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初色小说 > 女频言情 > 重生1983:我成了村里的傲娇全文+番茄

重生1983:我成了村里的傲娇全文+番茄

书生相骨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晚上,十一点左右。范秋生挣扎着,从竹凉席上爬起来,走到洞房门口,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因为,他不是原主,而是重生者。2024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患上绝症的范秋生产生幻觉,眼前出现“幸福”、“痛苦”、“平凡”三个重生键,供他选择。随即,他哆嗦着摁下“幸福”键,重生到了1983年。果然,一开局便是幸福,等待范秋生的是新婚之夜。原主也叫范秋生,海川市宁海县芙蓉人民公社芙蓉生产队人,28岁。新婚之夜,一时高兴,他多喝了几杯七五冲(上个世纪70、80年代的勾兑酒,一喝就上头,七毛五分钱一斤,故称七五冲),不省人事。旁人以为他是喝醉了酒,任由他躺在竹凉席上,其实是酒精中毒。幸亏今世的范秋生及时附体,让他还魂,活了过来。原主就是我,我就是原主...

主角:范秋生王梦兰   更新:2025-05-20 16:32: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范秋生王梦兰的女频言情小说《重生1983:我成了村里的傲娇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书生相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晚上,十一点左右。范秋生挣扎着,从竹凉席上爬起来,走到洞房门口,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因为,他不是原主,而是重生者。2024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患上绝症的范秋生产生幻觉,眼前出现“幸福”、“痛苦”、“平凡”三个重生键,供他选择。随即,他哆嗦着摁下“幸福”键,重生到了1983年。果然,一开局便是幸福,等待范秋生的是新婚之夜。原主也叫范秋生,海川市宁海县芙蓉人民公社芙蓉生产队人,28岁。新婚之夜,一时高兴,他多喝了几杯七五冲(上个世纪70、80年代的勾兑酒,一喝就上头,七毛五分钱一斤,故称七五冲),不省人事。旁人以为他是喝醉了酒,任由他躺在竹凉席上,其实是酒精中毒。幸亏今世的范秋生及时附体,让他还魂,活了过来。原主就是我,我就是原主...

《重生1983:我成了村里的傲娇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晚上,十一点左右。
范秋生挣扎着,从竹凉席上爬起来,走到洞房门口,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因为,他不是原主,而是重生者。
2024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患上绝症的范秋生产生幻觉,眼前出现“幸福”、“痛苦”、“平凡”三个重生键,供他选择。随即,他哆嗦着摁下“幸福”键,重生到了1983年。
果然,一开局便是幸福,等待范秋生的是新婚之夜。
原主也叫范秋生,海川市宁海县芙蓉人民公社芙蓉生产队人,28岁。新婚之夜,一时高兴,他多喝了几杯七五冲(上个世纪70、80年代的勾兑酒,一喝就上头,七毛五分钱一斤,故称七五冲),不省人事。旁人以为他是喝醉了酒,任由他躺在竹凉席上,其实是酒精中毒。幸亏今世的范秋生及时附体,让他还魂,活了过来。
原主就是我,我就是原主,我幸福就是原主幸福!
这么想着,范秋生终于鼓起勇气,借着酒意,踉跄着进了洞房。
其实,这样踉跄,范秋生还有故意的成分。原主的右腿瘸了,踉跄恰好可以遮掩。新婚的第一晚,他不想被新娘子耻笑。
烛光下的新娘子,坐在床沿,穿着花格子衬衣,脸红扑扑的,恍若天仙。
范秋生一阵眩晕,他咽了咽喉咙,继续踉跄着。
新娘子腾地站起身:“谁让你进来的?”
这话是用蹩脚的普通话讲的,虽然四不像,范秋生还是听清楚了。
怎么是外地姑娘?
范秋生一下子被她说傻了,怔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新娘子,好像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新娘子又说了一遍,而且声音加大了许多,充满火药味。
新婚之夜,新郎进洞房,天经地义啊!
范秋生有点不解,也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你、你在说啥子啊?”
“请你出去!”声音冷冷的,彷佛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寒气逼人。
范秋生不禁打了个激灵,傻乎乎地说:“你让我去哪里啊?”
“这不关我的事!”
“可,可............”范秋生有些急了,一着急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你走不走?”忽地,新娘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剪刀,攥在手里,一副拼死的样子。
新婚的第一夜,新郎被赶出了洞房。这事要是传出去,这一世,我还怎么混下去!范秋生越想越堵,真想来个霸王强上弓。可一见到新娘子手中的剪刀,他又不敢。
这事不能强求,机会多的是,没必要在今夜!范秋生恨恨地想着,还是转过身,踉跄着出了洞房。
他不敢惊动任何人,悄悄摸到了柴房。
手一摸,范秋生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是一咯噔。因为,那东西是寿材。上个世纪的农村,家里如果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寿材是必备之物。
一副寿材,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范秋生平静了许多。他摸索着,找了些稻草,铺在寿材旁,躺了下去,开始细细梳理原主的资料。
原主是一家小水泥厂的临时工,排行老三,因为右腿瘸了,外号三瘸子。他的爹死得早,吃饭的人多,有大姐范春生,二姐范夏生,还有四弟范冬生,慢慢地,范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户。直到原主的两个姐姐先后出嫁,范家得了不少彩礼彩礼钱,才有点点变化。
于是,范母便张罗着,准备给原主找对象。
原主身高一米六零,相貌还算端正,可右腿先天性残疾,有点瘸。这样一个人,又没手艺,哪个正经人家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找了三年,28岁的原主还是光棍一条。
在那个时代,28岁的农村男子还没成家,就有打光棍的危险。范母这个急啊,许以重金,把这事全权委托给媒婆乌鸟鸟。
5月底的一天,媒婆乌鸟鸟上门,给范母带去了好消息,说有姑娘愿意嫁给原主了。
姑娘叫王爱兰,贵省贵州人,22岁,相貌不错,是家里老大,性格温和,肯定会持家会生娃,条件只有一个,要520块钱彩礼金。
范母听了,又喜又愁,喜的是儿子的亲事终于有了眉目,愁的是姑娘是外省人,还得出520块钱彩礼金。
乌鸟鸟自然知道范母的心事,说:“范娭毑,外省的媳妇好啊,几年才回娘家一次,娘家人也难得来一趟,帮你省米省油省钱。520块钱彩礼金,不贵,对面杨家讨媳妇,除了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还去了420块钱彩礼金。当然啰,对于你家来说,520块钱彩礼金是多了点,可是它能换来你家儿子的一生幸福,还是划得来,划得来!”
经过乌鸟鸟的一番工作,范母的思想基本通了。
过了几天,乌鸟鸟带着王梦兰的来了范家,和范母、原主见面。
眼前的王梦兰高高大大的,体型稍胖,贵妃脸,穿着泛旧的淡红色衬衣,黑的确良裤。这样的姑娘,不说方圆十里难找,芙蓉生产队肯定找不到。原主觉得王梦兰就是下凡的仙女,私下里和他娘说,非王梦兰不娶。
见儿子喜欢,范母更加欢喜。临走时,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五张带着体温的5元钞票,塞进王梦兰的口袋里。这个钱,叫见面钱,表明男家父母对女孩的认可。
很快,乌鸟鸟也来信,说王梦兰中意原主,只要彩礼金不打折扣,可以马上办婚事。
事情这么顺利,范母倒是有点担心。要是女方是骗子,得了彩礼金,到时候人不来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范母决定留一手,先给女方家里200块钱诚意金,举行婚礼的当天,把剩下的320块钱给女方家长。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乌鸟鸟,要她与女方家长商量,是否可以。
6月1日,乌鸟鸟登门,说王家答应这个想法,先付200块钱诚意金,剩下的320块钱打欠条,举行婚礼的当天付清。
儿子的婚事有戏了!范母高兴万分,急忙将预先准备的200块钱,一五一十地数给乌鸟鸟,要她带给王家。然后,她另外封了一个12元的大红包给乌鸟鸟,以表谢意。范母还承诺,等儿子当爹了,到时候还会有10元感谢费。
平时,乌鸟鸟做成一个媒,至多得8块钱酬金。在范母这里,她一下子就得了12元,以后还有10元,自然满意。在乌鸟鸟的积极撮合下,双方家长约定,1983年6月15日,原主和王梦兰举办婚礼,在范家老屋宴请邻里乡亲。
为了方便范家迎亲,王家还说,到时候就来两个人,一个是新娘子王梦兰,一个是新娘子的妈妈,住在乌鸟鸟家。
这样的好亲家,到哪里去找?范母逢人便夸,说她找了个好亲家,儿子找了个好丈母娘。想到自己为了防备,竟然拖欠彩金,她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也不是她故意拖欠。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也就400多块钱,给了200块钱诚意金,给了12元钱媒婆钱,还有平时的花费,就剩200多块钱。这钱还要用来置办酒席,欠下的320块钱彩金只能等做喜酒,收了人情钱才够数。
这么一想,范母又心安了。
结婚那天,原主搭乘手扶拖拉机,一路敲锣打鼓,去乌鸟鸟家,把王梦兰母女接到家。
见到新娘子,亲朋戚友都夸她不错,说原主上辈子做了好事,修来今生的好姻缘。
不过,王母一来,就守在收人情钱的地方,还帮着数钱。
王母是大亲,她去收人情钱,这不合礼数啊!亲朋戚友很是纳闷,又不好去问,只得装糊涂。
下午,有人传出话,说办喜酒的人情钱总共为284元,被王母一把揣进口袋。临走的时候,王母还逼着范母给了36元,才撕了那张320块钱的欠条。
新娘子,贵省姑娘,人也长得漂亮,她为什么要嫁给原主?想到王母的怪异行为,想到王梦兰的过激行为,范秋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有逼迫王梦兰那个。否则,有可能闹出人命。
唉,幸福的重生键,竟然以痛苦开局!
