死他吧。
卫家未来大少夫人的衣裳春喜是不敢穿的。
她跟着丫鬟来到萧清禾面前,跪下磕头:“民女春喜叩谢小姐大恩,不过民女身份低贱,不敢弄脏小姐的衣衫。”
萧清禾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姑母是宫中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
生得貌美无双,才名更是无人可及。
春喜之前只远远地见过她两次,如今近看,更觉她像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
“我看你方才吐得厉害,如今可还觉得不适,我带了大夫随行,可要让他看看?”
萧清禾的声音亦是动听。
春喜小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觉得恶心,脑袋也晕。”
萧清禾便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只是方才受了颠簸才会头晕呕吐。”
春喜再次磕头谢恩,恨不得所有人都围过来把大夫的话好好听清楚。
她肚子里没有野种!
毁人清誉是要烂舌根下地狱的!!!
大夫诊完脉,叶二也换好衣服朝这边走来。
出门在外不方便沐浴,下人只从溪里打水,帮他简单擦洗了下,叶二仍觉得很脏,浑身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咬。
“贱人,我杀了你!”
叶二咬牙切齿,刚走近就抬脚狠狠踹向春喜。
春喜不敢躲开,只能微微侧身,用肩膀受下这一脚。
“啊啊啊,好疼!”
春喜被踹飞出去,顿时惨叫出声,而后飞快地爬起来,卯足劲儿往前跑:“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春喜嗓门极大,双腿跑出残影,毫无美感可言,像只喳哇乱叫的猴子,滑稽极了。
叶二唇角抽了抽,满腔的怒火竟奇异地消下去大半。
他让人把春喜抓回来,板着脸呵斥:“闭嘴,再敢乱喊就杀了你。”
春喜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惊慌害怕地跪在地上。
先行到达的下人用竹帘搭了篷子,放上矮桌,摆上瓜果点心,还生了炉子。
卫凌泽亲自在煮茶。
清洗茶具,换水煮茶,茶水煮沸,热气蒸腾,配上谷中景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世外仙人。
茶已煮好,他先倒了一杯放在萧清禾面前:“小心烫。”
声音温润如玉,眼神更是柔情缠绵。
周围的吵闹入不了他的耳,春喜的死活也扰不了他的兴,他的眼中好像只能看到萧清禾一人。
真特么会装。
叶二翻了个白眼,冲春喜抬抬下巴:“我身边还缺个忠心的丫鬟,你在卫家一个月拿多少,我出双倍。”
钱这种东西,挣得多不算本事,有命花才是本事。
春喜嗷的一声哭嚎起来:“叶少爷,求你饶了民女吧,民女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民女已经熬成老姑娘了,好不容易得夫人恩典恢复自由身,只想赶紧嫁人,免得孤独终老,求叶少爷开恩啊。”
春喜边说边梆梆梆地磕起头来。
如果她身下不是松软草地,恐怕早就头破血流。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卫凌泽身上,卫凌泽神态自若的品着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片刻后,萧清禾开口:“良籍女子婚嫁自由,叶二公子无权干涉。”
叶二冲萧清禾露出笑,一脸无辜:“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逼着她做我的丫鬟,是她自己非要磕头的,也不知道是想要谁心疼。”
这话的针对性极强,在场的人里,只有卫凌泽和春喜相熟。
谁都知道卫家门风正,族中子弟个个重情重义,去年卫凌泽还跟春喜形影不离呢,如今这般冷淡,反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嫌。
萧清禾指尖蜷缩,迅速垂眸掩下情绪。
卫萧两家是世交,她和卫凌泽自幼订下婚约。
三年前卫凌泽在沙场上展露锋芒,得胜的消息传来,两家便开始筹备婚事,却不想卫凌泽重伤瘫痪,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萧家虽未退婚,婚事却就此搁置。
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到底未曾抵过家族利益。
卫家长辈没有苛责于她,两家情谊也照旧,可她知道,她和卫凌泽之间,有了裂缝。
卡在这条裂缝里的,正是春喜。
同样的家世让她对卫凌泽瘫痪的痛苦感同身受,从天之骄子沦为废物,足以将卫凌泽的脊梁寸寸击碎,这三年他承受了无数讥讽嘲笑,更经历了无数次失望。
这样艰难的时光,是那个叫春喜的丫鬟陪着他走过来的。
就算卫凌泽动了情,要留春喜在身边,她连拈酸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偏偏没有留,甚至装作无事发生,还和从前一样待她体贴入微。
是春喜真的不重要,还是已经重要到不能受丝毫委屈,所以要划清界限,以更周全的方式保护起来?