今世的我,英俊潇洒,事业有成,身家过亿,婚姻幸福,儿孙满堂;重生的我,难道不能逆天改命?
我一定要和命运搏上一搏,给原主以幸福!
这么想着,范秋生开始平静,渐入梦乡。
新婚的第一个晚上,他,就这样睡过去了。

“喔—喔—喔......”
柴房外面是鸡舍,公鸡开始打鸣。
范秋生从睡梦中惊醒,天已微微亮。
姐夫们要是发现我新婚夜睡柴房,肯定会笑话我的。想到这,范秋生一骨碌爬起,来到灶屋,开始搞早饭。
没过多久,范春生也进了厨房。见到忙碌的范秋生,她一脸惊讶:“三弟,干嘛起这么早?”
“为了我的婚事,你们忙了好几天,我得做餐饭,好好谢谢你们。”
为了三弟的婚事,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确实忙了好几天。吃完早饭,他们也该回自己的家了。三弟做餐早饭,感谢感谢,也是应该的。
见三弟的解释合理,范春生便没有多问,帮着一起做饭。
等家人们起来,饭菜已经到了桌上。
范母端起碗筷,刚要吃第一口,却又放下筷子:“秋伢子,梦兰呢,梦兰怎么不来吃?”
听到这话,大姐夫王凯旋、二姐夫李青山马上看着范秋生。
范秋生支支吾吾,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看到王梦兰从洞房出来,走到范母面前,叫了一声娘。然后,她就挨着范母坐下。
范母脸上的表情开始缓和,还露出了笑意。她看了下范秋生,又看了下王梦兰,说:“你们两个,昨晚都好吧。”
王梦兰不说话,可范秋生不能不说话,不说这气氛就尴尬了。于是,他稳了稳神,说:“都好,都好。”
范秋生本想只应付一下,先搪塞过去,免得闹出笑话,但话一出口就感到不合适。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王梦兰,只见她脸上毫无表情,但眼角中流露出的轻蔑,却使他无地自容,脸皮一阵阵发烧。
好在家人们顾着吃饭,没有察觉。
吃完早饭,范秋生嘴巴一抹,准备出门。
范冬生一把扯住他,说:“哥,你哪去?”
“上工去。”
“哥,你不是请了三天婚假吗?昨天一天,今天一天,明天还有一天。”
“我不去上工,你返校,带空气啊。”
范冬生在市一中读高三,7月初参加高考,这次回家,是借三哥的婚事,接生活费的。见三哥是帮他去挣生活费,他哪敢多话,马上噤声。
范秋生出门,蹬着一辆旧的飞鸽牌三八大杠,赶到大队部。
在大队部的东面,有一家叫“芙蓉水泥厂”的小厂。平时,范秋生便在这里做临时工,进货的时候卸货,出货的时候装货。卸一袋货8分钱,装一袋货1毛钱,每天上下货100多袋,每袋近百斤,总重量一万多斤。辛苦一天,范秋生能挣到近一块钱。
这样的挣钱活,太累了!
可是,这样的累活还不是每天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干。原主能有这样的机会,一是因为勤快,一是因为他的表叔范浪海在厂里当生产科科长。
不行,我得另找轻松挣钱的法子!范秋生一边干活,一边盘算。下午六点,他拖着一身疲劳,回到家里。
大姐一家,还有二姐夫已经回去,二姐还留在家里,说是帮着搞一天饭,明天回去。
吃过晚饭,范秋生借口有事,出了老屋。
月亮挂在天上,照亮了小山村。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
因为担心别人笑话,范秋生不敢去串门,借着月光,他走到大队部上,又原路返回。
九点左右,范秋生回到了老屋。一看,洞房里亮着灯,表明王梦兰在里面。他匆匆忙忙洗完澡,憋足劲走向洞房。
这次,范秋生已经想好了对策。
洞房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煤油灯下,王梦兰坐在那里,正静静地看一份报纸,好像是《海川日报》。
报纸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是《海川日报》,上面的内容基本和各级领导的活动有关。范秋生虽然不屑,但为了套近乎,还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王梦兰将报纸一放,腾地站起身,瞪着范秋生。
范秋生不等王梦兰开口,便先发制人,抢先说“王梦兰——”他故意直呼其名,这是他事先想好了的,目的就是要王梦兰明白,如今他是她的丈夫。接下来,他便把事先想好了的话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王梦兰,你听着,昨晚我让了你,但今晚我哪儿也不会去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得睡在这里!”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并跷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范秋生的粗鲁显然让王梦兰感到意外。她扑闪着眼睛,惊诧地看了看范秋生,随后,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她忍了忍,站起身来,不声不响地向门口走去。
“王梦兰,你要干什么?”
“你不走,我走!”
没想到王梦兰会来这一手,范秋生愣住了。本来计划好了会有一场恶战,他攒足气力,想来个猛扑,可对手一个闪身,他就被撂了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王梦兰已经走到了门口,范秋生慌了神,顾不得多想,气急败坏地奔了过去,拦在门前,粗声粗气地说:“你不准走!”
王梦兰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范秋生更加慌乱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是你男人......我是你男人......”
王梦兰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她又看了他一眼,直看得范秋生浑身发寒,然后才张开嘴,吐出三个字:“你让开!”
“不!”范秋生的防线彻底垮了。他已经意识到,今晚又要败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了,他的处心积虑几乎不堪一击,还没过招就一败涂地,显得那样的拙劣那样的可笑。
为了挽救自己,确切地说,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范秋生不得不丢掉戴在脸上的面具,可怜兮兮地说:“王梦兰,你别走......这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怪我啊!”
接着,他又说,我是一个男人,你还让不让我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像是一个乞丐,他完全是在哀求。
王梦兰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她垂下眼皮,彷佛在做着决定。
范秋生看到了希望,急忙保证:“王梦兰,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发毒誓,只要你不愿意,我、我绝不碰你一个指头。”
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许是不想让范秋生太难堪,王梦兰终于作了让步,没有出门,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老婆在一米之内,却似隔着一条天河!
范秋生不敢有非分之想,顺手扯过报纸,又从外面搬了一把长条凳子,放在煤油灯前。为了催眠,他想看一会报纸。
报纸上净是与各级领导活动的文章,没什么好看的,看着看着,范秋生开始犯困。忽地,夹缝里的一个标题——《群众创造了养猪事业的发展》吸引了他,文章报道了广东农民杨命智自养的一条母猪,产了八个猪仔,他没有卖掉猪仔,而是全部自养,猪仔长大后,一头上交肉食站,七头自宰自销......。
文章里没有说杨命智赚了多少钱,但可以估算,一头猪毛重120斤,按70%的屠宰率,可得净肉84斤,七头就是588斤,可卖577元,还有猪头、猪尾巴、猪肝、猪肠子等,也可以卖钱。所以,七头猪应该可以卖800多元。
除去成本,赚一半应该是有的。400多元,相当于国家干部一年工资。
报纸上居然讲养猪的经验,在当时是破天荒的事,是不是天要变了?范秋生敏锐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王梦兰在家没事干,买几头猪仔给她养,既可以帮她消磨时间,又可以帮家里赚钱,一举两得。范秋生心情大好,将长条凳靠着墙壁,躺了下去。很快,他睡着了。
范秋生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范冬生敲门,说吃早饭了,他才醒过来。
王梦兰已经不在屋里,可他意外地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毛巾。这一发现,使他兴奋,也使他心里微微泛起了一股暖意。
吃早饭的时候,范秋生乘人不注意时,悄悄地对王梦兰说:“谢谢你的毛巾。”
可王梦兰一脸冰霜,就像没有听见似的,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范秋生低着头,心头暗骂!
吃完早饭,王梦兰起身,收拾碗筷,准备洗碗。
范母忙说:“梦兰,不用你洗,我来。”
王梦兰一边收拾,一边说:“娘,这几天您累了,歇歇气。”
儿媳妇有这样的主动表现,范母很满足了,自然不会让她去洗碗。
因为婚事基本忙完,家里有小孩要照顾,吃完早饭,二姐也要回自己的家了。王梦兰又和范母一起,包了一些做酒席剩下的糖果,给她带回家吃。那样子,王梦兰俨然成了范家的女主人。
看着这一幕,范秋生心头泛出一股暖意。
九点左右,范秋生推出三八大杠,准备去水泥厂干活。
范母急忙过来,悄声说:“秋伢子,你姐走了,你弟去学校了,你也出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咋办?”
范秋生说:“梦兰不是在家吗?”
范母说:“我担心的就是她,她要是偷偷走了,你到哪去找?”
偷偷走?
范秋生有点纳闷,但很快明白过来。
王梦兰是贵省的,我不知道她家的地址,更没去过她家。彩礼钱,她娘带走了,她要是跑了,我到哪里去找?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得防着她跑。可是,为了防她,我不至于不干活,每天守着她吧。范秋生想了想,说:“娘,这几天你就啥事不干,陪着她,月底我结了工资,去买几头小猪仔,在家养猪,我不去干活了。”
范母听了,急得不行:“秋伢子,一户人家,国家只许养两头猪,一头上交,一头自宰自售,你不许多买。”
“娘,那是以前的政策,现在政策变了,国家鼓励农户多养猪。”
“你听谁说的。”
“梦兰,梦兰给我看了红头文件。”
“红头文件?给我看看。”
范秋生拿出报纸,指着哪篇文章,一边念,一边解释。
听完之后,范母还是半信半疑,叮嘱儿子,绝不能多买猪仔。
见解释没用,范秋生不解释了,支吾着答应下来。
于是,范秋生白天卖苦力,晚上睡长条凳,凑合着过日子。白天的日子还好过,因为有事情做。到了晚上,他就感觉太难熬了。床上躺着自己的老婆,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连手指头也碰不了,正是想那个的年龄,他却想不了那个!
好几次,范秋生想横下心来,采取非常手段,逼王梦兰就范。临了,他又下不了决心,担心这样做伤害王梦兰,把她逼走。

终于熬到月底!
那天,范秋生早早地赶到水泥厂。厂财会室门前站着不少人,应该都是来领工钱的。不过,财会室门紧闭。
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半,财会室门还没来。大伙开始有情绪,嚷嚷着说怎么还不来人。十点钟,厂里终于来了个小领导,说财会人员到银行领钱去了,要中午才能回。他的意思很明显,大伙的工钱也要到中午。
明明知道我们今天来领工钱,咋就不能昨天准备好钱呢?大伙有怨言,不过不敢明说,只能私下里聊。
“三瘸子,刚成亲,不在家陪婆娘,就往水泥厂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聊着聊着,何山把话题扯到范秋生身上。
这个话题有味道,马上把大伙吸引过去,围着范秋生叽叽喳喳起来。
“何山,你才有问题呢!”范秋生有些窝火,不由呛了一句。
“我有问题?”何山怪笑一声,“老子的第三个崽就快出生了,你说老子老子有问题吗?”
“你没问题,凭什么说我有问题?”
“你婆娘能生娃,就没问题;你婆娘不能生娃,就有问题。”
“我成亲才半个月,你怎么知道我婆娘不生生娃?”
“三瘸子,我是过来人,男女间的那点破事我还是晓得的。洞房花烛夜,那是什么时候,一刻值千金,你能不来几次?一个晚上几次,你第二天还有劲干活?成亲的第二天,你就来了水泥厂,而且连续15天,不管有事没事,天天来水泥厂。大伙说说,三瘸子有没有问题?”
何山和范秋生是上下屋,相隔不超过50米,他的话大伙肯定相信,纷纷吆喝:“三瘸子有问题,三瘸子有问题。”
范秋生被戳到了痛处,一阵恼怒,他冲上去,朝何山就是一拳。
何山没有防备,鼻子挨了一拳,流出了血。他一阵眩晕,好一会才缓过神。何山哪会示弱,他扑上去,一把揪住范秋生,狠揍起来。
范秋生个头本就比何山小,腿又瘸,自然不是何山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他就只有挨打的份,只得用双手护住头部,任何山狠揍。
大伙担心出事,急忙过去,将何山拉开。
何山一边挣扎,一边骂:“三瘸子,你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范秋生没有回嘴,任由他骂。其实,他的嘴角在流血,只是他没感觉到。
这是,一旁传来吆喝声:“财会室开门了,快领钱去。”
见有钱领了,几个伙计裹着何山,朝财会室涌去。
范秋生没有急着赶过去,而是远远地站着,等大伙领得差不多了,他才过去。
何山领到了钱,心情好了许多,伙计又做他工作,别和范瘸子计较。见范秋生也出了血,自己没吃亏,何山指了指范秋生,离开了财会室。
目送着何山出了水泥厂,范秋生松了口气。
一个月工资,共18.2元。范秋生点清数,将钱小心地揣进口袋。然后,他蹬着自行车,兴奋地赶到肉食站。
肉食站门面没人,案板上也没有肉。范秋生一阵失望,正准备离去。瞥见有人朝里面走,他也跟了上去。
那个人进了一间房子,没过多久,他拎着一小块去皮瘦肉出来。
原来还有肉!
范秋生很高兴,快步过去,进了那间房子。
房子里有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正在数钱,见有人进来,他马上将钱揣进口袋,眯着眼睛,看着范秋生,说:“有票吗?”
“什么票?”
“肉票。”
范秋生这才想起,在那个时代,买猪肉是需要票的。
但他身上没有肉票!
“这个,这个,我忘记带了。”
“没票,价钱翻倍。”
原来,这间房子是黑市,只要出双倍的价钱,也可以买到肉。
范秋生咬了咬牙,说:“翻倍就翻倍,来半斤。”
男子抽出柜子,从里面拎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切了一条,称了一下:“六两,一块零五。”
范秋生数出一块零五,递给男子。然后,他拎着肉,骑着自行车,回了老屋。
一到家,范秋生将自行车一放,拎着肉进了灶屋:“娘,买了肉,炒几两吃。”
范母没有接肉,而是伸出手,说:“工钱呢?”
“在呢。”范秋生将手伸进口袋,正要拿出来,交给范母。忽地,他想到自己已经成家,该经济独立了,便说:“娘,这钱不能给您。”
“刚成家,翅膀就硬了?”
“娘,这话说哪了?之前不是和您商量好了,领了工钱,买几头小猪仔,我和梦兰当养猪专业户。”
这一提醒,范母才记起这事,只得顺手接过肉,说:“只需买两头,不许多买。”
“买七头,一年就可以赚足一台黑白电视机的钱。”
一台黑白电视机,要440元,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见儿子这么不持家,范母生气了:“秋伢子,你这么乱花钱,梦兰跟着你,能过好日子?”
“就是为了让梦兰过上好日子,我才想买电视机。”
“你这个浑小子,要过好日子,必须勤俭持家......”
范母正骂着,一转身,看到王梦兰站在灶屋门口,不由呀了一声。
听到呀声,范秋生也转过身。见王梦兰站在灶屋门口,他也怔住了。
王梦兰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径直走到灶角落,帮着生火。
见她这样,范母识趣地出了灶屋,让他俩独处。
看来,王梦兰回心转意,愿意和我过日子了!想到这,范秋生一阵兴奋。他一边吹着刘海砍樵的调子,一边忙着。
“你在吹什么口哨?”王梦兰主动说。
“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里面有这样的歌词,我哼几句给你听听。”说完,范秋生真的哼唱起来。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胡大姐——呃~
我的妻——啊?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嗬嗬,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啦,
那我就比不上罗嗬嗬,
你比他还有多咯呃,
......
范秋生一边唱,一边拿着锅铲做些动作,惹得王梦兰噗嗤一笑。
这笑,是范秋生第一次看到,他感觉自己心头如花怒放,恨不得过去,搂着王梦兰好好亲热一番。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认为,他今晚上就可以让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范秋生想美事去了,炒菜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菜糊了!”王梦兰突然惊呼。
范秋生反应过来,急忙用锅铲快速翻炒几下,然后将菜盛到碗里。
还好,猪肉呈暗黄色,没有烧焦,发出一股香味。
两个人张罗着,把饭菜放到餐桌上。
吃完前,范母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个布袋子,放到王梦兰的面前:“梦兰,秋伢子说要买几头小猪仔,当养猪专业户,娘不反对,但这次只许买两头。先积累养猪经验,等政策放宽了,你们想买几头就买几头。这是28块钱,你拿去做本钱。”
范秋生也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放到王梦兰面前:“你当家,我的也给你。”
王梦兰只吃着饭,没有收钱。
范母起身,把桌子上的钱整理好,总共40.2元,全部塞进王梦兰的上衣口袋。
范秋生起身,自己倒了一杯,给王梦兰倒了一小杯。然后,他举起酒杯:“梦兰,谢谢你看得起我,我肯定会好好干,赚很多的钱,让你过幸福日子。来,我敬你一口。”说完,他喝了一大口。
王梦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来,吃菜,吃菜。”范母夹了一筷子肉,放进王梦兰的碗里。
“呜呜呜—”
正吃着,外面突然响起警笛声。

一辆老式吉普车停在屋前,正闪着警灯。随即,车门打开,何山下车,他的身后跟着大队书记闵命飞,还有两个公安。
公安怎么来我家?难道,是因为我和何山打架?不会啊,那有多大的事。范秋生很是诧异,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何山指着范秋生,说:“公安同志,他就是范秋生,三瘸子范秋生。”
公安打量了一下范秋生,说:“你是范秋生?”
范秋生点了点头,说:“我是范秋生。”
一个公安亮出一份拘留证,说:“范秋生,你犯了流氓罪,被拘留了。”
我犯了流氓罪?范秋生一听,懵了。
没等他回过神,两个公安上去,将手铐铐在他手上。
范秋生一边挣扎,一边说:“公安同志,我没犯流氓罪,你们肯定搞错了,你们肯定搞错了。”
跟着出了的范母看到这个情景,一时慌了神,哭着扯住公安,说:“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
何山指着站在门口的王梦兰,说:“她是你家买来的,就是证据。”
“何山,你血口喷人。她是我范家明媒正娶来的媳妇,怎么是买来的?”范母松开公安的手,走到门口,将王梦兰拖到公安面前,急切地说:“梦兰,你快告诉公安同志,你是我范家明媒正娶过来的媳妇。”
王梦兰木然站着,一语不发。
见她那样子,范母指着她,哆嗦着说:“王梦兰,你真是害人精,来害我儿子的?”