萧清禾心底发沉,余光里卫凌泽豁然起身,抽出凌霜剑直指叶二。
凌霜剑是陛下所赐,上过战场饮过血,尘封三年再出鞘,仍是寒光凛冽,煞气逼人。
叶二脸色微变,没了嚣张:“卫凌泽,你想干什么?”
卫凌泽挑眉,方才还出尘脱俗的仙气变成让人胆寒的杀意。
“不干什么,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叶二面上发白,众人亦被吓到。
卫凌泽受伤后性情大变,卫家虽封锁了消息,但死了几个下人,还是免不了传出卫凌泽疯了的消息。
“卫大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叶家小厮见自家少爷有危险,连忙上前求饶,只是话没说完,凌霜剑就刺进了叶二的小腿。
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叶二叫出声,比春喜方才叫得惨烈多了,没见过血腥的世家小姐吓得哭出来,忙不迭地躲到一边,场面一时有些乱。
萧清禾也被吓到,却没有躲,而是大着胆子上前,抓住卫凌泽握剑的手:“卫郎,别这样。”
喧闹之中,萧清禾柔婉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裹挟着花香而来。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些,他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春喜的下巴:“三年照顾,我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野心,你和姓叶的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这招欲擒故纵也是他教给你的?”
剑上血还是温热的,血腥味直冲鼻间,春喜胃里又翻涌起来。
青书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掀开,露出沈清渊冷峻正气的脸。
春喜柔声回答:“我弟弟在学堂跟同窗打闹崴了脚,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渊看了眼曹文,目光落在周勤身上。
不等春喜介绍,周勤便主动道:“我是青松学堂的教书先生周勤,春喜姑娘的弟弟这几日行动不便,我来帮忙接送一下。”
周勤是认得沈清渊的。
他并不是聪颖之人,年年考试年年落榜,直到二十四岁才中秀才,而沈清渊十七岁就中了状元。
十七岁的状元郎身着红袍,意气风发地穿街而过,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周勤脑子里难以忘怀。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天纵英才会一路高升,直至封侯拜相,谁知十年过去,沈清渊还只是在京兆府做长史。
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沈清渊并不认得周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而后对春喜说:“上次的兔子肉很好吃,晚点儿我让青书把食盒送去你家。”
能得沈清渊夸赞春喜很是高兴,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肉干我已经晒上了,若是天气好,再过五六日就能弄好,到时给大人送来,对了,大人喜欢吃甜食吗,我还会做一些糕点。”
“都行,我不挑。”
沈清渊并不客气推辞,春喜越发高兴。
她手头有卫夫人给的一千两赏银,打算以后买个铺子做些吃食卖,若是沈清渊能经常到铺子里来吃东西,就不用担心有人闹事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清渊便放下车帘,吩咐青书继续前往京兆府了。
马车刚走远,周勤便忍不住问:“春喜姑娘和沈大人很熟么?”
周勤之前对沈清渊颇为敬仰,也曾私下打探沈清渊的情况想要与之结交,没想到旁人都说沈清渊性情冷淡,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刚刚沈清渊对春喜的态度却是十分温和。
周勤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春喜不知周勤心中所想,如实道:“之前机缘巧合,沈大人帮了我两次忙,所以我想做些吃食表示感谢。”
从刚刚的对话周勤知道春喜已经送过一回兔子肉,后面还要送肉干糕点去,这恩谢起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周勤盯着春喜看了会儿,说:“爱护百姓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如此感激涕零,而且这位沈大人前几日刚被人当众砸了臭鸡蛋,姑娘还是不要和他来往过甚的好。”
春喜疑惑:“先生认识沈大人?”
周勤摇着头温声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所耳闻,这位沈大人以状元之姿进入京兆府,十年内却毫无建树,不得升迁,姑娘别被他骗了去。”
周勤的语气颇为倨傲,好像沈清渊多年未得晋升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却忘了自己马上就到而立之年还只是个秀才,连一官半职都没混上。
不知其貌,不解其人,却敢肆意评议,实在自负高傲。
春喜立时明白周勤并非值得托付的人。
她没再接话,决定回家后就跟张媒婆说清楚。
周勤并不觉得自己失言,反而兴致勃勃地跟春喜聊起沈清渊。
沈清渊十七岁中状元后就进了京兆府,此后多年,未再写出什么锦绣文章,周勤觉得他是因为年少成名,过于骄傲自满,所以江郎才尽。
周勤也因此推断沈清渊能中状元是因为有个侯爷父亲,得了主审官和陛下特别优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真才实学,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沈清渊为什么一直碌碌无为?