公安说:“王梦兰,上车,跟我们去人民公社,接受调查。”说完,公安扭着范秋生上了警车,又将王梦兰带上警车。
“你们不能带走我儿子,你们不能带走我儿子!”范母一边哭喊,一边扯住车把手。
公安强行扯开范母的手,催司机快开车。
很快,警车消失在暮色中。
范母坐在地上,一阵嚎啕大哭。
“范娭毑,你要相信政府,政府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何山假惺惺地劝说。。
范母挣扎着爬起来,拉住何山,哭着说:“何山,我儿子会怎样,你快告诉我。”
“会怎样,这个不好说。”何山摇了摇头,“耍流氓是犯罪,要是你儿子和她那个了,那肯定比流氓罪更重。”
从1983年开始,全国各地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流氓罪是判得最多也是判得最重的。听说,一个男青年偷看女厕所,被关了好几个月,一个男青年因为强行搂抱女青年,被判了四年刑。
我儿子的罪比流氓罪还重!
听到这样的话,范母近乎奔溃,她一把揪住何山:“何山,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害我范家?”
“害你儿子,害你范家?”何山一阵恼怒,猛地挣脱,指着范母,“老东西,是你先害我,前年我来求亲,你把我当做臭狗屎一样嫌弃,害我做不起人,稀里糊涂地讨了个老婆。”
何山不说,范母也知道他为什么害她儿子。
前年,何山,还有他爹来求亲,想娶二妞范夏生,范母坚决不答应。其实,她不答应,也不是嫌弃何山,而是因为他有个好赌的爹。因为赌博,他爹蹲过号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范母担心,何山也有这样的恶习。
果不其然,何山成家后,也好赌。因为这个原因,他和媳妇经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把二妞嫁给她,肯定是害她!
当然,范母不能这么说。
“何山,我没有嫌你,是我家二妞不愿和你过日子。”
“不愿和我过日子,就是嫌弃我。”
“强扭的瓜不甜,两个人性格不合,日子过不下,会害了彼此。”
“三瘸子就一残疾人,王梦兰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范娭毑,识相点,让王梦兰跟着我过日子,三瘸子的事,我帮你搞定......”
“何山,你还胡说,我打烂你的狗嘴。”闵命飞在一旁实在听不下,从一旁扯了一根棍子,朝何山走去。
何山担心挨打,马上开溜。
见闵命飞同情自己,范母朝他就是一跪,说:“闵书记,您行行好,救救我儿子吧,救救我儿子吧。”
“你起来说,你起来说!”闵命飞使劲拉她。
“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范母挣扎着,不肯起来。
闵命飞只得说:“我帮你,我帮你,到屋里说。”
听到这话,范母才颤巍巍地起来,请闵命飞进屋。
因为没有点灯,屋里很昏暗。范母摸索着,将煤油灯点亮。霎时,屋里亮堂了许多。
请别人帮忙,多少得给点钱。想到这,范母去摸自己的贴身口袋。这一摸,她气坏了。因为,她把装钱的布袋子全给了王梦兰。我这么好心待她,她居然是个丧门星,来害我儿子的!
范母越想越气,不由骂:“要是早知道她是个丧门星,就是不要一分钱,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她进门。”
闵命飞说:“范娭毑,你讨媳妇,到底花了多少钱?”
范母一边说,一边扳指头:“乌媒婆说女家不要三转一响,只要520块钱彩礼金,做酒前我给了王家200块,成亲的那天又给了320元。这钱,都是王梦兰的妈妈收了。她嫁女儿,我娶儿媳妇,怎么是买来的?
闵命飞说:“范娭毑,你被骗了,那个女人肯定不是王梦兰的妈妈。我跟你讲啊,年初,邻村胡家也讨了个儿媳妇,还是知情。听说,女知青是买来的,不同意,被男家毒打,硬逼着做了那事。这是是重罪,胡家被抓了好几个呢。”
范母吓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从来没打过她,我、我儿子也没逼她做那事。”
闵命飞哼了一声,说:“范秋生做没做那事,你怎么知道?”
范母说:“王梦兰手里有剪刀,秋伢子胆子小,新婚夜睡的柴房,后来睡在长凳上,我一清二楚,绝没有撒谎。”
如果真如范母所说,范家没打过王梦兰,范秋生也没逼王梦兰做那事,那还有转机。
想到这,闵命飞说:“范娭毑,这事的关键在于王梦兰,如果她能帮你儿子说好话,这事就轻,如果她不帮你儿子说话,这事就重。我看啦,你赶紧筹集几十块钱罚金。明天一早,你就去人民公社,去求求王梦兰。”
范母千恩万谢地送走何山,连夜四处借钱。
次日大清早,范母揣着东挪西凑的32块钱,赶往芙蓉镇人民公社。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天才大亮。
找到负责的人一问,范母被告知,因为案情重大,范秋生昨晚上就被送青山区人民公社了。
讨个儿媳妇,怎么就成了案情重大?
范母一阵眩晕,好一会说不出话。缓过神后,她才怯怯地问:“我、我儿媳妇王梦兰呢?”
负责人瞪了她一眼,说:“王梦兰是被买来的,不是你儿媳妇,她也去区人民公社,协助调查。”
闵书记说,只要王梦兰肯帮儿子说话,儿子的罪就轻。想到这,范母近乎哀求地说:“领导同志,我、我见见王梦兰,她、她在哪?”
见她年长,样子又可怜,负责人软了语气,说:“你去找区里的谢军建谢科长,他是区治保科科长,主管这方面的案子,应该清楚。”
得到确切答复,范母急忙离开芙蓉镇人民公社,颤巍巍地步行赶往青山区人民公社。

赶到青山区人民公社,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谢科长三十出头,三十出头,听了范母的诉说,他皱了皱眉说:“你们母子真是法盲,一个贵州姑娘,她会千里迢迢平白无故地嫁到你家?你家是养殖大户?你儿子是国家干部?”
范母摇了摇头。
谢科长敲了敲办公桌,说:“这就对嘛,王梦兰百分之百是被买来的。”
“来、来相亲的时候,没人绑她手脚,她是自愿的。”
“手脚是没绑,可有人威胁她。”
“是、是谁威胁她?
谢科长挥了下手,说:“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范母想起了闵书记的法子,试探着说:“谢、谢科长,我、我能见见王梦兰吗?”
谢科长说:“见不到了,她已经被遣送回原籍。”
“什么?”范母一阵哀嚎,“我可怜的儿啊——”
“嚎什么嚎!”谢科长敲着办公桌,大声提醒。
范母担心得罪谢科长,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不发出声响。过了好一会,她才止住哭泣。
谢科长很不耐烦,挥手要范母出去。
范母不敢停留,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办公室。
举债凑来520块钱,招来的不是儿媳妇,而是儿子的牢狱之灾,范母真想不通。回到家后,她一病不起。好在还有两个女儿轮流照顾,一条老命才没有丢掉。等身体稍微好一点,她又连着去了三次谢科长办公室,替儿子求情。可每次,她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赶了出去。
到第四次,青山区人民公社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认出了她,便再也不让她进了。
八月上旬的一天下午,天空里挂着太阳,很是炎热。范母拖着病体,躺在床上。三伢子本身有残疾,又坏了名声,这辈子肯定打定了单身,我怎么对得起他爹啊!想到儿子的事,范母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砰砰——”正愁闷中,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是不是女儿回了?范母挣扎着起身,打开门。
“娘,我、我回来了!”门外,王梦兰怯生生地站着。
冷不丁看到王梦兰,范母惊了一大跳,她稳了稳神,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王梦兰说:“您是我的娘,这是我的家,我能不回吗?”
范母鼻子一哼,指着王梦兰,哆嗦着说:“你害我花冤枉钱,害我儿子坐牢,你、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扑通”一声,王梦兰跪在地上:“娘,我,求对不起您,对不起秋哥,您原谅我。这次我回来,是真心真意做您的儿媳妇,和秋哥好好过日子。”
范母颤巍巍地说:“是、是真的?”
王梦兰使劲地点了点头。
范母又说:“你不嫌弃我儿子?”
王梦兰又使劲地点了点头。
范母急忙拉起王梦兰,一把抱住她,说:“我的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个清楚。”
“娘,您坐下来,我全部告诉您。”王梦兰扶着范母坐下,然后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原来,王梦兰本是贵州云梦县龙山村人,她是老四,下面还有二个妹妹,因为父亲得了重病,需住院治疗。可是,家里穷,没有钱,王梦兰姐妹只得去借钱。最终,父亲的病没有治好,死在医院,钱也花了。
王梦兰急着帮家里还债,便想出这个骗婚的法子。那天来收钱的,不是她亲娘,而是她雇的人。因为范母看得紧,她没机会逃。见范母母子对她好,她也生出不走的想法。没料到,公安来了,抓走了范秋生,她也被遣送回了原籍。
原来如此!
了解情况后,范母释怀了不少,说:“梦兰啊,只要你安心和三伢子过日子,娘不怪你。”
王梦兰说:“娘,您放心,我会的。如果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听到这样宽心的话,范母非常高兴,感觉病好了许多。
明天,我带着儿媳妇,找谢科长要人去!她想。
第二天上午,范母拎着一只老母鸡,带着王梦兰,赶到了青山区。不过,这次她没有去区人民公社,而是去了谢科长的家。
谢科长的家在南门口,距区人民公社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每天中午,如果不要出差,他一般会回家吃饭。这个情况,范母已经掌握。
谢科长的家是一栋独立的砖瓦平房,屋前砌了围墙,形成一个小院落。小院落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玩。
范母进去,故意大声说:“谢科长,谢科长在家吗?”
听到喊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出来,打量了一下:“你们是?”
“你是谢科长的?”
”我是他妈。”
“谢科长帮我找到了儿媳妇,我是来感谢谢科长的。这是自家养的土鸡,炖了给他补补身子。”范母一边说,一边将拎着土鸡递给老妇人。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话虽这么说,老妇人还是接了土鸡。
王梦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了十张二元钱的红包,走过去,将红包放到小孩子手里,说:“小朋友,你好乖哦,姨送你一个小红包,买糖吃。”
小孩子接过红包,活蹦乱跳。正好谢科长进了院门,他跑过去,兴奋地说:“爸爸,我有钱买糖吃了,我有钱买糖吃了。”
谢科长皱了皱眉:“哪里来的红包?”
小孩子说:“那个姨给我的。”
谢科长瞪了孩子一眼,说:“怎么乱接人家的东西,还去。”
“我不,我不!”小孩子一脸委屈,只差没哭了。
范母急忙打圆场,说:“谢科长,我媳妇回了,愿意和我儿子安心过日子,请谢科长帮帮我儿子,帮帮我媳妇,让他们夫妻早日团圆。”
谢科长瞥了一眼王梦兰,说:“你真心实意嫁过来?”
王梦兰连连点头。
谢科长说:“范家没有逼迫?”
王梦兰连连摇头。
老妇人也在一旁帮衬说:“建军啊,具体什么情况,娘不知道,如果能帮,就帮帮人家,这是造福。”
“娘,我知道。”谢科长说,。
听到这个承诺,范母终于吁了口气,千恩万谢,带着王梦兰离开了谢科长的家。

七月份的最后一天下午,范秋生终于走出了区人民公社。天黑的时候,他赶回了老屋。刚到家门,他就闻到了扑鼻的菜香。
近两个月没吃到家里的菜了!范秋生咽了下口水,快步进了屋。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正在忙碌。
听到声响,那个身影转过身,正是王梦兰。见到范秋生,她一阵欢喜,朝灶屋里喊:“娘,秋哥回了,秋哥回了。”
见是她,范秋生愣住了,好一会没出声。
范母出来,说:“傻儿子,愣着干啥,还不准备吃饭?”
范秋生回过神,急忙走到饭桌前坐下。王梦兰端着三样菜放到桌上,一样是酸辣椒炒五花肉,一样是鸡蛋花汤,一样是白菜。然后,她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范秋生面前。
范秋生抓起碗筷,一阵猛吃。
儿子在里面肯定遭罪了!范母看着范秋生,泪水流了出来。
范秋生感觉有些异样,抬头见母亲流泪,鼓着腮帮说:“娘,我不是回了吗,哭什么?”
范母说:“你回来,梦兰也回了,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安心了。”
范秋生瞥了下王梦兰,没有出声,继续吃饭。
吃完饭,范秋生便去提热水,准备洗澡。提着热水,走进洗澡的地方,他发现换洗衣物已经备好。是娘准备的,还是王梦兰准备的?范秋生想搞清楚这个问题,但又觉得没必要。洗完澡,他拎着脏衣服,走到前坪,准备烧了。
“你干什么啊?”王梦兰跟着过来,急忙阻止。
范秋生说:“这衣服,在号子里穿了近两个月,晦气。”
“晦气不晦气,和衣服有什么关系?”王梦兰一边说,一边收拾那些脏衣服。
“怎么,你还嫌我在号子里呆短了?”范秋生过去,想从王梦兰手里拿回衣服。
王梦兰听了,一阵难受,怔在那里,不好说什么。
“你这个东西,日子还没开始,就欺负梦兰不成?”范母过去,狠狠地骂道。
“号子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抢劫的,杀人的,盗窃的,斗殴的,什么人都有,我个子小,是他们头一个欺侮的对象。这两个月,我没吃过一餐饱饭,没睡过一个好觉,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说着说着,范秋生泣不成声,蹲下去,抱着头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样,很出乎王梦兰的意外。她似乎理解了范秋生的难受,去灶屋拿了几根还燃着的柴火。然后,她将那些脏衣服放在柴火上面。很快,脏衣服冒着烟,渐渐地燃烧起来。
隐隐地,范秋生感觉有火光。他抬起头,见自己的脏衣服正燃烧着,发着大大的火光。
这是旺火吗?她会旺夫吗?看着火光,看着王梦兰,范秋生忽地想到这个问题,默默地离开,进了他做梦都想进的新房。
王梦兰跟着进来,点亮里面的煤油灯。
在昏黄的灯光下,床上整整齐齐地折叠着一床红色的新被单。王梦兰过去,将被子铺开。
她想干什么?范秋生一边琢磨,一边搬凳子。
王梦兰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无袖衣服,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范秋生一回头,猛地看到这个情景,喉头一阵干涩。
见范秋生色色地看着自己,王梦兰一阵羞涩,急忙吹灭了灯。
她是在暗示我吗?范秋生又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琢磨着王梦兰的心思。不过,他不敢乱动。
“还不睡?”黑暗中,王梦兰娇嗔了一声。
这声娇嗔,带有无限诱惑,可以击穿男人的一切防线。更何况,范秋生根本没有防线。他嗯了一声,摸索着上了床。
完事后,范秋生搂着王梦兰,悄声说:“梦兰,一年之内,我要给你三机。”
三机,就是录音机、缝纫机、电视机。在1983年,那绝对是朝前消费,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
王梦兰自然也当是宽心话,呢喃着说:“秋哥,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本来,范秋生还想说三年内建一栋红砖瓦房。见王梦兰没听的兴致,他也没了兴致,只得睡觉。
次日醒来,范秋生发现天已经大亮,太阳都射进房间了。他一骨碌起床,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不过,身边没人。衣服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他抓起衣服,快速穿上。
娘和梦兰好像不在家,范秋生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不过,桌子上摆着饭菜。她们干什么去了?范秋生很是纳闷。
吃完饭,娘和梦兰还没回来,范秋生决定去水泥厂找活干,挣点生活费用。
赶到水泥厂的时候,大约是上午11点。
一辆大卡车停在那里,正在上水泥。范秋生见了,急忙过去,将衣袖一撸,准备装货。
何山过来,拦住范秋生:“三瘸子,你出来了?”
“我又没犯法,当然出来了。”范秋生推开何山,准备去扛水泥。
何山一把揪住水泥,怪笑几声:“三瘸子,犯法没犯法,你说了不算。我只知道你被公安抓过,蹲过号子,吃过皇粮。你来这里,就是晦气。”
范秋生被呛得满脸通红,真想揍他。不过,他忍住了,说:“何山,你干你的活,我干我的活,两不相干,晦气不了你。”
何山拍了拍胸脯,说:“我现在是装卸队队长,怎么两不相干?我警告你,没有我的许可,你干了也是白干,换不了工钱。范瘸子,你表叔自己发财去了,别指望他帮你。”
这个混球,居然当装卸队队长了!
表叔一走,没人帮我。范秋生看了下围观的伙计,期待他们出面,帮自己说说好话。可是,等了好久,还是没有等到有伙计出来说好话。看样子,这个地方呆不下了!
范秋生一阵失望,恨恨地瞪了何山一眼,转身离去。
哈哈——后面,传来何山放肆的笑声。
打临工的机会没了,我一个残疾人,到哪挣钱去?范秋生一边骑车,一边琢磨。这个重生,怎么没有给我超能力,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啊?
前面是大队部,旁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吆喝着卖菜。范秋生急忙下自行车,瞅了一眼。吆喝着的正是他娘,王梦兰蹲在一旁,帮着捡菜,称重量,收钱。
原来,她们早早出来,是为了卖菜赚钱!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要两个女人来养活!范秋生一阵难受,真想痛哭一场。因为担心被她们看见,范秋生急忙推着自行车,想远远地避开。
“有土鸡蛋吗?”
“没,没有,只有蔬菜。”
范秋生扭头一看,见一老太太在问,心中一动,便推着自行车过去去,招呼说:“大娘,您要多少个土鸡蛋?”
“100个。”老太太伸出三个指头。
“怎么要这么多啊?”
“明天去县城,给儿媳妇捎的。”
“您住哪,等下我送您家。”
“要得,要得,新石生产队肖家冲,刘家。小伙子,我出1毛1一个,你要保证质量哟。”
“您放心,您放心。”
当时,一个鸡蛋9分钱或者1毛钱,100个,如果1毛1,至少可以赚1块钱。听到报价后,范秋生一阵兴奋。
等老太太离去,范秋生朝王梦兰伸出手,示意她快点给钱。
王梦兰不清楚这个生意行不行,没有给钱,看着范母,希望她拿主意。

范母当然清楚这个生意做得,她从身上找出一些分票、毛票,又要王梦兰也找出一些分票、毛票,凑了十二块钱,交给范秋生,叮嘱说:
“秋伢子,先去自家生产队,小个9分,大个一毛,乡里乡亲的,别压价。”
“我知道。”
范秋生推着三八大杠,正要骑行。
王梦兰叫住他:“秋哥,这么多鸡蛋,你怎么拿,我跟你一起去。”
王梦兰把背篓里的菜倒出来,然后背着背篓,走了过去。
确实,如果王梦兰不去,100个鸡蛋,真不好拿。范秋生没有反对,说:“你坐死的,还是活的?”
“什么死的,活的?”
“坐死的,就是你先坐到后座,我再骑;坐活的,就是我先骑,你再跳着坐。”
“坐活的,坐活的。”
“等下我半蹬着,速度很慢的,你小跑着,随着惯性,跳上去就可以。”
告诉技术要领后,范秋生骑上自行车,半蹬着,让自行车缓慢前行。王梦兰拎着背篓,小跑着,朝后座一跳,屁股落在后座上。
自行车晃了几晃,很快平衡下来。
范秋生蹬着自行车,朝家的方向赶。
来到村口,一个人骑着三八大杠,迎面过来,正是何山。何山故意骑在路中间,范秋生不得已,只好下车,等何山先过。
何山下车,说:“范瘸子,放出来了?”