说完才学方面的事,周勤又说起沈清渊的私事。
沈清渊今年二十七岁,已娶过两任妻子,但都是进门没多长时间就离世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这些事分明和周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周勤却越说越兴奋,最后又装模作样地感叹:“也许当年他真的不该中状元,不然也不会耗掉命中福运,落得个克妻无子的下场。”
说这句话时周勤的嘴角是上扬着的,掩不住的优越感。
好像只要他能有个儿子,就远远胜过沈清渊了。
“周先生,”春喜叫了周勤一声,在他看过来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毕竟为人师表,嘴上还是积点儿德吧。”
周勤表情一僵,刚想为自己辩解,又听到春喜对着趴在他背上的曹文说:“阿文,你在学堂念了好几年的书,应该知道真正的君子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在背后说人的,对吧?”
曹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阿姐说得对,先生方才所言确实不是君子。”
周勤本以为春喜只是个懦弱无知的小丫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讥讽自己,顿时垮下脸来:“我是怕姑娘被蒙骗才好心提醒,姑娘却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实在是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也不必费心帮你弟弟遮掩祸事了。”
周勤说着把曹文放到地上:“你弟弟昨日将另外一名学生推倒,害人家磕破了头,今日那孩子的家人必然会找到学堂,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一会儿自行跟对方解释吧。”
周勤说完拂袖而去。
曹文低头站着,根本不敢看春喜。
春喜在他面前蹲下,看清他满脸的慌张害怕,她揉揉曹文的脑袋,柔声道:“这些年阿姐不在家,也不知道你如今性子如何,但你们先生的话阿姐是不信的,你跟阿姐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好吗?”
春喜的信任让曹文很是意外,他瞬间红了眼,哽咽着说:“阿姐,我不是故意要推赵大宝的,是他先骂我的。”
话一出口,曹文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春喜帮他擦掉眼泪:“别急着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阿姐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能讨回公道,曹文很快止了泪,继续道:“赵大宝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爹,总是联合其他人欺负我,前几天测考赵大宝要我把答案给他,我没给,昨天他就带着人要打我,我实在是害怕就推了他一把,先生发现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只让我道歉。”
原来周勤这人不止自负小心眼儿,还是非不分啊。
春喜又问了些细节,很快想到对策,但她没有想到在学堂等着她的人竟然是卫凌泽。
“狗官!
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民办事,你怎么不去死?”
“帮着奸商欺负孤儿寡母,害死人家的女儿还连夜下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人家见,这明摆着有鬼,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吗?”
“就是,听说那姑娘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无数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向马车,令人作呕的味道蔓延开来。
沈清渊扣着春喜的后脑勺压在胸口,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有我在,别怕。”
沈清渊的胸膛很有安全感,春喜并不害怕。
她听了一会儿外面的谩骂,忍不住问:“那晚马车上的尸体是那位姑娘的吗?”
“嗯。”
“大人明明已经在查了,为何不让那姑娘的家人知道?”
“官府查案讲究证据和流程,未得家属允许不能开棺。”
女子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不管她母亲如何哭闹,没有夫家同意,便不能开棺验尸。
沈清渊深夜盗尸虽然出于好意,却有违律法,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春喜对沈清渊的敬意更上一层。
这世道贪官无数,愿意赌上自己的前程被人误解谩骂、也要查明真相的好官却是寥寥无几。
沈大人他配享太庙!
金吾卫的官差闻讯赶到,闹事的人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金吾卫到了,大人,你没事吧?”
青书第一时间掀开帘子,却发现自家大人将那女子严严实实护在怀中,亲密极了。
大人他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确定无事,沈清渊放开春喜,春喜一抬头,就见车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你别误会,我们......呕!”
实在是太臭了,青书顾不上八卦,冲到街边吐得天昏地暗。
金吾卫借来竹竿挑起车帘,把两人救下马车。
沈清渊见春喜面不改色,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吐?”
“不瞒大人,我练过。”
卫凌泽自尊心强,刚开始拉不下脸让人伺候,总会拉在床上,还生了褥疮,春喜前面伺候的人就是没忍住吐了,就被卫凌泽捅了个对穿。
为了活命,春喜苦练了一番,才能在卫凌泽面前保持镇定。
因此这会儿她胃里虽然翻涌得厉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大人不觉得臭吗?”
春喜反问,沈清渊淡声道:“臭,但和尸臭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金吾卫很快弄了辆干净马车来。
再次坐上马车,春喜忍不住暗自窃喜。
她不好总去京兆府打扰沈大人,但若知道他家在哪里,可以时常送些新鲜果蔬和特产,这一来二往,不就有交情了吗?