范秋生没有理睬,推着自行车走。
“范瘸子,我问你话呢。”何山将前轮一扭,横在前面,不让通过。
王梦兰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说:“何山,我丈夫叫范秋生,以后不许叫他范瘸子,否则,我砸死你。”
王梦兰涨红着脸,举着一块石头,一副拼死样子。何山吓了一跳,不敢再喊范瘸子,悻悻离去。
见王梦兰这么凶悍,范秋生不是怕,倒是高兴。他凑过去,亲了王梦兰一口。
“干嘛啊——”
王梦兰娇嗔一声,丢掉石块,催范秋生快骑车。
夫妻俩去的第一户人家姓杨,他是木匠,因为手艺好,请他做木活的人家多,能挣到活泛钱。所以,杨家在当时过的日子还算可以。
杨婶正在喂鸡,见到范秋生夫妇,很热情,直夸范秋生好福气,讨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
范秋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媳妇,心里美滋滋的。
“杨婶,您家有鸡蛋卖吗?”
“鸡蛋?没得卖,我家那么多娃,自家吃还要买呢。你们要买鸡蛋,去贺家、李老汉家,还有闵家、戴家。”
也是,杨婶有四个儿子,杨木匠又能挣到活泛钱,没必要卖鸡蛋。不过,她提供了信息。
在范秋生的记忆中,杨木匠的四个儿子成人后,过得并不好。除了长子杨青华,其他三个儿子都死得早,或是穷死的,或是病死的。
我得帮杨木匠的儿子们改变命运,范秋生暗暗地想。道了谢之后,范秋生夫妇赶往最近的贺家。
贺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贺小冰已经出嫁,就嫁在本生产队的闵家。二女儿贺小梅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生了一个女儿,听说关系很不好,经常吵架。三女儿贺小芬在读高三,和范冬生是同班同学。
贺婶正在喂鸡,身后跟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见到范秋生夫妻,她热情招呼,说:“秋伢子,带着媳妇串门啊,进屋坐,进屋坐。”
“贺婶,我们不坐了呢,有鸡蛋买吗,小个8分,大个9分。”
农村里喂鸡婆,就是下鸡蛋,然后用鸡蛋换油烟钱。不过,和她们做生意,得留个心眼。果然,贺婶说:“秋伢子,你守鸡蛋啊,小个9分,大个1毛,你要不?”
“要,要,有多少,要多少。”
贺婶搬出一个纸盒子,纸盒子里放着28个鸡蛋,干干净净的,没有鸡屎。显然,鸡蛋是经过擦拭了的。
在那个时代,只有土鸡蛋,没有洋鸡蛋。现在,商家为了证明自己的鸡蛋是土鸡蛋,蛋壳上必然有鸡屎,没有也要抹一点。
经过一一比对,确定哪些是小个蛋,哪些是大个蛋,然后付钱。
接下来的三家,确实如杨婶所说,家里都有多余的鸡蛋。
最后点数,范秋生夫妇收了107个鸡蛋。
因为担心颠簸,碎了鸡蛋。范秋生推着三八大杠,王梦兰将背篓放在后座,她扶着背篓,跟着三八大杠走。
走小路,过水沟,两人协作着,赶到了肖家冲。
何老太太清点后,给了范秋生11.7元,还连声说谢谢。
除去成本,这单生意赚了1.2元。
个多小时赚的钱,就相当于在水泥厂卖大半天苦力,关键是梦兰一起,轻松又甜蜜。
以后就做这个生意!
于是,范秋生和王梦兰盘算了一下,决定明天不去卖菜蔬,而是去临近的新田生产队收购鸡蛋,去芙蓉镇上卖。镇上人多,需要土鸡蛋的人应该多些。
次日,夫妻俩起得很早。
吃过早饭,王梦兰揣上零钱,范秋生挑着一担箩筐,赶往临近的新田生产队。
因为有了经验,范秋生没有急着买鸡蛋,而是先打听哪些农家有多余的鸡蛋。果然,这个方法很有用。两个小时不到,他俩就收到了207个鸡蛋。
本来,范秋生想把箩筐绑在自行车后座,然后骑车去。这样的话,可以赶时间。想到成亲二个多月了,还没送什么礼物给梦兰,便改了主意。
“梦兰,我挑着箩筐,你也去。”
“好啊,好啊。”
听说可以去镇上,王梦兰像小姑娘一样,欢呼起来。但很快,她又说:“秋哥,你骑车去,我还是不去了。”
范秋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更想她一起去。回到家,他在背篓里铺上一层稻草,然后放两层鸡蛋,又放一层稻草,再放两层鸡蛋......这样防护之后,范秋生再把背篓绑在后座。
“梦兰,你坐横杠。”
“这样行吗?”
“行,小时候,大姐就是这样载我和二姐的。”
范秋生先骑着自行车,双脚落地。等王梦兰斜坐在横杠上后,他用双脚慢慢地加速。等车有了一定速度,范秋生才将双脚踩在踏板上,稳稳当当地骑着。
凉风习习,将梦兰的发丝吹起,触摸着范秋生的脸,痒痒的。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骑着自行车,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夏光惹人醉......”
范秋生一时兴起,开始哼唱。
不时,王梦兰会侧过头,看着范秋生,眼里有仰慕。
“秋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梦兰吗?”
“为什么?”
“我爹一直盼望有个儿子,见我也是女娃,便取名梦男,男人的男。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嫁给你的时候,就改为梦兰,兰花的兰。”
“兰花的兰,梦兰,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不喜欢,也得喜欢了。”
两个人有时骑着车,有时推着车,说着笑着,不知不觉,赶到了芙蓉集镇。
因为是泥土路,集镇上也是坑坑洼洼。不过,泥土路两旁有好几栋很气派的房子,人民公社、肉食站、粮站......当然,最显眼的是供销社。
两人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找卖鸡蛋的地方。
王梦兰眼尖,说:“秋哥,你看供销社对面,好像有卖鸡蛋的。”
范秋生看了下供销社对面,发现路边确实摆着几篮子鸡蛋,但没人。应该是卖鸡蛋的,他决定过去问下行情。
范秋生放好自行车,要王梦兰守着。然后,他走到鸡蛋篮子前,喊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才从一旁出来,一脸的不好意思。
“大姐,鸡蛋怎么卖?”
“吃、吃几个鸡蛋,怎么好意思要钱,你、你随便给,随便给。”
怎么这么卖鸡蛋?
范秋生一下子懵住了,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大姐,你不卖钱,来这里干啥啊?”
“不、不卖鸡蛋,没、没钱买盐买油。”
我要是在这里卖鸡蛋,肯定会抢了她的生意,她的鸡蛋更卖不出去。范秋生扫视了一下,想另外找个地方。
“小、小哥,小个9分,大个1毛,你要不?”
听到这个价格,范秋生暗暗叫苦。但很快,他又兴奋起来。因为,他心里有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范秋生快步走到王梦兰面前,说:“梦兰,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王梦兰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清点了一下,说:“29.5元。”
“你全部给我。”
“干啥?”
范秋生将嘴凑到王梦兰耳旁,悄声说:“对面大姐的鸡蛋,小个9分,大个1毛,我要收购她的。”
“自己的还没卖掉,还是收购别人的,你疯啦。”
“媳妇,我们去城里卖土鸡蛋,生意干脆做大点。”
“这、这成不?”
“当然成,土鸡蛋在城里肯定是紧俏货,卖得起价。媳妇,你相信我,这个生意做得。”
范秋生之所以这么肯定,是想到重生前的世界,同样是鸡蛋,土鸡蛋的价比洋鸡蛋要高许多,而且经常没货。他料定,重生世界里的土鸡蛋,在城里也是紧俏货。
经过一番工作,王梦兰终于同意,把钱给了范秋生。
范秋生拿着钱,走到大姐面前,说:“这些鸡蛋都是你的?”
“不是呢。”
“告诉你同伴,我都要了。”
大姐听了,急忙把三个同伴叫出来,告诉她们这个喜讯。
四个人一起,当着范秋生的面,把各自的鸡蛋一一清点,总共有82个小个的,188个大个的。
付完钱,范秋生说:“四位大姐,我们做个长期生意,照这个价,每三天我来收400个,怎么样?”
有个大姐说:“我们收了鸡蛋,你要是不来,咋咋弄啊?”
这个担心不是没道理!
我身上就剩3块多钱,放不了定金,自行车要骑行,不能作抵押,怎么办?一时半会,范秋生也想不出好法子,气氛有点尴尬。
见事情僵住了,开头那位大姐说:“妙香,这位小哥实诚,肯定会来的。再说呢,即便他不来,我们自己也要收购,别那么死心眼。”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个大姐点头,表示认可。那个叫妙香的大姐也不再反对。
因为有467个鸡蛋,一个背篓肯定装不下,也不好运送。没办法,范秋生只能厚着脸皮,赖着那位大姐,说:“大姐,我们要去城关镇,能不能借你的背篓?”
大姐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答应了。
范秋生找来一些稻草,搓了几根草绳。然后,他又找来两个粗木棍,将其牢牢横绑在后座。两个背篓,分别挂在两边的粗木棍上,再用草绳固定,绑结实。
看着这个简易又牢靠的运输装置,王梦兰直夸秋哥聪明,能干。
从芙蓉镇去城关镇,有两条路,一条是车道,平坦,有80多里;一条要翻过芙蓉山,不好走,但只有50多里。
思量再三,范秋生决定走近路。正要动身,肚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已经是午饭时间,如果不填饱肚子,路上又没得吃,那就惨了。
见一旁有蒸包子的,夫妻俩吃了几个大肉包,又买了两个大肉包,在半路上吃。
吃饱喝足,该上路了!