沈清渊的正直让春喜以为他定是两袖清风,屋舍简陋,谁知一下马车,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和写着“清远候”三个大字的烫金门匾险些闪瞎她的眼。
侯门贵府竟能养出沈大人这么刚正不阿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背后有靠山,沈清渊怎能个卫凌泽正面起冲突?
春喜心下稍安,越发坚定要牢牢抱住沈大人的大腿。
清远候府的豪阔不输卫家,过了垂花门,便有丫鬟领着春喜去客房沐浴更衣。
主院里,清远侯夫人莫氏听闻沈清渊被人当街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嘴上倒是义正言辞:“皇城脚下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刁民,竟敢当街辱骂朝廷命官,真是放肆!”
一旁伺候的贾嬷嬷连忙道“也不怪那些刁民,实在是那女子死得蹊跷,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大少爷又素来冷漠,定然是叫人寒了心,才激起民愤。”
这话说到莫氏心坎儿上了,她欣赏着手上刚涂的蔻丹,勾唇道:“是啊,他这样没有人情味儿,难怪在京兆府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建树,等越儿春闱高中,怕是要压他大哥一头了。”
贾嬷嬷立刻夸赞二少爷才能过人,等把莫氏哄高兴了才说:“方才大少爷还带了位姑娘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
莫氏顿时坐直了些,眼底闪过寒光。
沈清渊并非莫氏亲生,莫氏觊觎世子之位已久,眼看沈清渊这些年碌碌无为,断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沈清渊得到什么助力。
“回夫人,那姑娘衣着寻常,容貌只是秀丽,算不得出众,浑身上下连一样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出身应当不高。”
出身不高?
莫氏放松下来,心情很好地吩咐:“大少爷难得带姑娘回家,贾嬷嬷你去库房把那只白玉绞丝纹镯给她送去,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是。”
春喜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就收到了贾嬷嬷送来的镯子。
春喜在卫家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看这镯子就知道很贵重,她连忙推辞,贾嬷嬷却不由分说地把镯子戴到她手上。
“大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夫人可高兴了,这镯子只是夫人的一点儿心意,姑娘一定要收下,日后姑娘有什么事,也尽可到府里来。”
“......”别的高门贵府都是怕自家儿子被狐狸精缠上,清远侯夫人怎么这么热情好客?
沈清渊很快也收拾妥当。
等贾嬷嬷离开,春喜立刻取下镯子递给沈清渊:“这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无妨,收着吧,”沈清渊不以为意,“今日你受了惊吓,就当是赔礼。”
“今日之事又不是大人的错,岂有让大人向我赔礼的道理。”
春喜直接把镯子塞进沈清渊手里:“大人救了我两次,该我谢谢大人才对,我别无所长,唯有厨艺尚可,不知大人能不能吃辣,改日我做了肉干送来给大人尝尝。”
镯子没在春喜手上戴多久,取下来后却留有余温,沈清渊把东西收入袖中,淡淡应道:“好。”
时辰不早了,沈清渊不用回京兆府,只派青书送春喜回家。
莫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失望。
正想派人好好打探这女子的背景,下人突然来报:“夫人,不好了,二少爷不小心掉书院茅厕里了!”
“什么?”
莫氏失声惊叫,而后怒气冲冲地朝沈清渊的院子冲去。
她一定要撕了这个伪君子!
卫凌泽身份尊贵,听到他来,创立学堂的曾老先生亲自作陪。
春喜到时,周勤已经被曾老训成了孙子。
曾老不爱探听八卦,并不知道春喜和卫凌泽的关系,见到春喜越发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家怎么只派一个小姑娘来,你爹呢?”
“我爹死得早,有什么事老先生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春喜把弟弟拉到身后护着,冷静地看着曾老。
见她从容不迫是个能扛得住事的,曾老有些讶异,开口还是严厉:“你弟弟在学堂不想着好好念书,却霸凌同窗,出手伤人,按照学堂规矩,要受三十戒尺,抄《弟子规》十遍,最重要的是在受罚之前要向受伤的同窗赔礼道歉。”
曾老说完,那个叫赵大宝的小孩儿就从卫凌泽身后走出来,得意地看着曹文:“你把我的脑袋打破了,必须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道歉才行。”
赵大宝和曹文同岁,却比曹文高出半个头,身体更是壮实,即便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半分虚弱。
如今有卫凌泽帮他撑腰更是嚣张。
昨日周勤已经逼着曹文道过歉了,今日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分明是卫凌泽的意思。
春喜进来这么久,卫凌泽都没有拿正眼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和踏青那日一样的淡泊出尘。
可若是真的淡泊,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用权势迫她低头?