平路上还好,翻芙蓉山,夫妻俩就觉得难了。
翻芙蓉山,必然经过九折仑。这九折仑,因为是山路,既陡,又不好走。即便是空着手,爬九折仑都不容易,还要运鸡蛋,更不容易。
自行车后面重些,又是爬坡,范秋生只能使劲压着车把手,王梦兰在后面使劲推。爬第九折的时候,王梦兰只觉脚一酸,软倒在地,手松开了车后座。因为没了推劲,自行车往后退。范秋生急忙拉紧前后刹车片,双脚使劲蹬着地,才稳住自行车,没让它继续后退。
“梦兰,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
王梦兰喘了口气,挣扎着爬起身,扶着后座。
“秋哥,加把劲。”
“好嘞——”
两人一起使劲,拼着全力,终于将自行车推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朝北边一望,便可隐约看到很多房子。那里,便是宁海县县城。
吃了个大肉包子,喝了几口水,歇息一会,夫妻俩感觉又恢复了元气,继续赶路。
山北边的路虽然弯多,但很平坦,可以骑行,速度快多了。
大约五点,伴随着太阳的余晖,夫妻俩沿着林皇路,进了县城。
坑坑洼洼的水泥道,二三层的楼房,突突突的三轮车,来往的行人,还有小贩们的叫卖声......80年代初的小县城,真是简陋!
41年前,范秋生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到了大上海,一切都是气派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此时,他没了这个感觉。他感兴趣的,是赶紧找到可以贩卖鸡蛋的地方。
“工农兵商场”,十字路右侧的一个招牌吸引了范秋生的目光。他深呼了一口气,蹬着自行车,朝那里赶。
“秋哥,停下,停下。”忽地,王梦兰一阵喊。
范秋生急忙刹车,双脚蹬着地,撑着自行车。
王梦兰从横杆上溜下来,弯着头,从范秋生的手臂下钻出去,站在一旁。
“你怎么啦?”
“有人看着。”
范秋生瞅了一下周围,感觉有好几双眼睛看着他们。
原来,王梦兰觉得自己坐在自行车横杆上,有人笑话。确实,这样的行为,在当时有点出格。
于是,范秋生推着自行车,赶往工农兵商场。
工农兵商场有三层楼,墙面是白的,正面几个电线杆。很多电线,通过树杈,接到商场。如果是现在,商场的前面有很多电线,肯定有损观瞻。但在当时,还没有普及电灯的时代,那是进步,那是现代化。
还好,商场没有下班,还没关门。
范秋生放好自行车,进了商场。
商场内搭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天棚,天棚进口上端挂着横幅,上面写着:坚持社会主义,反对资本主义。天棚底下摆着好几个柜台,柜台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顾客们来来往往,售货员不紧不慢地忙着。
在北边的柜台,范秋生发现有一些鸡蛋,标价1.5元/斤。
售货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扎着马尾,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显得很精神。
“同志,请问一斤鸡蛋有多少个?”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买一斤,就知道啊。”
“买一斤,买一斤。”
女人麻利地捡了一些鸡蛋,用袋子装好,用杆秤一称:“9两8,一块四毛七。”
范秋生付了钱,接过袋子,数了一下,总共是10个。10个鸡蛋一块四毛七,每个鸡蛋平均一毛四还多,比我卖的高了3分多,甚至4分多。
范秋生暗喜,拎着鸡蛋,出了商场。
“秋哥,你傻啊,又买鸡蛋?”
“媳妇,这叫花钱买经验,不亏。我告诉你啊,商场里的鸡蛋每个平均一毛四还多,比我们的高3分多,甚至4分多。每个鸡蛋我们只赚两分钱,477个就可以卖六十六块七毛八,可盈利二十二块六呢。”
范秋生眉飞色舞地算着,一副发大财样子。
王梦兰不想泼他的冷水,只说:“秋哥,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卖鸡蛋。”
听到这话,范秋生才焦急起来。
摆地摊,天快黑了没几个人光顾;去汽车站的快餐店兜售,没有旅客自然没有食客;去大饭店,没关系别人不会要......
盘算来,盘算去,范秋生终于有了主意。他招呼一声媳妇,推着自行车,朝工农兵商场斜对面的大西门坳上方向赶去。

“秋哥,我们干嘛去?”王梦兰一边走,一边问。
“卖鸡蛋啰——正宗的土鸡蛋......”范秋生没有回答,而是吆喝起来。
声音不大,还是引来几个路人的回头。
“秋哥,你干嘛啊?”王梦兰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提醒。
“媳妇,大西门是城关镇最繁华的地方,人多,我们去那里吆喝,肯定有效果。”
去人多的地方吆喝,怎么好意思?王梦兰很不情愿,没有回应。
“小个一毛二,大个一毛三,全城最低价啰——”范秋生加大声音,还拖着长音。
“我看看。”
一个女人刚好路过,叫住范秋生。
范秋生马上放好自行车,说:“大姐,正宗土鸡蛋,商场的小个也要一毛三多,我的只要一毛二,少了一分多,划得来。”
女人四十多岁,穿着的确良衬衣,看打扮,应该是棉织厂的工人,下班后急着回去做晚饭。她先是看,然后捡起一个鸡蛋摇了摇,最后才说:“二十个,不论大小,一毛二,卖不卖?”
一毛二,大个也赚了二分。范秋生装作下狠心的样子,说:“成,你自己挑。”
女人自己挑选,自然是挑大个的。挑了二十个大鸡蛋,给了范秋生二块四毛。
这么快就卖出了第一单,王梦兰看到了希望,高兴地说:“秋哥,等下你负责喊,我负责收钱。”
“好呢。”
范秋生把钱递给王梦兰,推着自行车,继续赶往大西门坳上。
大西门坳上为两车道的街道,两旁矗立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冠撒得很宽,掩映成一条绿色隧道,俨然是一道风景。
大西门坳上,是范秋生做大生意的第一站,呆了近十年。他清楚地记得这一带有三个联组,街道右边是大新马路,属于三联组,街道左边是小新马路,属于五联组,其他住户属于七联组。
先去哪个联组?
三联组一带有几个厂子,职工在厂子吃饭的多,自己做饭的少;五联组开小商铺的多,自己做饭的多。
范秋生想了下,决定先去五联组。
进入小新马路,右侧的第一家店铺是家修理杆秤的,铺面的墙上挂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秤杆,有的戥子称,只有两三寸长。当时,范秋生不明白这么小的戥子称干什么用,后来才明白是称黄金白银的。
小柜台后,一个男人低着头,正在忙事,看不清脸。
范秋生小声地问:“大哥,要土鸡蛋吗?”
“不要。”男子没有抬头。
“正宗土鸡蛋,芙蓉山那边的,比商场的便宜二分......”范秋生没有放弃,继续兜售。
“告诉你了,不要。”男子抬起头,皱着眉,似乎有些生气。
王梦兰扯了扯范秋生的衣服,示意他快走。
“芙蓉山土鸡蛋,我看看,我看看......”随着一个声音,里面走出一个短发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人。
见老婆出来,男子不再出声,低着头,继续忙他的杆秤。
短发女人走到背篓前,看了看,然后捏了一个鸡蛋,举到小男孩眼前,说:“崽崽,我们蒸鸡蛋吃,好不好?”
“好。”
“小哥,什么价?”
“商场里的一斤卖一块五,我的只卖一块四。”
“好,来两斤。”
“大、大嫂,我没称。”
“大牛,拿杆称来,称两斤。”
男人嗯了一声,马上起身,拿来一杆秤。
“大哥称,我来放。”
范秋生数了二十个鸡蛋,放在称盘。
男人拿起秤杆,将秤砣拨了拨,等秤杆平衡,说:“二斤一两,二块九毛四。”
男人很实在,连4分钱也报了。范秋生赶紧说:“大嫂,给二块九,给二块九。”
女人说:“加10块,给你一杆小盘称。”
一杆小盘秤,12.9元,差不多100个鸡蛋的钱。这个时候的范秋生,哪舍得,连忙说:“大、大嫂,我下次来买。”
女人没有强求,付给钱,接过鸡蛋,牵着小男孩,进里屋去了。
离开秤杆店后,王梦兰凑到范秋生耳边,悄声说:“每个蛋卖了一毛四分钱,赚大了。”
“来劲了,是吗?”
“来劲了来劲了。”
“我是说晚上。”
“讨厌!”
王梦兰拧了一下范秋生的耳朵,假装生气,朝前面快走。
“朱贵,你去深圳,就死那里,再也不要回来......”一阵骂声传来,像灌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
随着骂声,一个男子从店铺冲出来,朝街道对面快走。
店铺里,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小孩的哭声。
夫妻吵架?
王梦兰过去,探着头,朝店铺里面看去。
这是一家自行车修理店,地上散落着许多自行车配件。一个女人一边收拾,一边骂。地上躺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女孩,正在嚎啕大哭。
吵架,也不能不管孩子啊!
王梦兰看不惯,急忙进去,一边帮着收拾东西,一边说:“大姐,你先哄孩子,我来收拾东西。”
突然之间闯进来一个人,女人惊了一跳。见进来的是也个女人,没什么恶意,她不再戒备,过去抱起孩子,小声地哄着。
哄着哄着,小孩睡着了。
女人抱着孩子,想把他放到一旁的躺椅上。刚放下,小孩又是哇哇大哭。没办法,女人又只好抱着孩子。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孩子才熟睡。等她把孩子放躺椅上,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王梦兰拍拍手,正要离去。
“你们要修自行车?”