春喜不愿低头。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脑袋也扬得高高的,定定地看着卫凌泽:“我弟弟没有打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该道歉的是你们。”
春喜说完,卫凌泽轻咳了一声。
春喜离开卫家后,云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进凌枫院。
云氏特意送两人去医馆学了药理和按摩,每晚都会帮卫凌泽泡脚按腿,但不管她们的手法如何精湛熟练,卫凌泽都觉得不得劲儿。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尤其是那日在京兆府见过春喜后,回去更是辗转难眠。
昨夜不小心受了寒,今早起来卫凌泽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却听到行舟说春喜的弟弟打了他外甥。
卫凌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行舟一起来了学堂。
上次在京兆府,卫凌泽就觉得春喜不像在卫家的时候那样恭顺乖巧,今日再见,越发觉得她一身反骨,不仅敢跟学堂的两位先生叫板,就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攒着火苗。
离开卫家,她的胆子果然大了起来。
可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又在卫家熬成了老姑娘,就算嫁给别人做正妻,也要整日为了生计奔波操劳,而留在他身边,随便得到一样赏赐,就够她一家人衣食无忧小半年。
她终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怎么看,卫凌泽都觉得春喜是在故意拿乔。
他原本想着晾着春喜,等春喜自己回来,可连日来的不顺让他不愿再等。
而且卫萧两家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早点让春喜安分下来,他才有精力做其他的事。
卫凌泽想得认真,脸色不免严肃,旁边的人以为他动了怒。
曾老连忙怒斥春喜:“学堂其他学生都可以作证是你弟弟动手打的人,你还敢狡辩!”
周勤也装模作样道:“昨天曹文已亲口承认是他打的人,姑娘就算再怎么疼爱弟弟,也不能是非不分,不然我们学堂可容不下这种顽劣不堪的学生。”
周勤本想用退学吓唬春喜,没想到春喜却顺着他的话说:“这样不问黑白、包庇凶手的学堂只会误人子弟,我会给我弟弟另找学堂念书,还请你们把今年的束脩退还。”
周勤后悔插话让春喜想到要退束脩,他愤怒吼道:“真是放肆!
明明是你们坏了学堂规矩,竟敢倒打一耙,束脩是不可能退还的,我还要写封告示贴在学堂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顽劣不堪,哪家学堂敢收他就等着倒霉吧!”
学堂外贴告示,虽不至于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但普通人家能上得起的学堂都不敢再收曹文这个学生。
曹文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疾言厉色,他吓得小脸发白,忍不住拽了拽春喜的袖子。
和被逐出书院比起来,磕头道歉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以后他躲着赵大宝走就是了。
春喜揉揉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刚想说点什么,卫凌泽突然开口:“他们既然想退学那就把束脩退给他们。”
卫凌泽的语调平稳,没有一点儿起伏。
曾老和周勤面露异色,却还是把束脩还给春喜。
退了学,曹文便不是青松学堂的学生了,处罚一事也无从谈起。
春喜陪着曹文收拾完书本才回家,刚走出学堂,却看到卫凌泽的马车。
行舟挡住去路:“大少爷在等你们,上车吧。”
卫凌泽受伤后,出行都要坐两乘的马车。
车里空间很大,铺着上好的软垫儿,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还有小几摆着熏香和茶水点心。
卫凌泽拿了一块酥络给曹文,等曹文咬了一口才对春喜说:“我可以让他进云氏族学念书。”
卫夫人云氏出自书香门第,云氏一族出了不少大儒,族学也久负盛名,好多世家贵族都把孩子送去求学。
卫凌泽能许下这样的条件,算是十分看重春喜了。
他本以为春喜听完会欣喜若狂,却只得到一句:“卫大少爷有心了,但我弟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必然会给云氏族学抹黑,我还是另外给他找......”春喜一开口,卫凌泽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没有耐心陪春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要她走投无路,乖乖回到他身边。
从今天见到她,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直接打断:“除了送你弟弟进云氏族学,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春喜:“......”这书倒也不是非读不可。
春喜不想跟卫凌泽争辩,只盼着赶紧到家,卫凌泽觉得她这是接受了,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没多久,马车来到春喜家附近的巷口。
巷口太窄,两乘的马车进不去。
卫凌泽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对春喜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
春喜充耳不闻,带着曹文下车。
刚站定,就听到张媒婆兴高采烈地吆喝:“哎哟,春喜你可算回来了,你公公婆婆来下聘啦,快来瞧瞧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马车帘子豁然掀开,露出卫凌泽凶戾嗜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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