“不呢不呢。”
看到外面有人在等,还推着辆自行车,女人说:“你们是卖土鸡蛋的?”
“你怎么知道?”
女人不再说话,而是走到外面。
范秋生见到女人,不由呀了一声,因为这个女人正是商场里卖鸡蛋的女售货员。
“这几天商场要进一批土鸡蛋,一块二一斤,全收了你的,要得不?”
一斤约10个鸡蛋,一个鸡蛋就是一毛二,至少有一分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她全收了,我不用再去兜售。想到这,范秋生激动说:“要得,要得。”
当即,女人拿来杆秤,先称了两个背篓的总重量,然后称空背篓的重量,再算出净重,给了王梦兰54.3元。
加上之前收的2.9元,王梦兰总共收了57.2元。除去成本40.8元,这次贩卖鸡蛋,他们获利16.4元。
16.4元,差不多相当于国家干部半个月工资了!
“大姐,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合作啊?”临走的时候,王梦兰试探着问。
女人叹了口气,说:“我男人逼我月底辞职,下个月初跟他去深圳,怕是帮不了你。”
原来他们吵架,是因为这个。
1983年敢去深圳闯的男人,绝对是叫脑壳。莫名地,范秋生有想认识这个男人的冲动。
原想要大干一场的生意,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结束了。只可惜,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带着遗憾,夫妻俩离开白铁皮店,找吃饭的地方。
小新马路的尽头便是工农旅社,吃饭住宿都管。
入口处,有一块小黑板,上面标着菜名菜价:肉片豆腐0.55元,辣椒炒肉0.95元,过油肉1.5元......
看到菜单,王梦兰马上咋舌,说太贵了,赶紧走。
范秋生扯住她,安慰道:“媳妇,累了一天,犒劳犒劳一下是应该的,敢花钱才能挣大钱。”
听范秋生这么说,王梦兰才勉强坐下,叮嘱说:“秋哥,别点贵的,将就一餐就行了。”
“好呢。”
范秋生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青椒炒肉,一份熘肝尖,一份蕹菜(空心菜),一碗海带汤,五两白米饭。
“青椒炒肉九毛五,熘肝尖六毛五,蕹菜1毛八,海带汤1毛,五两米饭1毛五,总共二块零三。”
二块零三,相当于20个大个鸡蛋的买价了。
王梦兰一阵心疼,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数了二块零三,交给服务员。
很快,饭菜到了餐桌上。
范秋生夹了一筷子熘肝尖,塞进嘴里。刚一嚼,他便觉得味道好极了,绝不亚于五星酒店的。他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吃完饭,范秋生便去服务台,说:“请问,两个人住一晚,多少钱?”
服务员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她瞅了一眼范秋生,说:“哪两个人?”
范秋生指了指还在吃饭的王梦兰。
女人马上警觉起来,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啊。”
“夫妻?”阿姨似乎不相信,“结婚证呢?”
范秋生还没来得及和王梦兰打结婚证,支吾着说:“大、大婶,我们来城里办事,没想到要在城里住一晚,没、没带结婚证。”
“没结婚证,不能住一个房间。”
新婚夜,范秋生睡在柴房,伴的是寿材,想想就不舒服。本来,今晚上,不管多少钱,他想和梦兰住一次旅社,而且是同住单间,找回新婚夜的感受。没想到,服务员要看结婚证。

见自己的好事会泡汤,范秋声急了:“你这位女同志,怎么这么死板。再说了,即使有结婚证,你也没法确认我们是夫妻啊。”
这样的事,服务员肯定见得多了。她听了,也不恼,说:“确实,结婚证上没照片,你带别的女人来住,我也没法知道。那我提夫妻之间的问题,怎可以吧?”
提夫妻之间的问?
范秋生怔了一下,不敢回答。
服务员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只偷腥的狗。”
这娘们,骂我是狗!
范秋生壮了壮胆子,说:“我和她成亲才三个月,谁知道你提什么问。”
几个吃饭的,闲着没事,一边吃,一边看着热闹,不时发出几声笑。
王梦兰坐在一旁,早就如坐针毡。见范秋生还在胡扯,她过去,扯着他的衣服,就往外走。
“梦兰,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啊?”
“桥洞。”
“桥洞蚊子多,睡不了。”
“走,走。”
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外地人,王梦兰基本不说话,只用肢体动作。如果硬要讲话,就用一个字,或者用词语。
“两位同志,两位同志——”服务员突然叫住范秋生夫妇,“看样子,你俩是夫妻,可以住单间,一楼的单间,两个人一晚一块二;二楼的单间,两个人一晚一块六。”
最便宜的也要一块二,可以买十个大个鸡蛋,太贵了!
王梦兰舍不得这个钱,拉着范秋生,还是往外走。
“媳妇,媳妇,桥洞有流浪汉,不安全。”
听到这话,王梦兰还是有些担心,不由停住脚步。
范秋生趁机拉她到服务台,说:“同志,来一间一楼的。”
服务员拿出登记簿,查了一下,说:“104房间,澡堂在一楼东。”说完,她给了范秋生两张洗澡的票和一片钥匙。
范秋生拿着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有股泥土味,还夹杂着一股异味,怪难闻的。
范秋生摸索着,扯亮电灯。电灯度数应该没超过10°,光线很暗。
房间地面没硬化,铺着草席子。床铺是双人的,撑着像小屋子一样的麻制蚊帐,里面铺着竹凉席,有两块毛巾,两把蒲扇。
王梦兰一边查看,一边埋怨范秋生浪费钱。
条件确实差,但总比露宿街头好。
范秋生安慰几句,拿起两块毛巾,招呼王梦兰,一块去公共澡堂洗澡。
“等下。”王梦兰一把扯住他,悄声说,“两人都去洗澡,东西没人看,要是有小偷,咋办?”
旅社房间的锁是挂锁,厉害的小偷,用铁丝一插锁孔,就可以弄开,东西根本不安全。范秋生觉得梦兰的提醒有道理,便要梦兰先去洗,他留守房间。
王梦兰嗯了一声,拿了毛巾,拉开房门,朝澡堂方向走去。
过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静悄悄的,没有人影。莫名地,王梦兰有些害怕,急忙往回赶。她敲开门,说:“秋哥,外面黑魆魆的,我怕,陪我去澡堂。”
“好嘞,好嘞——”
范秋生暗喜,把装钱的布袋子揣进自己口袋,然后拿着毛巾,屁颠屁颠地跟着王梦兰,前往澡堂。
所谓澡堂,就是两间独立的房间,一间是男澡堂,一间是女澡堂。地面铺着一层夹竹板,下面是空的,便于出水。旁边放着一个澡盆,坐,或者自己舀水洗。
两人拿着澡票,去旁边的开水房,各自领了一提壶热水。因为初秋,气温还高,范秋生不用热水,要王梦兰都提了去。
王梦兰进女澡堂,看了一眼,说:“秋哥,里面没人,帮我拎进去。”
范秋生看了下周围,确定没人来洗澡,把两壶热水拎进去女澡堂,然后兴奋地关上门,并插上插销。
王梦兰愣了一下,说:“你干啥?”
范秋生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洗澡啊。”
“不行不行,这是女澡堂。”王梦兰赶紧推他。
“怎么不行啊,我们是夫妻。”范秋生满不在乎,继续脱衣服。
王梦兰不再推范秋生,而是走到浴室门前,取下插销,一把拉开门:“秋哥,你去男澡堂洗。”
范秋生无奈,只得怏怏不乐地出了女澡堂。回到男澡堂,他几下冲洗完,然后在澡堂外面等。
王梦兰洗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才没了冲水声。终于,她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回到房间,王梦兰一边用毛巾弄湿头发,一边说:“秋哥,等有钱了,像旅社一样,建一个可以单独洗澡的地方。”
范家老屋,洗澡的地方就在偏房,平时要作卧室用。如果大姐二姐她们回了,四弟也在家,洗澡就得提前告诉她们,要不然突然之间会有人闯进来,很尴尬。
“肯定的,肯定的,到时候还买一个吹风机。”
“吹风机?干什么用的?”
“吹头发用的啊,洗完头发,用那玩意一吹,半分钟就吹干了。”
“秋哥,等有钱了,先买吹风机。”
范秋生嗯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有一个吹风机,几下吹干梦兰的头发。可是,他没有,只能等梦兰慢慢地擦干湿头发。
终于,王梦兰不弄头发了。
扯灭电灯,两人躺下,正要睡觉,外面传来敲门声:“104的房客,快开门——”
范秋生窝着火,扯亮电灯,光着膀子,取下插销,拉开门。
外面,站着那个女服务员,她的身后还有三个穿藏蓝色制服的公安。
怎么又有公安?又是来抓我的?范秋生一阵紧张。
女服务员似乎怕担责,主动解释说:“公安同志,他、他俩是今晚住进来的,说是夫妻,但没、没带结婚证。”
为首的公安交王立明,是宁海县公安局刑侦股副股长,他打量了一下范秋生夫妇,说:“你们是哪里人?”
“我、我是本县的,芙蓉生产队,我老婆老婆是、是贵州的。”一问这个问题,范秋生就更紧张,话也结巴起来。
宁海县距离贵州上千里,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男女双方要成为夫妻,是很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果然,这个回答引起了王立明的警觉。他盯着王梦兰,说:“你和他是夫妻?”
“是的。”
“怎么证明?”
真是来抓秋哥的!
我们没结婚证,怎么证明我和秋哥是夫妻啊?王梦兰急得不行,脸涨得通红,眼里汪着泪水。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